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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9-26 07:45:15 作者: (美)艾薩克·阿西莫夫

  沒有穹頂遮蓋的露天御苑,今天依舊是個溫暖晴朗的天氣。

  這樣的天氣並不常見。謝頓記得鐸絲曾告訴他,當初,這個冬季寒冷且終年多雨的地區,是如何獲選為皇宮所在地的。

  「其實並不是被選上的,」她說,「在川陀王國早期,它本是莫洛夫家族的屬地。當王國變成帝國時,有許多地方可供皇帝居住,夏日避暑勝地、冬季避寒山莊、狩獵暫憩的小屋、海濱的度假別墅。後來,這顆行星逐漸被穹頂籠罩,當時住在這裡的那位皇帝,由於太喜歡此地,所以讓它一直保持露天。於是,只因為是唯一沒有建造穹頂的地方,它變得分外特別,是個與眾不同之地。這個獨一無二的特點吸引了下一任皇帝……然後又是下一任……又是下一任……如此,傳統於焉誕生。」

  如同以往一樣,每次聽到類似的話,謝頓總會想到:心理史學會如何處理這種現象?它能預測到某處不會被穹頂遮蓋,卻絕對無法說出準確地點嗎?它能做到即使只是這種程度嗎?它會不會錯誤地預測有幾處或沒有一處保持露天?那位在關鍵時刻剛好在位、在突發奇想之下剛好作出決定的皇帝,心理史學如何能解釋他的個人好惡?這樣只會是一片混沌,還有瘋狂。

  克里昂一世顯然喜愛這個好天氣。

  

  「我老了,謝頓。」他說,「這點根本不必我告訴你。我們同齡,我是指你和我。我不再有打網球或釣魚的興致,即使最近剛補了一批魚苗,我只願在小徑上悠閒地漫步,這當然是上了年紀的徵兆。」

  他一面說一面吃著堅果,那是一種類似謝頓的故鄉赫利肯上稱為南瓜子的食物,不過體積較大,味道則沒有那麼可口。克里昂將它們輕輕咬碎,剝開薄薄的外殼,再將果仁丟進嘴裡。

  謝頓不會特別喜歡那種口味,不過,大帝既然賞賜他一些,他當然接下來,並且吃了幾粒。

  大帝手中握著幾個果殼,正在胡亂四下張望,想找個容器之類的東西當垃圾桶。雖然沒找著,他卻注意到不遠處站著一名園丁。那名園丁正立定站好(在皇帝面前理應如此),並且恭敬地低著頭。

  克里昂說:「園丁!」

  那名園丁迅速走過來。「參見陛下!」

  「幫我把這些丟掉。」他一面說,一面將果殼拍到園丁手上。

  「遵命,陛下。」

  謝頓說:「我這兒也有一些,葛魯柏。」

  葛魯柏伸出手,近乎羞怯地說:「遵命,首相。」

  他隨即退下,大帝卻好奇地望著他的背影。「你認識這個人嗎,謝頓?」

  「啟稟陛下,的確認識,是個老朋友。」

  「那個『園丁』是你的老朋友?他是什麼人?一個家道中落的數學界同仁?」

  「不是的,陛下。或許您還記得那件事,那是在——」他清了清喉嚨,尋思一個最有技巧的方式來敘述那個事件,「在陛下恩賜我這個職位不久之後,有個侍衛威脅到我的性命。」

  「企圖行刺。」克里昂抬頭望向天空,仿佛是在保持耐性,「我不知道為何大家都那麼怕用這個字眼。」

  「也許,」謝頓流利地說,「對於吾皇遭遇不幸事件的可能性,我們遠比您自己更感憂心。」奉承話竟然出口成章,令他覺得有點瞧不起自己。

  克里昂露出嘲諷般的笑容。「我想是吧。這和葛魯柏又有什麼關係?那是他的名字嗎?」

  「是的,陛下,曼德爾·葛魯柏。只要您稍加回憶,我確定您就會記起來,當初有個園丁帶著一支耙子衝過來救我,勇敢地面對手持武器的侍衛。」

  「啊,對。剛才那個人就是那名園丁嗎?」

  「啟稟陛下,就是他。從此以後,我一直把他當成朋友,而我幾乎每次來到御苑都會碰到他。我想他是在守護我,覺得我的命是屬於他的。當然,我對他也很有親切感。」

  「我不怪你。既然我們談起這件事,你那位令人畏懼的夫人,凡納比里博士好嗎?我不常見到她。」

  「陛下,她是個歷史學家,沉迷於過去的歲月中。」

  「她不令你害怕嗎?她真嚇倒了我。我聽說過她如何對付那個侍衛,令人幾乎忍不住替他難過。」

  「她是為了我才變得粗暴,陛下,但她最近沒有機會那麼做。如今非常平靜。」

  大帝又望著那名逐漸遠去的園丁。「我們是否獎賞過此人?」

  「我已經做了,陛下。他有妻子和兩個女兒,我已經作好安排,為兩個女兒都存了一筆錢,將來作為她們的子女教育費用。」

  「很好。可是,我想,還需要給他升官。他是個好園丁嗎?」

  「極為優秀,陛下。」

  「現任園丁長,莫康博——我不太確定記不記得他的名字——已經上了年紀,而且,說不定早已無法勝任那份工作,他眼看就要八十歲了。你認為這個葛魯柏有能力接替他嗎?」

  「我確信他有能力,陛下,可是他喜歡目前的工作。這讓他能待在露天的環境,接觸各式各樣的天氣。」

  「這個推薦倒很特別。我確定他能習慣行政工作,而且我實在需要找個人,把御苑改頭換面一番。嗯……我得好好想一想,你的朋友葛魯柏可能正是我需要的人。對了,謝頓,你說如今非常平靜是什麼意思?」

  「我不過是指,陛下,宮廷中沒有任何不和的跡象。而無可避免的弄權傾向,似乎也降到有史以來的最低點。」

  「假使你是皇帝,必須應付所有的官員以及他們的牢騷,謝頓,你就不會這麼說了。現在似乎每隔一周,我就會收到川陀某處發生某種嚴重故障的報告,你怎能告訴我一切平靜?」

  「這些事是一定會發生的。」

  「我可不記得這種事在過去發生得那麼頻繁。」

  「啟稟陛下,也許是因為過去並不頻繁。基礎公共設施隨著時間逐漸老化,想要切實做好修理的工作,需要時間、人力以及大量的經費。如今這個年頭,人民是不會欣然接受加稅的。」

  「從來沒有那樣的年頭。在我看來,這些故障正在給百姓帶來極度的不便。一定不能繼續這樣,謝頓,你必須負責做到。心理史學是怎麼說的?」

  「它所說的和常識的判斷一樣,每樣東西都會逐漸老化。」

  「好啦,這種事足以把原本愉快的一天給我破壞了。我把這個問題留給你處理,謝頓。」

  「遵命,陛下。」謝頓平靜地說。

  皇帝大搖大擺離去後,謝頓心想,這也足以破壞他原本愉快的一天。這個發生在核心的崩潰,正是他不欲見到的情況。可是他要如何阻止,並將危機轉移到銀河外緣呢?

  心理史學沒有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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