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亂花漸欲迷人眼
2024-09-26 04:49:35
作者: 王強
時間過得真快,廖曉萍眼看就要帶女兒回波士頓了,她變得越來越忐忑不安,回中國之前她一直不放心鄧汶獨自在北京蟄居,此次親身實地考察卻發現鄧汶過得有滋有味,搞得她心裡反而很不是滋味,對鄧汶也越發的不放心。
這天她攛掇女兒非要跟著爸爸去上班,鄧汶沒辦法,好在全天都沒有特別的安排便應承下來,出門前見廖曉萍無意同行便奇怪地問她怎麼不去,廖曉萍說頭疼,所以才想讓鄧汶負責照看一天女兒,自己好休息一下,鄧汶說那還上什麼班啊趕緊一起去醫院吧,八成是中暑了或是空調病,廖曉萍堅決不肯,連推帶哄地把父女倆送出門。
廖曉萍蓄謀已久要和凱蒂懇談一次,她想請凱蒂吃午飯並揣測凱蒂應該不願選在賓館裡的餐廳,但如果出去吃又不知凱蒂能否抽出足夠多的時間,她想好一近一遠兩處餐館以備凱蒂挑選,便胸有成竹地撥了總台的電話。
不料,凱蒂不在,總台說她今天上晚班,廖曉萍問晚班幾點開始,聽完總台的答覆她心裡一沉,那時鄧汶和女兒都該回來了。廖曉萍十分懊喪怎麼竟沒想到這個環節,居然想當然地以為凱蒂的工作時間和鄧汶一樣;她甚至想從總台要到凱蒂的電話把她從家裡約出來,又覺得那樣興師動眾未免太不自然。自認前功盡棄的廖曉萍百無聊賴地呆在房間裡,她真的開始頭疼了。
恍惚間不知過了多久忽然聽到門鈴響,正躺著的廖曉萍估計是服務員來收拾房間,便伸手探到床頭柜上的控制板撳亮了「請勿打擾」的指示燈。門鈴剛停歇但隨即又換成敲門聲,廖曉萍決定不予理睬,卻聽到門鎖「咔嗒」一聲,房門開了,一個聲音從門口傳來:「鄧太太在嗎?請問您需不需要幫忙?我是Katie.」
廖曉萍騰地從床上坐起來,下意識地攏一攏頭髮,定定神才從主臥室走到廳里,看到凱蒂正立在門口。凱蒂關切地問:「您有什麼不舒服嗎?」
「你怎麼知道我……」廖曉萍本想問「你怎麼知道我找你」,話到半截忙打住了。
「哦,鄧先生剛才給我打電話,說您早上覺得頭疼,他叫我來看看您怎麼樣了。」
「你不是上晚班嗎?」廖曉萍脫口而出。
「是呀,早晨剛下班,接到鄧先生的電話我就從家裡又回來了。」
廖曉萍一時說不出話,她首先驚詫於鄧汶居然如此囂張地向她示威,繼而驚詫於凱蒂真是藝高人膽大、竟敢找上門來,她仔細端詳凱蒂的神色,不由得嘆服凱蒂精湛的演技。廖曉萍淡淡地朝沙發一揚手,說:「坐吧,我是有點不舒服,正想和你聊聊。」
「您怎麼不舒服啊?我陪您去醫院看看吧。」凱蒂雖這麼說,還是坐在了廖曉萍身旁。
廖曉萍擠出一縷很勉強的笑容:「謝謝你啊,對我這麼關心,對我們家這麼關心。」
「您別客氣,其實我也沒做什麼。」
廖曉萍心想都這樣了你還謙虛,難道只有天翻地覆才算做了什麼?她儘量隨和地問:「你們賓館像鄧汶住這麼久的客人多嗎?」
「有啊,我們這裡有不少外企駐京的高管,有的都住好幾年了。」
「哦,賓館有沒有分派你們專門為哪位長住的客人服務?」
「您是說管家嗎?我們賓館沒有。」凱蒂馬上又問,「您需要賓館為鄧先生提供管家服務嗎?」
廖曉萍心想你已經管得夠到家了,忙搖頭說:「不是。我是有些好奇,還以為你是賓館指定照顧鄧汶的。我發現,你和鄧汶好像……特別……熟啊?」
「哦,因為鄧先生已經住了一年多,低頭不見抬頭見的。」
「恐怕不完全是因為這個吧,你好像對鄧汶特別關心,鄧汶好像也對你特別……嗯……依賴。」
「依賴?不會吧,鄧先生那麼有本事的人怎麼會依賴我?」凱蒂不由得笑起來,卻見廖曉萍一臉嚴肅只好馬上斂容說,「可能對我比較信任吧。至於我對鄧先生的關心是應該的,我對其他客人也都這樣。」
廖曉萍又問:「你對鄧汶印象怎麼樣啊?」
「您怎麼想起問這個?鄧先生人很好啊。」
看到凱蒂又是一副天真無邪的笑容,廖曉萍覺得這簡直是在嘲笑她的無計可施,賭氣說:「那你說說,他都怎麼好了?」
凱蒂已經逐漸認識到此番談話的性質,她平靜地看著廖曉萍說:「鄧先生是我遇到過的最善良的人,他……不會傷害任何人,尤其是,」她頓了一下,「他絕對不會傷害您。」
這話沒有讓廖曉萍感到半點輕鬆,她寧願由她自己得出這一判斷,或者哪怕退一步由鄧汶親口向她表白,結果這話卻出自凱蒂之口,她分辨不出這究竟是凱蒂對她的安慰、羨慕還是嫉妒,但話已至此顯然再無繼續的必要,她起身客氣道:「謝謝你專門跑來,我沒事的,你趕緊回去休息吧,晚上還要當班呢。」
凱蒂答應著走向門口,又回身叮囑說:「您最好給鄧先生打個電話吧,不然他會一直擔心的。」
廖曉萍「嗯」了一聲,暗想你真是比我還關心他啊,心又懸在了半空。
晚上鄧汶帶著女兒剛回來,廖曉萍就發現女兒頭上多了樣東西,是個很精緻漂亮的發卡,便問鄧汶:「你還帶她去逛街啦?」
「沒有啊。」鄧汶一愣。
廖曉萍一指女兒頭上,女兒炫耀地搶著說:「是大姐姐給我的。」她抬手想把發卡摘下來卻不會弄,結果揪到自己的頭髮疼得呲牙咧嘴的。
廖曉萍一邊幫女兒把發卡取下來一邊問:「哪個大姐姐呀?」
「我們那裡的前台。」鄧汶回答。
「我沒問你。」廖曉萍嗔道,又俯身對女兒循循善誘:「大姐姐漂不漂亮呀?」
「漂亮呀,像我的芭比娃娃。」
廖曉萍對鄧汶冷笑:「喲,沒看出來呀,你還挺會發現人才的,從哪兒找來的漂亮姐兒啊?」
鄧汶撫弄著女兒的腦袋說:「什麼漂亮姐兒,很普通的一個女孩子。你還不知道Cathy麼,誰誇她漂亮她就反過來猛誇人家漂亮。」
廖曉萍不理睬鄧汶而是牽著女兒的手說:「那咱們明天一起去爸爸上班的地方,你帶媽媽見識一下那個漂亮的大姐姐,好不好?」
所謂「ICE即將收購維西爾」的傳言最先是由楊文光從北京第一資源帶回來的,洪鈞聽後一笑置之,李龍偉對大家說:「肯定是ICE那幫無恥之徒又在造謠,連這種沒影的事都敢拿來蒙客戶,他們的膽子也太肥了。相比之下咱們準備的那份秘密武器太實事求是、太溫文爾雅,你們都先不要捅給客戶,我馬上再炮製一份更刺激的。」
洪鈞也說:「這種業內的傳聞按說應該先從廠商或媒體嘴裡傳出來,怎麼可能咱們反而比客戶後知後覺呢?可見這是ICE在客戶那邊放的風。以後如果再有客戶提起來,你們就說這純屬無稽之談,完全是競爭對手在造謠生事。」
洪鈞本以為謠言很快就會自生自滅,但幾天之後他卻發現事情遠沒有這麼簡單。中午時分洪鈞接到李龍偉的電話便隨口問道:「還在南京呢?」
「沒有,在杭州,昨天晚上從南京趕過來的。」
洪鈞很詫異:「浙江第一資源都快截標了,你現在去杭州誰肯見你?」
「呵呵,就是客戶宣我覲見的,他們嫌小薛級別不夠,急吼吼地讓他把我叫來。」
「怎麼了?已經見過了?」洪鈞預感不妙。
「剛見了綜合部的部長,還是問我『收購』的事,我怎麼解釋都沒用,人家非讓咱們公司簽一份保證書,否則不讓咱們投標。」
「什麼保證書?」
「我馬上給你傳過去,挺簡單的,大致意思就是咱們要保證不會讓ICE收購,如果浙江第一資源真買了維西爾的軟體而維西爾在一年之內被ICE收購的話,維西爾得向浙江第一資源做出賠償。」
「動真格的了?」洪鈞有些意外,「你先傳過來我看看吧,這種東西還是頭一次遇到,客戶不可能想出這些點子,肯定是ICE給咱們下的套,巴不得咱們不肯簽這份東西。」
李龍偉倒有些興奮地說:「也可能是好兆頭呢,說明客戶真在考慮買咱們的東西,不然操這份心幹嘛?」
保證書的樣式很快就傳真過來,洪鈞拿在手裡正苦思對策,桌上的電話響了,瑪麗說有位俞先生在線上,洪鈞心思一動,接起來果然是俞威,他還沒來得及開口痛斥,俞威卻已經扯開嗓門叫道:「我說,你怎麼也學會搞這種下三濫的手段了?」洪鈞被噎住了,一時不知是該問還是該答,又聽俞威說:「你們是不是知道自己在浙江沒戲了,想把水攪渾吶?」
洪鈞冷冷地說:「我不知道你在胡扯什麼。」
「裝吧,你真能裝。不是你們造謠說ICE要被維西爾收購嗎?鼓搗客戶逼著我們簽什麼狗屁保證書。」
洪鈞笑道:「真沒見過像你這樣賊喊捉賊的。」
俞威發出一聲驚呼之後也瞬間語塞,沉默片刻兩人幾乎異口同聲地問道:「你們也要簽保證書?!」
俞威隨即說:「我先打個電話,過後再打給你。」「啪」地掛了。
洪鈞也馬上撥通李龍偉的手機,要他設法查實浙江第一資源是否也要求ICE簽署類似的保證書。
一段焦急的等待過後,桌上的電話首先響起來,俞威笑呵呵地說:「不好意思啊冤枉你了,看來咱們是同病相憐吶。我說嘛,以你們和浙江第一資源那點關係還不至於牽著客戶團團轉。」
洪鈞一邊隨意搭訕一邊給李龍偉發出條簡訊催問,很快,李龍偉回了條同樣簡潔的簡訊,只有六個字:「客戶不肯透露」。洪鈞不禁黯然,可見俞威與綜合部的關係確實更深一層,己方信息不靈他只得無奈地相信俞威所言非虛。洪鈞不動聲色地問俞威:「既然你們和客戶的關係那麼鐵,怎麼也會被客戶要求寫保證書?」
俞威嘆口氣:「這可不是小事,剛買完軟體結果供應商卻被收購了、不存在了,客戶怎麼交代?這種事關係再鐵也沒用,誰都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看來咱們兩家都是受害者,你估計這會是誰幹的?」
「這還用問,科曼唄,除了他們還有誰能漁翁得利?」
洪鈞有些不解:「這就奇怪了,他們一會兒說是ICE要收購維西爾,一會兒又說是維西爾要收購ICE,這樣明顯的自相矛盾客戶怎麼還會當真?」
「我剛才問過了,據說客戶最先聽到的說法是我們要收購你們,後來又有種說法是你們反過來要收購我們,最新的說法是咱們兩家之間肯定在醞釀一場併購,但細節還不明朗。科曼這招狠吶,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並不是要讓客戶相信什麼特定的假消息,而是要造成客戶恐慌。客戶說了,這很像內幕消息的傳播特點,起初只是一點風聲,每個人都加一些自己的猜測再以訛傳訛,結果搞出各式各樣的版本,雖查無實據但事出有因,他們不能不防啊。」
「這也太離奇了,真難為科曼想得出來。維西爾和ICE規模相近,市值差不多,手裡的現金流都有限,恐怕誰也吃不掉誰吧?如果不是收購是合併,可兩家產品線完全重合,根本談不上取長補短,典型的『1+1=1』,有誰會看好這種合併?」
「有本事你拿這些說服客戶去呀。」俞威不耐煩,「還是別書生氣了,趕緊商量看怎麼對付吧。」
「和你有什麼可商量的?各想各的辦法。」
「別呀,這事當然得商量著辦啊,科曼是針對咱們兩家搞的,咱們得統一口徑,不然就更說不清了。」
洪鈞明白這個道理,但他實在膩味和俞威做同謀,懶懶地反問:「你有什麼主意?」
「首先必須商量好,這份保證書咱們兩家要麼都簽要麼都不簽。」
「拜託你有點章法好不好?頭痛醫頭、腳痛醫腳怎麼行?」洪鈞挖苦完才說,「這個謠言會傳播得很快很廣,浙江人勤快所以他們最先採取行動,第一資源的其他幾家省公司也會跟進,不僅是第一資源,估計所有客戶都會提出同樣的要求,因此這已經不是個別項目的事,而是一輪波及整個市場的危機,咱們現在需要進行整體的危機公關。」
「搞個新聞發布會?兩家一起搞還是分別搞?」
「你的風格一點沒變,還是沒頭蒼蠅。」洪鈞很解氣地揶揄道,「具體形式下一步再說,首先要商定的是向市場傳達哪幾點關鍵信息。第一,要嚴正聲明相關傳言純系子虛烏有,是一小撮別有用心的人造謠中傷,企圖混淆視聽……」
「以達到其不可告人的目的。」俞威笑著接一句,「喂,怎麼聽著這麼像社論啊?」
洪鈞也笑了:「火藥味兒是足了點,看來這些套話不能隨便用,再潤色吧。下面的難題在於應該向客戶做出什麼樣的承諾。」
「浙江第一資源要求我們保證在一年之內不會被你們收購,否則就得向他們支付賠償,這有點過分吧?不過我倒是準備答應他們,先把合同拿下來再說,一年以後誰知道我還在不在ICE,再說就算真得賠償也活該你們維西爾倒霉,如果你們收購了ICE,這些承諾就該由你們兌現嘛。」俞威嘿嘿一笑,「按理不該和你說這些,但咱倆誰跟誰啊?是不是?」
洪鈞鼻子裡輕蔑地「哼」一聲:「你不說我也知道你打什麼算盤。不過這種承諾的確沒有太大的實際意義,主要是客戶想用來在內部交差,如果將來真發生收購,賠不賠、由誰賠、賠多少都不是由這一紙承諾說了算的。客戶擔心軟體廠商日後被收購,無非是怕使用中的產品得不到後續的支持服務,應該設法打消客戶這方面的疑慮。」
「俺是個大老粗,你是秀才,這詞兒還是你來整吧。」
「咱們可以聲明,公司一向把客戶利益放在第一位,無論公司考慮實施何種股權變更,其目的都是為了向客戶提供更好的產品和服務。」
「你甭逗了,這話能唬得住誰啊?誰不知道資本不是為人民服務而是為資本家服務的?」俞威甚為不屑。
洪鈞一想也對,這種冠冕堂皇的話雖然不可或缺但也遠不足夠,總得有些乾貨,便說:「可以承諾如果由於公司單方面的原因無法繼續向客戶提供支持服務,並直接導致客戶無法繼續使用軟體,公司將向客戶提供相應補償,補償金額不應超過客戶已支付的軟體款項。」
「真累,這也太囉嗦了,依著我扔給客戶一個定心丸就搞定,只要眼前大家都過得去就行。」
「落實在書面上的承諾就得這麼囉嗦,至於口頭向客戶怎麼解釋就可以見機行事。」洪鈞語氣一轉,「你要是覺得這種提法不好那就請便。」
「別呀,咱們兩家的表態要是不一致,客戶還會接著找麻煩。中心意思就按你剛才說的來,咱們各自成文這樣在詞句上不會雷同,免得外界看出咱們通過氣。」
「嗯,發布會之類的也各搞各的,免得我和你坐在同一張桌子上。」洪鈞說。
俞威又嘿嘿乾笑兩聲,說:「喂,咱倆已經多少年沒這樣一起商量事了?」
經俞威這麼一提洪鈞也不由得感慨萬千:「有沒有五年?」洪鈞馬上又補充一句,「那就五年等一回吧,我希望以後的五年裡都不必再和你商量什麼。」
「別呀,做人嘛心胸要開闊,你看我就不記恨你,雖然你當初那麼對不起我。」俞威大言不慚地說。
「看來你的記性確實很差。」洪鈞冷笑一聲。
洪鈞雖然意識到「收購」傳言將不只影響第一資源集團的NOMA工程而會波及整個中國市場,但他仍未料到此次傳言的範圍並非僅限於中國而是世界性的,幾天之後他收到了由弗里曼和斯科特聯名向全球各地分支機構高層發出的電子郵件,隨即又收到總部法律部門、公共關係部門和市場銷售部門發出的對「收購」傳言的統一應對策略。
洪鈞逐字逐句地推敲總部發來的指導性文件,越看越得意,總部要求向各地市場傳遞的信息包括可以向客戶做出的承諾都和洪鈞的措辭如出一轍,令他對自己的高瞻遠矚不得不深為嘆服。
很快洪鈞從網際網路上也看到了ICE總部針對「收購」傳言所發的新聞稿,不由暗自吃驚,ICE的新聞稿和維西爾的相比不僅異曲同工,而且仿佛只是在完全相同的主旋律上稍作幾處變奏而已,洪鈞立刻敏銳地聯想到兩家公司的高層勢必密切磋商過如何應對「收購」傳言,就像他和俞威所做的一樣,只不過會商的雙方換成了弗里曼和艾爾文。
電光石火之間洪鈞猛然懷疑「收購」傳言究竟是不是科曼捏造出來的,很多聽上去離奇之極的「謠言」日後往往被證明並不是謠言,因為人們的想像力根本無法憑空想像出那麼離奇的東西。洪鈞不得不嘆息自己的「高瞻遠矚」實在可憐,即使站在最高的桅杆上,命運之所系仍然不過是汪洋中的一條船。
臨近開標,俞威原本不願意在這個時節又來杭州,小譚偏偏一再勸說俞威出面協調翔遠科聯和凱華興業之間的紛爭,俞威說如今各投各的標,沒必要再參與系統集成商們的爛事,小譚說我也巴不得超脫些,可是邢眾已經放了狠話,如果不能與凱華興業事先達成默契他就在價格上放水,大不了魚死網破,俞威嘴上罵邢眾是個瘋子,心裡還是決定再辛苦一趟做回和事佬。
因為是由ICE出面說和,會談的地點就安排在俞威和小譚住的黃龍飯店,邢眾先到了,最後走進會議室的是凱華興業的杜總。四個人分坐一張長桌的四條邊,俞威和小譚坐在長邊而邢眾和杜總坐在短邊,杜總笑道:「我的手要是像邢總那麼長就好了,咱們四個圍著長條桌也能打麻將。」
邢眾拉長臉說:「杜總是在罵我手長啊?我們信遠聯做了這麼多年,客戶遍及全國各地,杭州有項目當然要來參與,並非有意和你杜總過不去。」
俞威皮笑肉不笑地說:「我看咱們還是換個房間打麻將吧,這間屋子裡的氣氛好像不適合談事。」其他人都不再言語,俞威又說:「今天讓我坐在這兒實在是勉為其難,你們兩家都是ICE的合作夥伴,兩位又都是我的好朋友,現在軟體標和集成標分開投了,我看有什麼事還是你們兩家直接商量吧,最好別讓我表什麼態。」
杜總沒反應,邢眾說:「讓俞總這麼為難,我心裡挺過意不去。俞總說得對,信遠聯和凱華興業都是ICE的合作夥伴,我們兩家都希望浙江第一資源能採用ICE的軟體,正是為了這一共同的目標我們才走到一起來的。雖然集成標和軟體標分開了,我仍然希望ICE能幫助我們兩家合作夥伴達成默契,而不要傷了和氣。」
俞威正暗笑大家的確是為了一個共同的目標——錢——才走到一起來的,杜總陰陽怪氣地說:「邢總一再提到信遠聯,我有點被搞糊塗了,投標的到底是信遠聯還是翔遠科聯啊?」
邢眾登時紅了臉,俞威說:「這樣吧,我就當個見證人,不偏不倚,你們雙方有什麼想法就拿出來商量吧。」
邢眾問:「杜總方面一共會有幾家公司投標?」
杜總望一眼俞威,俞威說:「可以講嘛,大家既然要談就應該開誠布公。」
杜總便說:「算上凱華興業,我一共有三家公司買了標書,兩家是在第一資源的大名單里的,一家不在。」
「我能不能提個建議?」邢眾說,「咱們各自都只用兩家公司的名義投標,不然都搞出三、五家來就亂成一鍋粥了,很難協調。」
杜總又望一眼俞威,俞威裝沒看見,杜總想了想才回答:「可以吧。」
「好,我們是翔遠科聯再帶一家,你們是凱華興業再帶一家。」邢眾乘勝追擊,「你們以凱華興業為主投,投高價;我們以翔遠科聯為主投,也投高價。各自的另一家公司為輔,都投低價,怎麼樣?」
杜總答應得很痛快:「一般都是這種玩法吧。」
「那咱們能不能商量好,劃兩條線?為主的高價標和為輔的低價標的投標金額分別不得低過多少,怎麼樣?」邢眾殷切地望著杜總。
杜總敷衍道:「手腳都捆住了還怎麼玩?咱們把底線定好有什麼意義?只咱們兩家互相看齊沒用,其他家報個低價就把咱們都甩了。」
「後天就開標,局面已經很明朗了,都有哪些家投、大概會投什麼價位,咱們心裡已經有數,現在就是要讓咱們兩家的策略達成一致。」
「商量好怎麼投只是一個方面,還應該有個中標之後的方案吧?」杜總問。
「當然,合作嘛就是要一損俱損、一榮俱榮,如果有一方中標,中標方應該給另一方一點意思算是安慰吧,這樣無論誰贏大家都有的賺,只不過是賺多賺少的區別。」
「可以吧,這點辛苦錢就算是慰問金,那請邢總先說說看,你覺得慰問金給多少比較合適?」
俞威點起一支香菸深吸一口,暢快地把二手菸向對面的小譚臉上噴去,愜意地欣賞著邢眾與杜總的交鋒。他知道下面商定慰問金數目的過程會很有趣,因為自忖中標勝算較小的一方當然希望慰問金越多越好,但又害怕被對方看穿自己對中標信心不足而徹底失去討價還價的籌碼,所以又不能叫得太多;而自認為勝算較大的一方就希望慰問金越少越好,但畢竟沒有中標的絕對把握,還指望靠這點聊勝於無的慰問金而不枉忙活一場,所以也不能叫得太少。
邢眾當然不傻,推託還是請杜總先提吧,杜總堅決不肯,雙方開始拉鋸,俞威勸說杜總而小譚鼓動邢眾,四個人你來我往比打麻將還熱鬧幾分。俞威見遲遲打不破僵局就有些失望和懊惱,生硬地說:「這麼推來推去有什麼意思?!我看這樣吧,你們二位要是都信得過我就按我的主意辦,要不然我就恕不奉陪了。」邢眾和杜總都無聲地表示接受,俞威轉而滿面笑容地在桌上一拍,「你們都把心裡的數寫在紙上給我,我把你們的數一平均,就是大家都能接受的數目,怎麼樣?」
邢眾和杜總隔著長桌遙遙對視片刻,便各自一笑表示認可,小譚像賭桌上的莊家發牌一樣給兩人各推過去一張紙,兩人略加思索寫好後再推給俞威,俞威各瞟一眼很快心算完畢報出結果:「八十五萬!」
在聽到俞威報出數字的一瞬間,邢眾和杜總不僅馬上計算出對方的叫價而且已經判斷出對方是否比自己有信心中標,邢眾眼裡閃過一絲喜悅而杜總眼裡透出幾分痛心。俞威向兩邊問道:「怎麼樣?就這麼定了?」
自認撿了便宜的邢眾連忙點頭說好,杜總卻道:「這樣恐怕有些不夠科學吧?」其餘三人都吃驚地盯向杜總,杜總慢條斯理地說:「邢總剛才說了要劃兩條線,主投的高價標和輔投的低價標分別不得低於多少,所以慰問金也應該相應有兩個標準吧?最好先商定那兩條線是多少,然後再分別敲定慰問金,不然如果是高價標中了才給另一家八十五萬未免偏少,而如果是低價標中了也要給出八十五萬,恐怕中標的還不如沒中標的賺得多。」
俞威面露難色地看著邢眾,眼神仿佛在說「人家講得在理啊」。邢眾急了,嚷道:「杜總你這就不夠意思了,有不同意見應該剛才提出來嘛,現在都談定了再反悔,不太合適吧?」
俞威一言不發地站起身,走了兩步又停住腳回過頭語氣沉重地說:「這事怨我,本來我就沒本事替你們兩家調停,剛才出了個餿主意又搞得雙方都不愉快,算了,我還是走人吧,你們接著談。」
小譚頭一個衝過來阻攔,杜總也上前挽留,邢眾反應最慢但終究還是站起來好言相勸。俞威磨蹭回來和三人又都坐定,對邢眾說:「邢總,我剛才那個主意的確不夠科學,我是替你們著急啊,想讓你們儘快達成協議,兩個數求平均雖然簡便但看來是有些不周全。要不,還是先商量好那兩條線分別劃在哪裡,然後再定慰問金?」
事已至此邢眾當然別無選擇。雙方大致交換了對後天開標情況的分析預測,對可能的報價範圍看法基本一致,不費太多周折便確定了高價標和低價標的價格底線。接下來重新商議慰問金的數額,邢眾一廂情願地還想照剛才那樣各自寫出來再求平均值,杜總當然不會再給他漫天要價的機會,僵持之中邢眾絕望地認識到自己的底牌已經全然暴露,只能逆來順受了。杜總業已看穿邢眾外強中乾毫無贏標的自信,便也不再提什麼「高價標中了給八十五萬未免偏少」,最多只肯給出四十萬,而假若低價標中了就只肯給出十五萬。邢眾不禁義憤填膺,剛暗罵一句「打發叫花子呢」便意識到自己眼下就是個叫花子,只得裝出灑脫的樣子說:「行啊,我看可以。」又轉而問俞威:「咱們是不是把剛才達成的幾點共識形成一份書面的東西?」
俞威笑了:「說實在的,邢總,咱們聊的這些都見不得外人,變成書面的又有什麼用?就當作君子協定吧。」
「俞總你誤會了,咱們今天談了這麼多總應該有份記錄之類的,以免日後掛一漏萬。」
俞威頓時想起在信遠聯的會客室里滿屋子人奮筆疾書的樣子,暗笑邢眾是慣出毛病了,便吩咐小譚:「David,剛才屬你最清閒,你就受累整理出一份備忘錄吧。」
「手寫的就成,然後我和杜總都簽上字。」邢眾又補充道,「俞總是見證人,也簽個字吧。」
小譚送走邢眾和杜總,回來敲開俞威的房門,說道:「有個事差點忘了,Peter昨天在電話里叫我轉告你,說第一資源集團包括浙江在內的幾個項目你在投標前都要把最終報價發給他,經他批准後才能投標。」
「有病!」俞威煩躁地說,「他懂不懂投標該怎麼玩兒?報價策略早就跟他商量過,該批的折扣也都拿到了,我在最後一刻才會確定最終報價,只要不超出事先商定的範疇我完全可以隨機應變,等他批准,黃瓜菜都涼了。」
小譚嘿嘿一笑:「可能Peter就是怕你變吧。反正我把話帶到就算交差了,你瞧著辦吧。」小譚已經往外走又像忽然想起什麼,神秘兮兮地說:「還有個事,我想來想去還是覺得應該告訴你。」俞威斜睨著小譚等著聽他賣的是什麼關子,小譚說:「你最好別跟Peter鬧得太僵,ICE香港一直想摻和廣東第一資源的單子,萬一Peter決定由香港那幫傢伙來投廣東的標,咱們可就為他人做嫁衣了。」俞威正要勃然大怒,小譚擺手說:「你可別把我賣了啊,我可什麼都沒說。」
俞威眉頭擰在一起想了想,恨恨地罵一句,又說:「這就叫官逼民反。」
小譚拉開門又回頭笑嘻嘻地說:「咱們做銷售的,早都被逼良為娼了。」
9月19日,是浙江第一資源NOMA工程開標的日子,小薛作為維西爾的代表坐在浙江第一資源大廈的多功能廳里,等待唱標時刻的到來。寬敞的多功能廳里坐了很多人,前面的台子上已經高低錯落地碼放有不少各式各樣的紙箱,小薛的目光不時落在其中一個紙箱上,裡面一式五份的標書和一張刻有標書電子版的光碟正是維西爾各方同仁多日心血的結晶,也是小薛的希望所在。小薛沒有看到什麼熟人,有幾張似曾相識的面孔想必來自於競爭對手,但都是些小嘍羅。范宇宙沒來,亞訊泛舟只來了位女孩,小薛和她點點頭算是打招呼,心想自己什麼時候要是也能像范宇宙、洪鈞一樣守在公司等人報信就好了。
十點整,送交標書的截止時間已到,在座的都巴不得看到有某家公司心急火燎地趕來卻被拒之門外,可惜,該到的都到了、不該到的也都到了。四周逐漸安靜下來,浙江第一資源綜合部的幾名工作人員把各家的報價單分門別類地整理好,開始唱標。
小薛把筆記本電腦攤在膝上打開,又按下MP3的錄音鍵,開始記錄開標實況。首先開的是網絡和系統集成標,投標的有十好幾家,小薛注意到亞訊泛舟和凱華興業的投標價相當接近並且都比較低,而翔遠科聯的報價就要高出很多,引得台下傳來幾聲唏噓。接下來是軟體標,在總共八家投標商的報價中ICE和維西爾分別排在第五和第六,ICE比維西爾的報價低大約三百萬人民幣,前四個更便宜的都是國產軟體,科曼排在第七而第八名是一家尚未正式進入中國市場的歐洲軟體公司。下面又唱過大型硬體系統等幾個子標,小薛都未加留意,只顧琢磨與ICE那將近三百萬人民幣的價差大概會在總評分上產生多大影響。
唱標完畢,眾人紛紛一邊收拾東西一邊打電話匯報情況,卻聽見一位工作人員大聲說道:「每家公司派一名代表,到旁邊的會議室等著,我們領導有事要說。」
小薛和眾人一頭霧水地轉移到旁邊的會議室,沒多久綜合部部長走進來,他讓下屬給每人發了一張紙,說:「在座的大概都不是管事的吧?沒關係,你們先看一下,回去讓你們公司簽字蓋章再給我們。如果我們在明天下班之前還沒收到哪家公司的承諾書,只好取消它的投標資格。」
小薛看到手中的紙上印的是:
承 諾 書
致:中國第一資源集團浙江有限公司
我公司在參與貴方NOMA工程建設招標過程中,切身感受到整個招標自始至終充分體現了公平、公正、公開的原則,各項流程規範、有序、透明,為包括我公司在內的所有投標單位創造了優良的競爭環境。為表達我公司與貴方緊密配合、齊心合力確保本次招標工作順利進行的良好意願,我公司特做出如下鄭重承諾:
一、我公司承諾將切實遵守各項投標規則,恪守商業道德、注重商業信譽,不從事任何違法違規操作,一旦我公司有任何違反此項承諾的行為,貴方可取消我公司的投標資格並追究相應責任。
二、我公司承諾將發揚「勝固可喜,敗亦欣然」的優良風範,心服口服地接受任何評標結果,做到中了標謙虛謹慎,不中標無怨無悔,不上訪、不告狀,凡是影響貴方招標工作的事不做,凡是有損貴方聲譽形象的話不說。一旦我公司有任何違反此項承諾的行為,貴方可終止與我公司的現有合作並禁止我公司今後參與貴方的任何項目。
祝貴方NOMA工程建設招標圓滿成功!
公司授權代表簽字
公司公章
小薛正覺得莫名其妙,又聽綜合部部長說:「每次招標都有那麼一些公司像瘋狗一樣四處亂咬,希望這次能出現一個新面貌,大家都能高高興興投標來、心平氣和回家去,即使這次沒有中標,以後的機會還很多嘛。告狀有什麼意思?哪個生意是靠告狀告到手的?不要想不開嘛。」最後,他威嚴地板起面孔掃視眾人,硬梆梆地撂下一句:「回去轉告你們公司的負責人,玩得起就要輸得起!」
小薛上了計程車就按約定打電話給洪鈞,洪鈞按下免提鍵說道:「你講吧,我和Larry都在等你消息呢。」
小薛先說承諾書的事,等他把那兩條承諾念完,洪鈞和李龍偉都已經笑得前仰後合,洪鈞先止住笑說:「『無怨無悔』,這個詞用得好,可以作為咱們干銷售這一行的座右銘。」
小薛問:「到底能不能簽啊?」
「當然可以,你馬上傳回來我們簽字蓋章。」洪鈞又笑著說,「這份東西不是給咱們預備的,只有失敗者才會四處告狀。」
小薛不清楚洪鈞的信心從何而來,但也被感染得平添幾分豪氣,忙把軟體標的各家報價情況匯報一遍,說:「咱們是倒數第三,那五家都比咱們便宜。」
洪鈞輕鬆地說:「排位不錯,居然還有兩家比咱們貴。」
「ICE比咱們低將近三百萬。」小薛對此尤為放心不下。
洪鈞說:「差距不算大,看來他們信心挺足,沒有把折扣打到底。」
掛斷電話,洪鈞和李龍偉對視一眼,說:「你的炮彈可以打出去了。」李龍偉微笑著點頭會意。
正當身在杭州的小薛往北京打電話之時,身在北京的邢眾正往杭州打電話,等杜總剛接通手機邢眾就氣急敗壞地質問:「你們怎麼能這麼幹?!前天剛商量好今天就變卦啦?!不是定了你用凱華興業投高價標嗎?備忘錄的墨水還沒幹呢你們就翻臉不認人了?!」
杜總的情緒也很糟,他說:「邢總你先不要發火,我現在比你還著急呀。我明明給下面布置得清清楚楚,凱華興業要報高價,那家打掩護的要報低價,誰知道他們怎麼會忙中出錯把報價單搞錯掉了,我正在追查,查出來是哪個乾的立刻叫他走人!」
邢眾一聽更是火冒三丈:「請你不要侮辱我的智商!這麼大的事你們怎麼可能搞錯?」
杜總恨不能哭出來:「哎呀我真是冤枉死了,我一直很有信心要用凱華興業高價中標的嘛,怎麼會甘心最後只搞到個縮水的?」
「那下一步怎麼辦?」
「上次從北京請來的老師給我們講的好啊,細節決定成敗,這不又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嘛?我們付出了血的代價換來了一個慘痛的教訓,下一步要爭取把壞事變成好事,還需要不斷對員工加強管理、加強教育,亡羊補牢嘛。」
邢眾氣得五官都走了樣:「我是問你標的事下一步怎麼辦!」
「按既定方針辦啊。」杜總回答得很堅決,似乎奇怪這還有什麼可懷疑的,「咱們是結了盟的呀,一定要全力保住咱們兩家投的四份標書哪個都不要被廢掉,然後爭取有一份中標。你說過的嘛,無論誰贏大家都有的賺,我希望你的翔遠科聯中標,到時候你不要忘掉該給我四十萬慰問金的喲。」
轉眼「十一」將至,洪鈞總算可以抽空把紛亂的頭緒整理一下,在過去的十天裡有關浙江第一資源的消息滿天飛,好一派亂花漸欲迷人眼,洪鈞對大多數傳言都不予理會,只在意來自於三個渠道的信息,一個是小薛在浙江第一資源財務那條線上的關係,一個是范宇宙和他那若隱若現的靠山,還有一個是第一資源集團的信息技術部。
軟體標里報價最低的那份標書首先就被廢掉了,因為它的報價太低,低得讓所有人都看它不順眼。排在那家後面的另外三家國內軟體雖然價格很有競爭力,但受技術分拖累導致性價比的評分並不高,按總評分排序後都淪為第二陣營。ICE本來可以趁勢脫穎而出,但新近有關其軟體技術性能存在缺陷的傳言很多,而且似乎來自於ICE內部的知情者,其言之鑿鑿讓人不能不予以重視。ICE 的反應很快,迅速搜集了國際同行業客戶採用ICE行業版的成功案例作為補充材料提交到浙江第一資源,並申請針對他們剛漢化完畢的行業版另做一次評測,浙江方面覺得未嘗不可但被集團總部叫停,因為評測只能由總部操作,ICE轉而去求總部,集團信息技術部的人說你們以為這是測汽車尾氣吶?怎麼可能由著你們想測就測。浙江第一資源內部隨即在如何評判ICE的技術得分上發生重大分歧,幾輪爭議過後雙方妥協,不把ICE軟體版本的前後不一和技術性能問題算作漏洞,而只判定為「稍有模糊」,但恰恰是這「稍有模糊」使ICE的技術得分較之維西爾小有差距,而恰恰又是這「小有差距」使ICE原本明顯占優的價格在轉化為性價比後只比維西爾略勝一籌,總評分排名結果是ICE第一、維西爾第二,但差距微乎其微。
圍繞系統集成標是一場地地道道的混戰,經過慘烈廝殺之後十多家標書只剩下五家沒有被廢掉,排在第一名的是凱華興業,亞訊泛舟緊隨其後,被他們甩在身後的第二陣營有兩家,而因為各家似乎都對報價很高的翔遠科聯呵護備至,使它毫髮無傷地倖存下來,孤獨地排在第五名,另外那兩家被杜總和邢眾各自用來打掩護的都沒有逃脫被犧牲掉的命運,區別在於杜總犧牲的是本就無望的高價標,而邢眾被廢掉的是原有一線機會的低價標。
初步的評標結果出來了,浙江第一資源反而將招標進程暫時凍結,既不開會定案也不上報集團,並暫停與各家公司的公開接觸,偃旗息鼓了。
洪鈞覺得需要給鄭總打個電話,明天就是長假按理也應該問候一下,等他終於撥通鄭總的手機已經是下班時間。鄭總問:「你前幾天找我了嗎?我手機一直沒開,剛開完黨組會。」
洪鈞說:「您節前肯定最忙所以沒敢打擾您,沒什麼事,就是看看您過節會不會稍微有點空,想向您請教一下高球。」
鄭總笑道:「手癢了?不過國慶這幾天不行,有幾件事安排滿了。」聽洪鈞有些遺憾,鄭總便主動問:「項目上怎麼樣啊?有沒有又聽說什麼出格的事?」
「有您掌舵,哪能有什麼出格的事?」洪鈞笑著回應。
「你最近沒去杭州嗎?」鄭總忽然問。
「我一直就沒去過,只在河北和山東跑了跑。」洪鈞低調地說。
「你倒是挺沉得住氣,坐在家裡就想中標啊?」
「浙江的宮總一向看好ICE,我去拜碼頭也沒什麼意義,還是把心思都放在標書上,讓人挑不出毛病就算問心無愧了。」
「毫無根據的話不要亂說。」鄭總一反常態打起了官腔,又安撫道,「標書本身站得住腳已經很難能可貴啦,起碼可以立於不敗之地。」
「我現在想去也去不了,他們已經明確表示不歡迎任何廠商去拜訪。」洪鈞又大著膽子試探,「有消息說浙江那邊的領導可能會有所調整,不知道招標的事停下來是不是和這個有關。」
人們寧願做小道消息的源頭或傳播者,而不願成為傳言中的角色並不斷被人核實、求證,鄭總果然有些不快地說:「集團自然會有統一的部署,外界胡亂猜測沒什麼好處,你不要人云亦云,只管把自己的事做好,不要想太多。」
洪鈞連忙檢討:「是,我最近確實想得太多,有時候我甚至在想,要是真能讓宮總挪個地方或者乾脆請他下課就好了,呵呵,真是胡思亂想。」
鄭總卻說:「有時候恐怕的確只有人事手段才能最終奏效,集團對此已經醞釀很久也有相應的安排。不過,將來實際發生的情況可能和你胡思亂想的正好相反。」洪鈞正在琢磨鄭總的弦外之音,鄭總轉而又說:「過了節其他幾個省也快開標了,你們好好準備吧,浙江那邊你們一定要慎重,不要自找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