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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9-26 09:01:53 作者: (美)弗蘭克·赫伯特

  人天生帶有一種心疾,最是冥頑不化、難以擺脫,那就是自欺欺人。或想入非非,或茫然絕望,都源於此。且幾乎可斷言,此事無人可免。因此亟須時時自省。

  ——終章

  趁歐德雷翟不在中樞(可能很快就會回來),貝隆達知道必須儘快採取行動。那個該死的門泰特死靈太危險了,不能讓他活著!

  天色漸晚,大聖母那群人漸漸遠離她的視野,不久後,貝隆達便動身前往無艦。

  

  對貝隆達來說,橫穿環形果園可不是什麼深思熟慮的好辦法。因此,她預定了運輸管的位置,運輸管沒有窗戶,自動運行,而且速度也快。畢竟有眼線的可不止她一個,也可能會有人把自己不希望傳出去的信息透露給歐德雷翟。

  在路上的時候,貝隆達回顧了一下她對艾達荷眾多生命的評估。她一直將這份記錄保存在檔案中,以便有機會迅速抽取。當還是原型以及早期死靈的時候,艾達荷性格常被衝動左右,很容易恨一個人,也很容易對別人獻上忠誠。後期的艾達荷死靈變得有些憤世嫉俗,但潛在的衝動特質並未消失。暴君就曾多次激發過這種情緒。貝隆達據此辨別出了一種模式。

  可以用驕傲去刺激他。

  他曾長期為暴君服務,這段經歷很讓貝隆達著迷。他不僅多次成為一名門泰特,甚至有證據表明,他曾在不止一世成為真言師。

  艾達荷的外表與她在記錄中所見並無二致。眼部有種特別的神情,複雜的內部發育形成了嘴的輪廓,無一不體現著他有趣的性格。

  這個男人十分危險,歐德雷翟為什麼就不能接受這個現實呢?不僅如此,每次談到艾達荷,她都流露出炫耀的表情。貝隆達為此經常感到憂心忡忡。

  「他的思維清晰、直接,想法嚴謹、簡潔,很能鼓舞人心。我喜歡他,而且我知道這都是細枝末節,這種喜歡還影響不了我做決定。」

  她竟然承認了他對她有影響!

  貝隆達發現艾達荷正一個人坐在他的控制台邊,全神貫注地看著一幅線性圖,貝隆達認出來了,那是無艦的操作原理圖。一看到貝隆達,他立即把投影清除了。

  「你好,貝爾。正等你呢。」

  他伸手在操作台區域點了一下,身後的一扇門應聲而開。走進來的是年輕的特格,他在艾達荷身邊站定,默默地盯著貝隆達。

  艾達荷沒請她坐下,也沒給她找把椅子,她只能自己從他的休息室拽了一把,然後把椅子擺在他正對面。等她坐好後,艾達荷饒有興致又頗為警惕地看了她一眼。

  貝隆達還是對他那句打招呼的話暗自驚訝。他怎麼會在等我?

  艾達荷主動解答了她沒說出口的問題:「達爾之前投影過來了,她告訴我說要去看什阿娜。我知道,只要她一走,你一分鐘都不會多等,立刻就會來找我。」

  這是簡單的門泰特預測,還是……「她警告你了!」

  「沒有。」

  「你和什阿娜之間藏了什麼秘密?」貝隆達語氣逐漸嚴厲。

  「你想讓她怎麼利用我,她就在怎麼利用我。」

  「護使團!」

  「貝爾!堂堂兩個門泰特,還必須耍這些愚蠢的花招嗎?」

  貝隆達深吸口氣,進入門泰特模式。有那個孩子盯著她,再加上艾達荷臉上的揶揄之色,貝隆達頗費周章才成功。難道歐德雷翟比她想像中還要狡詐,想用這個死靈對付一位姐妹?

  看到貝尼·傑瑟里特的那種高強度狀態轉變成門泰特的雙倍聚焦後,艾達荷鬆了一口氣:「我早就知道,你一直都想置我於死地,貝爾。」

  沒錯……他能讀出我的恐懼。

  他想,她差點就成功了。貝隆達帶著殺心來找他,裝模作樣,演一出「實在沒辦法,只能殺掉」的戲碼,其實卻是蓄謀已久。真動起手來,他對自己的勝算不抱任何幻想。但是,貝隆達-門泰特不會貿然行動,一定會先仔細觀察。

  「你這麼說我們的名字,可是大不敬。」她話中帶刺。

  「不敢苟同,貝爾。你已經不再是聖母了,我也不是『那個死靈』。現在我們只是要面對共同問題的兩個普通人類。別說你沒有意識到。」

  她環視了一下他的工作間:「你要真是知道我會來,怎麼會沒叫默貝拉過來?」

  「逼她為了保護我而殺了你?」

  貝隆達想了想。那個該死的尊母確實能殺了我,不過既然這樣,那……「你把她支開,是想要保護她。」

  「我有更厲害的護衛。」他指著那個孩子說。

  特格?護衛?伽穆倒是有些關於他的傳說。艾達荷是不是知道什麼?

  她想要問問,但是她敢冒這個險嗎?這是會分心的。看門狗必須明白什麼情景是危險的。

  「他?」

  「如果他看到你殺了我,還會為貝尼·傑瑟里特服務嗎?」

  她沒作聲,於是他接著說:「換位思考一下,貝爾。我不僅是落入你手中的門泰特,同樣也在那個尊母手中。」

  「這就是你的全部身份嗎,一個門泰特?」

  「不。我也是一個特萊拉的試驗品,但是我無法預測未來。我不是魁薩茨·哈德拉克。我只是身負多個生命記憶的門泰特。你攜帶著他者記憶——你可以想想這會給我帶來什麼影響。」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特格就俯身靠在艾達荷肘邊的控制台上。這個男孩的臉上充滿了好奇,她看不到有怕她的跡象。

  艾達荷指著頭上的投影焦點,裡面的銀色像素點跳動著,隨時準備造出影像來。「一個門泰特能看到他的轉播投影投射出的細微差異——就仿佛看到夏天出現了冬日景象,或者有人在雨中拜訪他時,卻看到了陽光……你難道就沒想過,我對你那些小把戲很瞧不上眼嗎?」

  她聽出了門泰特的總結。這一點上,他們學的是一樣的內容。她說:「你自然會告訴自己不要輕視道。」

  「我問的不是這個問題。一起發生的事情總會有潛在聯繫。在同時性面前,什麼是因,什麼又是果?」

  「你有位好老師。」

  「沒錯,而且不止一世。」

  特格向她傾過身子:「您真是來殺他的?」

  撒謊毫無意義。「我還是認為他過於危險。」讓看門狗去爭辯好了!

  「可他打算幫我找回記憶!」

  「我們是同一塊地板上的舞者,貝爾,」艾達荷說道,「也許我們看上去不是在共舞,也許用的不是同一種舞步,不是同樣的節奏,但人們將我們視作同夥。」

  她開始懷疑他到底有什麼打算,琢磨著還有沒有什麼別的辦法能把他毀了。

  「我不明白你說的是什麼意思。」特格說。

  「很有意思的巧合。」艾達荷說。

  特格轉身看著貝隆達:「也許您能解釋解釋,行嗎?」

  「他想說,我們互相需要。」

  「那他為什麼不這麼說呢?」

  「因為這樣更巧妙,孩子。」然後她想到:記錄里必須顯得我是在警告艾達荷。「不管你在井裡看過多少次驢子路過,都無法保證看見那畜生的鼻子就一定能看到尾巴。鄧肯,你是在坐井觀天。」

  艾達荷對上貝隆達死死盯著他的眼神:「達爾曾經帶著一束蘋果花枝過來,但我的投影顯示的是收穫時節。」

  「是謎語,對吧?」特格拍著手問道。

  貝隆達調出那次拜訪的記錄,單獨對聖母的行動仔細觀察後說道:「你沒懷疑過我們有暖房?」

  「或者她只是想取悅我?」

  「我可以猜了嗎?」特格問。

  一陣長久的沉默後,一位門泰特的目光鎖定了另一位門泰特的,艾達荷說道:「我的監禁背後是無政府主義,貝爾。這和你們的最高議會相悖。」

  「就算是無政府主義,也可以有審議和審判。」她說。

  「你是個偽君子,貝爾!」

  她猛地一縮,仿佛被他擊中了一般。她並非本意如此,完全是種下意識的動作,這種被動反應讓她頗感震驚。音控力?不……比音控力浸透得更深。她突然對面前這個男人感到恐懼。

  「身為一名門泰特兼聖母,竟然還能這麼虛偽,這可太有意思了。」他說。

  特格拽了拽艾達荷的胳膊:「你們是在打架嗎?」

  艾達荷掃開他的手:「是,我們是在打架。」

  貝隆達沒法把她的目光從艾達荷的眼神中移開。她想轉身逃跑。他在做什麼?一切都變得不對勁了!

  「你們中間的偽君子與罪犯?」他問道。

  貝隆達又一次想到了攝像眼。被他玩弄於股掌之上的不僅是她自己,那些監視他的人也一樣被蒙在鼓裡!他一直在精心設計,處處小心。那一瞬間她突然被他這高超的表演所折服,但欽佩並不意味著恐懼的消失。

  「我在問為什麼你的姐妹們要容忍你?」他嘴唇輕碰,是如此精準!「難道你的邪惡是必要的?能提供有價值的數據,偶爾還能提出中肯的建議?」

  她終於能開口說話了:「你好大的膽子!」她的聲音嘶啞刺耳,語音里已經用盡了她所有那些自詡的惡毒之意。

  「也可能是你能讓你的姐妹們更強。」他的語音平淡,語調沒有絲毫的變化,「薄弱的環節會迫使其他環節努力彌補,也就相當於間接加強了其他環節的力量。」

  貝隆達意識到她就快堅持不住門泰特模式了。他說的這些有沒有可能是事實?大聖母會不會其實真的是這麼看她的?

  「你帶著罪惡的違逆心理來到這兒,」他說,「並且將這一切強加了『必要』的名義!其實只是在攝像眼面前表演的小把戲,以此證明你別無選擇。」

  她發現他的話在恢復她身上的門泰特技能。他是有意為之的嗎?她現在一心想要研究他的行為,還有他說的話語。他真的把她解析得那麼透徹?這場會面的記錄也許比她打的小算盤要有價值得多。但結果沒什麼兩樣!

  「你認為大聖母的意願就是律法?」她說。

  「你真的覺得我毫無觀察力?」特格正要插嘴說話,被他揮了揮手制止了,「貝爾!只用門泰特的方式思考。」

  「我在聽。」還有其他很多人也在聽!

  「我已經深入解析了你們的問題。」

  「我們沒給你任何問題!」

  「你們給了。連你也給了,貝爾。你像個守財奴一樣把問題分成若干小份,可我還是看見了。」

  貝隆達突然想起來,歐德雷翟說過:「我不需要門泰特!我需要的是發明家。」

  「你們……需要……我,」艾達荷說,「你的問題看似仍縮在貝殼之中,但它就在那裡,必須被萃取。」

  「我們為什麼非要有你?」

  「你們需要我的想像力,需要我的創造力,需要那些能讓我面對雷托的雷霆之怒依然全身而退的能力。」

  「你自己說過他殺了你那麼多次,數都數不過來。」你這是自食其言,門泰特!

  他露出控制精準的一抹微笑,精準到不管是她還是攝像眼都不可能會錯意:「但你怎麼能信任我呢,貝爾?」

  他在自我譴責!

  「如果沒有新手段,你們註定被毀滅,」他說,「只是早晚而已,這一點你們也都清楚。也許不是這一代,甚至也許不是下一代。但是末日終將來臨。」

  特格猛地拽了拽艾達荷的衣袖:「霸撒總還能幫忙,不是嗎?」

  這麼看來,這孩子用心聽了。艾達荷拍了拍特格的胳膊:「光靠霸撒還不行。」然後對貝隆達說,「我們都是待宰的羔羊,難道還非要為了一口吃食爭個你死我活嗎?」

  「這話你不是頭一次說了。」毫無疑問,也不會是最後一次。

  「你還是門泰特嗎?」他問道,「是,就別裝模作樣!把那層浪漫偽裝都撤下去,把問題說清楚。」

  浪漫的那個是達爾!不是我!

  「一小群離散的貝尼·傑瑟里特,」他問道,「引頸待戮,很浪漫嗎?」

  「你覺得一個人也逃不掉?」

  「你們在整個宇宙四處樹敵,」他說,「你們就是尊母的盤中餐!」

  她現在完全是(也只是)門泰特了,她需要與這位死靈相匹配的能力。演戲?浪漫?她的身體阻礙了門泰特運行模式。門泰特必須使用身體,而不是讓身體干擾自己。

  「你們離散的聖母沒有一位回來,也沒有誰發回過任何信息,」他說,「你們努力安慰自己說只有離散人員知道她們去了哪裡。可是這就是事實,這種情況同樣也可以看作是她們送回的信息,你們怎麼能對此視而不見?為什麼連一個試著和聖殿聯絡的人都沒有?」

  他指責的是我們所有人,渾蛋!問題是,他說得對。

  「我闡述的是不是我們問題的最本源層面?」

  門泰特式問詢!

  「最簡單的提問,最簡單的推測。」她同意道。

  「增強性的極致享樂:是貝尼·傑瑟里特銘刻,還是尊母把你的同胞困在那兒了?」

  「默貝拉?」她用一個單詞發出挑戰。評估一下這個你口口聲聲說愛著的女人!她是不是知道些我們應該知道的東西?

  「她們被調整為不至於將其自身享樂上升到上癮的程度,但她們很脆弱。」

  「她否認尊母歷史中有貝尼·傑瑟里特的影子。」

  「她正是遵循了她被設定的模式才會這樣。」

  「代之以對力量的渴求?」

  「終於,你問了個恰當的問題。」見她沒回答,他又說道,「弗里斯希瑪嬤嬤。」這是貝尼·傑瑟里特議會成員古時的稱謂。

  她知道他為什麼這麼做,也感到這個詞語產生了想要的效果。現在她穩穩地保持了平衡。門泰特聖母被她自己「香料之痛」的「默哈拉」圍繞著——那些他者記憶中的良性部分聯合起來保護著她,使她的精神不至於被那些惡毒先祖所占據。

  他怎麼知道要那麼做?攝像眼後密切觀察的每個人都會問這個問題。當然了!這是暴君訓練的結果,一次又一次地訓練他。我們這裡有什麼?這位天才大聖母想要用的是什麼?很危險,沒錯,但也遠比我所懷疑的更有價值。以我們自己所造的眾神之名!難道他才是解放我們的人?

  他是如此鎮靜自若。他知道貝隆達已在他掌握之中。

  「貝爾,在我某次生命中,我拜訪了你們貝尼·傑瑟里特在瓦拉赫九號星的基地,和你的某位祖先談了談。她叫特爾蒂烏斯·海倫·安蒂克。讓她引導你,貝爾。她瞭然於心。」

  貝隆達感到意識中傳來一陣熟悉的鼓動。他怎麼知道安蒂克是我的祖先?

  「我去瓦拉赫九號星是受暴君之命,」他說,「是的!我經常認為他是暴君。我的任務是鎮壓一所門泰特學校。你認為你曾躲在那兒過。」

  安蒂克的自我意識介入了:「我現在給你看他說的那事。」

  「想想看,」他說,「我,一個門泰特,被迫去鎮壓一所學校,而它是為了訓練出像我一樣的人而存在的。我知道他為什麼命令我做這個,當然,你也知道。」

  意識並流通過她的意識傾瀉而下:門泰特階層,由吉爾伯特斯·艾爾班創立;貝尼·特萊拉希望把他們置於特萊拉霸權之內,臨時庇護了他們;已傳到無數「種子學校」中;由於成為獨立抵抗勢力的核心而被雷托二世壓制;大饑荒之後又散落到了大離散中。

  「他在沙丘星上留了幾個最優秀的老師,但安蒂克強迫你去面對的問題並不涉及沙丘星。你的姐妹們都去了哪裡,貝爾?」

  「我們現在還無從得知,不是嗎?」她以新的意識又仔細打量了他的操控台。阻擋這樣的頭腦是個錯誤。如果要利用他,就必須充分利用。

  「順便說一下,貝爾,」她起身要走的時候,他說道,「尊母可能是相對較小的群體。」

  小?他難道不知道姐妹會已經對接連失去的行星數量之多憂心忡忡嗎?

  「所有數字都是相對的。宇宙中有什麼是真的毫不動搖的?對她們來說,我們的舊帝國也許是最後一根稻草,她們已退無可退,貝爾。她們要在此隱匿,重新集結。」

  「你以前說過這件事……你告訴過達爾。」

  不是大聖母。不是歐德雷翟。她用了達爾這個親密的稱呼。他笑了:「也許我們還可以在斯凱特爾的問題上幫幫忙。」

  「我們?」

  「默貝拉收集信息,我做評測。」

  他不喜歡這句話引起的那抹笑容。

  「具體點,你到底要說什麼?」

  「釋放我們的想像力,再打造相應的實驗。如果有人能穿透護盾,即便是無星又有什麼用?」

  她掃了一眼男孩。艾達荷知道她們在懷疑霸撒看到了無艦。這很自然!擁有他這等能力的門泰特……能將蛛絲馬跡整合起來,做出大師級的預測。

  「整顆G-3級別恆星的輸出,才夠將一顆還沒完全宜居的行星遮蔽起來。」她向下望著他,眼神淡漠冷冽。

  「大離散中萬事皆有可能。」

  「卻不是我們目前力所能及的。你還有不這麼宏偉的計劃嗎?」

  「在你們的人中間檢查細胞中的基因標記,尋找厄崔迪遺傳的共有模式,也許將發現你們想都沒想過的天賦。」

  「你這不斷創新的想像力過於活躍。」

  「G-3恆星到遺傳學。這兩者可能有共同因素。」

  為什麼要提這些瘋狂的建議?無星加上能夠看穿無盾的人?他這是在幹什麼?

  她還沒自大到以為他說這些都是為了她好。攝像眼也時刻監視著他。

  他沉默不語,一隻胳膊隨意地摟著男孩的肩膀。他們倆都在盯著她看!這是挑釁嗎?

  拿出門泰特的樣子來!

  無星?隨著物體質量的增加,使萬有引力失效的能量超過了與質數相匹配的閾值。無盾遇到了更大的能源壁壘,這是另一種呈指數級增長的規模。艾達荷是在暗示大離散中可能有人已經發現了解決這個問題的方法?她直接問了他。

  「伊克斯人還沒參透霍爾茨曼的合一概念,」他說,「他們只會用——這是個即便不理解也同樣生效的理論。」

  他為什麼要把我的注意力引向伊克斯的技術官僚主義?伊克斯人染指了太多事情,這讓貝尼·傑瑟里特無法信任他們。

  「暴君從來不壓榨伊克斯,你們就不好奇嗎?」他問道。貝隆達仍只是盯著他,於是他繼續說:「他只給他們套上韁繩。因為那種人機一體,彼此測試著另一方極限的想法很讓他著迷。」

  「賽博格?」

  「沒錯,當然還有其他一些事情。」

  艾達荷難道不知道巴特勒聖戰的餘波至今未消,即便是貝尼·傑瑟里特也對此頗為反感嗎?警惕!對每一個這種——人加機器——到底會有什麼能力都要保持警惕。鑑於機器的局限性,這種描述只能說明伊克斯人目光短淺。艾達荷是在說暴君贊成機器智能的想法?愚蠢!她轉過身去背對著他。

  「你走得太快了,貝爾。什阿娜對性束縛免疫,你應該對此更感興趣吧。我送去供她打磨技藝的年輕人並沒被銘刻,她也沒有。可是沒有尊母擁有比這更高超的技能了。」

  現在貝隆達看出歐德雷翟在這個死靈身上看到的價值了。無價之寶!而我剛剛差點殺了他。幾乎鑄成大錯讓她懊喪至極。

  貝隆達走到門口的時候,鄧肯又一次叫住了她:「我在伽穆看到的混合人——為什麼告訴我們說它們獵殺尊母?默貝拉對此一無所知。」

  貝隆達頭也不回地走了。她今天知道的關於艾達荷的一切都增加了他的危險性……但她們只能接受……起碼現在如此。

  艾達荷深吸一口氣,然後看向迷惑不解的特格:「謝謝你能在這兒,我真心欣賞你在面對嚴峻挑釁時仍能保持沉默的能力。」

  「她不會真殺了你吧……會嗎?」

  「如果不是你為我贏得了最初那幾秒鐘,她也許會動手的。」

  「為什麼?」

  「她誤以為我可能是魁薩茨·哈德拉克。」

  「就像穆阿迪布?」

  「還有他的兒子。」

  「好吧,但她現在不會傷害你了。」

  貝隆達的身影已經從門口慢慢消失,艾達荷看了看那扇門。緩刑,他今天的成果也僅限於此。也許他不再只是別人陰謀中的一個齒輪。他們彼此的關係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度,如果細心地加以利用,這種關係將能保全他的性命。情感上的牽絆從來都不是他考慮的內容,即便是和默貝拉的情感也一樣……甚至包括歐德雷翟。在內心深處,默貝拉對性束縛的憎恨並不比他少。歐德雷翟也許暗示過厄崔迪忠誠的古老紐帶,但你是無法信任一位聖母的情感的。

  厄崔迪!他看向特格,能看出家族外表特徵已經開始在這張還稚嫩的臉上顯現。

  從與貝爾的對質中,我真正獲得的是什麼?她們可能不會再向他提供虛假數據。他也可以多少相信聖母說的話了,但這一切都還要加上一個前提,即任何人類都有可能犯錯。

  我不是特殊學校的唯一一員。姐妹會的人現在也在我的學校中!

  「我能去找默貝拉嗎?」特格問,「她答應要教我在戰鬥中怎麼用腳。霸撒可沒學過這個。」

  「誰從來沒學過?」

  他低下頭,滿面羞愧:「我從來沒學過。」

  「默貝拉在鍛鍊廳。去吧。不過先別說貝隆達的事,我來告訴她。」

  望著男孩離去的背影,艾達荷思考著:教育是貝尼·傑瑟里特環境裡永不停息的內容。但是默貝拉說她們學的只是姐妹會願意教的,她是對的。

  這個念頭在頭腦中攪動,疑慮就出現了。他在記憶中看見一幅圖像:斯凱特爾站在長廊內的力場屏障後。他們的這位囚徒朋友在學什麼?艾達荷不寒而慄。想到特萊拉人總是喚起變臉者的記憶。這讓人想起了變臉者「複製」任何被他們殺死之人記憶的能力。這又讓他對他的幻覺充滿了恐懼。變臉者?

  我就是特萊拉的實驗品。

  這件事他絕不能和哪位聖母探討,既不能讓她們中的一員看見,也不能讓她們聽見。

  他走出長廊,進了默貝拉的房間,找了把椅子坐下,檢查起她學音控力課程留下的蛛絲馬跡。裡頭有她曾經回應她的聲音實驗留下的克萊爾音。用來強行做出普拉納-賓度反應的呼吸束帶橫放在椅子上,隨隨便便地揉成一團扔在那兒。她在尊母時期養成了些壞習慣。

  默貝拉回來的時候看到了他。她穿著貼身的白色緊身衣,浸透了汗水很不舒服,急著要脫掉。去洗澡的時候,她被他攔住了,用的是他學會的一個小把戲。

  「我發現了些我們之前不知道的姐妹會的事情。」

  「快告訴我!」是他的默貝拉在讓他說,汗水在她的鵝蛋臉上閃著光,綠色的眼睛充滿愛慕之意。我的鄧肯又看穿她們了!

  「是某個棋子無法移動的一場棋局。」他提醒她說。讓那些攝像眼監視者想去吧!「她們不只是想讓我幫她們建立崇拜什阿娜的宗教,也希望我們主動產生參與她們夢想的意願,我就是她們的小棋子,是她們的良心,讓她們給自己那些異常行為編織藉口時,提出質疑。」

  「是歐德雷翟來過?」

  「貝隆達。」

  「鄧肯!那傢伙很危險。你以後再也不要單獨和她見面了。」

  「那個孩子和我在一起。」

  「他一句都沒告訴我!」

  「他是在遵守命令。」

  「好吧!發生什麼事了?」

  他向她做了簡單複述,甚至描述了貝隆達的面部表情和其他反應。(那些攝像眼監視者這下有樂子了吧!)

  默貝拉被激怒了:「如果她傷害了你,我絕不再和她們任何一位合作!」

  正是時候,親愛的。果然!你們這些貝尼·傑瑟里特應該對你們的行為帶著十二分的小心再仔細檢查下。

  「我還在鍛鍊廳淌臭汗,」她說,「那個孩子,他學東西很快,我從來都沒見過那麼聰明的孩子。」

  他站了起來:「來,我幫你擦擦。」

  在浴室,他幫她扒掉汗津津的緊身衣,涼爽的手安撫著她的皮膚。他看得出來她有多麼享受他的愛撫。

  「溫柔如雪,卻又熱烈如火。」她喃喃著。

  眾神在下!她的眼神仿佛要把他一口吞掉。

  這一次,默貝拉對艾達荷的念頭裡沒有了自責。我不記得有醒來說「我愛他!」的時候。不,這種感覺已經蜿蜒前行,變得越來越深,無法自拔,直到變成事實,在生命的每一刻都必須接受。如同呼吸般……或心跳般。這是缺陷?姐妹會錯了!

  「幫我洗背。」她邊說邊笑著,水已經打濕了他的衣服。她幫他脫掉衣服,然後就在浴室,又一次,這種衝動無法抑制,兩性的水乳交融讓這裡變成了感官的世界,除此之外再無他物。結束後她才能想起對自己說:他知道我的每項技巧。但這絕不僅是技巧。他想取悅我!親愛的杜爾神啊!我怎麼會這麼幸運?

  她緊緊摟著他的脖子,讓他將她抱出浴室,就那麼將濕淋淋的她放在床上。她把他一把拽在自己身邊躺下,他們就那麼靜靜地躺著,等著恢復精力。

  過了一會兒,她低語道:「護使團將啟用什阿娜。」

  「非常危險。」

  「將姐妹會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我以為她們一直都儘量避免這種事。」

  「從我的角度看,那很可笑。」

  「因為她們打算讓你控制什阿娜?」

  「沒人能控制她!也許沒人應該去控制。」他抬頭看了看攝像眼,「嘿,貝爾!你拴著的可不止一隻老虎了。」

  貝隆達正返回檔案部,路過攝像眼記錄室的時候她停下了腳步,向監視聖母投去詢問的眼神。

  「又跑去浴室了。」監視聖母說,「後來就變得很無聊了。」

  「神秘參與!」說完後,貝隆達大步走回她的住處,她的腦海中不斷翻騰著改變的認知,須重新組織。他是個比我更優秀的門泰特!

  我嫉妒什阿娜,那該死的女人!而他都知道!

  神秘參與!作為能量提供者的狂歡。尊母的性知識正對貝尼·傑瑟里特產生作用,類似於共享迷醉時那種原始的沉浸。我們朝它走近一步,又退了一步。

  只是知道這件事情存在就讓人不舒服!多麼令人厭惡,多麼危險……然而,又多麼令人嚮往。

  而什阿娜竟然免疫!該死!艾達荷剛剛為什麼要提醒她們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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