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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9-26 08:59:13
作者: (美)弗蘭克·赫伯特
昔我同袍,今為之傷。
昔我同袍,悠悠思長。
苦痛地方,為戰所戕。
爭兮戰兮,非我所望。
兵耕火種,淒悽惶惶。
——《大離散歌集》
伯茲馬利制訂計劃的時候,充分利用霸撒教給他的知識和信息,多種選擇和不利之處都沒有告訴他人。這是司令特有的權力!他自然儘可能地了解了這個地方的地形。
舊帝國時代乃至穆阿迪布在位之時,伽穆主堡附近的區域都是一片保護林,高高地俯瞰哈克南家族滿是殘油的地盤。哈克南家族曾經在這片土地種了一片上等的蒼樹,這種植物的木材通常為達官貴人所愛,價值始終沒有出現很大的變化。自遠古時期以來,有識之士在生活中便青睞良木材質的用品,牴觸批量生產的人造材料(時稱波勒斯坦恩、波勒茲和波莫巴特,後稱坦恩、勒茲和巴特)。早在舊帝國時代,一些家族因為了解某種稀有木材的價值,成為小富小貴或新貴之族,然而人們對他們的稱呼卻並不好聽。
「三波之家」這個詞表示某人家中使用大量廉價的仿冒產品,均採用有辱自身社會地位的材質製作而成。貴族即便不得不使用三波,也會儘可能使用蒼木偽裝。
伯茲馬利安排了人馬在球狀無殿附近尋找位置便於作戰的蒼樹,因而不僅了解了這些事情,還知道了這種樹備受工匠大師喜愛的原因。這種樹在生命的早期可以伐下用作軟木,乾燥衰老之後則可用作實木。這種木料可以吸收多種顏料,料面最終可以讓人產生樹木本來便是這種顏色的假象。蒼樹不會滋生黴菌,目前尚未發現以此樹為食的昆蟲,這一點更加重要。除上述特點之外,這種植物耐火燒,活體衰老之後樹心形成中空並不斷膨大,停止縱向生長,繼續橫向生長。
伯茲馬利告訴他的搜查人員:「我們必須出其不意,攻其不備。」
他第一次飛過這片區域時,便發現蒼木翠綠無比,與其他樹木截然不同。這個星球的森林曾經遭受戰火的重創,抑或在大饑荒時期被人砍下,只有高貴的蒼木仍然在這片常青樹中茁壯成長,姐妹會則下令再次種植了硬木樹種。
伯茲馬利的搜索人員在球狀無殿上方的山脊便發現了一棵巨大的蒼樹,枝葉延伸了將近三公頃。當天下午,伯茲馬利派出誘敵人員,命令他們與這個位置保持一定距離待命,並且從一處窪地挖出了一條地道,通入蒼樹寬敞的內部。他把司令部設在了那裡,逃跑的必要物資也放在了那裡。
他向自己的人解釋:「這棵樹有生命,我們在這裡不會被生命追蹤儀發現。」
出其不意。
伯茲馬利制訂計劃的時候,完全沒有以為自己能夠不被察覺地完成所有行動,他只能分散自己的弱點。
對方來襲之後,他看到對方似乎如自己所料,與伽穆主堡上次的模式一樣,還是依靠無艦和人海戰術。姐妹會的分析人員讓他放心當前宇宙內的勢力,告訴他主要需要提防回歸的離散之人——一群窮凶極惡的女人自稱尊母,她們派遣的特萊拉後裔才是真正的威脅。他認為這種看法與膽魄無關,只能說是自負,米勒斯·特格霸撒訓練出來的所有學生才是真正的有膽有識之人。除此之外,特格能夠在作戰計劃允許的範圍內隨機應變,這一點也讓伯茲馬利安心了許多。
伯茲馬利通過中繼器看著鄧肯和盧西拉手腳並用地逃上山來,誘敵位置的士兵利用對講頭盔和夜視眼鏡造成了很大的動靜,然而伯茲馬利和他的部分儲備兵力時刻觀察著襲擊者的情況,始終沒有暴露他們自己的位置。特格的反擊動作非常劇烈,很容易就能發現。
盧西拉聽到戰鬥的聲勢變大,但依舊沒有停下腳步,伯茲馬利看到這裡,讚許地點了點頭。然而,鄧肯卻想停下,險些毀了整個計劃,幸虧盧西拉向鄧肯某個敏感的神經推了一把,可是她又大吼了一聲:「你救不了他的!」
伯茲馬利通過頭盔的耳機清晰地聽到她的聲音,不禁低聲罵了一句。其他人肯定也聽到了她的聲音,不過他們肯定已經對她進行了追蹤。
伯茲馬利通過頸部植入的話筒下達了一項無聲的命令,並且做好了轉移的準備。他將自己大部分的注意力放在了盧西拉和鄧肯身上,如果一切順利,他的人會把兩個人帶過來,兩個沒戴頭盔、喬裝打扮的步兵則會繼續逃向誘敵位置。
與此同時,特格殺出了一條活路,足以駛過一輛陸行車。
一名副官突然報告伯茲馬利:「兩名襲擊者正在由後方向霸撒靠近!」
伯茲馬利揮了揮手,示意副官離開。他現在沒有心思考慮特格的生死,一切都要以救援死靈為重。伯茲馬利看著逃跑的兩個人,心裡非常緊張:快啊!快跑!渾蛋快跑啊!
盧西拉此時心中的念頭與此類似,她一邊催促鄧肯向前跑,一邊為他殿後。她匯聚了全身的一切力量,做好了終極反擊的準備。此時此刻,她在培育和訓練過程中獲得的一切本領和特性全都派上了用場。絕對不能放棄!一旦放棄,她的意識就進入了某位聖母的人生記憶或者被人遺忘。連施萬虞最終都決定將功補過,選擇徹底反抗,並且遵從貝尼·傑瑟里特的傳統——反抗到最後一刻,伯茲馬利已通過特格匯報了施萬虞死前的英勇壯舉。盧西拉回顧了她的無數個人生,心想:我絕對不會比她遜色!
她跟著鄧肯走到了一片淺窪地,旁邊是一棵參天蒼樹的樹幹。幾個人從黑暗之中突然跳了出來,將他們按在了地上,她剛要以狂暴模式反擊,耳邊聽到有人用恰科博薩語說:「是朋友!」她遲疑了一下,看到誘敵人員仍在逃跑,奔出了窪地。她看到這個情景,便明白了他們的計劃,也知道了身後這些人的身份。鄧肯和盧西拉被那些人推進了一條巨樹方向的堤道,她聽到有人讓他們動作快一點(還是恰科博薩語),便明白這是一場特格風格的作戰行動。
鄧肯也想到了這一點,兩人剛走到地道昏暗的入口,他便通過氣味找到盧西拉,使用厄崔迪家族古老的戰時密語,在她的胳膊上敲打出了一條信息。
「跟他們走。」
盧西拉一時間頗為訝異,但是很快便意識到這個死靈了解這種通信方式只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周圍的人一聲不響地拿下了鄧肯體積龐大的雷射槍,還沒等她看清,便將兩人推進了一輛車,黑暗中有一盞紅燈閃了一下。
伯茲馬利傳達了又一條無聲的命令:「他們上吧!」
二十八輛陸行車和十一架高速撲翼飛機從誘敵位置迅速發動。伯茲馬利心想:這樣應該能夠轉移對方的注意力。
盧西拉感覺耳壓突然增大,她知道這說明車門已經關上了。紅燈又閃了一下,然後熄滅了。
車外的巨樹倒在了一片爆炸聲中,盧西拉此時發現這是一輛裝甲陸行車,車下是幾台浮空裝置和噴氣裝置。她透過橢圓形的合成玻璃多次看到火光在兩側一閃而過,天上的星光亂作一團。懸浮場包裹了整台陸行車,她只有通過眼前的景象才能感覺到他們正在移動。他們坐在合成鋼材質的座位上,陸行車像火箭一樣飛速衝過了特格拼死抵抗的位置,兩個人完全沒有發現老霸撒正在與敵人激烈地對抗,只看到了樹影、火光和天上的星星。
前方是特格擊倒的斷樹殘枝,他們眼看著就要撞上了!到了這時,盧西拉才心生僥倖,希望他們能夠全身而退。車子突然抖了幾下,速度慢了下來。天上的星星歪了一下,便被深色的障礙物擋住了。陸行車恢復了重力,出現了昏暗的光,盧西拉看到伯茲馬利一把打開了她左側的車門。
他大聲喝道:「快出來!一秒也不要浪費!」
盧西拉跟著鄧肯趕忙從車裡爬了出來,他們腳下是潮濕的泥土。伯茲馬利重重地拍了一下她的背,抓住鄧肯的胳膊,將他們從車旁推開了:「快!這邊!」他們穿過一人高的灌木叢,眼前出現了一條人工鋪砌的窄路。伯茲馬利一手抓一個,將兩人迅速帶到了窄路對面,並把他們推進了一道溝里,將一塊隱形毯一把蓋在了他們身上。然後,他抬起頭,看了看過來的方向。
盧西拉眯著眼睛望向他的身後,看到了一點雪坡上的星光,她感覺鄧肯在旁邊動了一下。
一輛陸行車正在那座山坡上飛速行駛,星光下可以看到汽車下方加裝的多個噴氣單元。汽車借著紅色的滾滾煙霧,正在向山上爬啊爬啊……爬啊,突然轉向了右方。
「我們剛才坐的那輛?」鄧肯喃喃道。
「是的。」
「怎麼跑到了那裡,而且還沒有……」
伯茲馬利小聲說道:「那邊有一條地下渠道,那輛車事先編好了程序,自動行駛。」他繼續盯著遠處的那片紅煙,看到那一團紅色突然變成一大片藍光,而後立刻聽到了一聲悶響。
伯茲馬利呼了一口氣:「哈。」
鄧肯低聲說道:「他們應該以為你超負荷駕駛了。」
伯茲馬利立刻轉過頭來,滿臉驚訝地看著這張年輕的面孔,星光下仿佛幽靈一般。
盧西拉說:「鄧肯·艾達荷曾經可是厄崔迪軍隊數一數二的飛行員。」這件事情只有少數人知道,伯茲馬利知道了之後,立刻明白了這兩個人並非只會等待他來保護,他們有些能力在必要的時候也可以發揮作用。
那輛經過改裝的陸行車爆炸了,汽車上空滿天都是藍色的電火花和紅色的火星。那些無艦正在探測遠方的這團高溫氣體,他們的探測器會得出什麼結論?藍光和紅光拖著拋物線落到了遠處的群山後面。
伯茲馬利聽到路上傳來了腳步聲,立刻轉過身去。鄧肯也迅速抽出了一把手槍,速度之快令盧西拉咋舌。她一隻手按住了他的胳膊,但是被他甩開了。他沒看到伯茲馬利已經放鬆警惕了嗎?
兩人聽到上面傳來了一個柔和的聲音:「快,跟我走。」
一團黑色的影子跳到了他們身邊,從路邊灌木叢中間的缺口處穿了過去。灌木的後面是一片白雪皚皚的山坡,山上的幾個黑點慢慢化開了,變成了一二十名武裝人員。五個人在鄧肯和盧西拉身旁圍了一圈,沉默地催促他們走在灌木叢旁邊一條落滿了雪的小路上。其他人則大搖大擺地跑下雪坡,鑽進了一排黑黢黢的樹林。
一行人剛走了一百步,五個沉默的人便排成了一列,兩個走在前面,三個走在後面,最中間是鄧肯,前後分別為伯茲馬利和盧西拉。他們很快便走到了一處昏暗而又陡峭的山谷,在崖壁上突出來的一塊岩石下面靜靜等待,聽著一輛又一輛改裝過的陸行車在他們身後的上空爆炸。
伯茲馬利小聲說道:「車上全都是誘敵的士兵。那些人現在知道我們肯定會逃跑。我們只要在附近等待,不要暴露即可,而後慢速行進……步行。」
「出其不意。」盧西拉喃喃道。
「特格呢?」鄧肯的聲音很小,小到幾乎聽不到的地步。
伯茲馬利湊到鄧肯左耳說道:「估計已經被他們抓住了。」他的語氣中帶有深深的哀傷。
一個膚色黝黑的武裝人員說道:「快,下來。」
五個人帶著他們走進了狹窄的山谷,附近某個東西「嘎吱」地響了一聲,幾隻手將他們推進了一條封閉的通道,他們身後又「嘎吱」了一聲。
「把那扇門修好。」某人說道。
他們周圍亮起了炫目的光。
鄧肯和盧西拉打量了一番周圍的環境,看到了一間巨大的房間,富麗堂皇,似乎利用岩石挖鑿而成。地上鋪著柔軟的地毯,深紅與金色相間,繡有同一幅淡綠色的人像花紋,講述的好像是一場戰役。伯茲馬利身旁的桌子上堆了一包衣服,他正在與護送他們來的一名男子低聲交談,此人頭髮金黃,額頭突出,眼睛呈綠色,眼神犀利。
盧西拉仔細地聽著他們的對話,內容基本都能聽懂,兩人在說如何安排守衛的事情。不過,綠眼男人的喉音很多,輔音也經常戛然而止,盧西拉從來沒有聽過這樣的口音。
「這是一間無廳?」她問道。
「不是。」聲音來自她身後的一名男子,也是同樣的口音,「那些藻類保護了我們。」
盧西拉沒有回頭看說話的人,一抬頭倒是看到了天花板和牆壁上顏色鮮亮的黃綠色藻類植物,只有靠近地板的幾塊地方能看到深色的岩石。
伯茲馬利突然轉過來對盧西拉和鄧肯說道:「我們在這裡就沒有危險了,種這些藻類就是這個目的。生命檢測儀只能檢測出植物生命,檢測不到藻類下面的東西。」
盧西拉以一個腳跟為軸心,轉動身體,觀察著房間的各種細節:一張水晶桌上刻了一個哈克南的家徽,椅子和沙發用的是異域布料。一座武器架靠在一面牆邊,上面放了兩排野戰雷射長槍,她從來沒有見過這種設計的雷射槍。兩排雷射槍前端均為喇叭口,扳機外圍是一個彎曲的金質護圈。
伯茲馬利繼續和綠眼男子交談起來,兩人正在爭論他們應該如何偽裝。盧西拉一面聽著兩人的對話,一面打量著房間內的兩名護送人員。其他三名護送人員已經從武器架旁邊的通道走出了房間,那裡有一個出入口,罩著厚厚一層銀光閃閃的線簾。她看到鄧肯正在仔細地觀察著自己的反應,他的手放在了腰帶上的雷射手槍上。
盧西拉想知道這些是不是大離散回歸的人類,他們效忠哪一股勢力?
她若無其事地走到鄧肯身邊,手指在他的胳膊上傳達了她的疑慮。兩個人都看向了伯茲馬利,他難道成了叛徒?
盧西拉繼續打量起了這間房間,是不是有人正在暗處觀察他們?
房間裡共有九盞球形燈,全都調成了奢華的金色,每盞下面都有一片尤其明亮的區域。伯茲馬利所在的地方恰恰是室內燈光匯聚的地方,他還在那裡與綠眼男子交談。部分光線直接來自空中飄浮的球形燈,柔和的部分光線則來自藻類植物的折射,如此一來,即便是家具附近,也難以找到明顯的陰影。
那片銀色的線簾被人分成了兩部分,一位老婦走了進來。盧西拉注視著她的面孔,婦人滿臉皺紋,好似滄桑的紅木,散亂的灰發幾乎及肩,臉部只露出了狹長的部分區域。她身穿一件黑色長袍,上面繡有多條金絲惡龍,停在了一條長沙發後面,青筋凸出的雙手放在了靠背上。
伯茲馬利和那個男子停止了交談。
盧西拉的視線從那個老婦的身上移到了自己身上,除了那些金色的惡龍之外,兩人的衣服款式相同,寬大的兜帽蓋住了肩膀,只有側面和底襟的剪裁不同。
這個女人始終沒有說話,盧西拉看向伯茲馬利,希望他解釋一下。伯茲馬利則只是全神貫注地盯著她,老婦依然在安靜地打量盧西拉。
如此強烈的關注令盧西拉頗為不安,她看到鄧肯也頗為不安,他的手始終沒有離開那把雷射手槍。兩雙眼睛看著自己,任何人都沒有說話,這種情景令她更加不安。老婦人只是站在那裡,安靜地端詳,這種做事的方式感覺頗為類似貝尼·傑瑟里特。
鄧肯打破了沉默,質問伯茲馬利:「她是誰?」
老婦答道:「我們是你們倆的救星。」她的聲音單薄、沙啞,但是口音和那些人一樣奇怪。
盧西拉的他者記憶針對老婦的著裝,給出了一個比對建議:類似古代優伎的服裝。
盧西拉在心裡搖了搖頭,這位婦人年事已高,不可能從事這樣的行當,而且長袍上神秘的惡龍與記憶提供的圖案不同。盧西拉的注意力回到了那張蒼老的臉上,對方的雙眼因為衰老而濕漉漉的,兩片眼瞼與鼻根相交的地方起了一層死皮。她的年紀實在太大了,怎麼看都不會是優伎。
老婦人對伯茲馬利說:「我覺得那件衣服她穿著肯定合適。」她說著脫下了自己的惡龍長袍,對盧西拉說,「這是給你的,穿出點樣子來,我們殺了人才弄到了這件衣服。」
「你們殺了誰?」盧西拉問道。
「一個還沒成為尊母的女人!」老婦喑啞的聲音中帶有幾分豪氣。
「我為什麼要穿那件衣服?」盧西拉問道。
「因為你要把你那件給我。」老婦人說道。
「解釋清楚,不然休想讓我把衣服給你。」盧西拉沒有接下對方遞過來的衣服。
伯茲馬利向前走了一步,說道:「你可以信任她。」
「我和你的一些朋友也是朋友。」老婦人說道。她晃了晃盧西拉眼前的長袍:「拿著吧。」
盧西拉對伯茲馬利說:「你必須把你的計劃告訴我。」
「也必須告訴我。」鄧肯說道,「是誰要求我們相信這些人的?」
伯茲馬利說道:「特格,還有我。」他看著老婦,說道:「思拉法,跟他們說吧,時間還來得及。」
思拉法說:「你要穿著這件長袍跟隨伯茲馬利進入伊賽。」
盧西拉心中默念,思拉法,這個名字聽著很像貝尼·傑瑟里特的某個直系變體。
思拉法端詳了鄧肯一番:「他個子不怎麼大,喬裝打扮之後可以單獨護送。」
「不行!」盧西拉說道,「我必須保護他!」
思拉法說:「你是蠢貨嗎?他們肯定在找與你樣貌相仿的女人和與他樣貌相仿的少年,你們倆走在一起只會增加暴露身份的概率。一個尊母的優伎帶著她夜晚的伴侶不會引起他們的注意……一位特萊拉尊主帶著他的隨從也不會引起注意。」
思拉法用舌頭舔了舔嘴唇,她底氣十足,好像聖殿的監理一樣。
思拉法將惡龍長袍搭在了沙發的靠背上,露出了裡面黑色的緊身連衣褲,她的身體柔韌、靈活,甚至還有幾分圓潤,看起來遠比她的臉部年輕。盧西拉看著思拉法的雙手拂過自己的前額和兩頰,撫平了臉上的褶皺,顯出了一張相對年輕的面孔。
變臉者?
盧西拉死死地盯著這個女人,她的身上絲毫沒有其他變臉者具有的特徵,可是……
「把你的長袍脫下來!」思拉法命令道。她的聲音現在年輕了許多,甚至多了一分威嚴。
伯茲馬利懇求道:「你必須聽她的,思拉法會假扮成你的樣子,繼續引誘敵人。只有這樣我們才能渡過難關。」
「渡過難關之後呢?」鄧肯問道。
「渡過難關之後,登上一艘無艦。」伯茲馬利說道。
「駛向哪裡?」盧西拉問道。
「駛向安全的地方。」伯茲馬利說道,「我們的體內會灌入謝爾,不過我不能再說了,謝爾的效力時間長了也會減弱。」
「我怎麼才能偽裝成特萊拉人?」鄧肯問道。
「這件事情包在我們身上。」伯茲馬利說道,他的注意力一直在盧西拉身上,「聖母?」
「我還能怎麼辦?」盧西拉說著打開了固定裝置,褪下了長袍。她取出了緊身胸衣里的手槍,扔到了沙發上。她裡面穿了一件淡灰色的緊身連衣褲,她看到思拉法正在仔細觀察自己的內衣和腿上的匕首。
盧西拉一面穿上惡龍長袍,一面說:「我們有時候穿黑色的內衣。」長袍看起來很重,穿在身上卻感覺輕盈無比。她原地轉了一圈,感覺衣服先是張開了,而後貼在了身上,好像原本就是為她量身剪裁的一般。衣服的頸部有一處布料有些粗糙,她伸出一根手指,摸了摸那裡。
思拉法說:「那是飛鏢命中的部位。我們動作很快,但酸液還是在衣服上留下了一點痕跡,肉眼注意不到那個地方。」
「這副裝扮有什麼問題嗎?」伯茲馬利問思拉法。
「沒有問題。不過,我還得教她一些東西,她絕對不能出錯,不然他們會要了你們兩個的命!」思拉法拍手以示強調。
我在哪裡見過這個手勢?盧西拉問自己。
鄧肯碰到了盧西拉右臂的背側,他的手指秘密而又迅速地說道:「她剛才拍手那一下!傑第主星的人經常會那樣。」
盧西拉通過他者記憶確認了鄧肯的說法。這個女人莫非來自某個與世隔絕的群體?他們難道一直保留著遠古的習俗和習慣?
「年輕人現在該走了。」思拉法說著向兩名護送人員招了招手,「帶他過去。」
盧西拉說:「不行。」
「我們別無選擇!」伯茲馬利吼道。
盧西拉只能贊成他的話,她現在只能依靠伯茲馬利對姐妹會發下的效忠誓言,她明白這個道理。而且鄧肯也不是一個孩子,他的普拉納-賓度反應經過了老霸撒和她的訓練,這個死靈的某些能力幾乎只有貝尼·傑瑟里特內部的人可以匹敵。她默默地看著鄧肯和那兩個男人走出了銀光閃閃的垂簾,離開了這間房間。
思拉法繞到了沙發前面,走到了盧西拉面前,兩手叉腰,兩人四目相對,視線齊平。
伯茲馬利清了清嗓子,手指翻弄著身旁桌子上的那堆衣服。
思拉法的相貌有一種令人無法抵抗的特質,這種特質在她的眼神中尤其明顯。兩隻眼眸呈淡綠色,眼白單純、清澈,沒有鏡片等東西遮掩。
思拉法說:「你的樣子恰好適合這身衣服。千萬記得自己是一個特殊的優伎,伯茲馬利是你的客人,一般人絕對不會插手你們的好事。」
盧西拉聽出了言外之意:「可見還是有人會插手咯?」
思拉法說:「各大教派的使團現已經到達伽穆。其中有些人你們從來都沒遇到過,也就是你們所說的離散之人。」
「你們叫他們什麼?」
「尋根之人。」思拉法抬起了一隻手,說道,「不要擔心!我們有一個共同的敵人。」
「尊母?」
思拉法的頭轉向左側,「啪」地向地上啐了一口唾沫:「貝尼·傑瑟里特!我受了那些訓練,就是為了要她們的性命!這是我生存的唯一動機!」
盧西拉小心翼翼地說道:「根據我們所了解的情況來看,你肯定非常厲害。」
「有些方面確實非常厲害,可能比你還厲害。你聽我說!你是男歡女愛的好手,明白我的意思了嗎?」
「教派的祭司為什麼會插手?」
「你管他們叫祭司?是……也沒叫錯。你根本想不到他們會因為什麼插手。以性為樂,宗教之大忌,你以為是這個?」
盧西拉說:「他們追崇神聖的喜樂,不允許其他任何形式的快感取而代之。」
「願怛特羅斯保護你!尋根之人中有許多不同的祭司,他們為了一時的歡愉,不惜放棄之後的喜樂。」
盧西拉心中暗笑,這個自稱尊母殺手的女人以為自己能在宗教話題上指點一位聖母?
思拉法說:「這裡有些人假扮祭司,非常危險。怛特羅斯的那些祭司最為危險,他們聲稱性是膜拜他們的神的唯一方式。」
「我怎麼才能判斷哪些人是怛特羅斯的信徒,哪些不是?」盧西拉聽出了思拉法的真誠,心中產生了不祥的預感。
「不用考慮這個問題,你絕對不能讓別人看出你能分辨這些人的差別。你首先要考慮的是確保自己不會白白接待客人,我覺得你可以收他們五十宇宙索。」
「你還沒說他們為什麼會插手。」盧西拉回頭瞄了一眼伯茲馬利,他已經鋪開了那堆粗布衣服,正在休息。她的注意力回到了思拉法的身上。
「一些人有一條古老的習俗,他們有權打斷你和伯茲馬利,有些人則會考驗你。」
伯茲馬利說:「聽好了,這一部分非常重要。」
思拉法說:「伯茲馬利會扮成野外工作的工人,只有這樣,他手上的繭子才能說得通。你要叫他斯卡,這個名字在這裡很常見。」
「可是如果有祭司來搗亂,我該怎麼辦?」
思拉法從她的緊身胸衣拿出一個小袋子,遞到了盧西拉手裡:「這裡邊有二百八十三宇宙索,如果有人自稱聖徒……還記得嗎?聖徒?」
「我怎麼會忘了?」盧西拉的語氣與嘲諷幾無二致,但是思拉法並沒有注意她說的話。
「如果碰到了這麼一個人,你就假裝滿心歉意地還給伯茲馬利五十宇宙索。另外,那個小袋子裡邊有你的名卡,你叫皮拉。來,說一遍你的名字。」
「皮拉。」
「不對!『拉』字要重讀!」
「皮拉!」
「還算說得過去。現在,仔仔細細聽好了,你和伯茲馬利晚上要到大街上去。你事先應該接待過客人,必須讓人看到,所以你得……哈,先讓伯茲馬利開心開心,然後才能離開。明白了嗎?」
「真是仔細!」盧西拉說道。
思拉法認為她這是誇讚自己,便克制地笑了一下,她的反應如此奇怪!
盧西拉說:「我有一個問題,我讓聖徒開心完之後,怎麼才能找到伯茲馬利?」
「斯卡!」
「嗯,我怎麼才能找到斯卡?」
「不論你去哪裡,斯卡都會在附近等候。你一露面,他就能找到你。」
「很好,所以如果我們碰到了聖徒,我就還給斯卡一百宇宙索,然後——」
「五十!」
盧西拉慢慢地搖了搖頭,說道:「思拉法,我覺得不該只有五十。那個聖徒開心完了之後,就會知道五十宇宙索實在是太少了。」
思拉法抿緊了嘴巴,眼睛瞥過盧西拉,定在了伯茲馬利身上,說道:「你事先告誡過我,可是我沒想到她竟然會說這樣的話……」
盧西拉只動用一點音控力的功力,說道:「我沒說過的事情,就不要胡亂猜想!」
思拉法皺了一下眉頭,她顯然受到了驚嚇,可是她緩過神來以後,語氣仍然像剛才一樣傲慢:「那我想你是不是不需要我講解各種性愛的姿勢了?」
盧西拉說:「非常正確。」
「那您也知道自己身上穿的是霍穆團五階長袍咯?」
這次是盧西拉皺了一下眉頭:「我如果展現出了超出五階的能力會怎樣?」
「啊哈哈。」思拉法道,「那您願意繼續聽我說咯?」
盧西拉簡短地點了點頭。
思拉法說:「很好。你應該能夠控制陰道的搏動吧?」
「我能。」
「什麼體位都可以?」
「我可以控制全身上下的每一塊肌肉!」
思拉法的視線從盧西拉移到了伯茲馬利身上:「此話當真?」
伯茲馬利就在盧西拉身後,說道:「不然她也不會夸下這樣的海口。」
思拉法似乎陷入了沉思,目光聚焦在盧西拉的下巴上:「這樣的話,那可就複雜了。」
盧西拉說:「你不要誤會,我這一身本領另有別的用途,一般不會用作交易。」
思拉法說:「噢,這我明白。可是性交的靈敏程度——」
「靈敏程度?!」盧西拉利用自己的語調充分傳達了自己作為聖母的盛怒。無論思拉法是否故意激怒盧西拉,這位聖母都要讓她明白自己有眼不識泰山。「你說什麼?靈敏程度?我可以控制生殖器官的溫度,我知道人體的五十一處興奮點,我也可以將它們盡數喚醒。我——」
「五十一處?不是只有——」
「五十一處!」盧西拉厲聲打斷了思拉法,「次序加上不同的組合,一共有兩千零八種方式,如果再算上兩百零五種體位——」
「兩百零五種?」思拉法已經瞠目結舌,「你說的肯定不是——」
「如果算上細微的變體動作,其實並不止這些。我是銘者,也就是說我已經掌握了放大高潮的三百個步驟!」
思拉法清了一下喉嚨,舔了舔自己的嘴唇,說道:「那我必須告誡你,務必克制自己。絕對不能露出你真正的實力,不然……」她再一次望向了伯茲馬利,「你之前為什麼沒告訴我這些事情?」
「我跟你說過。」
盧西拉在他的聲音中聽出了幾分歡樂,但是沒有回頭看他臉上的表情。
思拉法吸了一口氣,然後重重地吐出兩口,說道:「不論他們問你什麼問題,你就說自己馬上就要接受精進的考驗,這樣應該可以打消他們的懷疑。」
「如果有人問我考驗的事情。」
「這個簡單,你什麼都不用說,只要神秘地笑一笑就行了。」
「如果有人問我這個霍穆團的事情呢?」
「那你就說要把他們匯報給你的上級,對方聽到這話,應該就不會再問了。」
「如果依然糾纏不休呢?」
思拉法聳了聳肩膀,說:「那你就隨便編個故事,即便是真言師,也只會以為你只是為了隱瞞。」
盧西拉思考著自己的處境,臉上神色平靜。她聽到伯茲馬利——斯卡——在自己正後方動了幾下。她覺得這件事情沒有太大的難處,或許可以成為一段有意思的插曲,供她日後在聖殿與他人提起。她看到思拉法正在對著伯茲馬利——斯卡——微笑。盧西拉轉過身去,看著她的客人。
伯茲馬利一絲不掛地站在那裡,軍裝和頭盔整齊地摞在一小堆面料粗糙的衣服旁邊。
「看樣子斯卡願意讓你在上路之前先準備一下。」思拉法說著指了指他堅挺上翹的陽具,「那我就不打擾你們倆了。」
盧西拉聽到思拉法走出了那道垂簾。她現在滿心怒火:「現在站在這裡的應該是那個死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