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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9-26 09:00:51
作者: (美)弗蘭克·赫伯特
書寫歷史是一個轉移注意力的過程。大多數的歷史記錄,都將人們的注意力從這些大事件背後的秘密力量上轉移了。
——霸撒特格
當獨自待著時,艾達荷通常會探索他在無艦上的監獄。伊克斯人的飛船上有太多的東西要看、要學。它是一個寶庫。
這天下午,他停下在艙房內焦躁不安的步伐,看著安裝在門廊閃亮表面上的那些攝像眼。它們在看著他。他有種奇怪的感覺,仿佛在這些監視的眼睛背後看到了自己。姐妹們看著他時會想些什麼?早已廢棄的伽穆主堡里那個結實的死靈兒童,已經變成了一個過分瘦長的男人:深色的肌膚和頭髮。他的頭髮很長,比他在沙丘星末日時進入這艘無艦時的更長。
貝尼·傑瑟里特的眼睛看透了肌膚之下的他。他確信她們懷疑他是個門泰特,他擔心她們會做什麼樣的解讀。門泰特怎麼能妄想在聖母面前永遠隱藏這個事實呢?愚蠢!他知道她們懷疑他至少是個真言師。
他朝著攝像眼揮了揮手,說道:「我不要休息。我還想探索。」
貝隆達非常討厭他在監視面前展現的戲謔態度。她也不喜歡他在飛船里閒逛。她並不想在他面前隱瞞。每當她來質詢他時,他能看到她冷峻的神情後那個沒問出口的問題:「你在找逃跑的路線嗎?」
沒錯,貝爾,這就是我在做的,但跟你懷疑的方式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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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艦對他設置了固定的界限:他無法穿越的外部力場、一些驅動力已暫時關閉(他是這麼被告知的)的設備區、警戒艙房(他能看到某些艙房的內部,但不能進入)、武器庫、保留給特萊拉囚犯斯凱特爾的區域。他偶爾會在某個屏障前碰到斯凱特爾,他們會隔著將他們分隔的靜音力場相望。還有信息屏障——飛船記錄中的某些部分不會對他的問題做出回應,他的看守也不會給他答案。
在這些界限內,有足夠用一生去觀察、去學習的東西,甚至是他這段長達三百個標準年的預期壽命所代表的一生。
前提是尊母沒能發現我們。
艾達荷認為自己才是她們追逐的目標,她們想要抓到他的願望,甚至比抓聖殿的那些女人還要強烈。他想像不到那些獵人在得手之後會對他做些什麼。她們知道他在這裡。他訓練的那些人,被派去摧毀尊母——那些人惹惱了獵人。
一旦姐妹會確認了他的門泰特能力,她們將立即明白,他的意識里攜帶了不止一個死靈的生命。原來的那個死靈沒有這種天分。她們會懷疑他是潛在的魁薩茨·哈德拉克。看她們多麼嚴格地控制著美琅脂的分配量。顯然她們害怕重複在保羅·厄崔迪及其暴君兒子身上所犯的錯誤。整整三千五百年的奴役!
但是,與默貝拉相處需要門泰特的意識。每次與她相處時,他都會進入門泰特意識,而且不期待在當時或今後能得到解答。這是種典型的門泰特方式:聚焦在問題本身。門泰特累積問題,就像其他人累積答案一樣。問題創造了自身的模式和體系。這產生了最重要的「形狀」。你通過自身創造的模式來觀察你的宇宙——模式全都由圖像、文字和標籤構成(所有都是應景的),再與感官接受的刺激混合後,就能反映你內心的思維架構,如同光線在光滑的表面反射。
艾達荷最早的門泰特老師曾組織了一段應景的文字,描述了內心思維架構首次產生時的樣子:「注意觀察你內心鏡面上連續出現的同一運動。」
從首次猶豫地使用門泰特能力開始,艾達荷對自己觀察力的轉變越來越敏感。他一直在成為門泰特。
貝隆達是他最嚴峻的試煉。他害怕她直指內心的目光和鋒利的問題。門泰特探查門泰特。他謹慎地應對著她的突襲,保持著耐心,隱藏著能力。你到底在找什麼?
裝作他並不知曉的樣子。
耐心是他的面具。恐懼是合理的,展露它並不會帶來傷害。因為貝隆達並沒有隱藏她的企圖,她想看他死。
很快,監視者會看到他被迫使用的技能,而這技能只有唯一可能的來源。艾達荷接受了這個命運。
門泰特真正的技能位於他們稱之為「綜合推理」的思維架構之中。它需要非門泰特難以想像的耐心。門泰特學校將其定義為毅力。你是個原始的追蹤者,能讀到最細微的痕跡,環境中最微小的擾動,並跟隨這些線索。與此同時,你對四周和體內的形勢保持開放的態度。這就產生了純真無瑕——門泰特的起手式,和真言師的類似,但更強大。
「你對宇宙的一切保持開放態度,」他最早的老師說過,「你的頭腦不是台計算機。它是件反饋工具,無論你的感官輸入了什麼,它都予以反饋。」
每當貝隆達的感官處於開放狀態時,艾達荷總能意識到。她站在那裡,目光略微內斂,他能感知她頭腦里存在著一些先見。這是她最根本的瑕疵,剛好可以用來設立他的防禦機制:貝隆達並不具備開放感官所需的思維架構。她無法問出最適合的問題,而他發現了這一點。歐德雷翟會用一個有瑕疵的門泰特嗎?這與她一貫的表現並不相符。
我尋找能組成最完美形狀的問題。
這麼做,你絕不會認為自己聰明,也不會認為自己掌握了解決問題的鑰匙。你依然保持著對新問題的反饋,如同你面對著新模式。測試、再測試,雕琢、再雕琢。一個持續的過程,從不間斷,從不滿足。這是你自己私人的舞步,與其他門泰特類似,但總是帶著你獨有的姿勢和步伐。
「你永遠不會成為真正的門泰特。這就是我們稱它為『無盡追求』的原因。」他老師的話已深深烙刻在他的意識里。
在累積了對貝隆達的觀察之後,他對那些教過他的大師的觀點表示了深深的贊同。「聖母無法成為優秀的門泰特。」
沒有哪個貝尼·傑瑟里特能將她本人與她在香料之痛里獲得的確信完全割裂:對姐妹會的忠誠優先。
他的老師們專門警告過確信。它會在門泰特體內造成嚴重的缺陷。
「你所做的、所感知的、所說的每一件事,都是場實驗。所有的推理都沒有終點。所有的事物都不會停歇,除非死了,甚至死了之後都不會,因為每個生命都會創造無盡的漣漪。歸納是在有限的範圍內摸索,你最終會找到規律。而演繹會引誘你走向確信的幻境,從而踐踏真理,將其碾碎!」
當貝隆達的問題觸及他與默貝拉之間的關係時,他看到了模糊的情緒回應。嘲諷?妒忌?雙向性癮激發了強烈的性需求,他能接受對這種需求的嘲諷(甚至是妒忌)。高潮真的那麼美妙?
今天下午,他在自己的艙房內遊蕩,感到不自在,就好像他剛到此地,尚未把這些房間當成家。這是情緒在跟我說話。
關押了這麼多年後,這些艙房已經有了些居住的痕跡。這是他的洞穴,也是以往的押運員的套房:寬敞的房間,微呈弧形的牆壁——臥室、書房、起居室、鋪著綠色地磚的浴室,配備了乾濕兩套清潔系統,還有一間他和默貝拉共享的、長長的鍛鍊廳。
房間裡除了他收集的工藝品,還有其他一些他的痕跡:那把角度合適的搖椅,擺放在控制台和投影儀前,他通過它們與飛船的系統相連;那些放在矮桌上的利讀聯晶紙記錄;等等。還有居住留下的污漬——書桌上那一小團深棕色。撒出的食物留下了擦不掉的痕跡。
他煩躁地踱步到了睡覺的艙房。此處光線暗淡。他的辨析力告訴他氣味是對的。床上有股類似唾液的味道——昨晚性衝撞的殘餘。
這是個合適的詞:衝撞。
無艦內的空氣——經過了過濾、循環以及添加了清新劑——通常讓他覺得無聊。無艦內的迷宮,它通向外部世界的出口通常是緊閉的。有時,他會安靜地坐在那裡嗅著,希望空氣中有一絲非監獄的氣味。
有辦法逃走!
他踱步出了艙房,順著走廊走到盡頭,取道滑槽,來到了飛船的最底層。
外面的天空下,到底在發生著什麼?
歐德雷翟告訴他的點滴信息讓他恐懼,讓他覺得自己像是困在了陷阱里。無處可逃!與什阿娜分享我的恐懼是否明智?默貝拉只會一笑而過。「我會保護你的,親愛的。尊母不會傷害我。」又一個白日夢。
什阿娜……她那麼快就掌握了手語,並認同了他的反叛精神。反叛?不……我不相信有哪個聖母會反叛姐妹會。甚至連傑西卡夫人最終都回歸了。但是,我沒有要求什阿娜反叛姐妹會,只是要求她保護我們免於默貝拉愚行的傷害。
獵人們龐大的力量,讓毀滅成了唯一的預測結果。一個門泰特不得不關注那極具破壞性的暴力。她們也帶來了其他東西,暗示了大離散時期發生了什麼。歐德雷翟裝作不經意提起的混合人是什麼?半是人類,半是野獸?這是盧西拉的猜測。盧西拉在哪兒?
他發現自己已來到了巨籠,一處長達一千米的貨艙空間。她們把沙丘星上的沙蟲關在了這裡,並把它帶到了聖殿。這片區域聞上去仍有香料和沙子的味道,讓他想起了久遠以前的消亡。他知道自己為什麼經常來到巨籠,有時還是下意識地,就像剛才那樣。這裡既吸引著他,又排斥著他。在巨大的空間裡,想像著沙漠、沙子,還有香料,能給他一種自由的幻覺。但是,還有一個原因。在這裡,它總是會出現。
今天它會出現嗎?
沒有任何預兆,身處巨籠的感覺會消失。然後……融化的天空中有一張網在閃爍著光芒。幻象出現時,他知道自己並沒有真的看見
一張網。那只是他的頭腦為感官無法辨別的東西所做的翻譯。
一張起伏不定、閃閃發光的網,像是漫天的極光。
隨後,網會開啟,他會看到兩個人——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他們看上去那麼平凡,卻又不平凡。一對穿著古代服飾的爺爺和奶奶:男的穿著連體工裝,女的穿著長裙,戴著頭巾。在花園裡工作!他覺得這肯定又是幻象。我看到了它,但它不是我真正看著的。
他們最終總會注意到他。他聽到了他們的聲音。「他又來了,馬蒂。」那個男的會指著艾達荷對那個女的說。
「我不明白他怎麼能看到,」馬蒂問過一次,「應該不可能。」
「我想他攤得太薄了。不知道他是否知道危險?」
危險。這個詞總是會把他從幻象里推出來。
「今天沒在你的控制台?」
有那麼一瞬間,艾達荷覺得是幻象里的女人發出了聲音,隨後他意識到是歐德雷翟。她的聲音就在他身後。他轉身,發現自己忘了關上艙門。她跟著他進了巨籠,悄悄地,躲避著散落在地板上的沙堆,免得沙子在腳下發出摩擦聲,暴露了她的行蹤。
她看上去疲倦且焦躁。為什麼她認為我應該待在控制台邊?
仿佛在對他心裡的問題做出回應,她說道:「我發現最近你經常待在控制台邊。你在找什麼,鄧肯?」
他搖了搖頭,沒有說話。為什麼我突然間覺得危險?
有歐德雷翟相伴時,通常不會出現這種感覺。他記起了其他幾次覺得危險的場合。有一次,她懷疑地盯著他放在控制台上的雙手。看來恐懼與我的控制台有聯繫。我暴露了門泰特對數據的渴求?她們猜到了我把私下的自我藏在裡面了?
「我難道沒有任何隱私嗎?」憤怒與反擊。
她緩緩地搖了搖頭,仿佛在說「你其實能裝得更好」。
「這是你今天第二次造訪了。」他指責道。
「我必須說,你看上去不錯,鄧肯。」她的話語中出現了更多的迂迴。
「你的監視者這麼跟你匯報的?」
「別裝可憐了。我來和默貝拉談談。她說你應該在這兒。」
「我猜你知道默貝拉又懷孕了?」是想要取悅她嗎?
「我們表示感謝。我來是要告訴你,什阿娜想再次拜訪你。」
為什麼歐德雷翟要宣布這個消息?
她的話讓他眼前出現了一幅景象,沙丘流浪兒變成了聖母(據她們說是最年輕的)。什阿娜,他的紅顏知己,在外照看著最後一條巨型沙蟲。它得到延續了嗎?為什麼歐德雷翟對什阿娜的來訪這麼感興趣?
「什阿娜想跟你談論暴君。」
她看到了這句話引發的驚奇。
「我能給什阿娜的雷托二世研究增添點什麼呢?」他問道,「她可是個聖母。」
「你與厄崔迪家族的關係非常密切。」
哈!她在狩獵我體內的門泰特。
「但是,你說她想談論的是雷托,把他想成厄崔迪太危險了。」
「哦,但他的確是個厄崔迪。儘管他被精煉成了某種比任何一個前人更強大的存在,但不管怎麼說,他仍是我們中的一員。」
我們中的一員!她提醒了他,她也是個厄崔迪;也提醒了他,他對這個家族有永遠還不清的債!
「隨你怎麼說吧。」
「不如我們結束這個愚蠢的遊戲吧?」
他心生警覺。他知道她看到了。該死,聖母是如此敏感。他盯著她,不敢開口說話,知道即便現在的這個樣子也已經暴露太多了。
「我們相信你回憶起了不止一個死靈的生命。」她沒有等到他的回應,「別裝了,鄧肯!你是個門泰特嗎?」
看到她說話的樣子,半是指責半是疑問,他知道自己的偽裝到此為止了,卻感覺卸下了重擔。
「如果我是呢?」
「那麼特萊拉人在培養你時,置入了不止一個艾達荷死靈。」
艾達荷死靈!他拒絕將自己視作這東西的縮影:「為什麼雷托突然對你這麼重要?」這個回答並沒有讓他逃脫承認。
「我們的沙蟲已變成沙鮭。」
「它們在生長和繁衍嗎?」
「顯然是。」
「除非你禁錮或消滅它們,否則聖殿將成為另一個沙丘。」
「你預料到了,是嗎?」
「雷托和我一起預料到的。」
「所以你能回憶起很多生命。有趣。它讓你變得有點像我們。」她的注視怎麼一刻都不偏離?
「我認為非常不同。」必須讓她偏離這個軌道。
「你和默貝拉初次見面時獲取了這些回憶?」
誰做出的猜測?盧西拉?她在場,可能做出了猜測,並向姐妹們坦白了她的懷疑。他必須把被動變成主動。「我不是另一個魁薩茨·哈德拉克!」
「你不是?」歐德雷翟說這話時不帶任何主觀態度。她故意顯露了這種態度,他認為這是一種殘忍。
「你知道我不是!」他在為自己的生命戰鬥,他清楚這一點。因為歐德雷翟,也因為那些瀏覽和審查攝像眼記錄的人。
「告訴我你的系列記憶。」這是來自大聖母的命令。無法逃避。
「我了解這些……生命。就像是一個生命。」
「這種累積可能對我們非常有價值,鄧肯。你還記得伊納什洛罐嗎?」
她的問題讓他想起了那些迷霧中的摸索,那些對特萊拉人怪異的想像——初生的眼睛看著一堆朦朧的人類肉體,對焦不準的模糊的影像,從產道內出生的記憶。這些就是罐子裡的經驗嗎?
「斯凱特爾給我們提供了知識,我們能製造自己的伊納什洛系統。」歐德雷翟說道。
系統?有趣的詞語。「意味著你們也能複製特萊拉的香料生產?」
「斯凱特爾的要價太高,我們給不了。但是,香料會有的,不管通過什麼方式。」
歐德雷翟聽到自己的聲音里有強調的意味,不禁揣測他是否察覺到了自己的不確信。我們可能沒有時間了。
「你們離散出去的姐妹正在跛行,」他說道,想讓她嘗嘗門泰特意識的滋味,「你把香料庫存供應給她們,但庫存是有限的。」
「她們有伊納什洛知識和沙鮭。」
想到無垠的宇宙中,有無數的沙丘星被複製出來,這種可能性讓他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她們依靠罐子、沙蟲或兩者結合來解決美琅脂的供應。」她說道。這句話她可說得足夠真誠。統計上的期望值給出了結論。眾多離散的聖母分支中,總有一支可以做到。
「那些罐子,」他說道,「我有過奇怪的……夢。」他幾乎說出了「冥想」。
「意料之中。」她簡短地跟他說了女性肉體在其中的應用。
「也用來製造香料?」
「我們認為是。」
「噁心!」
「幼稚。」她斥責道。
在這種時候,他非常討厭她。一次,他因為聖母將自己與「人類常見情緒」割裂而責備她時,她也給了他一模一樣的回答。
幼稚!
「可能沒法治了,」他說道,「這是我個性中可恥的缺陷。」
「你想跟我辯論道德嗎?」
他覺得自己聽出了怒意:「我連道德倫理都不想辯論。我們的行為基於不同的準則。」
「準則通常是缺乏憐憫的藉口。」
「我難道在一位聖母口中聽到了良心的回音?」
「慘了。要是我的姐妹們認為良心控制了我,她們會將我流放。」
「你可以被屠殺,但不能被控制。」
「非常好,鄧肯!我更喜歡你公開門泰特身份之後的樣子。」
「我不信任你的喜歡。」
她大聲笑了:「和貝爾真像啊。」
他呆呆地盯著她,她的笑聲突然讓他產生了靈感:要如何才能逃出這所監獄,免於貝尼·傑瑟里特持續的操控,過自己的生活。逃生路線並不在機器里,而是在姐妹會的缺陷中。她們的確信,確信牢牢地關住了他——這就是他的逃生路線!
什阿娜知道!這就是她在我面前搖晃的誘餌。
不等艾達荷開口,歐德雷翟接著說道:「跟我說說那些其他的生命。」
「錯。我認為它們是一個連續的生命。」
「沒有死亡?」
他用沉默作答。一系列的回憶:死亡如同生命一樣信息豐富。光是雷托就殺了他那麼多次!
「死亡不會中斷我的記憶。」
「一種奇怪的永生,」她說道,「你知道,不是嗎?特萊拉尊主反覆重新創造他們自己的肉體。但是,你——在同一個肉體裡混入不同的死靈,他們的目的是什麼?」
「去問斯凱特爾。」
「貝爾確信你是個門泰特。她會高興的。」
「我不這麼認為。」
「我會設法讓她高興的。天哪!我有這麼多問題,都不知道從哪兒開始了。」她左手托著腮幫,研究著他。
問題?艾達荷的頭腦里產生了門泰特的需求。他讓那些他問過自己無數遍的問題自行移動,形成它們的模式。特萊拉人在我這裡尋求什麼?他們應該不會把這個死靈所代表的所有生命都植入這次轉世之中。然而,他擁有所有的回憶。那些生命究竟在我現在的這個版本積累起怎樣巨大的聯繫?這就是線索嗎,能解開他在巨籠里陷入的幻象?半是記憶的畫面在頭腦內形成:他的身體處在溫暖的液體之中,管子餵給他食物,機器給他按摩,特萊拉觀察者探查著他,問他各種問題。他感覺到半休眠的自我發出了喃喃的回應。聲音沒有意義。他聽外語般聽著自己嘴唇里發出的聲音,但是,他知道這其實是普通的凱拉奇語。
他在特萊拉行為中感知到的廣闊讓他敬畏。他們調查了一個沒人敢碰的宇宙,只有貝尼·傑瑟里特才敢觸及。貝尼·特萊拉這麼做是為了自己,但這並沒有損害到它的宏大。不斷重生的特萊拉尊主就是勇於挑戰的獎賞。
變臉者僕人能複製任何生命,任何頭腦。特萊拉夢想的廣闊和貝尼·傑瑟里特的成就一樣偉大。
「斯凱特爾承認有穆阿迪布時期的記憶,」歐德雷翟說道,「你可以找機會跟他對對筆記。」
「這種永生是談判籌碼,」他警告道,「他不會賣給尊母嗎?」
「可能吧。來吧,跟我一起回到你的艙房。」
在他的工作室,她示意他在控制台前的椅子上坐下,他不知道她是否仍在追著他的秘密不放。她朝他彎下腰,操作著控制鍵。上方的投影儀投射出了一片沙漠,地平線盡頭滿是移動的沙丘。
「聖殿星,」她說道,「沿著赤道的寬闊地帶。」
他激動了:「沙鮭,你說過的。但是,有新沙蟲嗎?」
「什阿娜覺得快了。」
「它們需要大量的香料作為催化劑。」
「我們在那裡賭下了大量的美琅脂。雷托跟你說過催化劑,是嗎?你還記得什麼有關他的事嗎?」
「他殺了我這麼多次,一想起他就讓我覺得疼。」
她有沙丘星上達累斯巴拉特的記錄來印證:「他親手殺的,我知道。他用完你了就把你扔了?」
「有時我會達到他的期望,並被允許自然死亡。」
「他的金色通道值得嗎?」
「我們不理解他的金色通道,也不理解打造它所需的發酵。」他說道。
「有趣的選詞。門泰特認為暴君時代是發酵。」
「發酵成熟就進入了大離散。」
「大饑荒也起到了作用。」
「你認為他會沒預見到大饑荒?」
她沒有回答,而是沉浸在他的門泰特見解里。金色通道:人類「爆發」進入宇宙……再也不會局限於某個行星之上,受制於單一的命運。我們的雞蛋已不在同一個籃子裡。
「雷托認為所有的人類都是一個生物體。」他說道。
「但是,他把他的夢想強加在了我們頭上。」
「你們厄崔迪總是這麼做。」
你們厄崔迪!「你已償還了欠我們的債?」
「我沒這麼說。」
「你喜歡目前的困境嗎,門泰特?」
「沙鮭已作用了多久?」
「超過八個標準年了。」
「我們的沙漠生長得有多快?」
我們的沙漠!她示意他看投影:「它已經比沙鮭出現之前大了三倍。」
「這麼快!」
「什阿娜認為很快就能見到小沙蟲了。」
「它們長到兩米左右才會鑽到表面。」
「她是這麼說的。」
他用一種冥想的語氣說著:「每一條都有雷托在他『無盡夢境』中珍珠般的意識。」
「他是這麼說的,他從未在這些事上撒謊。」
「他的謊言更加巧妙。和聖母的一樣。」
「你是在指責我們撒謊嗎?」
「什阿娜為什麼要見我?」
「門泰特!你以為問題就是答案。」歐德雷翟裝作失望地搖了搖頭,「她必須儘可能多地了解作為宗教崇拜中心的暴君。」
「哈!為什麼?」
「對什阿娜的崇拜已經擴散。它已遍及舊帝國內外,來自拉科斯倖存的教士在四處宣揚。」
「來自沙丘星,」他糾正了她,「不要把它看成是厄拉科斯或拉科斯。那會迷惑你的頭腦。」
她接受了他的糾正。現在,他已完全成了個門泰特,她則耐心地等待著。
「什阿娜跟沙丘星上的沙蟲說話,」他說道,「它們做出了回應。」他迎著她質詢的目光,「又打算搬出你們的護使團了,嗯?」
「在大離散時期,暴君的別稱叫杜爾和古杜爾。」她說道,往他的門泰特無瑕里輸入著信息。
「你有個危險的任務要派給她。她知道嗎?」
「她知道,而且你可以讓任務變得安全一些。」
「那就向我開放你們的數據系統。」
「沒有界限?」她知道貝爾會做出什麼反應!
他點了點頭,不敢妄想她會同意。她是否猜到了其實我急需的就是這個?這裡保存著他如何才能逃脫的全部知識。無限制地接觸到全部信息!她會覺得我只是需要自由的幻覺。
「你會成為我的門泰特嗎,鄧肯?」
「我還有其他選擇嗎?」
「我會和顧問團討論你的請求,並給你答案。」
逃生之門開啟了?
「我必須像尊母一樣思考。」他說道,在攝像眼和那些會權衡他請求的監視者面前辯解著。
「還有誰能比與默貝拉一起生活的人更勝任呢?」她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