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捕偽諜「獨臂匪」

2024-09-26 04:43:06 作者: 楊帆

  雅德利到重慶後,戴笠在工作、生活的各個方面給予了最大限度的優厚待遇,衛士、司機、傭人、聽差一大群,僅貼身保鏢、貼身翻譯就各有兩人,甚至特地為他「進口」了一位西餐廚師(華人),並特地為他的住所安裝了浴室,這在戰時的重慶幾乎是絕無僅有的。

  但是,雅德利對這些都不怎麼在意,他在意的是出入自由,是有更多的私人空間。因此到重慶沒幾個月,他就堅決要求搬出了豁廬,在遠離市區的郊外找到一所新落成的房屋,魏大銘只好給他租下來,並強行要求留下一間作為自己的辦公室,目的就是監督他不要太過「自由」。

  雅德利並不滿足,他討厭保鏢、翻譯寸步不離,為此曾多次甩開他們一個人偷偷跑出去,甚至為方便外出偷配了汽車鑰匙。

  這常常讓翻譯和保鏢為尋找他四處奔波,也讓魏大銘因多次勸說無果而苦惱不堪。魏大銘擔心的是雅德利的安全,萬一發生點意外他將無法向戴笠交代。同時,他單獨與外國人接觸,也讓魏大銘擔心軍統情報的安全,甚至懷疑他甩開保鏢是為了和敵方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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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翻譯將這些另外場合單獨討論的內容轉告給雅德利的時候,雅德利對原本印象不佳的魏大銘充滿憎惡。在他回國後所寫的《中國黑室》一書中,用「笨驢」代替了魏大銘的名字,通篇都是「笨驢」「固執又愚蠢的笨蛋」,言辭中充滿了輕蔑與侮辱。

  他偷偷溜出去並不是為了會見什麼敵人,而是為了找女人,尋歡作樂。他對重慶的電影院、賭場、茶館、餐館如數家珍,即使每每轟炸過後哪家被炸壞停業、哪裡又新冒出一家他都了如指掌。當然,他更願意去外國人社區和重慶總會(俱樂部),因為在那裡結識的都是外國人和會說英語的中國人。

  他在這些場合結識了眾多外國人和中國人,其中有一位重要女性——汪精衛的「姨太太」淑貞,並把她變成了自己的女友。

  他與「獨臂匪」也是在這些場合中相識的。儘管相識並不能解決破譯密碼的問題,但最後卻因此為揭開「謎底」創造了條件。

  通過對以往偵收的電文進行分析、研究、推演,雅德利得到了一些字,它們是:她、光、穀物與胯部。

  根據這些文字,他發現「暗碼是根據某本英文書里的不同頁碼上的第一行編寫的」。「獨臂匪」根據中國的公共電碼書將他的信息轉換成電報碼,然後用其他數字來改變這個四位數代碼。在為代碼加密時,他所使用的英文書中的一頁,與他為電報的編號和日期加密時使用的是同一頁。為避免懷疑,這本英文書一定是本常見書。

  關鍵是,這本「英文書」是什麼書,書名是什麼?

  雅德利雖追求「自由」與「享樂」,他的敬業精神卻十分可嘉。當他的研究有了突破性進展的時候,往往廢寢忘食,通宵達旦地鑽研。

  終於功夫不負有心人,雅德利將破譯的整篇電文中的頭五個字母進行組合,發現了「她、光、穀物、胯部」以外的字——「HESAID」(他說)。他據此推測,那本用來做關鍵字的英文書應該是一本小說。

  但英文小說太多了,要知道是哪一本,除非去「獨臂匪」的書房裡翻。毫無疑問,這根本不現實!

  偏偏事有湊巧,「獨臂匪」的一個女朋友從香港來重慶看他,他邀請雅德利前去共進晚餐,而且可以帶一個朋友去。

  恰好這個時候淑貞回到了重慶,而且雅德利已經知道,淑貞其實是為戴笠工作的。至於她的真實身份,究竟是正式的軍統女特工,還是軍統的運用人員,雅德利不得而知,重要的是,她從事過間諜活動,又熟悉英語,這就足夠了。

  這個聚餐和淑貞的出現,讓一切的不可能變得皆有可能。

  星期二的晚上,雅德利逃脫保鏢們的「保護」,駕車與淑貞會合,來到「獨臂匪」在嘉陵江邊成都路上的家。

  「獨臂匪」的女朋友是一個金髮碧眼的外國女子,名叫多蘿茜。看起來「獨臂匪」與她打得並不火熱,她只是被當作用來顯擺的高檔物品,以向到訪的白人(雅德利)顯示他的非同一般。

  在乾杯的時候,「獨臂匪」說:

  「祝我們在座的各位生意成功。」

  這話在雅德利聽來,似乎在警告他別管閒事。儘管他用了化名,但是他乘坐的轎車會暴露他在為誰工作,以致新結識的很多朋友包括美國人舒爾,都認為他的這項工作是在為其他事情作掩護,他暗中做的是軍火生意,或者在中國搞貸款。他倒寧願「獨臂匪」也這樣認為。

  晚飯沒有發生什麼特別的事,這讓雅德利非常著急,因為這樣淑貞是沒有機會進入書房找書的。

  可就在吃完飯剛剛端上冰鎮香檳時,防空警報響了,電燈暗了下來。「獨臂匪」執行公務去了,淑貞藉故離開溜進了書房。雅德利要做的,就是纏住嚇得抖作一團的多蘿茜。

  淑貞很順利地完成了任務,她在《大地》(賽珍珠的長篇小說)的第17、18、19頁,找到了那幾個詞——她、光、穀物和胯部。

  當夜,雅德利派人在全城尋找《大地》,終於在一所大學裡找到。

  原來,「獨臂匪」的密碼邏輯非常簡單,將月份和日期的數字相加,再加上10就可以了。比如解密4月1日報文的密碼鑰匙就在第15頁,即4+1+10。

  所有的數字密碼就是根據這樣的一個系統得來的。所有報文的內容一點點真相大白,原來「獨臂匪」是汪精衛在重慶的耳目,每天通過在上海的聯絡人向汪精衛匯報工作。重慶方面的德國防空顧問威納也是這個諜報網絡中的一員,他在一份報文中指示日本的轟炸機必須在12000英尺的高度飛行,而中國的防空炮彈的爆炸高度,至少比日機飛行高度低了1000英尺。所以中國的高射炮從來沒有打下過任何東西。

  雅德利在《中國黑室》一書中說:「報文中點到了不少中國人的名字。我很自豪只有一個白人是叛徒,而且還是個德國納粹。」

  這時已經天亮,他們趕到曾家岩戴公館當面向戴笠做了報告。就在當天,所有叛徒全部被抓捕,「獨臂匪」和德國顧問再也沒有見到下一個日出。

  可就在這天晚上,準備離開重慶的淑貞,在去機場的路上溺水而亡,有人弄翻了她乘坐的小船。

  這個時候雅德利的身份已經暴露。一年後,一名美國駐華外交武官通知他回國,理由是作為一個用假名為中國情報部門工作的美國人,一旦被日本人抓到,一定會被處決。

  這是否真的關心雅德利的安危,無從知曉。美國出版的一本密碼戰的書中,曾說雅德利在中國期間,發現日本陸軍的密碼體系主要是縱橫移位表系,可能幫助委員長破譯了一些日軍的密電,從而提前掌握了一些日軍的軍事行動。

  此時美國已經成功破譯了日軍的「紅密」,倘若雅德利真的幫助中國破譯了日軍的高級密碼,而日軍又經常破譯國軍的密電,一旦泄密將導致日軍全部更換密碼,那將給美軍帶來很大麻煩。

  1940年7月,雅德利離開重慶回國。

  雅德利走後,軍統的密電研究工作在此前基礎上進展很快,到1941年間,不僅能偵譯敵機前來空襲的時間,而且能準確掌握敵機的起飛地點、飛行路線、飛行高度和可能轟炸的目標。

  日本空軍以漢口基地為華中指揮中心,在派轟炸機出發之前,必派一架偵察機先行偵察,然後向基地發回沿途氣象報告,才由基地根據報告派轟炸機及作為掩護的戰鬥機,循著偵察機的路線飛行,沿途經過的主要城市都要向基地報告,如幾點幾分鐘通過某地,飛行高度多少。所以日本空軍漢口基地每派出一批飛機及其一路行蹤,軍統都能及時偵譯其電訊信息。

  事實上,軍統早已在漢口設置秘密電台,台址就選在漢口中山公園西面山坡上,這裡可以直接監視到漢口機場敵機起飛、降落的情況。敵機離漢口時,電報已經發到了重慶局本部。

  此外,日軍各空軍基地偵察機及轟炸機的電訊皆在軍統特技室的監測範圍之內,無論日本軍機從哪個基地起飛,軍統都能及時偵譯其電訊內容。

  由於能在敵機空襲之前準確地將空襲時間與空襲目標報告重慶防空司令部,事後證明,每次空襲預先所發空襲警報均相當準確,不僅大大降低了空襲損失,也為中方回擊日軍空襲創造了條件。

  重慶防空指揮部決定,利用軍統提供的敵機電訊情報,讓中國那些性能差、速度慢的飛機,事先飛到高於敵機的雲層中隱藏起來,待敵機一到,即從上向下進行襲擊。

  1941年9月初的一天,情報顯示敵機正大批飛往重慶。空軍部隊按照既定方案做好襲擊準備。敵機飛臨重慶上空後,每三架組成品字形為一小隊,三小隊組成品字形為一中隊,緊靠在一起。中國空軍飛機兩架一小隊,一前一後,出其不意地斜衝下去,居高臨下地對敵機給予痛擊。被擊中的敵機瞬間墜落下去,未被擊中的敵機早已亂了陣腳,不成隊形,各自倉皇逃走。

  在這次戰鬥中,有三架敵機被擊中,帶著黑煙下墜,然後一聲爆炸變為一團火球。

  這是自敵機轟炸重慶以來,中國空軍第一次有效痛擊敵機。從此以後,敵機再也不敢盲目地大規模地進犯重慶。但他們始終不明白,中國的老舊飛機憑什麼一反常態,大顯神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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