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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9-26 07:57:25
作者: (美)艾薩克·阿西莫夫
穿上太空衣的崔維茲看起來奇形怪狀,唯一露在外面的只有裝武器的兩個皮套——並非他平常系在臀部的那兩個,而是太空衣本身所附的堅固皮套。他慎重地將手銃插在右側,再將神經鞭插在左側。兩件武器都已經再度充電,而這一次,崔維茲憤憤地想,任何力量都無法再將它們奪走。
寶綺思帶著微笑說:「你還是準備攜帶武器,但這只是個沒有空氣和……算了!我再也不會質疑你的決定。」
崔維茲說:「很好!」說完便轉身幫裴洛拉特調整頭盔,他自己的頭盔則尚未戴上。
裴洛拉特從未穿過太空衣,他可憐兮兮地問道:「我在這裡面真能呼吸嗎,葛蘭?」
「我保證可以。」崔維茲說。
當他們將最後的接縫合上的時候,寶綺思站在一旁觀看,手臂攬著菲龍的肩膀。小索拉利人驚恐萬分地瞪著兩件撐起的太空衣,渾身不停打戰。寶綺思的手臂溫柔地緊摟著她,為她帶來一點安全感。
氣閘打開後,兩位男士走了進去,同時伸出鼓脹的手臂揮手道別。氣閘迅速關閉,外閘門隨即開啟,他們便拖著沉重的步伐,踏上一塊死氣沉沉的土地。
現在是黎明時分,天空當然絕對晴朗,泛著一種紫色的光芒,只不過太陽尚未升起。日出方向的地平線色彩較淡,看得出那一帶有些薄霧。
裴洛拉特說:「天氣很冷。」
「你覺得冷嗎?」崔維茲訝異地問。太空衣的絕熱效果百分之百,若說溫度偶有不適,也該是內部溫度過高,需要將體熱排放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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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洛拉特說:「一點也不覺得,可是你看——」他的聲音透過無線電波傳到崔維茲的耳朵,聽來十分清楚。他一面說,一面伸出手指來指了一下。
他們正向一座建築物走去,在黎明的紫色曙光中,其斑駁的石質正面覆蓋著一層白霜。
崔維茲說:「由於大氣太稀薄,夜間會變得比你想像中更冷,白天則會異常炎熱。現在正是一天之中最冷的時刻,還要再過好幾個小時,才會熱得無法站在太陽底下。」
這句話簡直就像某種神秘的魔咒,才剛說完,太陽就在地平線上探出頭來。
「別瞪著它看。」崔維茲不疾不徐地說,「雖然你的面板會反光,紫外線也無法穿透,但那樣做還是有危險。」
他轉身背對著冉冉上升的太陽,讓自己的細長身影投射在那座建築物上。由於陽光的出現,白霜在他眼前迅速消失。一會兒之後,牆壁因潮濕而顏色加深,但不久便完全曬乾。
崔維茲說:「現在看起來,這些建築物不像空中看來那麼完好,到處都有龜裂和剝離的痕跡。我想這是溫度劇變造成的結果,還有,就是微量水分夜晚凍結而白天又融解,可能已經持續了兩萬年。」
裴洛拉特說:「入口處上方的石頭刻了一些字,可是已經斑駁得難以辨識。」
「你能不能認出來,詹諾夫?」
「大概是某種金融機構,至少我認出好像有『銀行』兩字。」
「那是什麼?」
「處理資產的儲存、提取、交易、投資、借貸等業務的地方——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
「整座建築物都用來做這個?沒有電腦?」
「沒有完全被電腦取代。」
崔維茲聳了聳肩,他並不覺得古代歷史的細節有什麼意思。
他們四下走動,腳步愈來愈快,在每棟建築物停留的時間也愈來愈短。此地一片死寂,令人心情沉重到極點。經過上萬年緩慢的崩解過程,他們闖入的這座城市已變作一副殘骸,除了枯骨之外什麼都沒留下。
他們目前所在的位置是標準的溫帶,可是在崔維茲的想像中,他的背部能感受到太陽的熱力。
站在崔維茲右側約一百米處的裴洛拉特,突然高聲叫道:「看那裡。」
崔維茲的耳朵立刻嗡嗡作響,他說:「別吼,詹諾夫。不論距離多遠,我都聽得清楚你小聲說話。那是什麼?」
裴洛拉特立刻降低音量說:「這座建築物叫作『諸世界會館』,至少,我認為那些銘文是這個意思。」
崔維茲走到他身邊。他們面前是一棟三層樓的建築,頂端的線條並不規則,而且堆著許多大塊的岩石碎片,仿佛那裡原來豎著一座雕像,但早已倒塌,跌得支離破碎。
「你確定嗎?」崔維茲說。
「如果我們進去,就能知道答案。」
他們爬了五級低矮而寬闊的台階,又穿越了一個過大的廣場。在稀薄的空氣中,他們的金屬鞋踏在地上,僅僅引起細微的振盪,算不上腳步聲。
「我明白你所謂的『大而無當、豪華奢侈』是什麼意思了。」崔維茲喃喃說道。
他們走進一間寬廣而又高聳的大廳,陽光從高處的窗戶射進來。室內受到陽光直射的角落過於刺眼,陰影部分卻又過於昏暗。這是由於空氣稀薄,難以散射光線的緣故。
大廳中央有一座比真人高大的人像,似乎是用合成石料製成的。其中一隻手臂已經脫落,另一隻的肩膀處也出現裂痕。崔維茲覺得如果用力一拍,那隻手臂也會立刻脫離主體。於是他退了幾步,仿佛擔心萬一過於接近,他會忍不住做出破壞藝術品的惡劣行為。
「不曉得這人是誰?」崔維茲說,「到處都沒有標示。我想,當初豎立這座石像的那些人,認為他的名氣實在太大,不需要任何識別文字。可是現在……」他發覺自己有愈來愈犬儒的危險,趕緊將注意力轉移到別處。
裴洛拉特正抬著頭向上看,崔維茲沿著他的目光望去,看到牆上有些標記——正確的說法則是銘文,不過崔維茲完全看不懂。
「不可思議。」裴洛拉特說,「也許已經過了兩萬年,可是在這裡,恰巧避開了陽光和濕氣,這些字仍可辨識。」
「我可看不懂。」崔維茲說。
「這是一種古老的字體,而且還是用美術字寫的。我來看看……七……一……二……」他的聲音愈來愈小,突然又高聲道,「這裡有五十個名字。據說太空世界共有五十個,而這裡又是『諸世界會館』,因此,我推測這些就是五十個太空世界的名字。或許是根據創建順序排列的,奧羅拉第一,索拉利則是最後一個。如果你仔細看,會發現共有七行,前面六行各有七個名字,最後一行則有八個。似乎他們原先計劃排出七乘七的方陣,索拉利是後來才加上去的。根據我的猜測,老弟,這份列表製作之初,索拉利尚未被改造,上面還沒有任何人居住。」
「我們現在位於哪個世界上?你看得出來嗎?」
裴洛拉特說:「你可以看到,第三行第五個,也就是排名第十九的世界,名字刻得比其他世界都大些。列表者似乎相當自我中心,特別要凸顯他們自己的地位。此外……」
「它叫什麼名字?」
「根據我所能作的最佳判斷,它應該叫『梅爾波美尼亞』,這是個我完全陌生的名字。」
「有沒有可能代表地球?」
裴洛拉特使勁搖頭,但由於被頭盔罩住,所以搖也是白搖。「在古老的傳說中,地球有好幾十個不同的名稱。蓋婭是其中之一,這你是知道的,此外泰寧、爾達等等也是,但是一律都很簡短。我不知道地球有較長的別名,也不知道有什麼別名接近梅爾波美尼亞的簡稱。」
「那麼,我們是在梅爾波美尼亞星上,而它並非地球。」
「沒錯。此外——其實我剛才正要說——除了字體較大,還有一項更好的佐證,那就是梅爾波美尼亞的坐標是『○,○,○』。一般說來,這個坐標都是指自己的行星。」
「坐標?」崔維茲愣了一下,「這份列表上也有坐標?」
「每個世界旁邊都有三個數字,我想應該就是坐標,否則還能是什麼?」
崔維茲沒有回答。他打開太空衣右大腿部位的一個小套袋,掏出一件和套袋有電線相連的精巧裝置。他將那個裝置湊到眼前,對著牆上的銘文仔細調整焦距。通常這只需要幾秒鐘的時間,可是他的手指包在太空衣內,使這件工作變得極為吃力。
「照相機嗎?」裴洛拉特根本多此一問。
「它能將影像直接輸入太空艇的電腦。」崔維茲答道。
他從不同角度拍了幾張相片,然後說:「等一下!我得站高一點。幫我個忙,詹諾夫。」
裴洛拉特雙手緊緊互握,做成馬鐙狀,崔維茲卻搖了搖頭。「那樣無法支撐我的重量,你得趴下去。」
裴洛拉特吃力地依言照做,崔維茲將照相機塞回套袋,同樣吃力地踏上裴洛拉特的肩頭,再爬上石像的基座。他謹慎地搖了搖石像,測試它是否牢固,然後踩在石像彎曲的膝部,用它當踏腳石,身子向上一挺,抓到了那個斷臂的肩膀。他將腳尖嵌進石像胸前凹凸不平處,慢慢向上攀爬,喘了好幾回之後,終於坐到石像肩膀上。對那些古人而言,這座石像是他們尊崇的對象,而崔維茲的行為似乎是一種褻瀆。他愈想愈不對勁,因此儘量坐得輕點。
「你會跌下來受傷的。」裴洛拉特憂心忡忡地叫道。
「我不會跌下受傷,你卻可能把我震聾。」說完,崔維茲再度取出照相機。拍了幾張相片之後,他又將照相機放回原處,小心翼翼地爬下來,直到雙腳踏上基座,才縱身躍向地面。這下震動顯然造成致命的一擊,石像的另一隻手臂立刻脫落,在它腳旁跌成一小堆碎石。整個過程完全聽不到一點聲音。
崔維茲僵立在原處。他心中的第一個衝動,竟然是在管理員趕來抓人之前,儘快找個地方躲起來。真是難以想像,他事後回想,在這種情況下——不小心弄壞一件看似珍貴的東西——一個人怎麼立刻就回到了童年。雖然只有一下子,這種感覺卻刻骨銘心。
裴洛拉特的聲音聽來有氣無力,像是自己目睹甚至教唆了一件破壞藝術品的行為,但他還是設法說些安慰的話:「這——這沒什麼關係,葛蘭,反正它已經搖搖欲墜。」
他走近碎石四散的基座與地板,仿佛想要證明這一點。他剛伸出手來,準備撿起一塊較大的碎片,卻突然說:「葛蘭,過來這裡。」
崔維茲走過去,裴洛拉特指著一塊碎石,它顯然原本是那隻完好手臂的一部分。「那是什麼?」裴洛拉特問。
崔維茲仔細一看,那是一片毛茸茸的東西,顏色是鮮綠色。他用包在太空衣內的手指輕輕一擦,毫不費力就將它刮掉了。
「看起來非常像苔蘚。」崔維茲說。
「就是你所謂欠缺心靈的生命?」
「我並不完全確定它們欠缺心靈到什麼程度。我猜想,寶綺思會堅持這東西也有意識,可是她會聲稱這塊石頭也有意識。」
裴洛拉特說:「這塊石頭之所以會斷裂,你認為是不是這些苔蘚的緣故?」
崔維茲道:「說它們是幫凶我絕不懷疑。這個世界有充足的陽光,也有些水分——大氣的一半都是水蒸氣,此外還有氮氣和惰性氣體。二氧化碳卻只有一點點,因此會使人誤以為沒有植物生命。但是二氧化碳含量這麼低,也可能是因為幾乎全併入了岩石表層。假如這塊岩石含有一些碳酸鹽,或許苔蘚便會借著分泌酸液使它分解,再利用所產生的二氧化碳。在這顆行星上,它們可能是最主要的一種殘存生命。」
「實在有趣。」裴洛拉特說。
「的確如此,」崔維茲說,「可是趣味有限。各個太空世界的坐標其實更有趣,但我們真正想要的還是地球坐標。地球坐標若不在這裡,也許藏在這座建築的其他角落,或是其他建築物中。來吧,詹諾夫。」
「可是你知道……」裴洛拉特說。
「好了,好了,」崔維茲不耐煩地說,「待會兒再討論吧。我們必須找一找,看看這座建築還能提供什麼線索。氣溫愈來愈高了。」他看了看附在左手背上的小型溫標,「來吧,詹諾夫。」
他們拖著沉重的步伐一間一間尋找,儘可能將腳步放輕。這樣做並非擔心會發出聲響,或是擔心有人聽到,而是他們有點不好意思,唯恐引起震動而造成進一步的破壞。
他們踢起一些塵埃,並留下許多足跡。在稀薄的空氣中,塵埃只稍微揚起一點,便又迅速落回地面。
偶爾經過陰暗的角落時,其中一人便會默默指出又有正在生長的苔蘚。發現此地有生命存在,不論層次多麼低,似乎仍會帶來一點安慰。同理,走在一個死寂世界所形成的可怕且令人窒息的感覺,也因此而稍有舒緩。尤其是像這樣一個世界,到處都是人類的遺蹟,在在顯示很久以前,此地曾經有過一段精緻的文明。
然後,裴洛拉特說:「我想這裡一定是個圖書館。」
崔維茲好奇地四下張望,先是看到一些書架,仔細一看,旁邊原來以為只是裝飾品的東西,好像應該是一些影視書。他小心翼翼地想拿起一本,覺得又厚又重,才明白那些只是盒子。他笨手笨腳地打開一盒,看到裡面有幾片圓盤。那些圓盤也都很厚,而且似乎相當脆弱,不過他並未驗證這個猜測。
他說:「原始得難以置信。」
「上萬年前的東西嘛。」裴洛拉特以歉然的口氣說,仿佛在幫古老的梅爾波美尼亞人辯護,駁斥崔維茲對其科技落後的指控。
崔維茲指著一盒影視書的側背,那裡有些模糊不清的古代花體字。「這是書名嗎?它叫什麼?」
裴洛拉特研究了一下。「我不很確定,老友。我想其中有個詞是指微觀生命,也許就是『微生物』的意思。我猜這些都是微生物學術語,即使譯成銀河標準語我也不懂。」
「有可能。」崔維茲懊喪地說,「而且,即使我們讀得懂,同樣可能對我們沒有任何幫助,我們對細菌可沒興趣。幫我個忙,詹諾夫,瀏覽一下這些書籍,看看可有任何有趣的書名。你在做這件事的時候,我來檢查一下閱讀機。」
「這些就是閱讀機嗎?」裴洛拉特以懷疑的口吻說。他指的是一些矮胖的立方體,上面都有傾斜的屏幕,還有一個弧形的突出部分,也許可用來支撐手肘,或是放置電子筆記板——假如梅爾波美尼亞當年也有這種裝置。
崔維茲說:「如果這裡是圖書館,就一定有某種閱讀機,而這台機器似乎很像。」
他萬分謹慎地擦掉屏幕上的灰塵,立刻感到鬆了一口氣,不論這個屏幕是什麼材料做的,至少沒有一碰之下便化為粉末。他輕輕撥弄控制鈕,一個接著一個,結果什麼反應都沒有。他又改試其他閱讀機,換了一台又一台,卻始終得不到任何反應。
他並不驚訝。即使空氣稀薄,這些裝置又不受水汽的影響,以致兩萬年後還能維持正常功能,但電源仍是一大問題。儲存起來的能量總有辦法散逸,不論如何防止都沒用。這個事實,其實就是無所不在又無可抗拒的熱力學第二定律。
裴洛拉特來到他身後,喚道:「葛蘭。」
「啊?」
「我找到一盒影視書……」
「哪一類的?」
「我想是有關太空飛行的歷史。」
「好極了——但我若是無法啟動這台閱讀機,它對我們就沒有任何用處。」他雙手緊捏成拳,顯得十分沮喪。
「我們可以把它帶回太空艇。」
「我不知道怎麼用我們的閱讀機來讀它,根本裝不進去,我們的掃描系統也一定不相容。」
「但真有必要這麼費事嗎,葛蘭?如果我們……」
「的確有必要,詹諾夫。現在別打擾我,我正打算決定該怎麼做。我可以試著給閱讀機充點電,或許它只欠缺電力。」
「你要從哪裡取得電力?」
「嗯——」崔維茲掏出那兩件隨身武器,看了幾眼,便將手銃塞回皮套中。然後他「啪」的一下打開神經鞭的外殼,看了看能量供應指標,結果發現處於滿載狀態。
崔維茲趴到地板上,將手伸到閱讀機背面(他一直假設那就是閱讀機),試圖將它往前推。那台機器向前移動了一點,他便開始研究他的新發現。
必定有一條電纜負責供應電源,它當然就是連到牆壁那條,可是他找不到明顯的插頭或接頭。(連最理所當然的事物都令人摸不著頭緒,他該如何研究這個外星古文化?)
他輕輕拉了一下那條電纜,又稍微用力試了試,再將電纜轉向一側,接著又轉向另一側。他按了按電纜附近的牆壁,又壓了壓牆壁旁邊的電纜。然後,他儘可能轉移注意力,開始研究閱讀機的半隱藏式背板,結果所有的努力都徒勞無功。
他單手按著地板準備起身,不料在身子站直之際,電纜竟被他拉了起來。究竟是哪個動作將它扯掉的,他自己沒有絲毫概念。
看來電纜並沒有斷開或扯裂,末端似乎相當平整,而它原來和牆壁連接的地方,則出現一個光滑的小圓洞。
裴洛拉特輕聲說:「葛蘭,我可不可……」
崔維茲朝他斷然揮了揮手。「現在別說話,詹諾夫,拜託!」
他突然發覺左手手套的皺褶粘著些綠色的東西,一定是剛才從閱讀機背面沾到一些苔蘚,而且把它們壓碎了。那隻手套因此有點潮濕,但在他眼前迅速幹掉,綠色的斑點漸漸變成了褐色。
他將注意力轉移到電纜上,仔細觀察被扯掉的那端。那裡果然有兩個小孔,可以容納兩條電線。
他又坐到地板上,打開神經鞭的電源匣,小心翼翼地拆除一條電線,再「咔嗒」一下將它扯松。然後他慢慢地、輕巧地將那根電線插進小孔,一直推到再也推不動為止。當他試著輕輕將它拉出來的時候,竟然發現拉不動了,好像被什麼東西抓住一樣。他的第一個反應是用力拉它出來,但總算按捺住這個衝動。他又拆下另一條電線,推進另一個開口。這樣想必就能構成一個迴路,可將電力輸到閱讀機中。
「詹諾夫,」他說,「你用過各式各樣的影視書,看看有沒有辦法把那本插進去。」
「真有必……」
「拜託,詹諾夫,你一直想問些無關緊要的問題。我們只有這麼一點時間,我可不要等到三更半夜,溫度降到低點時,才能走出這座建築。」
「一定是這麼放的,」裴洛拉特說,「可是……」
「很好。」崔維茲說,「如果這是一本太空飛行史,就一定會從地球談起,因為太空飛行最早是在地球上發明的。我們來看看這玩意能否啟動了。」
裴洛拉特將影視書放進顯然是插口的地方,動作有點誇張。然後他開始研究各個控制鍵旁的標示,想找找有沒有任何操作說明。
在一旁等候的崔維茲低聲道(部分原因是為了舒緩自己的緊張情緒):「我想這個世界上一定也有機器人——到處都有,而且顯然處於良好狀況,在近乎真空的環境中閃閃發光。問題是它們的電力同樣早已枯竭,而即使能重新充電,它們的腦部是否完好呢?槓桿和齒輪也許能維持千年萬年,可是腦部的微型開關和次原子機簧呢?它們的腦子一定壞掉了,就算完好如初,它們對地球又知道多少呢?它們……」
裴洛拉特說:「閱讀機開始工作了,老弟,看這裡。」
在昏暗的光線下,閱讀機屏幕開始閃爍,不過光度相當微弱。崔維茲將神經鞭的電力稍微加強,屏幕隨即轉趨明亮。由於空氣稀薄,太陽直射不到的地方都黯淡無光,因此室內一片朦朧幽暗,屏幕因而顯得更為明亮。
屏幕繼續一閃一滅,偶爾還掠過一些陰影。
「需要調整一下焦距。」崔維茲說。
「我知道,」裴洛拉特說,「但這似乎就是我能得到的最好結果,影片本身一定損壞了。」
這時陰影來去的速度變得極快,而且每隔一會兒,似乎就會出現一個類似漫畫的模糊畫面。後來畫面清晰了一下子,隨即再度暗下來。
「倒轉回去,固定在那個畫面上,詹諾夫。」崔維茲說。
裴洛拉特已在試著那樣做,但他倒回去太多,只好又向前播放,最後終於找到那個畫面,將它固定在屏幕上。
崔維茲急著想看其中的內容,但隨即以充滿挫折的口吻說:「你讀得懂嗎,詹諾夫?」
「不完全懂。」裴洛拉特一面說,一面眯著眼睛盯著屏幕,「是關於奧羅拉的,這點我還看得出來。我想它是在講述第一波的超空間遠征,『首度蜂擁』,上面這麼寫著。」
他繼續往下看,畫面卻又變得模糊黯淡。最後他終於說:「我看得懂的那些片斷,似乎全是有關太空世界的事跡,我找不到任何關於地球的記載。」
崔維茲苦澀地說:「不會有的。就像川陀一樣,這個世界上的地球資料已被清除殆盡。把這東西關掉吧。」
「可是沒有關係……」裴洛拉特一面說,一面關掉閱讀機。
「因為我們可以去其他圖書館碰碰運氣?其他圖書館也被清乾淨了,任何地方都一樣。你可知道——」他說話的時候一直望著裴洛拉特,現在卻突然瞪大眼睛,臉上的表情混雜著驚恐和噁心。「你的面板是怎麼回事?」他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