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2024-09-26 07:51:51 作者: (美)艾薩克·阿西莫夫

  詹諾夫·裴洛拉特臉上難得出現了表情,不過那並非什麼狂熱,或者任何更不穩定的情緒。他只是將雙眼眯起來,面部每個稜角都顯得有些激動。

  他的聲音也完全不像平常那樣猶疑不決:「你說你是如何知道這些的?」

  「我告訴過你,」康普說,「這是我祖上傳下來的。」

  「別胡扯了,年輕人。你是一位議員,這就表示你必定生在聯邦的某個世界。我記得你剛才說過,是司密爾諾。」

  「沒錯。」

  「很好,那麼你所謂的『祖上傳下來』是什麼意思?莫非你是說,由於你具有天狼星區基因,所以生來就熟悉天狼星區有關地球的神話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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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普顯然吃了一驚。「不,當然不是。」

  「那你到底在說些什麼?」

  康普頓了一下,似乎是在整理思緒,然後才用平靜的口吻說:「我的家族保有許多關於天狼星區歷史的古籍,我說祖上傳下來是這個意思,而不是指遺傳。這種事不宜對外張揚,尤其是對一個熱衷政治前途的人而言。崔維茲似乎認為我逢人便說,可是請相信我,我只對好朋友才提。」

  他的語氣中帶著一絲悲憤:「理論上,基地公民人人平等,可是出身於聯邦原始成員的公民,卻比其他世界的人更平等些。至於那些跟聯邦之外的世界有淵源的人,則是所有的公民中最不平等的。但是,別提這種事了。除了那些古籍,我還曾經走訪好些古老世界。崔維茲——喂,回來啊——」

  此時崔維茲離開了座位,信步走到大廳一角,透過一扇三角窗向外望去。這種窗子可以讓人飽覽天空的景色,卻不會看到多少街景——一來有助於採光,二來更加保障隱私。崔維茲在窗前踮起腳尖,向下望了望。

  不久他又跨過冷清的大廳,回到了原地。「窗子的設計挺有意思。」他說,「議員先生,你在叫我嗎?」

  「是的,還記得我大學畢業後的那趟旅行嗎?」

  「剛畢業的時候?我記得非常清楚。我們是哥兒們,永遠的哥兒們;義結金蘭,兩人聯手天下無敵。你去做你的長途旅行,我懷著滿腔熱血加入艦隊。不知道怎麼回事,我就是不想跟你一塊去——有一種直覺叫我別去,但願那種直覺一直跟著我。」

  康普沒有上鉤,他逕自說下去:「我造訪了康普隆,根據家族口耳相傳,我的祖先就是來自那裡,至少父系祖先可以確定。很久以前,該處尚未併入帝國的時候,我們那個家族還是統治階級,我的姓氏便是源自那個世界,起碼先人是這麼說的。康普隆所環繞的那顆恆星,有個古老而充滿詩意的名字:天苑肆。」

  「那是什麼意思?」裴洛拉特問道。

  康普搖了搖頭。「我不知道它有什麼意思,反正這就是傳統。那是個古老的世界,人們活在無數的傳統中。他們擁有許多關於地球歷史的詳盡記錄,但沒有人願意多提。他們對地球有著迷信式的恐懼,每當提到這個名字,他們都會舉起雙手,食指和中指交叉,藉此祛除霉運。」

  「你回來之後,有沒有向任何人提過這件事?」

  「當然沒有,誰會感興趣呢?我也不想強迫任何人聽這個故事。得了吧!我有我的政治前途,我最不願意做的一件事,就是強調我的異邦出身。」

  「那顆衛星又如何?描述一下地球的衛星。」裴洛拉特緊緊逼問。

  康普似乎十分驚訝。「我沒聽說過有什麼衛星。」

  「它究竟有沒有一顆衛星?」

  「我不記得曾經讀到或聽說過。但我可以確定,如果你去查詢康普隆的記載,一定能找到正確答案。」

  「可是你一無所知?」

  「我對那顆衛星毫無概念,一點印象也沒有。」

  「唉!地球又是如何變得充滿放射性?」

  康普只是搖頭,一個字也沒有回答。

  裴洛拉特說:「好好想一想!你一定聽過些什麼。」

  「那是七年前的事,教授,當時我不知道今天會被你這樣逼問。的確有某種傳說,被他們視為歷史……」

  「什麼傳說?」

  「地球出現放射性……受到帝國的排斥和蹂躪,因而人口銳減……地球設法摧毀帝國……」

  「一個垂死的世界,打算摧毀整個帝國?」崔維茲忍不住插嘴。

  康普為自己辯護道:「我說過那只是傳說,細節我並不清楚。但我知道在這個傳說中,貝爾·艾伐丹占了一席之地。」

  「他是誰?」崔維茲問。

  「是個歷史人物,我考查過他的事跡。他生於帝國早期,是一位聞名銀河的正牌考古學家,堅決主張地球位於天狼星區。」

  「我聽過這個名字。」裴洛拉特說。

  「他是康普隆的民族英雄。聽我說,如果你們想知道詳情,就該到康普隆去,在這裡窮逛毫無用處。」

  裴洛拉特問道:「根據他們的說法,地球計劃如何摧毀帝國?」

  「我不知道。」康普的聲音中透出幾分不悅。

  「放射性跟這件事有關嗎?」

  「我不清楚。在某些傳說中,提到地球曾發展出什麼心靈擴張器,叫作神經元突觸放大器,或是諸如此類的東西。」

  「他們造出了超心靈嗎?」裴洛拉特用絕對難以置信的口氣問道。

  「我認為沒有。我只記得那玩意並不靈光,它能使人變聰明,但會因此短命。」

  崔維茲說:「這可能只是個道德寓言。如果你追根究底,反倒會把原有的線索搞混了。」

  這句話惹惱了裴洛拉特,他轉向崔維茲說:「你又懂得什麼是道德寓言?」

  崔維茲揚了揚眉。「你我的專業領域或許不同,詹諾夫,但這並不代表我完全不懂。」

  「康普議員,關於所謂的神經元突觸放大器,你還記得些什麼別的嗎?」裴洛拉特繼續追問。

  「沒有了,而且我拒絕再接受任何盤問。聽好,我奉市長之命跟蹤你們,她可沒有指示我和你們直接接觸。我現在這樣做,只是為了警告你們被人跟蹤這件事實,同時還要告訴你們,姑且不論市長有何目的,你們都只是她的工具。除此之外,我不該跟你們多作討論,可是你們突然提到地球,令我吃了一驚。好啦,讓我再重複一遍:不論過去存在過什麼——貝爾·艾伐丹也好,突觸放大器也好,任何東西都好——都和現在的一切毫不相干。我再強調一次:地球是個已經死去的世界。我鄭重建議你們到康普隆去,你們在那裡會找到想知道的一切,總之趕快離開這裡吧。」

  「而你,當然會盡職地向市長報告,說我們轉往康普隆去了,而且你會繼續跟蹤,以確定我們沒有開溜。或許,市長早就知道這一切。我能想像,你剛才對我們說的每一個字,可能都是市長授意的,她還仔細幫你排練過呢,因為根據她的計劃,我們必須到康普隆去。對不對?」

  康普的臉色煞白,他猛然站起來,盡力控制住激動的情緒,幾乎連話都說不清楚。「我試圖向你解釋,我試圖幫助你,現在我真後悔。你去跳你的黑洞吧,崔維茲。」

  說完他立刻轉身,頭也不回地迅速離去。

  裴洛拉特似乎有點震驚。「你這樣做是不智之舉,葛蘭,老夥伴,我本來可以從他口中得到更多的資料。」

  「不,你辦不到。」崔維茲用嚴肅的口氣說,「凡是他不準備讓你知道的事,你休想從他嘴裡套出來。詹諾夫,你不了解這個人。連我也是直到今天,才認清他的真面目。」

  03

  崔維茲坐在椅子裡一動不動,陷入了沉思。

  裴洛拉特一直不敢打擾他,最後還是忍不住說:「我們要在這裡坐一夜嗎,葛蘭?」

  崔維茲嚇了一跳。「不,你說得對,我們還是到人多的地方比較好。走吧!」

  裴洛拉特馬上站起來,又說:「不可能有人多的地方,康普說今天是什麼沉思日。」

  「他是這麼說的嗎?我們剛才來的時候,路上難道沒有車子嗎?」

  「對啊,是有一些。」

  「我看還真不少哩。此外,當我們進入市區時,它難道是一座空城嗎?」

  「那倒也不像。話說回來,你必須承認此地幾乎沒有人跡。」

  「是的,沒錯,這點我特別注意到了。但還是走吧,詹諾夫,我肚子餓了。附近一定有吃飯的地方,而且我們吃得起好東西。我們總該有辦法找到一家好餐廳,嘗一嘗賽協爾的新奇口味,但如果我們沒勇氣嘗試,還是可以吃些銀河標準菜餚。來吧,等我們到了安全的地方,我再對你說說我認為剛才究竟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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