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介石的「催命符」
2024-09-26 04:46:02
作者: 楊帆
戴笠這次北飛有兩項重要任務:一是查處軍統人員在肅奸與接收中的貪腐行為;二是完善華北、東北特務組織並督導對中共的情報工作。正如許多人所說,戴笠能揣摩蔣介石的心思;戴笠要做的這兩項工作,正是蔣介石所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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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後國民黨在各淪陷區的接收已達歷年來貪腐之最,深受輿論詬病,蔣介石既然無力懲治腐敗,總要抓幾個倒霉蛋出來應對輿論壓力。戴笠既要取悅於蔣介石,首先就要管好自己的人。對軍統立有大功的魏大銘到上海後,私自接收了敵偽房屋,戴笠接到舉報後經查證屬實,將魏大銘扣押。直到戴笠死後魏大銘才被釋放。對於平津特務私自接收敵偽資產,戴笠也早有耳聞,只是一時沒有騰出手來採取措施。
同時,戴笠也清楚,雖然經「三人軍事小組」調停,國共於1月10日簽訂停戰協議,於1月13日夜12時停止軍事行動,但蔣介石正是藉此機會調動軍隊,搶占戰略要地,準備向解放區發動全面進攻。而「用兵必須審其虛實而趨其危」,情報是決定戰爭勝負的關鍵,布置一張強大的軍事情報網絡,就等於吊住了蔣介石的胃口。
總之,戴笠的策略就是在新形勢下增強實力,使蔣介石不至於卸磨殺驢,起碼看到他拉的這盤磨還大有用場。
然而,儘管他一到北平便馬不停蹄地召見馬漢三、文強、陳旭東等北平及東北辦事處負責人,聽取工作匯報,安排下一步工作,但局勢的變化還是讓他措手不及,再也無法全身心地投入到原計劃的工作中。
首先是3月1日傳來一個好消息,中國交通警察總局宣布成立,轄18個交警總隊6.4萬人,以吉章簡為總局長,戴笠保薦的原忠義救國軍總指揮馬志超、原別動軍司令兼中美所參謀長徐志道為副總局長。也就是說,軍統的大部武裝部隊去向已落實;接下來,只要軍統的首腦機關能夠操控這些部隊便可萬事大吉!
不料,接踵而來的卻是當頭一棒:蔣介石電令戴笠立即返回重慶,參加八人小組會議,討論軍統局的改組問題。
在軍統化整為零去向尚未完全落實的情況下開會,明擺著是讓戴笠措手不及!再看八人小組名單和排列順序,更讓戴笠火冒三丈:宣鐵吾、陳焯、李士珍、黃珍吾、葉秀峰、戴笠、鄭介民、唐縱——明明是軍統改組,卻把戴笠放在了局外人的後面!
在這八人中,有四人來自特務組織,除軍統三人外,另一人是來自中統的葉秀峰。中統是戴笠多年的勁敵,眼下也在被「取消」之列,葉秀峰在八人小組中勢單力薄,對戴笠暫時構不成威脅。
戴笠的威脅來自前四位,前四位都是警界大亨,其中主要是與戴笠爭奪警政大權十多年的李士珍。
李士珍也是浙江(浙江寧海)人,出生於1896年,雖僅比戴笠年長一歲,資格卻遠在戴笠之上,不僅是黃埔二期的老大哥,而且曾赴日本警察大學深造,並赴歐美考察警政。正因這個經歷,1936年4月就任高等警官學校校長後,很想大幹一場,即向蔣介石建議,將高等警官學校改為中央警官學校。
時隔不到半年,1936年9月中央警官學校正式成立,蔣介石親任校長,李士珍任教育長,同時宣布兼併浙江警官學校。
浙江警校是戴笠的天下,在其兼任警校政治特派員最初的一兩年中,便從校長、教務主任,到訓練處主任、各隊隊長、政治指導員等,全部調換或吸收為特務處人員,將浙江警校變為了特務處的特工培訓學校。如今合併到中央警校,戴笠又喜又憂,喜的是特務處的特工培訓學校升了一個檔次,憂的是中央警校的半壁江山已被李士珍坐定,而他還不曾有一個名分!
當然,他要的不僅僅是名分,更重要的是實權。
他呈請蔣介石在中央警校設立「校務委員會」,作為校長蔣介石特派的上層機構。當時戴笠正得蔣介石寵信,這個建議很快被批准。而蔣介石之下的校委會,顯然是凌駕於教育長之上的。儘管教育長李士珍也是委員會成員之一,但戴笠的主要干將原浙江警校校長趙龍文、教務主任酆裕坤等人都在其中,這個委員會的負責人也正是戴笠——主任委員!
如此一來,戴笠成了凌駕於教育長之上的實權人物。他利用校務委員會,很快將特務處的人分派到政訓處長、總隊長等重要崗位上。李士珍手下無干將,空有資格、資歷,只能眼睜睜看著戴笠將中央警校把控手中。
戴笠還指使趙龍文、鄷裕坤召集對警察學理論有研究的人,成立了一個「中國警察學會」,在全國警界網羅人才,讓李士珍這個有著警政教育背景的專業人才恨得牙根疼,也只能打掉牙齒往肚子裡咽,誰讓他勢單力薄呢!
有道是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也是十年河東十年河西。十年後,如日中天的戴笠盛極而衰,隱忍十年的李士珍也建立了自己的人脈網絡。他要藉助這張網絡將全國警界收入囊中!
在數日前唐縱打來的電報中,戴笠已得知李士珍通過其後台老板戴季陶,將一份「戰後建警計劃」遞到蔣介石手中,並由戴季陶力薦,由李士珍執掌戰後建警大權。戴笠與戴季陶雖早在上海交易所時期便有往來,但在追隨蔣介石之後,因戴季陶一度失寵於蔣,戴笠便與戴季陶漸行漸遠;且戴季陶一直任考試院院長,與軍統素無工作交集,兩人便斷了往來。
李士珍這一舉措令戴笠倍感惶恐,在他看來,這已經不是在搶軍統的飯碗,而是要吃掉軍統,砸掉他的飯碗!
當然,僅憑戴季陶的舉薦尚不能對戴笠構成威脅,關鍵是李士珍的「盟友」宣鐵吾乃至黃珍吾!
宣鐵吾是黃埔一期老大哥,不僅兩度出任蔣介石的侍衛長,而且與蔣經國稱兄道弟多年,是名副其實的莫逆之交,又時任上海警察局局長,風頭正勁。
黃珍吾也是黃埔一期老大哥,且是鄭介民的同鄉,原先與戴笠關係也不錯,戴笠曾在抗戰爆發後保薦他擔任別動隊副總隊長。但後來黃珍吾走了陳儀的路子,先後任福建省保安副司令兼保安處處長、福建「剿匪」司令官;又走了蔣經國的路子,任職三民主義青年團,後任青年軍二○八師中將師長。抗戰勝利後,青年軍整編復員,黃珍吾由宣鐵吾、李士珍聯手保薦,蔣經國暗中施以援手,奪得首都警察廳廳長之職。至此,黃珍吾完全成了宣鐵吾、李士珍一派的人。
如此三位警界重量級人物糾集在一起,其來勢洶洶可想而知!
蔣介石十萬火急的催歸電報是由毛人鳳轉發的,在電報後面,毛人鳳特別標註稱:「李、宣等在搗鬼,謹防端鍋。」
李、宣、黃等人的確是戴笠的強硬對手,可是僅憑他們幾人「搗鬼」,真的能將軍統端鍋嗎?
他們強得過三陳(陳果夫、陳立夫、陳誠)嗎?強得過皇親國戚孔祥熙嗎?「三陳」加「一孔」都沒有扳倒戴笠,更何況早已成為戴笠手下敗將的李士珍,儘管他與宣鐵吾、黃珍吾結盟!
那麼,戴笠怕他們什麼?
歸根到底,是怕他們身後站著的那個人,那個以往一直站在戴笠身後的人。
倘若沒有蔣介石的默許,李、宣、黃三人是搗不了什麼鬼的,即使搗鬼也難以得逞。怕的是蔣介石醉翁之意不在酒,蔣介石若假三人之手卸磨殺驢,戴笠的好日子就到頭了!
這封電報讓戴笠心急如焚,寢食難安。
他也曾想過效法蔣介石,蔣先後兩次下野(第三次下野在1949年元月),每一次都使他擺脫困境,甩掉一批「政敵」,歸來之後神清氣爽,面對全新的局面。可以退為進這個想法萌生多時,不到萬不得已他實在不願走這條路。
畢竟,他的處境不同於蔣介石,他一旦離開,辛辛苦苦帶出來的十餘萬人的隊伍等於拱手讓人!就算歸來,龐大的軍統局已被肢解各有歸屬,他還能得到統領這支隊伍的權力嗎?
可事到如今,除了退出,他還有其他路可走嗎?
都說退一步海闊天空,即使沒有海闊天空,與其等著被人下套勒住脖子,也不如自己早點把腦袋收回來。
何況,他手裡有兩張王牌!
第一張,反共堅決的戴笠最能理解蔣介石,《雙十協定》和國共停戰協定不過是緩兵之計,內戰打起來,特務工作的重要性便即刻凸顯出來,放眼整個國民黨從事過特務情報工作的,無一人可與戴笠相提並論。
第二張,蔣介石要打內戰,就要依靠美國的軍事援助,與美國有過成功合作經驗的軍事團體唯有軍統,雖然美國海軍援建軍統組建海軍陸戰隊一事杳無音訊,其他軍援同樣可以談。畢竟戴笠在美國海軍方面威望很高,甚至連前美國總統羅斯福都在開羅會議期間,向蔣介石提出見一下這位被傳得神乎其神的軍統掌門人。
憑藉這兩張王牌,戴笠決定以出國考察為由,自請赴美國一游,一方面避開風頭,一方面藉機與美國海軍拉拉關係,縱使蔣介石電召,也絕不輕易回國,一定要藉機抬高身價,不在這場較量中大獲全勝絕不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