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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9-26 07:46:04 作者: (美)艾薩克·阿西莫夫

  芮奇不難看出自己受到特別照顧。現在,整組准園丁都住在皇區一家旅館內,不過,當然不是一家一流旅館。

  這群園丁是個古怪的組合,來自五十個不同的世界,但芮奇很少有機會和其中任何一人說話。安多閏一直設法將他與其他人隔離,只是做得不太明顯。

  芮奇十分納悶,而這令他感到沮喪。事實上,自從離開衛荷,他就一直覺得有些沮喪。這干擾了他的思緒,他雖然力圖抗拒,卻並不怎麼成功。

  安多閏自己穿著一套粗布衣,試圖顯得像個工人。在他導演的這齣「戲」中,他將扮演一名園丁的角色——不論那是一出什麼樣的「戲」。

  芮奇感到相當羞愧,因為他未能事先洞察這齣「戲」的本質。他們一直在緊密監視他,令他無法進行任何形式的通訊,甚至沒有機會警告父親。但他也知道,這是所謂的最高防範措施,對於這群人中的每一個川陀人,他們可能都會這樣做。芮奇估計他們之中可能有十二個川陀人,當然全都是納馬提的手下,男性與女性都有。

  令他不解的是,安多閏對他的態度近乎曖昧。他霸占了自己所有的時間,堅持要和自己共進每一餐。換句話說,他對待自己的方式與對待其他人相當不同。

  可不可能是因為他們曾經共享瑪妮拉?芮奇對衛荷區的風俗知道得不多,無法判斷他們的社會是否有一妻多夫的傾向。假如兩個男人共享一個女人,是否使他們產生某種兄弟之情?這會形成一種親和力嗎?

  芮奇從未聽過這種事,但他至少明白一點,那就是在銀河各個社會,甚至川陀各個社會中,存在著無數微妙的習俗,他絕不敢說自己甚至了解其中極小的一部分。

  但既然心思回到瑪妮拉身上,他便思念了她一會兒。他極其想念她,而這使他突然想到,自己之所以沮喪,可能就是因為想念她的緣故。不過說老實話,此時此刻,與安多閏共進午餐之際,他的感覺幾乎是絕望,而他卻想不出原因來。

  瑪妮拉!

  

  她曾說她想要造訪皇區,想必她能以甜言蜜語說動安多閏。芮奇實在太絕望了,以致問出一個愚蠢的問題。「安多閏先生,我一直在想,不知道你有沒有帶杜邦夸小姐同行。我是說來到這裡,來到皇區。」

  安多閏看來大吃一驚,然後輕聲笑了笑。「瑪妮拉?你看她做過任何園藝嗎?或者甚至假裝會做?不,不,瑪妮拉那種女人生來是給我們解悶的。除此之外,她根本沒有任何功用。」接著他又說:「你為什麼要問,普朗什?」

  芮奇聳了聳肩。「我不知道。這裡有點兒無聊,我有點兒想……」他的聲音逐漸消失。

  安多閏仔細望著他,最後終於道:「不用說,你不會很在意是哪個女人陪你吧?我向你保證,她可不在意是哪個男人陪她。一旦辦完這件事,自然會有別的女人,很多的女人。」

  「這件事何時辦完?」

  「快了,而你將在其中扮演一個非常重要的角色。」安多閏緊盯著芮奇。

  芮奇說:「有多麼重要?不是只要我當個——園丁嗎?」他的聲音聽來空洞無力,而他發覺無法再多注入一點生氣。

  「你要做的不只這個,普朗什,你還要帶一柄手銃進去。」

  「帶什麼?」

  「一柄手銃。」

  「我從來沒拿過手銃,這輩子從沒碰過。」

  「沒什麼大不了的。你舉起來,你瞄準,你按下開關,然後某人就死了。」

  「我不能殺人。」

  「我以為你是我們的一分子,你會為了政治信仰做任何事。」

  「我不是指——殺人。」芮奇似乎無法集中思緒。他為何必須殺人?他們真正想要他做的是什麼?而在謀殺付諸行動之前,他如何能及時警告禁衛軍?

  安多閏的臉孔突然繃緊,表情瞬間從友善轉變成嚴厲。他說:「你必須殺人。」

  芮奇用盡所有的力氣說:「不,我啥人也不殺,沒啥好講的。」

  安多閏說:「普朗什,你會照著我們的話去做。」

  「並不包括謀殺。」

  「甚至包括謀殺。」

  「你要怎樣讓我做到?」

  「我只要告訴你就行。」

  芮奇覺得一陣暈眩。安多閏為何如此自信?

  他搖了搖頭。「不。」

  安多閏說:「自從你離開衛荷,普朗什,我們就一直在餵你。我堅持你和我一起進餐,以便監督你的飲食,尤其是你剛吃的那一頓。」

  芮奇感到恐懼感貫穿全身,他突然明白了。「喪氣散!」

  「完全正確。」安多閏說,「你是個精明的小鬼,普朗什。」

  「那是非法的。」

  「當然,但謀殺也是。」

  芮奇知道「喪氣散」是什麼。它的前身是一種完全無害的鎮靜劑,然而經過改造,它就不再產生鎮靜作用,只會產生絕望的感覺。由於它能用來控制心靈,因此早已列為法定禁藥,不過有些歷久不衰的謠言,說禁衛軍在使用這種藥物。

  安多閏仿佛不難看穿芮奇的心思,他說:「它叫喪氣散,因為喪氣是代表『絕望』的古老詞彙,我想你現在就有這種感覺。」

  「絕不會。」芮奇細聲道。

  「你非常堅決,但你無法和化學藥劑對抗。而你越是感到絕望,藥效就會越強。」

  「休想。」

  「想想看吧,普朗什。雖然你剃掉了八字鬍,納馬提還是一眼就認出你來,知道你就是芮奇·謝頓。而在我的指示下,你將殺掉你的父親。」

  芮奇咕噥道:「我先殺了你。」

  他從椅子上一躍而起。解決對方應該毫無問題,安多閏或許比較高,但他身材細瘦,而且顯然不是運動健將。芮奇用一隻手就能將他撕成兩半——但他起身時搖搖晃晃,他甩了甩頭,卻無法清醒。

  安多閏也站起來,再向後退了幾步。他從左手袖口中抽出右手,手中握著一柄武器。

  他得意地說:「我有備而來。我得到了情報,知道你有赫利肯角力士的功夫,我不會和你徒手搏鬥。」

  他低頭看了看手中的武器。「這不是一柄手銃,」他說,「在你完成任務之前,我可捨不得殺掉你。這是一柄神經鞭,就某方面而言,它遠比手銃可怕。我將瞄準你的左肩,相信我,那種錐心刺骨的疼痛,世上最偉大的苦行僧也無法忍受。」

  原本慢慢地、兇狠地向前進逼的芮奇,此時突然停下腳步。十二歲的時候,他曾經嘗過神經鞭的滋味,僅是淺嘗而已。只要受過一擊,不論活到多大年紀,不論人生經歷多麼豐富,沒有人忘得了那種痛楚。

  安多閏說:「非但如此,我還要使用最大強度,讓你的上臂神經先受到無法忍受的痛苦,然後整個報廢,從此你的左臂再也動彈不得。我會放過你的右臂,好讓你能使用手銃。現在,如果你坐下來,乖乖認輸,這也是你唯一的選擇,你就能保住兩隻手臂。當然,你必須繼續服藥,好讓你的喪氣程度增加。你的情況只會越來越糟。」

  芮奇覺得藥物所誘發的絕望深入體內,而絕望本身又加強了藥物的作用。眼前的一切一分為二,而他腦中一片空白,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芮奇只知道,自己從此必須聽從安多閏的指示。在這場遊戲中,他已徹底慘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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