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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9-26 07:50:05
作者: (美)艾薩克·阿西莫夫
在安全局總部的一個小房間裡,崔維茲一直待到午夜,才由兩名警衛將他帶了出來。他不得不承認那是一間豪華的套房,只是外面上了鎖。不管怎麼說,它真正的名字就是「牢房」。
在遭到拘禁的這四個多小時,崔維茲大部分時間都在房裡踱來踱去,痛定思痛地反省。
自己為什麼要信任康普?
為什麼不呢?他似乎顯然同意自己的觀點——不對,不是這麼回事。他好像很容易被說服——不,也不是那麼回事。他看來好像很蠢,很容易受別人左右,明顯地缺乏思想與主見,因此,崔維茲喜歡把他當成一個乖順的「共鳴板」。由於不時和康普討論,崔維茲才能不斷修正並改良自己的理論。他是個很有用的朋友,而崔維茲之所以信任他,其實也沒有什麼特別的理由。
事到如今,再來反省是否應該先徹底了解康普,已經於事無補。當初自己應該謹遵一個簡單的原則:別相信任何人。
然而,一個人一生中,難道真能做到這一點嗎?
答案顯然是必須如此。
可是誰又想得到,布拉諾竟然如此大膽,敢在議場中公開逮捕一名議員——卻沒有任何議員挺身而出,保護他們之中的一分子?即使他們打心眼裡不同意崔維茲的見解,即使他們願意用身上的每一滴鮮血,來打賭布拉諾才是正確的一方,可是原則上,為了維護自己崇高的權利,他們也不應該如此保持沉默。許多人稱她為「銅人布拉諾」,她果真是鐵腕作風……
除非,她本身已經受到控制……
不!如此疑神疑鬼,遲早會得妄想症!
然而……
這些念頭在他心中轉個不停,當警衛進來時,他尚未從這些循環不斷的徒勞思緒中解脫。
「議員先生,請您跟我們走。」開口的是較年長的那名警衛,他的口氣嚴肅,不帶半分感情。由胸章看得出他是一名中尉,他右頰有個小疤,並且看起來一臉倦容,好像是嫌這份差事幹得太久,卻始終不能有什麼作為。維持了一個多世紀的太平歲月,令任何軍人都難免有這種感覺。
崔維茲一動不動。「中尉,貴姓大名?」
「議員先生,我是艾瓦德·索佩婁中尉。」
「你應該知道你的行為已經違法了,索佩婁中尉,你無權逮捕一名議員。」
中尉回答說:「議員先生,我們只是奉命行事。」
「話不能這麼說,誰也不能命令你逮捕一名議員。你必須了解,這樣做將使你面臨軍法審判。」
中尉答道:「議員先生,您並沒有遭到逮捕。」
「那麼我就不必跟你們走,對不對?」
「我們奉命護送您回家。」
「我自己認識路。」
「並且負責沿途保護您。」
「有什麼天災嗎?還是有什麼人禍?」
「可能會有暴民集結。」
「三更半夜?」
「議員先生,這就是我們等到半夜才來的原因。現在,議員先生,為了您的安全,我們必須請您跟我們走。我得提醒您,我們已經獲得授權,必要時可以使用武力。這並不是威脅,只是據實相告。」
崔維茲注意到他們兩人帶著神經鞭,他只好緩緩起身,儘可能維持尊嚴。「那就帶我回家吧。或者,我會被你們帶進監獄去?」
「議員先生,我們並未奉命欺騙您。」中尉以傲然的口氣說。崔維茲這才發覺,對方是個一板一眼的職業軍人,就連說謊也得先有上級的命令——即使他真說謊,他的表情與語氣也一定會穿幫。
於是崔維茲說:「請別介意,中尉,我並非暗示自己不相信你。」
一輛地面車已經等在外面。街頭空空蕩蕩,毫無人跡,更遑論任何暴民。不過中尉剛才並未撒謊,他沒有說外面有一群暴民,或者有一群暴民將要集結。他說的是「可能會有暴民集結」,他只是說「可能」而已。
中尉謹慎地將崔維茲夾在他自己和車子之間,令崔維茲絕不可能掉頭逃跑。等到崔維茲上車之後,中尉也立刻鑽進車內,和他一起坐在后座。
然後車子就開動了。
崔維茲說:「一旦我回到家,想必就能還我自由了吧。比方說,只要我高興,隨時可以出門。」
「我們並未奉命干涉您的任何行動,議員先生,但是我們奉命持續保護您。」
「持續保護我?這話怎麼說?」
「我奉命知會您,回到家以後,您就不得再離開家門。您上街可能會發生危險,而我必須對您的安全負責。」
「你的意思是我將被軟禁在家裡。」
「我並非律師,議員先生,我不了解那是什麼意思。」
中尉直視著前方,手肘卻緊挨著崔維茲。崔維茲只要輕輕動一動,中尉一定會察覺。
車子停在崔維茲位於富列克斯納郊區的小房子前。目前他欠缺一位女伴——他當選議員之後,生活變得極不規律,芙勒薇拉在忍無可忍之下離去——所以屋內不該有任何人。
「現在我可以下車了嗎?」崔維茲問。
「我先下車,議員先生,然後我們護送您進去。」
「為了我的安全?」
「是的,議員先生。」
在前門的內側,已有另外兩名警衛守在那裡。屋內的夜燈閃著微光,但由於窗玻璃被調成不透明,從外頭根本看不到裡面的情形。
發現有人侵入自己的住宅,他一時之間怒不可遏,但轉念一想,也只好認了。今天在議會廳中,整個議會都無法保護他,自己的家當然更算不上堡壘。
崔維茲說:「你們總共有多少人在我家裡?一個軍團嗎?」
「議員先生,你錯了。」屋內傳出一個嚴厲而沉穩的聲音,「只不過比你所見到的還多一位而已,而我已經等你很久了。」
端點市的市長赫拉·布拉諾,此時正站在起居室門口。「難道你不覺得,該是咱們談談的時候了?」
崔維茲兩眼圓睜。「費了這麼大的周章……」
布拉諾卻用低沉而有力的聲音說:「安靜點,議員。你們四個,出去,出去!這裡沒你們的事了。」
四名警衛敬禮後轉身離去,屋內便只剩崔維茲與布拉諾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