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 索拉利 第五章 棄置的世界
2024-09-26 08:38:54
作者: (美)艾薩克·阿西莫夫
14
有生以來,這是嘉蒂雅第五次置身太空船中。上一次,是她和山提瑞克斯攜手前往歐特普的觀光之旅。眾所皆知,那個世界的雨林美景舉世無雙,尤其是在「寶石星」這顆衛星的浪漫光芒照映下——不過一時之間,她記不清楚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那片雨林確實非常茂密蒼翠,樹木都經過謹慎規劃,一排排栽種得十分整齊。其中的動物也經過精心選取,將整片雨林點綴得五顏六色、賞心悅目,凡是有毒的、有害的動物則一律被摒除在外。
而那顆直徑一百五十公里的衛星和歐特普相當接近,活像個閃閃發亮的耀眼燈飾。由於實在太近,再加上它的公轉速度超過行星的自轉,因此肉眼便能看出它從西到東一路飛越天際。它在爬上天頂之際越來越亮,墜落地平線時又逐漸暗下來。如果連續幾天晚上晴朗無雲——這種機會不大——觀光客頭一晚會看得如痴如醉,第二天便興趣銳減,第三天則會隱隱覺得缺了些什麼。
嘉蒂雅注意到,歐特普人一律看也不看那顆衛星,可是在觀光客面前,他們自然對它讚不絕口。
整體而言,嘉蒂雅對這趟旅行還算滿意,但她記得最清楚的,卻是重返奧羅拉懷抱所帶來的喜悅,以及她暗自作出的決定:除非萬不得已,今後絕對不再旅行。(現在想來,那至少是八十年前的事了。)
有那麼一陣子,她成天在擔心丈夫會堅持再出門玩一趟,但他始終沒提過這檔事。而她偶爾也會想到,很可能他心裡的想法和自己一樣,反倒擔心她會想要再去旅行。
他倆不愛旅行並不算什麼怪事。一般說來,奧羅拉人——乃至所有的太空族——大都喜歡待在家裡。他們的世界,以及他們的宅邸,都實在太舒服了。畢竟,被自家的機器人好好照顧是再愉快不過的一件事——那些機器人熟悉你的手勢,並且對你的生活方式和需求瞭若指掌,根本不需要你開口下令。
她忽然打了一個冷戰。丹吉曾說引進機器人的社會註定衰敗,莫非他就是這個意思?
沒想到許多年以後,她還是回到了太空中,而且還是搭乘一艘地球太空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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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未曾仔細觀察過這艘船,但光是瞥上幾眼已經令她惴惴不安。整艘船似乎就只有直線、銳角和曲面而已,凡是不生硬的東西顯然都被排除在外。除了功能性,其他的一切仿佛都沒有存在的價值。即使她不清楚船上各個物件到底有什麼功能,也感覺得到它們都是必要的,否則絕無資格阻礙兩點之間的最近距離。
奧羅拉的一切總是分成好些層次(這句話甚至適用於所有的太空族,不過要屬奧羅拉在這方面最先進)。功能性在最底端——不可能完全排除這一點,只有純粹的裝飾品例外——但在功能性之上,總有些滿足視覺和其他感官的東西,而更上一層,則能提供精神上的滿足。
這可真是先進!抑或它所代表的是人類創造力的高度發展,使得太空族再也無法生活在樸質無華的宇宙中,而這又有什麼不好呢?人類的未來會掌握在那些只認識幾何構圖的銀河殖民者手中嗎?或者他們只是尚未了解生命中的樂趣呢?
話說回來,如果生命中真有那麼多樂趣,她自己怎麼會幾乎完全體會不到呢?
她在太空船上沒什么正事可做,只好翻來覆去地咀嚼這方面的問題。都是這個丹吉,這個流著以利亞血液的野蠻人,把這些問題塞進她腦子裡。雖然他在奧羅拉短暫停留之際(他當然只能停留最短的時間),所見皆是根基深厚的繁榮和安定,他仍然臉不紅、氣不喘地認定太空族世界正在走下坡。
為了逃避這些思緒,她帶著些許好奇心,開始觀賞船上提供的全息影片。只見隨著投影曲面上的畫面跳來跳去,那些冒險故事(千篇一律是冒險故事)從一個場景匆匆換到另一個場景,幾乎沒有什麼對話,更沒有讓觀眾思考的時間,也沒有什麼娛樂性,和他們的家具非常類似。
當丹吉走進艙房時,某部影片正播放到一半,但她早已心不在焉。她並沒有嚇一跳——她的兩個機器人一直守在門口,不但提前許多通知她的丹吉要來,而且是在確定她能見他之後,才由丹尼爾陪他進來的。
丹吉說:「你還好嗎?」等到她輕觸按鍵,全息畫面逐漸消失之後,他又說,「你不必把它關掉,我可以陪你看。」
「沒這個必要,」她說,「我已經看夠了。」
「你住得舒服嗎?」
「並不盡然,我被——隔絕了。」
「抱歉!可是,我在奧羅拉時也曾遭到隔絕。他們不准我的人跟在我身邊,一個都不准。」
「你是在報仇嗎?」
「絕對不是。證據之一,我允許你隨身帶著你自己挑選的機器人;證據之二,是我的船員堅持要這麼做的,與我無關。他們既不喜歡太空族也不喜歡機器人。但你有什麼好不高興的?隔絕不是會減輕你對傳染病的恐懼嗎?」
嘉蒂雅的眼神透著高傲,聲音卻有氣無力。「我懷疑自己是否到了不必恐懼傳染病的年紀,雖然在許多方面,我想我都活得夠久了。話說回來,我還是準備了手套、鼻孔濾器,以及——若有需要的話——我的專用面罩。此外,我不相信你會想碰我。」
「誰也不會想碰你。」丹吉的聲音突然透出一絲冷酷,與此同時,他摸了摸插在右臀口袋的一樣東西。
這個動作吸引了她的目光。「那是什麼?」她問。
丹吉微微一笑,大鬍子被燈光照得閃閃發亮——原來他的鬍子並非完全是棕色,多少有幾根泛紅的鬍鬚。「一柄武器。」他邊說邊抽了出來。握柄的下端被他使勁握住,上端剛好又鼓鼓的,看起來像是被他擠出一團來。武器的前端正對著嘉蒂雅,那是個大約十五公分長的細長圓柱,可是看不到任何開口。
「它能殺人嗎?」嘉蒂雅向它伸出手去。
丹吉趕緊將它拿開。「夫人,千萬不要碰別人的武器,這絕非不禮貌而已。對於這種動作,訓練有素的銀河殖民者一律會有強烈反應,你很可能會受傷的。」
嘉蒂雅瞪大眼睛,不但抽回了手,還將雙手放到背後。「別威脅要動武。丹尼爾在這方面可沒什麼幽默感。在奧羅拉,誰也不會野蠻到隨身攜帶武器。」她說。
「好吧,」丹吉對「野蠻」這兩個字無動於衷,「我們可沒有機器人當保鏢。況且這並非殺人武器,但就某些方面而言,它要更加可怕。它所發射的特殊振盪專門刺激負責痛覺的神經末梢,引發的疼痛超過你的想像千百倍,挨過的人絕不會想再試一次。我們稱之為神經鞭,通常都是備而不用。」
嘉蒂雅皺起眉頭。「真噁心!我們雖然有機器人,但他們只有在不得已的緊急狀況下才會傷人,而且下手會儘量輕。」
丹吉聳了聳肩。「聽起來非常文明,可是一點點痛楚,甚至一點點殺戮,總好過機器人所帶來的墮落。此外,神經鞭並不是用來殺人的,而你們太空族架設在星艦上的武器,則會造成大規模的死亡和毀滅。」
「那是因為很早以前,我們身上的地球劣根性還很強的時候,曾經發生過大型戰爭,但我們已經進化了。」
「甚至在你所謂的進化之後,你們仍舊用那些武器對付地球。」
「那是……」她突然閉上嘴巴,仿佛把下面的話一口吞了回去。
丹吉點了點頭。「我知道,你打算說『那是另一回事』。夫人,如果你真的納悶為何我的船員不喜歡太空族,還有為何我也不喜歡,朝這方面想想吧。但你對我會很有幫助,夫人,我不會讓個人好惡妨礙了公事。」
「我怎麼會對你有幫助呢?」
「你是索拉利人。」
「你一直這麼說,但那是兩百多年前的事了。我不知道索拉利現在成了什麼樣子,我對它已經一無所知。兩百年前,貝萊星是什麼樣子呢?」
「兩百年前它還不存在,但索拉利早就在那裡了。我相信你還記得些有用的東西,我願意賭一把。」
他站起來,看似彬彬有禮卻又近乎嘲弄地點了點頭,然後就離開了。
15
嘉蒂雅維持了一會兒沉默,顯得若有所思且憂心忡忡,然後才說:「他一點也不禮貌,對不對?」
丹尼爾答道:「嘉蒂雅女士,這位銀河殖民者顯然處於緊張狀態下。他的目的地是索拉利,而在那個世界上,已有兩艘類似的太空船被摧毀了,而船員則全部遭到殺害。他正在往火坑裡跳,他的船員也一樣。」
「只要是人類,你都會替他們說話,丹尼爾。」嘉蒂雅忿忿地說,「這個火坑我也要跳啊,而且我還不是自願的,但我不會因此變得粗魯無禮。」
丹尼爾沒有回答。
嘉蒂雅又說:「嗯,也許不盡然。我也有一點無禮,對不對?」
「我認為那位銀河殖民者不會介意的。」丹尼爾說,「夫人,我可否建議你準備就寢,現在已經很晚了。」
「很好。我會準備就寢,但我覺得心情還沒有放鬆,不可能睡得著,丹尼爾。」
「吉斯卡好友說你一定睡得著,夫人,這種事他通常說得很準。」
她果真睡著了。
16
在嘉蒂雅的艙房裡,丹尼爾和吉斯卡站在一片漆黑中。
吉斯卡說:「她會睡得很熟,丹尼爾好友,她的確需要休息,一場危險的旅程正在等著她。」
「依我看,吉斯卡好友,」丹尼爾說,「是你讓她同意走這一趟的,而我猜你有很好的理由。」
「丹尼爾好友,銀河如今到底面臨什麼樣的危機,你我所知實在太少,因此任何有助於搜集情報的行動,我們都絕不能輕易放過。我們一定要弄清楚索拉利上到底在醞釀些什麼,而想要弄清楚,唯有親自前往一途——而想要親自前往,唯有設法讓嘉蒂雅女士帶我們同行。至於要影響她,則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她其實很想去,雖然她嘴裡說的恰恰相反。想回去看看索拉利的渴望,在她心中有如排山倒海般強烈。如果不去這一趟,她心中永遠會有傷痛。」
「既然你這麼說,就一定錯不了,但我還是有些不解。她不是經常強調她在索拉利過得很不快樂,還說她完全融入了奧羅拉,從未想要再回她的母星去。」
「沒錯,她的確這麼想。在她心中,這個想法一清二楚。兩種情緒,兩種感受,是可以同時並存的。我經常在人類心中觀察到這種現象——兩種相反的情緒同時顯現。」
「這種情況似乎不合邏輯,吉斯卡好友。」
「我同意,而我只能說人類並非時時刻刻、方方面面都合乎邏輯。支配人類行為的法則之所以不易建立,這一定是原因之一。就嘉蒂雅女士的例子而言,我不時會體察到她對索拉利的懷念。通常它都隱藏得很好,或說被她對那個世界的厭惡掩蓋了,因為後者強烈得多。然而,當索拉利人遺棄母星的消息傳來,她的心情立刻起了變化。」
「為什麼呢?導致嘉蒂雅女士厭惡母星的早年經驗,和它遭到遺棄又有什麼關係?或者這麼說,當索拉利社會運作正常的時候,百年來她一直壓抑著對那個世界的懷念,一旦它成了一顆死星,她為何就不再自我壓抑,還想要前往這個如今對她而言一定完全陌生的世界?」
「我無法解釋,丹尼爾好友,我對人類心靈研究得越深,也就越有無力感,覺得它根本無從理解。能夠看穿人心並非什麼真正的優勢,我常羨慕做不到這點的你,你對自己的行為控制可以說是乾淨利落、簡單明了。」
丹尼爾繼續追問:「你有沒有什麼猜測呢,吉斯卡好友?」
「我猜想她對那個無人世界感到歉疚。她在兩百年前拋棄了它……」
「她是被趕走的。」
「如今在她看來,卻像是她自己主動拋棄的。我猜她是在鑽牛角尖,認為自己做了一個壞榜樣;如果當年她沒離開,別人也不會有樣學樣,那顆行星便會繼續欣欣向榮。由於我無法解讀她的心思,只能從她的情緒倒推回去,或許沒猜對也說不定。」
「但她不可能樹立什麼壞榜樣,吉斯卡好友。她離開索拉利是兩百年前的陳年往事,和最近這件事不可能有什麼不容置疑的因果關係。」
「我同意,但人類有時就是喜歡鑽這種牛角尖,以致毫無理由甚至違背常理地責怪自己。總之,嘉蒂雅女士強烈渴望回母星一趟,令我覺得有必要替她鬆開那個約束,好讓她答應那個銀河殖民者。只需要輕輕碰一下就成了。不過,雖然我覺得她有必要走這一趟,因為這意味著我們可以跟她同行,我還是有個不安的感覺,那就是可能——僅僅是可能——這麼做弊大於利。」
「怎麼說呢,吉斯卡好友?」
「因為立法局很希望嘉蒂雅女士答應這件事,或許他們的目的是要她暫時離開奧羅拉,而在此期間,他們將為打敗地球和殖民者世界做好準備。」
丹尼爾似乎在仔細考量這個說法,總之他頓了許久才重新開口:「在你看來,讓嘉蒂雅女士暫時離開能達到什麼具體目的呢?」
「我無法判斷,丹尼爾好友,我需要你提供意見。」
「我沒有仔細想過這個問題。」
「那就趕緊想!」假如吉斯卡是人類,這句話就是一道命令。
丹尼爾這回停頓了更久,然後才說:「吉斯卡好友,在曼達瑪斯博士尚未出現在嘉蒂雅女士宅邸之前,她這個人從未關心過任何星際事務。雖然她是法斯陀夫博士和以利亞?貝萊的朋友,但兩者皆屬私人情誼,背後並未藏有任何意識形態。況且,他們兩人都已經離開人世。她對阿瑪狄洛博士有很深的反感,反之亦然,但這同樣是私人恩怨。這個宿怨已有兩百年的歷史,雙方卻從未採取任何實際行動,只是始終堅決不肯釋懷罷了。如今阿瑪狄洛博士已經是立法局裡最有影響力的人,他沒有任何理由害怕嘉蒂雅女士,或是必須大費周章地把她支走。」
吉斯卡說:「你忽略了一個事實,他支開嘉蒂雅女士,就同時支開了你和我。或許他相當肯定嘉蒂雅女士離不開你我兩人,所以,有沒有可能我們才是他眼中的危險人物?」
「打從出廠那天算起,吉斯卡好友,我們從未在任何方面,讓阿瑪狄洛博士覺得我們有任何威脅。他有什麼理由要怕我們?他並不知道你有特殊能力,更不知道你如何使用這些能力。所以說,他為何要花那麼大的力氣,把我們從奧羅拉暫時支開?」
「暫時嗎,丹尼爾好友?你為何假設他的計劃是暫時性的?關於索拉利上發生的變故,他有可能比這個銀河殖民者知道得更多,甚至可能還知道這個銀河殖民者和他的船員一定會遭到殺害——而嘉蒂雅女士和你我也將會陪葬。或許他的主要目的是要摧毀這個銀河殖民者的太空船,但如果再加上法斯陀夫博士的好朋友和他所製造的機器人,他會視之為額外的收穫。」
丹尼爾說:「毀掉銀河殖民者的太空船,很可能會導致和殖民者世界開戰,他絕不會冒這麼大的風險。即使再加上毀掉我們當作小小的額外收穫,也不值得他冒這個險。」
「丹尼爾好友,有沒有可能阿瑪狄洛博士的確是要發動一場戰爭,一場在他的算計中毫無風險的戰爭,所以除掉我們當作他的『額外收穫』並不會增加任何風險?」
丹尼爾平心靜氣地說:「吉斯卡好友,這麼說並不合理。在如今這種情勢下,任何一場戰爭的贏家都會是銀河殖民者。在心理層面上,他們較能坦然面對戰爭的嚴酷。他們人口分散,因此能成功地使用游擊戰術。他們的世界比我們的原始,失去了也比較不算什麼,相較之下,太空族世界個個井井有條又舒適宜人,被摧毀可就不得了。如果銀河殖民者願意用一個世界換一個世界的方式打這場仗,太空族將被迫立刻投降。」
「可是這場仗真的會『在如今這種情勢下』開打嗎?萬一太空族擁有新式武器,能夠迅速擊敗銀河殖民者呢?有沒有可能這就是我們現在所面臨的危機?」
「那樣的話,吉斯卡好友,想要取得勝利,冷不防的突襲會有用且有效得多。又何必要大費周章挑起一場戰爭,讓銀河殖民者也有機會對太空族世界發動突襲,造成重大傷亡呢?」
「或許太空族需要測試那種武器,而太空船在索拉利遇難正是測試的結果。」
「如果找不到不必讓新武器曝光的測試方法,太空族就是最低能的人種了。」
這回輪到吉斯卡思考了一下。「很好,那麼,丹尼爾好友,你要如何解釋我們這趟旅程呢?你又要如何解釋立法局竟心甘情願,甚至熱切希望我們陪銀河殖民者同行呢?那個銀河殖民者曾說他們甚至會命令嘉蒂雅啟程,而且,他們也算是真的這麼做了。」
「我也沒有仔細想過這個問題,吉斯卡好友。」
「那就趕緊想。」這句話同樣有命令的味道。
丹尼爾說:「我這就開始。」
接下來是一陣拖得更長的沉默,但吉斯卡毫無表示不耐煩的言語或動作。
最後,丹尼爾終於開口——他說得很慢,仿佛摸索著一條陌生的思路逐步前進。「如果把索拉利上的機器人視為一項財產,我認為貝萊星,或任何一個殖民者世界,都沒資格占有它們。就算索拉利人把它們遺棄了,甚至他們自己也永遠消失了,索拉利仍舊是個太空族世界,即使空無一人也不會改變這個事實。不用說,其他四十九個太空族世界都會推出這個結論。而最重要的是,奧羅拉會推出這個結論——只要它還覺得能夠掌控目前的情勢。」
吉斯卡考量了一下。「你是不是說,丹尼爾好友,太空族為了主張他們對索拉利的所有權,因而摧毀那兩艘屬於銀河殖民者的太空船?」
丹尼爾說:「不,只要身為太空族盟主的奧羅拉覺得能夠掌控目前的情勢,就不會出現這個結果。奧羅拉只消聲稱不論索拉利有沒有人,銀河殖民者的太空船都一律不得靠近,甚至可以進一步威脅,若有任何銀河殖民者進入索拉利的行星系,就會對他們的母星進行報復性攻擊。他們還可以在那個行星系周圍建立封鎖線和偵測站。但我們並未聽到這種警告,也沒看到這種行動,吉斯卡好友。所以說,既然可以輕輕鬆鬆地將那些太空船阻擋在索拉利之外,為何偏偏要摧毀它們呢?」
「但事實就是如此,丹尼爾好友。你會用人類不合邏輯的天性當作解釋嗎?」
「除非萬不得已。讓我們暫且將那兩艘太空船的遭遇當作已知的事實,推敲一下它的後果——一艘殖民者太空船來到奧羅拉,船長要求和立法局討論目前的情勢,並堅持要一名奧羅拉公民陪同前往索拉利協助調查,而立法局一一作出了讓步。就奧羅拉而言,若說無預警地摧毀那兩艘太空船是過分強硬的行動,對殖民者船長作出這麼懦弱的讓步卻又過分軟弱了。奧羅拉這麼做,非但不是想打一仗,反倒像是願意以任何代價消弭戰爭的可能性。」
「是的,」吉斯卡說,「我看得出這是個可能的解釋。但接下來呢?」
「依我看,」丹尼爾說,「太空族世界尚未衰弱到那種程度,大可不必採取那麼卑微的姿態——就算真的衰弱了,高高在上幾世紀所培養出的自尊也不會允許他們這麼做。一定有其他因素在背後驅使他們,我曾指出他們不會故意挑起一場戰爭,所以更加可能的原因是他們在爭取時間。」
「目的是什麼呢,丹尼爾好友?」
「他們想要摧毀銀河殖民者,但是尚未準備好。他們讓這個銀河殖民者予取予求,是想將開戰時機拖延到他們做好萬全準備之際。就算他們主動派一艘奧羅拉戰艦護送他,我也不會感到驚訝。如果這個分析是正確的——我相信沒錯——奧羅拉就不可能和索拉利上的變故有任何牽連。在毀滅性攻擊就緒之前,他們不會做這種小動作,否則只會讓銀河殖民者提高警覺。」
「那麼,這個你所謂的小動作又作何解釋呢,丹尼爾好友?」
「踏上索拉利之後,或許我們就能找到答案。奧羅拉人有可能和我們以及銀河殖民者一樣好奇,他們之所以和那位船長充分合作,甚至允許嘉蒂雅女士陪他走這一趟,想必這也是原因之一。」
換成吉斯卡維持了好一陣子沉默,才終於說:「他們那個神秘的毀滅計劃內容如何?」
「我們一直在說,由於太空族想擊敗地球,危機因此而起。但我們所說的地球是個通稱,包含了地球人以及殖民者世界上的地球後裔。然而,如果我們當真懷疑太空族正準備發動一場毀滅性攻擊,以便一舉擊敗敵人,我們或許可以修正一下原先的觀點。那就是,他們絕不會打算攻擊哪個殖民者世界。任何一個殖民者世界都是可有可無的,何況這麼一來,其他殖民者世界會立刻反擊。他們也不會打算對幾個甚至所有的殖民者世界同時發動攻擊,目標太多了,而且太過分散。通通打勝仗是不太可能的,而那些撐下來的殖民者世界,在氣急敗壞之餘,會反過來重創所有的太空族世界。」
「那麼根據你的推論,丹尼爾好友,是地球本身會遭到攻擊。」
「是的,吉斯卡好友。絕大多數的短壽命人類目前仍住在地球——地球為殖民者世界提供源源不絕的移民,還提供各種資源來協助開拓更多的新世界,它更是所有銀河殖民者心目中的神聖故鄉。如果地球被毀了,銀河殖民運動恐怕永遠無法恢復。」
「可是如果地球被毀,殖民者世界難道不會以同樣強有力的行動進行報復嗎?在我看來,這是不可避免的結果。」
「在我看來也一樣,吉斯卡好友。因此依我看,除非太空族世界發了瘋,否則這場攻擊一定會不著痕跡,好讓太空族世界不必擔負任何責任。」
「既然能夠不著痕跡地發動攻擊,何不直接對付殖民者世界?地球人的作戰實力都蘊藏在那些世界上。」
「若非因為太空族覺得攻擊地球較能產生心理上的毀滅效果,就是因為這種攻擊只對地球有效,不能用來對付任何殖民者世界。我猜後者是真正的原因,因為地球是獨一無二的,它的社會結構和其他社會都不一樣——殖民者世界或太空族世界皆然。」
「所以總而言之,丹尼爾好友,你得到的結論是太空族正準備以一種特殊方式攻擊並毀滅地球,這種不著痕跡的方式不會讓他們沾上嫌疑,卻不能用來對付其他的世界,而直到目前為止,他們尚未準備就緒。」
「沒錯,吉斯卡好友,但他們或許即將完成準備,一旦準備好,他們就得立刻發動攻擊,任何延遲都會增加泄密和曝光的風險。」
「從我們掌握的那麼一點點線索,丹尼爾好友,你就能推論出這一切,真是太值得喝彩了。現在請告訴我這項計劃的真面目,太空族到底打算進行什麼樣的攻擊?」
「我一路推下來,吉斯卡好友,根據都是非常薄弱的,難以肯定我的推論有沒有任何問題。可是,即使假設它們完全合理,我也無法再繼續了。恐怕我只能說,我既不知道也猜不出那場攻擊的真面目。」
吉斯卡說:「除非獲悉它的真面目,我們無法採取任何行動來反制,進而消弭這場危機。若要等到攻擊發生後才真相大白,那就太遲了,什麼都做不了了。」
丹尼爾接口道:「若說只有一個太空族知道即將發生什麼變故,那人一定就是阿瑪狄洛。難道你不能迫使阿瑪狄洛作個公開聲明,以便警告銀河殖民者,好讓這個詭計流產?」
「如果我這麼做,丹尼爾好友,一定會毀掉他的心靈。當他進行聲明時,我不太相信我能讓它維持那麼久的穩定。我絕不能做那種事。」
「那麼,或許我們可以自我安慰一番,」丹尼爾說,「我們可以認為我的推理有錯,地球不會受到什麼攻擊。」
「不,」吉斯卡說,「我覺得你並沒有錯,但是,我們只能束手無策地靜觀其變。」
17
嘉蒂雅懷著近乎痛苦的心情,期待著最後一次躍遷的來臨。然後,他們就會很接近索拉利,而它的太陽也會從光點變成一個圓盤。
當然,也只能是一個圓盤,一個毫無特色的光圈而已。如果讓它的光線通過適當的濾鏡,就能舒舒服服地直接望著這顆恆星。
它的外觀沒有什麼特殊之處。事實上,並非每顆恆星周圍都有適宜人類居住的行星,這樣的恆星必須符合一連串的條件,這就使得它們彼此十分相似。比方說,它們都是所謂的單星,和地球所屬的太陽相比,大小一定不會相差太多,不會太活躍也不會太安靜,不會太老也不會太年輕,不會太熱也不會太冷,而且化學成分不會太怪異。它們一律擁有黑子、閃焰和日珥,肉眼看起來幾乎都差不多。唯有動用單色光照相儀仔細分析它們的光譜,才能確立每顆恆星的獨特性。
縱然如此,當嘉蒂雅望著那個在她看來除了光圈還是光圈的天體之際,雙眼竟然盈滿淚水。早年住在索拉利的時候,這顆恆星在她心中毫無分量;它只是光和熱的忠實來源,依照規律的節奏起起落落。在離開索拉利那天,她望著這個逐漸消失的太陽,也只是感到謝天謝地而已。總之,它未曾留下任何令她珍惜的記憶。
此時此刻,她卻在輕聲啜泣。這種說不出原因的激動固然令她感到羞愧,但她的眼淚就是止不住。
當訊號燈亮起之際,她極力控制住情緒。站在門口的一定是丹吉,別人不會走近她的艙房。
丹尼爾說:「要讓他進來嗎,夫人?你似乎情緒不穩。」
「對,我的確情緒不穩,丹尼爾,但還是讓他進來吧,我猜他並不會感到驚訝。」
事實則不然。至少,滿面虬髯的他堆著笑臉走進來——笑容卻幾乎立刻消失。他退了一兩步,壓低聲音說:「我待會兒再來吧。」
「別走!」嘉蒂雅厲聲道,「我沒什麼,只是一時犯傻,情緒有些激動。」她抽了兩下鼻子,又氣呼呼地擦擦眼睛,「你來這兒做什麼?」
「我想跟你討論登陸索拉利的事。只要再作一次成功的微調,我們明天就能降落了。如果你現在不太有心情討論……」
「我相當有心情。事實上,我要問你一個問題。我們為何做了三次躍遷才來到這裡?一次躍遷應該就足夠了。兩百年前,我從索拉利前往奧羅拉,就只做了一次躍遷。這些年來,太空旅行科技絕不可能倒退吧。」
丹吉咧開嘴,再度展現笑容。「那是欺敵行動。如果有奧羅拉船艦跟蹤我們,我想要——困惑它——可以這麼說吧?」
「我們為什麼會被跟蹤?」
「我只是懷疑罷了,夫人。立法局有點熱心過度,我這麼覺得。他們曾建議派一艘奧羅拉船艦陪我一起進行索拉利探險。」
「嗯,可能有些幫助,不是嗎?」
「或許吧——如果我足夠確定並非奧羅拉在幕後操縱一切的話。我相當坦白地告訴立法局,我不要——或者說,」他指著嘉蒂雅,「我只要你陪同。可是立法局難道不會——姑且說全然出於好意——背著我偷偷派出一艘船艦?哼,我就是不要這樣;我們的麻煩已經夠多了,我可不想隨時緊張兮兮地回頭張望。所以我設法令對方難以追蹤。你對索拉利知道多少,夫人?」
「還要我再跟你說多少遍?一無所知!已經過去兩百年了。」
「聽好,夫人,我說的是索拉利人的心態,那可不會在短短兩百年間就改變了。告訴我,他們為何遺棄了自己的行星。」
「我所聽到的傳聞是,」嘉蒂雅平心靜氣地說,「他們的人口一直不斷減少。這顯然是低生育率和早夭共同導致的結果。」
「這種說法在你聽來合理嗎?」
「當然合理,那裡的生育率總是很低。」她皺起眉頭陷入沉思,「因為習俗的關係,索拉利人都不容易懷孕,無論自然懷孕、人工受孕或試管嬰兒皆然。」
「你自己從未生兒育女嗎,夫人?」
「在索拉利時沒有。」
「早夭又是怎麼回事呢?」
「這我就只能猜測了,我想是由於挫敗感的緣故。雖然索拉利人曾經投注極大的熱情,想將他們的世界打造成一個理想社會——不只要超越地球歷史上最好的社會,還要比任何太空族世界更接近完美——可是顯然沒有成功。」
「你是在告訴我,索拉利人集體心碎就是這個世界的死因?」
「如果你想用這麼荒謬的說法,我也無從反對。」嘉蒂雅不悅地說。
丹吉聳了聳肩。「你的意思似乎就是這樣。可是他們真的會離開嗎?他們會去哪裡呢?又要怎麼活下去?」
「我不知道。」
「可是,嘉蒂雅女士,誰都知道索拉利人習慣擁有大片的土地,以及成千上萬的機器人仆傭,因此每個索拉利人都過著近乎完全隔絕的生活。如果遺棄了索拉利,他們上哪兒去找另一個能滿足他們這些怪癖的社會?他們是不是遷往其他太空族世界去了?」
「據我所知並沒有。話說回來,我又不是他們肚子裡的蛔蟲。」
「他們會不會自己找到了一個新世界?即使找到了,也需要進行大量的大地改造,然後才能住人,他們有這方面的準備嗎?」
嘉蒂雅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或許他們並未真正離去。」
「根據我的了解,證據在在顯示,索拉利已經是個無人世界。」
「什麼證據?」
「所有的星際通訊都終止了。索拉利發出的電磁輻射,要不是和機器人有關,就是有明顯的天然來源,其他的通通消失了。」
「你怎麼會知道?」
「奧羅拉把它當成新聞來報導。」
「啊!新聞報導!有沒有可能只是一則謊言?」
「如果是謊言,目的又是什麼呢?」嘉蒂雅態度強硬地反問。
「以便引誘我們的太空船飛到那個世界去送死。」
「太荒謬了,丹吉。」她的聲音轉趨尖銳,「精心設計這樣一個陰謀,毀掉兩艘太空商船,對太空族又能有什麼好處?」
「在理應空無一人的行星上,兩艘殖民者太空船竟被摧毀了。你又如何解釋呢?」
「我無法解釋。我以為我們前往索拉利,就是為了去找合理的解釋。」
丹吉神情嚴肅地凝視著她。「你能不能把我帶去當年你住在索拉利的時候,那個屬於你的區域?」
「我的屬地嗎?」她以訝異的目光回瞪他。
「難道你不想回去看看?」
嘉蒂雅的心跳停了一拍。「我當然想,但你為什麼想去我的屬地呢?」
「之前那兩艘太空船,降落的地點相隔甚遠,可是都很快就被摧毀了。雖然這顆行星每個角落都可能有危險,但依我看你的屬地也許好些。」
「為什麼?」
「因為我們可能會獲得機器人的協助。你認識它們,對不對?我想,它們的壽命可以超過兩百年,丹尼爾和吉斯卡都是這樣的例子。那些在你的屬地上曾經服侍過你的機器人,它們應該還記得你,對不對?它們會把你當作主人,在它們心目中,你的重要性超過了一般的人類。」
嘉蒂雅說:「我的屬地上當年有一萬個機器人。我大概認得出三四十個。其他的機器人我大多沒見過,而它們也可能從未見過我。你該知道,農務機器人並不怎麼先進,林業和礦業機器人也好不到哪裡去。至於家務機器人,如果這麼多年都沒被賣掉或調走,它們應該還記得我。只不過,天有不測風雲,並非每個機器人都撐得了兩百年。此外,不論你對機器人的記憶多麼有信心,人類的記憶卻不可靠,搞不好我一個也記不得了。」
「即便如此,我還是要問,」丹吉說,「你能不能領我前往你的屬地?」
「提供經緯度?我沒辦法。」
「我有索拉利的地圖。這會有幫助嗎?」
「大概有一點吧。它在北赫里歐納洲的中南部。」
「一旦我們大致抵達那裡,你能否利用地標做更精確的定位——如果我們貼地飛行的話?」
「你是指海岸和河流之類的?」
「是的。」
「我想應該可以。」
「很好!與此同時,試試看能否想起你的機器人都長得什麼樣子,以及叫些什麼名字,這可是攸關生死的大事。」
18
在高級船員面前,丹吉?貝萊似乎成了另一個人。燦爛的笑容藏了起來,視死如歸的瀟灑也不見了。他坐在那裡,埋首鑽研地圖,臉上一副專注無比的表情。
他開口道:「只要這女人沒記錯,我們就明確掌握了那塊屬地的位置——而只要進入飛行模式,我們應該很快就會抵達。」
「白白浪費能量,船長。」坐第二把交椅的傑明?歐瑟咕噥道。他個子很高,而且和丹吉一樣滿臉鬍鬚。但他的鬍鬚和眉毛都是黃褐色,中間夾著一雙湛藍的眼珠。他看起來相當年長,但總是讓人覺得那是由於他經驗豐富,而並非實際年齡。
「沒辦法。」丹吉說,「假如我們有反重力,情況會完全不同。可是那些搞技術的承諾了我們一輩子,至今仍一事無成。」
他又看了看地圖,然後說:「她說從這兩條河的匯流處,沿著較小那一條逆流而上約六十公里,如果她沒記錯的話。」
「你一直對她有所保留。」這回說話的是詹德拉斯?納迪爾哈巴,從臂章便能看出他是這艘船的領航員,負責把太空船帶到正確的地點,或者應該說是船長指定的地點。他有一張英俊的臉孔,黝黑的膚色以及八字鬍更有加分的效果。
「她是在回憶兩百年前的情景。」丹吉說,「如果要你回憶某個三十年不見的地方,你又能記得多麼詳細呢?她並非機器人,遺忘是難免的。」
「那麼帶著她又有什麼意義呢?」歐瑟喃喃道,「還有那個男的,以及那個機器人?船員因此騷動不安,我自己也不太喜歡這種事。」
丹吉抬起頭來,雙眉湊到了一塊兒。他壓低聲音說:「先生,在這艘船上,你喜不喜歡什麼,或船員喜不喜歡什麼,全都一點也不重要。責任由我一肩扛起,決定自然由我來作。除非這個女人能拯救我們,否則很可能著陸還不到六小時,我們就通通死於非命了。」
納迪爾哈巴輕描淡寫地說:「死就死吧,有啥好怕的。如果不知道暴利和暴斃只有一字之差,根本不配做行商。至於這趟任務,我們都是自願的。話說回來,先弄清楚會怎麼死也不賴,船長。如果你知道了,有必要保密嗎?」
「不,沒必要。照理說索拉利人都走光了,可是,打個比方吧,或許他們悄悄留下幾百個人來看家呢。」
「他們對一艘武裝商船又能怎麼樣,船長?他們有秘密武器嗎?」
「算不上秘密武器。」丹吉說,「索拉利到處都是機器人,殖民者太空船會登陸這個世界,這是唯一的原因。那些留下來的索拉利人,每人至少可以指揮一百萬個機器人,這可是一支大軍。」
負責通訊工作的艾班?卡拉亞始終沒有開口。他心知肚明,自己不但資歷最淺,而且在座四人當中,只有他臉上沒有半根鬍鬚,令他顯得更加稚氣。現在,他終於鼓起了勇氣。「機器人,」他說,「不可能傷害人類。」
「大家都這麼說,」丹吉冷冷回應道,「但我們對機器人了解多少呢?我們真正確定的事,就是在這個到處都是機器人的世界上,有兩艘隔得老遠的太空船被摧毀了,外加一百餘人——都是優秀的銀河殖民者——慘遭殺害。除了遭到機器人攻擊,還能有什麼解釋呢?我們不知道索拉利人能對機器人下什麼樣的命令,或是有何妙招可以騙過所謂的機器人學第一法則。」
「所以,」他繼續說,「我們自己也得想些妙招才行。根據那兩艘船在遇難前發回的電訊,我們研判很有可能船員全都下了船。畢竟那是個空無一人的世界,大家都想伸伸腿,呼吸一下新鮮空氣,順便看看那些被他們當成貨源的機器人。他們的太空船沒有任何防護,而他們自己是在猝不及防的情況下遭到攻擊的。
「這回不會再發生這種事了。我下船後,你們通通給我待在船上,或是守在太空船附近。」
納迪爾哈巴瞪大眼睛,一副不敢苟同的神情。「為啥是你,船長?如果你需要找人當誘餌,任何人都比你更值得犧牲。」
「我很感激你這麼想,領航員。」丹吉說,「但我並不會單獨行事,那個太空族女人和她的同伴會一路陪著我。她是這次行動的關鍵人物,她或許認識一些機器人,至少會有些機器人認識她。我的樂觀期望是,那些機器人雖然有可能奉命攻擊我們,但絕不會攻擊她。」
「你的意思是,它們會記得這個老小姐,還會跪倒在她膝下。」納迪爾哈巴冷冷地說。
「你要這麼說也可以。這就是我帶她同行的原因,更是我們降落在她的屬地上的主因。我一定要守在她旁邊,因為我了解她——或多或少啦——而且我一定要好好觀察她的一舉一動。我們先用她當擋箭牌來保命,一旦有機會搞清楚敵人到底是何方神聖,我們就可以自己行動,再也不需要她了。」
歐瑟說:「然後我們怎麼處置她?拋到外太空去?」
丹吉咆哮道:「我們把她送回奧羅拉!」
歐瑟說:「我必須告訴你,船長,船員會認為跑這一趟是毫無必要的浪費。他們會覺得我們大可將她留在這個該死的世界,反正這兒本來就是她的家。」
「好啊。」丹吉說,「等到船長得聽從船員命令的時候,我們就這麼辦吧。」
「我確定你不會的。」歐瑟說,「但船員自有他們的想法,惹毛了船員會使得旅程危險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