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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民牧唱 西班牙 P·巴羅哈 作 序文

2024-09-26 06:16:54 作者: 魯迅

  ——擬「講故事」體

  喂,姑娘,正有一點亂談想給您講講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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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麼,亂談?」怕您就會皺起眉頭來的罷。因為您是最討厭胡說白道的。

  可是,也還是亂談。是有些意思的一點亂談,不過我倒覺得什麼真實的東西在裡面的。唉唉,不要這麼的皺起眉頭來呀。用了我那裡的土話來說,我雖然是一個「頑皮,」但這可不是我不好。我又有了年紀了,然而也不是我的錯;就是外面鐵板正經,裡面有著那麼一點兒的傻氣和瘋氣,也還是不能怪我的。

  「那麼一點兒?」

  對了,那麼一點兒。可是我想,這就盡夠了。把我弄成這樣的人,是造化。這一點兒的瘋氣,就擾亂了我的心,常常使我的重心歪到底積外面去。

  「又鬧起這麼麻煩的說法來了呀。」

  麻煩麼?那是當然的。因為由您看來,以為既不應該,也不正當的傷,怎樣的在內面出著血,您簡直不知道。這麼一想,可就使我為難了。

  「阿呀,那可不得了。我相信就是了。」

  您要信得堅。從您看起來,我是一個傻子,不必量的東西卻要去量,不必稱的東西也要去稱的人,那是明明白白……

  「而且不必多說的話也要多說的。」

  從您看起來,我一定是一個過重式的人罷。然而呀,我可一向自負是尖穹門式的人物的哩。

  「你在說什麼呀?簡直一點不懂了。」

  那麼,您就是說,不要聽我的話麼?

  「那倒不是的。為什麼?」

  您如果肯聽一會我的話,那就講一個短短的寓言罷。我的村子的近地,有一座早就有了的大樹林,在那林子裡,有好些燒炭的人們在做工,您就這麼想。

  阿阿,姑娘,這一開口,您就覺得已經就是亂談了罷。不過,那是不用管它的。

  那些燒炭的人們里,做著大家的頭目的,是叫作瑪丁·巴科黎的漢子。這巴科黎有一個女兒,是四近最漂亮的人物。她名叫喀拉希阿莎,但我們跋司珂人是都叫她喀拉希,喀拉希的。恐怕您就要問頭髮是黑的呢,還是金黃的了罷。但是,我幾乎不知道。我看見她的時候,就給那漂亮鎮壓住,竟知不清頭呀臉呀是什麼樣子了。如果說這也是亂談,那是我也承認的。老實說,因為生得太漂亮了,頭呀臉呀是什麼樣子的呢,就看也看不見。別的不必說,就是您……

  「阿阿,胡說白道!」

  瑪丁·巴科黎是在想給女兒找丈夫。他是一個看過許多先前的故事的風流人,所以就想,在女兒的命名日裡,邀些自以為可以中選的青年們,請一回客,從中挑一個女婿罷。您要說,這種挑選,爺娘用不著來管的罷?那是,也不錯的。不過這是傳統,我們的祖宗傳下來的傳統,那是了不得的文雅的傳統呵……

  巴科黎的筵席上,到了七個候選人,是玄妙的數目。因為別的許多人,都被拒絕了。第一個,是退伍炮兵伊革那勖·巴斯丹,第二個是阿爾契克塞的牧羊人密開爾·喀拉斯,第三,是芬台拉比亞的水手特敏戈·瑪丁,第四,是萊塞加的礦工安多尼·伊巴拉吉來,第五,是培拉的遏羅太辟台部落的孚安·台烈且亞(俗稱孚安曲),第六,是奧塞的樵夫珊卡戈·莎巴來太(俗稱伊秋亞),第七,是渥耶司倫部落的青年沛呂·阿司珂那,就是這幾個。這七個幻想氣味的人物,如果向您來求愛,怕會變成實在的七百個人的罷。

  「阿阿,胡說白道!」

  不,正確到象宇宙引力說一樣的。吃了一通之後,燒炭的瑪丁·巴科黎就另行開口了,「那麼,諸位,請你們講講各樣的本領罷。」他說著,向候選者們環顧了一轉。

  天字第一號說話的是士兵巴斯丹。他講了在亞菲利加的冒險,用毛瑟槍的槍刺刺殺過的摩羅人的數目,救了瀕死的性命的女人們,半夜裡在摩洛哥平原上所遇著的危險。喀拉希一點也不感動。

  「大概,是不喜歡軍人罷?」我想,您是要這麼問的。

  「不呀,我什麼也沒有問呢。」

  但是,她也並非不喜歡軍人。其實,喀拉希是有著秘密的,有著藏在心裡的很深的秘密的。

  第二個說話的是看羊的密開爾·喀拉斯。喀拉斯講了在群山中往來的生活,給山羊和初生的小羊的照管,夜裡看了星辰而知道的事情。喀拉希還是不感動。

  「大概,是不喜歡到外面去罷?」我看您是要這麼想的。

  「不呀,我並沒有這麼想呢。」

  喀拉希有秘密,有著藏在心裡的很深的秘密的。

  第三個說話的是水手特敏戈·瑪丁了。他講了狂風怒濤聲中的洋面的冒險,航海的危險,船被潛水艇擊破時候的可怕的感情。喀拉希不動心。並不是她不喜歡水手,決不是的。這隻因為她有著秘密,有著藏在心裡的很深的秘密的緣故呵。

  第四個說話的是萊塞加的礦工安多尼·伊巴拉吉來。他說明了在地下的礦洞的黑暗裡做工,以及掘出那藏在大地的肚子裡面的礦石來,從漆黑的地獄裡,運到太陽照著的地上的努力。喀拉希不動心。因為她是有著秘密的,有著藏在心裡的很深的秘密的。

  第五個,遏羅太辟台部落的獵人孚安曲說話了。他敘述了因為找野豬,就不怕深冬的寒冷,踏雪前去打獵的冒險,還講了關於自己發明的各樣的獵法,以及和那麼兇猛的動物的鬥爭。然而喀拉希還是不感動。

  「喀拉希是不喜歡打獵的麼?」

  並不是的。還是為了她有秘密,有著藏在心裡的很深的秘密的緣故呵。

  第六個,是奧塞的樵夫伊秋亞說話了。他就講給了樹林裡的冷靜的生活,密林中的深入,自己的小屋子的幽靜和平安……

  「可是喀拉希還是不感動罷?」

  當然囉,不感動。這就還是為了她有秘密,有著藏在心裡的很深的秘密的緣故呵。

  第七個,是渥耶司倫部落的青年沛呂·阿司珂那非說不可了。然而阿司珂那卻不知道說什麼才好,講什麼才好。單是糊里胡塗的不知所措,一面凝視著喀拉希。

  「那麼,她呢?」

  她微笑著,凝視著阿司珂那,伸出手去,允許了訂婚的握手了。

  「為什麼沉默著的呢?」

  為什麼,就只是不開口罷了。因為所謂喀拉希的秘密,很深的秘密,其實就是愛著阿司珂那呀。

  喂,姑娘,這是我們跋司珂族。正經,沉默,不高興說謊的種族。最愛少說的人,善感的人的種族呵。

  「但是,你不是很會說廢話麼?」

  那是,姑娘,因為在這小小的寓言裡,我是代表著多話而碰釘子的軍人,牧羊人,水手,礦工,獵人,樵夫等輩的呀。

  「那麼,也代表著傲慢,裝闊,惹厭的罷。」

  並且也代表著空想和夢的哩。懂了罷,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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