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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9-26 09:02:35
作者: (美)弗蘭克·赫伯特
什麼時候可以信任女巫?永遠不能!這個神奇宇宙的黑暗面屬於貝尼·傑瑟里特,我們必須拒絕她們。
——特路易斯·瓦夫 尊主之主
無艦的大公共休息室內,一頭是逐級而上的階梯式座椅和升起的平台,擠滿了貝尼·傑瑟里特姐妹,這間屋子從來沒擠進過這麼多人。今天下午,聖殿的日常工作幾乎處於停頓狀態,因為很少有人願意派代理參加,重要決定也不能由提供服務的人員所代表。身著黑袍的聖母們神情淡漠,大多在靠近舞台的前排站著,侍祭們則穿著白色鑲邊長袍穿梭其間,其中甚至還有剛加入的新成員。純白色長袍是最年輕侍祭的標誌,她們三三兩兩地聚在各處,互相靠得很緊,尋求著彼此的支持。其他所有人都被正式評議會排除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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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中充滿了濃重的美琅脂香味,還有種調節機械超載後不堪重負帶來的陰冷、潮濕感。剛剛吃過的午餐味道中混雜著強烈的蒜味,仿佛一位不速之客肆意地闖入空氣中。這些感覺加上傳遍了整間房間的故事都加重了緊張感。
多數人都把注意力放在了升起的平台和大聖母必經的邊門上。即便是在與同伴交談,或四下走動,也沒人忘記注意這些地方,因為她們知道,很快就將有人從那裡走入,並給她們的生活帶來巨大的變化。如果不是眼前有什麼可能動搖貝尼·傑瑟里特根基的大事要宣布,大聖母是不會把她們都趕進大公共休息室的。
貝隆達先於歐德雷翟走進房間,登上了高台,她步履蹣跚,卻偏偏帶著張揚的挑釁氣派,這讓她很容易辨認,即便是遠遠望去也不會弄錯。在她身後五步遠,歐德雷翟緩步而行。然後是高級議員和助理,身著黑袍的默貝拉(距離她的香料之痛僅過了兩周,她看起來還是有些恍惚)也在其中。多吉拉在默貝拉身後一瘸一拐地跟著,身旁是塔瑪和什阿娜。斯特吉在一行人的隊尾,肩上坐著特格。他一出現,立刻引起了人群中一陣激動的嗡嗡低語聲。男性很少會參與集會,但聖殿裡人人都知道這是她們的門泰特霸撒死靈,現在就和貝尼·傑瑟里特倖存的軍隊住在一起。
以這種方式看著姐妹會的大規模隊伍,歐德雷翟升起一種空洞的感覺。她想,古人早就說過:「任何該死的傻瓜都知道一匹馬可能比另一匹跑得更快。」在這個仿體育場建造的禮堂中,每每有小型集會的時候,她都想引用一點這種格言,但她也知道,這樣的儀式並非為她引用格言而設。集會是讓你把自己展示給別人的。
如今我們聚集於此。同道而行的人們。
大聖母和其他人仿佛一束奇特的能量般穿過人群向高台移動,她那顯赫的位置處於圓形場地的邊緣。
大聖母從來都不需要承受眾人集會中你推我搡的擁擠之苦。她從來都不必手扶下肋,支起手肘阻擋他人,或者感受身邊人無心的踩踏。她也從來都不必被迫像其他人一樣,彼此無奈地身體緊挨著身體,化成人流,一點點地向前蠕動。
愷撒君臨也是如此。這整件該死的事我都不喜歡!她對貝隆達說:「開始吧。」
然後,她知道自己會後悔沒有委託某個人主持這場大會,再煞有介事地說些話。貝隆達會非常喜歡這個引人注目的突出位置,也正因此,永遠也不能讓她得到。但可能也有些低階聖母會對這種提拔感到尷尬萬分,雖然她們也會服從命令,但那是出於忠誠,出於那條無須多言的規則,即聽從大聖母的命令。
神啊!如果真的有什麼神,為什麼你要讓我們如此懦弱?
人已到齊,貝隆達已完成了召集工作。貝尼·傑瑟里特的隊伍。她們不是真正的軍隊,但歐德雷翟經常想像聖母們按不同功能分列,排得整整齊齊的樣子。這位是小隊長,那位是將官,那是低級中士,而這位是通信員。
聖母們要是知道她腦子裡這個古怪的想法,一定會大為震怒。但她掩飾得很好,這個念頭躲在「常規任務」的面具後安然無恙。無須叫她們中尉,你一樣可以給她們委派中尉的任務。塔拉扎就是這麼做的。
貝爾現在正在告訴眾人,姐妹會可能不得不重新安排她們那個特萊拉俘虜的住處。對貝爾來說,說出這些話並不容易:「我們經受了嚴峻的考驗,特萊拉人和貝尼·傑瑟里特情況相似,我們走了出來,但我們已不是從前的我們。從某些方面說,我們彼此互相改變。」
是的,我們就像彼此摩擦的石頭,天長日久,彼此都有了些對方要求的統一形狀。但原來那塊石頭的內核還在!
人群開始變得焦躁不安。她們知道不管這關於特萊拉人的暗示背後隱藏的是什麼信息,都只是個開始,是預先的鋪墊,但與正題相關,也同樣重要。歐德雷翟邁步走到貝隆達身邊,示意她加快進程。
「有請大聖母。」
讓舊模式消亡多麼困難。難道貝爾認為她們不認識我嗎?
歐德雷翟開口了,她的聲音抑揚頓挫,仿佛運用了音控力一般,充滿了令人信服的力量。
「現在我需要去交叉點與尊母首領會面,這是必要的行動,也是場吉凶未卜之旅。也許我會死在那裡。這場會面也算是誘敵之計,我們要懲罰她們。」
歐德雷翟等著台下的竊竊私語漸漸平息,她聽到了支持,同樣也不乏反對的聲音。很有趣。表示同意的是那些離台子更近的,還有部分新侍祭,她們站得更遠些。反對的聲音來自高級侍祭?是的。她們知道那個警告:我們不敢火上澆油。
她把聲音壓低了些,讓距離把她的聲音送到高處那些人的耳朵里:「走之前,我會和多名姐妹共享記憶。現在的情況需要謹慎行事。」
「您有什麼計劃?」「您會做什麼?」各處提問的聲音此起彼伏。
「我們會在伽穆佯攻。這樣應該就會把尊母聯軍引到交叉點。然後我們會拿下交叉點,抓住蜘蛛女王,希望如此。」
「您在交叉點上的時候就發動攻擊?」這個問題來自嘉瑞米,這是一位滿臉嚴肅的監理,她直接為歐德雷翟服務。
「計劃是這樣。我會把我觀察到的情況傳送給發動襲擊的戰士。」歐德雷翟用手指了一下坐在斯特吉肩上的特格,「霸撒會親自領導本次攻擊行動。」
「誰和您一起去?」「對,您帶誰去?」那些喊叫聲中無疑有深深的擔憂。這麼說消息還沒在聖殿內部傳開。
「塔瑪和多吉拉。」歐德雷翟說。
「誰和您共享記憶?」又是嘉瑞米。確實如此!這是直接牽涉到利益的政治問題。誰會繼承大聖母之職?歐德雷翟聽到身後傳來緊張的騷動。貝隆達很興奮?不是你,貝爾。這點你應該已經知道了。
「默貝拉和什阿娜,」歐德雷翟說,「如果監理打算再提名一位候選人的話,還可以再加一位。」
監理們形成一個小小的諮詢團,一組一組地喊著建議,但並沒有什麼人的名字被提出來。不過有人提了一個問題:「為什麼是默貝拉?」
「還有誰比她更了解尊母嗎?」歐德雷翟問。
一句話讓所有人都啞口無言。
嘉瑞米又向台前走了一點,用一種仿佛能穿透人的目光仰頭看著歐德雷翟。不要妄想誤導一位聖母,達爾維·歐德雷翟!「伽穆的佯攻發動之後,她們會比以前更警惕,交叉點上也會加強戒備。您憑什麼認為我們能拿下她們?」
歐德雷翟踱到一邊,向斯特吉示意,讓她帶著特格上來。
特格一直饒有興致地看著歐德雷翟的表演。現在他低頭俯視著嘉瑞米。目前她是總項目督察,毫無疑問已經被選為聖母內部一個小團體的發言人。這時特格突然想起來,他是在一位侍祭的肩上,這個位置看似荒唐,但其實早在歐德雷翟計劃之中,這是介於某些她不能明言的原因而設計的。
把我的眼睛置於和周圍這些成年人同一水平線上……但也是在提醒她們我的弱小,讓她們放心,貝尼·傑瑟里特(如果只是個侍祭的話)仍然掌控著我的行動。
「現在我不打算說些武器方面的細節。」他說。這該死的尖嗓子!不過至少他吸引了注意力。「但我們會利用機動性,這樣布置後,如果雷射槍柱擊中了她們,就可以摧毀她們周圍大片地區……我們將用設備包圍交叉點,這樣就能使她們無艦的任何動作都顯現出來。」
人們繼續盯著他,於是他接著說道:「如果大聖母的傳送消息和我之前對交叉點的掌握情況吻合,我們將能夠知悉敵人的詳細位置。我想應該不會有重大變化。她們的時間不夠。」
出其不意。她們還想從她們的門泰特霸撒這裡指望什麼?他再次看向嘉瑞米,等著她對他的軍事能力提出更多的質疑。
她問的卻是另一個問題:「我們是不是應該假設,鄧肯·艾達荷在給你武器方面的建議?」
「既然手裡有最優秀的,不去使用那就是傻瓜了。」他說。
「但是他會和你一起作為武器大師行動嗎?」
「他選擇待在飛船上,你們都知道原因。這個問題有什麼意義?」
他避開了她的話題,又讓她無話可說,這讓她很不高興。一個男人不應該有能力這樣擺弄一位聖母!
歐德雷翟邁步向前,把一隻手放在了特格的胳膊上:「你們都忘了嗎,這個死靈是我們忠實的朋友,米勒斯·特格?」她不再掃視人群,開始盯著具體的臉看過去,選擇那些她確定曾經監察過攝像眼,知道特格是她父親的人,她逐個看過去,故意把速度放得很慢,慢到沒人會不了解她的意圖。
你們中間還有人膽敢喊「任人唯親」嗎?那請你們再好好看看他曾經為我們貢獻的豐功偉績!
正式評議會的聲音又一次變成了她們在集會上所期望的那種保持優雅的狀態。再沒有急切的喊聲粗俗地此起彼伏,吸引別人的注意力。現在她們把發言調整成了一種模式,很像是首平淡的歌,只是沒了慷慨激昂的副歌部分。聲浪匯集,起伏波動。歐德雷翟總是覺得這一幕非比尋常。這種和諧並非任何人安排而成,能這樣只是因為她們都是貝尼·傑瑟里特,自然而然,這是她們需要的唯一解釋。能夠這樣是因為她們已經從平日實踐中學會了適應彼此。她們日常行動的那種韻律延伸到了她們的聲音中。不論有什麼短暫的矛盾,她們都仍然是夥伴。
我會想念此時此刻的。
「準確預測出那些令人苦惱的事件從來不夠,」她說,「誰比我更清楚這一點?我們中還有人沒學到魁薩茨·哈德拉克的教訓嗎?」
無須再詳述細節。邪惡的預測不應該改變她們的路線。這讓貝隆達一言不發。貝尼·傑瑟里特受到了啟發。誰帶來壞消息就攻擊誰,那她們就成了蠢貨。忽略這位信使?(誰會期望能從那位那裡得到什麼有用的東西?)那是不惜一切代價都要避免的模式。我們要讓持不同意見的信使都發不出聲嗎,覺得死亡帶來的絕對沉默就能夠抹去這樣的信息?貝尼·傑瑟里特絕不至於這麼蠢!死亡讓預言的聲音傳播得更遠。殉道者真的很危險。
歐德雷翟看著自省意識在房間內傳播,甚至傳到了最高的一層。
我們正在度過艱苦時期,姐妹們,必須接受這個現實。就算是默貝拉也知道這點。她現在也知道了我為什麼如此焦灼地非要讓她成為一位聖母。我們所有人都知道,了解的方式不同而已。
歐德雷翟轉過身掃了一眼貝隆達。看不出她有什麼失望。貝爾知道為什麼自己不在候選之列。這是我們能選的最好的路,貝爾。滲透。在她們開始懷疑我們是在做什麼之前就把她們打倒。
她又把視線轉向默貝拉,歐德雷翟看到了恭敬的意識。默貝拉正開始從他者記憶中得到她第一批良好建議。躁動不安的階段已經過去,她甚至開始恢復對鄧肯的喜愛。假以時日,也許……貝尼·傑瑟里特訓練確保她會自己對他者記憶作出判斷。以默貝拉的立場不會有這樣的感覺:「這些差勁的建議你自己留著吧!」她有自己的歷史經驗,可以做出比較,也無法躲避那些明顯的信息。
不要與那些和你一樣有偏見的人同行。大喊大叫往往最容易被忽略。「我是說,看看那些喊得頭暈目眩的傻瓜!你有心思和他們合作嗎?」
我告訴你,默貝拉,現在你自己做判斷。「要創造出改變,你就要找到支點,把它們撬起來。還要小心死胡同。還要小心那些高高在上的機會,它們是你前進路上的誘惑,是經常會讓你分心的東西。而支點並不總是身居要職。他們經常會在經濟或是通信中樞出現,除非你知道這一點,否則要職是無用的。即使是名中士也可能改變我們的路線。他們不會改變通信報告,但他們會埋葬自己不想執行的命令。貝爾會拖延命令,直到已經變得無效。有時候我也會因此給她下命令,好讓她去玩她那個延遲命令的小把戲。她也知道,但不管怎樣她還是會繼續這個小把戲。你要清楚這點,默貝拉!在我們分享之後,要以極大的細心去研究我的所作所為。」
和諧狀態已經達到了,但也付出了代價。歐德雷翟示意評議會結束,她很清楚所有的問題都沒得到答案,甚至問都沒有問。但沒被問出的問題會層層轉達,經由貝爾之手篩選,所有的問題都會得到最恰當的處理。
聖母中警覺的人不會提問。她們已經看到了她的計劃。
離開大公共休息室的時候,歐德雷翟感覺自己接受了為她所做選擇所要擔起的責任,第一次認識到了之前的猶豫。她確實有遺憾,但只有默貝拉和什阿娜有知道的可能。
歐德雷翟走在貝隆達身後,她在想,那些我再也不會去的地方啊,還有那些我再也無法看到的事情啊,此後只能在別人的生命中作為映像瞥上一眼。
這是以大離散為中心的思鄉之情,這種情緒撫慰了她的痛苦。如此廣闊的生命和世界讓一個人去看會有些目不暇接。即使是貝尼·傑瑟里特有著世代累積的記憶,也絕不會希望能包羅所有,不會去想得到最後每一個有趣的點滴細節。這又回到了宏大的設計中。那個大願景,那條主流。我的姐妹們的專長。這是門泰特採用的基本手段:模式,潮流運動以及這些涌動的潮流承載的內容,發展的方向。結果。不是地圖,而是這些流動模式。
至少,在我們的陪審監督下的民主中,那些關鍵要素已經被我以最原始的形態保存了下來。有一天她們也許會為此而感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