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李家後人
2024-09-26 04:32:18
作者: 周浩暉
就這樣,對李定國的詛咒與聖戰的光榮傳說相伴,在哈摩族中世代相傳,在三百多年之後,雖然血瓶終被打破,但一個新的封存著李定國後人血液的聖物又被重鑄,並且在這個早晨傳到了許曉雯的手中。
許曉雯似乎感受到了當年的赫拉依,還有後來歷代的聖女,她們都曾一次次地站在這個祭祀台上,將血瓶壓在胸前。然後她們會背過身去,用這種極富象徵意義的姿勢保護著血瓶,使族人們那些惡毒的詛咒無法傷害到瓶中的靈魂。
此時,在索圖蘭的主持下,族人們紛紛低下頭,同時閉起了眼睛。一年一度的祭祀正式開始了,族人們的憤怒、仇恨,以及他們面對邪惡時無限膨脹的正義感,都會在這一刻隨著那些詛咒徹底地爆發出來。
許曉雯也閉上了眼睛,血瓶緊貼著她的心口,帶來一陣冰涼的感覺。像每一個前任的聖女一樣,按照苦難信札上的指示,她開始虔誠地默念道:「尊敬的神靈,您永遠保佑著正直勇敢的哈摩族人。請讓我用純潔的身體承受他們所有的詛咒,而不要再傷害那個被冤屈的英雄之魂。那些不明真相的族人,他們受了我的欺騙,所以請您也不要懲罰他們,一切的苦難,都由我,聖女許曉雯自願來承擔。」
當這一幕結束之後,許曉雯轉過身,她的眉宇面容之間有了些許細微的變化,她變得凝重了,渾身上下透著凜然不可侵犯的氣質。這場祭祀的洗禮似乎讓她一下子便經歷了三百多年的風風雨雨。
許曉雯用目光掃視著台下的族人,她看到羅飛正站在祭祀場的東南角上。
羅飛也在看著許曉雯,他注意到對方的目光為自己停留了,但卻只有異常短暫的一瞬。
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眼前的許曉雯已不是那個活潑的女學生了,她是承載著部落所有苦難的哈摩族聖女。
羅飛抬了抬手,他想摸什麼,可什麼也沒有摸到。
「安密大人已經死了。」掃視一圈之後,聖女莊重地說道,「部落需要一個繼任者。水夷垤一向忠誠勇敢,前天又是他親手殺死了惡魔,只有他有資格成為哈摩族新的首領!」
聖女的這番話正道出了大家藏在心底的想法。族人爆發出一陣歡呼。水夷垤也站在祭台下,還沒等他徹底反應過來,身旁幾個小伙子已經七手八腳地抬起了他的身體,把他們心目中的英雄高高地拋向了天空。
「尊敬的首領水夷垤大人。」在索圖蘭的帶領下,族人紛紛向這個幾天前還關在水牢中的年輕人施以最高貴的禮儀。
羅飛嘴角露出一絲苦笑。可以想像,水夷垤正在享受三百多年前阿力亞享受過的待遇。對於阿力亞和李定國之間的那場血戰,羅飛只能通過一些歷史資料從側面了解,可是對於水夷垤怎樣殺死李延暉,羅飛卻是親眼目睹了整個過程。
他的思緒又回到了前天的那個深夜。
在看完了苦難信札上記載的內容之後,許曉雯立刻決定帶著水夷垤前往恐怖谷。羅飛在鑽研出那張地圖的隱秘之後,諸多迷霧背後的真相正在他心中逐漸清晰起來,不過很多事情還需要進一步的了解和證實。既然他已經重獲自由,那麼他下一步要做的事情,無疑便是到恐怖谷找到李延暉,與他進行一場面對面的交鋒。
許曉雯開始並不同意與羅飛同行,羅飛很清楚她在顧慮什麼。他走到對方身前,輕聲說道:「你不需要對我隱瞞,我已經知道了那些秘密——關於李定國之死的秘密。」
「是嗎?」許曉雯的身體微微一顫,第一次面對羅飛露出無奈的表情,「什麼都瞞不過你的眼睛……」
「你應該相信,我是個能夠保守秘密的人。而且,現在你仍然需要我的幫助。」羅飛目光誠摯。
沉默片刻後,許曉雯點了點頭:「我們走吧。」
在前往恐怖谷的途中,許曉雯向羅飛講述了苦難信札上的詳細記載。其中幾個關鍵的情節都印證了後者此前的猜想。而一些細節之處則起到了延伸思路的作用,他微皺著眉,腦子飛速旋轉,將那些原本七零八落的線索慢慢地整合成了一團。
「那你現在有什麼打算?」良久的沉默之後,羅飛突然開口問許曉雯。
「我只想請求他,不要再追究那些往事,放過我的族人們。我願意為整個部落犯下的罪行接受他的任何懲罰。」
羅飛輕輕地搖了搖頭:「他不會報復你的族人,更不會為難你的。如果他是要為自己的祖先報仇,那半年前就可以做到了,又何必等到現在?」
許曉雯愣了一下,然後不解地追問:「那他想要幹什麼?」
「為了另外一件事情。」羅飛沉吟著,「我心中已經有了一些答案。不過既然我們很快便有可能見到他,還是由他親自來解答比較好。」
許曉雯點點頭,跟著話鋒一轉:「不管他是為了什麼,他畢竟殺了那麼多人。而且,他還使用『惡魔的力量』傷害了我的族人,還有龍州,也有很多受害者。所以我想,他對我們哈摩族終究是沒有善意的。」
「你錯了。」羅飛立刻糾正,「『惡魔力量』的出現與他無關,實際上,他也是受害者之一。李定國在臨死之前,已經對使用這種力量產生了悔意,並且將掌握著力量源泉的幾個苗族蠱師全都殺死了。但有一個人卻仍然對這種力量保持著濃厚的興趣,赫拉依的記載中便提到過這個人。」
「你是說……白文選?」經對方這麼一提示,許曉雯似乎有些明白了。
羅飛點頭:「就是他!白文選投降清廷後,寧願放棄榮華富貴也要蟄居在禰閎寨中,多半就是為了尋找蘊藏在恐怖谷中的神秘力量。但很顯然,他窮極一生,也未能揭開其中的奧秘。不過他的野心卻沒有泯滅,而是留在了他的親子血脈中,一代代地傳了下來。」
「那麼,是白劍惡終於找到了那種力量,也是他利用這力量在害人?」
「至少,他是其中一個非常重要的角色。」羅飛非常肯定地說道,然後又補充了一句,「當然,還有其他一些人對他提供了幫助。」
「其他人,會是誰呢?」
羅飛的目光閃動了一下,但卻沒有回答對方的疑問。
到達矮山的頂部之後,距離那個山洞已經不遠了。這裡視野較為開闊,隱約可見洞口附近閃動著微弱的亮光,羅飛心中一寬:他在那裡!
許曉雯和水夷垤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三人不約而同地加快了腳步。不多時,他們已來到了洞口。那亮光正是從洞內透出來的。許曉雯停下來,轉身用詢問的目光看著羅飛,不知是否該繼續往裡走。
就在這時,卻聽洞內有人說道:「請進來吧,我不會傷害你們的,我等了你們很久了。」
羅飛不再遲疑,他搶上一步,擋在許曉雯身前,同時輕聲說道:「你跟在我後面。」
許曉雯略一考慮,用哈摩語言吩咐身旁的水夷垤:「你在洞口守著,記住,絕對不能讓任何人聽見我們的交談。」
水夷垤躬身領命,手持彎刀,守在了山洞外。隨即羅飛和許曉雯一前一後,向著洞內的深處走去。
墓穴仍然呈挖開的狀態,旁邊點上了熊熊的篝火。一名男子正坐在篝火後面,他穿著一身黑色的登山服,帽子扣在頭上,讓人無法看清他的面容。
羅飛的心一緊,清風口時那段恐怖的回憶再次浮現在他的腦海中。是的,這就是在幻境中出現的那個黑影,羅飛永遠也忘不了對方那雙血紅的眼睛以及當時令人窒息的恐懼感覺。
待兩人走近後,男子抬起頭,用略帶沙啞的嗓音說道:「請坐下吧,地上濕氣重,篝火邊會舒服一些。」
許曉雯和羅飛互視了一眼,然後並肩坐在了男子的對面。
男子似乎在看著許曉雯,由於帽檐的遮擋,搖曳的火光只能映出他下半部分的面龐。片刻後,他的嘴角露出一絲帶有苦澀的笑意:「你就是雅庫瑪的妹妹?你們倆……長得真是太像了。」
「你知道我?」許曉雯略有些詫異。
「你姐姐向我提起過。」對方悠悠地說道,他的思緒似乎有些飄散,「那時,她還托我去昆明看望你……嘿嘿,可世事的變化無常,又有誰能料得到呢?」
聽到與姐姐有關的往事,許曉雯禁不住抽了抽鼻子,眼圈也有些發紅了。
男子此時又轉過頭看向羅飛:「你也來了?我該叫你羅警官吧?」頓了頓之後,他又說道,「這樣也好。本來有些東西我是要托這位姑娘轉交給你的,現在倒簡單了。」
羅飛的眼睛一亮:「你有東西給我?」
「是的,而且應該是你很想要的東西。」男子說著,遞過了一個信封,「我知道你是為了龍州的連環瘋案而來,我在半年前了解到一些與這案子有關的情況,都寫在裡面了。它會對你的破案有所幫助的。」
羅飛接過信封,誠摯地說了聲:「謝謝。」
許曉雯一直在上下打量著那男子,此時終於忍不住問道:「你就是李延暉嗎?為什麼不把帽子摘下來呢?」
男子點點頭:「是的。『百家姓中,排行為周』,我是李定國的後人……至於這帽子,摘下來也沒什麼,只是你們要有所準備,我的樣子,可能會有些嚇人。」
李延暉一邊說,一邊把帽子捋到了腦後,露出了自己的全部面容。
應該說,這是一張年輕而英俊的臉,他看起來尚不到三十歲,與在昆明精神病院時相比,他的臉上少了絕望與恐懼,多了幾分威武的氣勢。
然而此時,最惹人注目的卻是他的眼睛,那雙眼通紅通紅,布滿了血絲,竟如同野獸一般。顯然,這就是他所說的「嚇人」的緣由。
由於那段恐怖記憶的存在,面對這雙血目,羅飛的臉頰不由自主地抽動了一下。許曉雯則稍好一些,她只是驚訝地張大了嘴,愕然問道:「你的眼睛……怎麼了?」
「為了擺脫恐懼,過量服藥而留下的後遺症。」李延暉苦笑了一下,然後他看看羅飛,「羅警官,本來我還擔心你也會和我一樣。不過現在看來,由於治療及時,服用量少,這藥物並沒有對你造成什麼影響。」
說話間,李延暉又掏出了一個小小的藥瓶,羅飛立刻認出那正是周立瑋在法醫中心曾向自己展示過的研究成果。同時,李延暉的話語也提示了他,他想起在清風口的時候,那段「幻境」中,一隻帶血的手觸摸在自己的臉頰上,甜腥的血液滲入嘴角。
「原來那次是你用這藥物救了我們。」羅飛用目光表達著謝意。
「是的。我在林子裡看到你和胖子的狀況,就知道你們多半是中了白劍惡的招了。所以在殺死趙立文、收服白劍惡之後,我立刻對你們進行了治療,這藥雖然副作用強,但效果還是不錯的。」
羅飛深深地吸了口氣。在清風口的時候,自己已經意識到危險的存在,飲食極為謹慎,沒想到還是出了問題。對方是怎麼做到的?
「其實在清風口之前,我就救過你們三人一次,不過那次事件似乎沒有引起你們的警惕。」李延暉的話語打斷了羅飛的思緒,後者先是一愣,一番思索回憶之後,便即明白了過來。
「是進山的第一天晚上!你把剝了皮的蛇扔在帳篷上,我立刻驚醒,衝出帳篷,白劍惡他們已經穿戴整齊,彎刀也握在手上。當時我只是驚訝於他們動作之迅速,現在回想起來,原來他們拔刀的目的是要對我們下手,但卻被你阻止了。」羅飛說這些話的同時,心中也一動:李延暉說「救過你們三人」,看來,他並不知道尚有一個暗藏的敵人。
「你那瓶藥是從哪裡來的?」羅飛又想到另外一個關鍵的疑問。
李延暉的回答卻有些令人費解:「這個……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是昆明精神病院用這個藥治好了我的病,我詢問具體的情況,他們卻支吾不說,只是讓我儘快出院,並且把剩下的藥也塞給我帶走了。」
「這是不是就是周立瑋丟失的那瓶藥啊?」許曉雯閃動著大眼睛,「難道是昆明精神病院偷走的?」
羅飛低頭不語,這其中的蹊蹺的確一時間難以想明白。
李延暉突然擺了擺手:「好了,不說這些了,這並不是我所關心的話題。」他把目光凝在了許曉雯身上:「我們之間,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解決。」
許曉雯的神情略有些忐忑,但她並沒有迴避對方的目光。
片刻的沉寂之後,李延暉開口道:「既然你已經來到了這裡,那你一定已經知道聖女傳承的苦難了?」
許曉雯鄭重地點了點頭。
李延暉轉頭看著羅飛,目光中帶著詫異和詢問的意思。
許曉雯明白對方心中所想,解釋道:「不,我沒有告訴他,是他自己發現了其中的真相。而且,在你向安密表明身份之前,他就已經知道你的身份了。」
「哦?」李延暉驚訝地看著羅飛,「羅警官,你確實具有與眾不同的洞察力。今天你在場會是一件好事,希望你能夠還原歷史本來的面貌,給我的祖先恢復英雄的名譽,同時,對我李家和世代聖女之間偉大的情誼做個見證。」
羅飛非常認真地點頭:「我會盡力而為。只是,關於半年前發生的事情,有很多細節我還不了解。比如,你是怎麼和白劍惡等人產生衝突,那『惡魔的力量』又究竟是什麼東西呢?」
「還有,我姐姐到底是怎麼死的?」許曉雯緊跟著補充了一句,這是她最為關心的一個疑問。
「我會告訴你們的……我想要做的事情已經完成了,當然,故事並不會因此而結束。」李延暉看著許曉雯的眼睛,意味深長地說道。然後,他開始用低沉的聲音講述這個事件的前因後果。
正如我們已經知道的,李延暉是李定國的後人。不過,在生命的絕大部分時間內,他對自己的這個身份並沒有太在意。他熱衷於探險,是個在圈內頗有名氣的探險家。他有著良好的身體素質和聰明的頭腦,並且在搏擊、野外生存等方面受過極為專業的訓練。他喜歡山野,喜歡叢林,當他處於這些環境中時,他總能感覺到自己是當之無愧的王者。也許冥冥之中,真的是有某種力量在召喚著他吧!
一年前,李延暉計劃進行一場深入雲南邊境叢林的探險之旅。他在網絡上收集資料時,無意中發現了岳東北對恐怖谷的相關研究。這立刻引起了他濃厚的興趣,因為處於這項研究中核心地位的主角,正是自己的先祖李定國。
李延暉保留著先祖的一些遺物,小時候祖輩講故事的時候,也提到過禰閎寨權力源泉的傳說。岳東北的學說勾起了他的回憶,他不相信自己的先祖會如學術所說的那樣,是個兇殘的惡魔,所以他決定利用這次探險的機會,查明李定國死亡的真相。
李延暉拜訪了岳東北,將對方所掌握的相關資料盡數汲取。隨後,他開始了自己的探詢之旅。為了掩飾自己的身份,從這個時候開始,凡是有人詢問他的姓名,他總是用「百家姓中,排行為周」八個字作為回答。
李延暉隨著祖先的足跡,一路來到了哈摩村寨。部落中的聖女果然攜帶著封存李定國血液的聖瓶,而與聖戰相關的傳說更是膾炙人口,族人盡知。
出於血脈相承的直覺,李延暉對這些傳說深感懷疑。於是他常駐在哈摩村寨中,一邊學習當地的風俗語言,一邊在恐怖谷和懸湖一帶實地察訪,尋找與當年真相有關的蛛絲馬跡。
數月之後,在那張李定國留下的軍營地圖的提示下,李延暉終於洞悉了那段歷史中最為關鍵的隱秘。當天,他便求見哈摩族的聖女雅庫瑪,想對其說明此事,並要求對方解除對先祖的血瓶之咒。
令他驚訝的是,對於那段歷史,對方居然比自己更加了解,而且,歷代聖女一直都在等待著他:李定國的後人。
那個晚上,李延暉和雅庫瑪長談了整整一夜,歷史的真相令人唏噓,而聖女們為了維護部族的尊嚴,為了保護冤死的英雄之魂,數百年來獨自承受著雙重的煎熬和苦難,將秘密一代代地保傳了下去,這份情懷深深地打動了李延暉。
而歷史的轉機似乎已經出現。根據傳說,只要將李定國的屍骨從被詛咒的山洞中移走,同時有相通的血液(後代之血)流經血瓶,灑落在屍骨上,血瓶的詛咒即可破解,而哈摩族的聖物同時仍可保持完好。
第二天夜裡,雅庫瑪悄悄地把李延暉帶到了墓葬所在的山洞中。他們共同挖出了李定國的屍骨,然後又進行了一次長談。作為當時世上知道那段歷史真相的僅有的兩個人,他們有太多的話需要互相傾訴。兩人雖然僅是第二次見面,但那感覺卻像是已相知了數百年。
天快要亮的時候,雅庫瑪先行離開了。根據他們之間的約定,李延暉破解了血瓶之咒後,將把墓穴重新填好,並在當天把血瓶歸還給雅庫瑪。
然而越是計劃好的事情,越容易出現一些意想不到的變故。
李延暉把李定國的屍骨帶到了下方的古墓地中,這裡安息著李定國諸多戰死的部下,應該是他最好的歸宿了。當屍骨被掩埋好,破除詛咒的儀式也完成了之後,李延暉突然發現有另外一些人鬼鬼祟祟地闖入了古墓地之中。
李延暉躲在暗處,觀察著這些人。他們正是白劍惡和三個手下:薛明飛、吳群、趙立文。而他們的交談則讓李延暉大吃一驚。
這些人竟是為了「惡魔的力量」而來。他們似乎已經掌握了這種力量的源泉,外界的某些人士看中了這力量能讓人歡快興奮的特質,想將其開發成為一種新型的毒品。同時這力量也有致人恐懼的魔力,雖然概率與前者相比不大,但卻是一個在推向毒品市場前必須解決的問題。
白劍惡等人就是為了解決這個問題而來。
他們解決問題的方式是令人髮指的,等外界的專家到來之後,他們將首先在哈摩族中投放那「力量的源泉」,利用哈摩族人做小規模的試驗。然後,專家將進行樣本的分析,去除力量中的致恐因子。根據計劃,半年之後,經過第一次升級後的毒品會悄悄投放在龍州,在這次更大規模的試驗中,專家會對仍然敏感的少數人進行採樣分析,從而最終研製出完全安全的產品。
李延暉被這罪惡的計劃激怒了。衝動之下,他不小心暴露了自己的行跡,從而引來了白劍惡等人的圍攻,並最終因寡不敵眾而被俘。白劍惡等人對他的身份和來意嚴加拷問,但李延暉始終閉口不言,因為他掌握著雨神廟的秘密,如果白劍惡此時知道他是李定國的後人,必然會殺了自己,以絕後患。
白劍惡等人從李延暉口中問不出任何情況,但卻驚訝地從他身上搜出了哈摩族的聖物:血瓶。白劍惡立刻派吳群把這個情況透露給了哈摩族的迪爾加。
因爭奪聖女衛士未果而失意的迪爾加早已被白劍惡收買,成為後者安放在哈摩族中的一顆棋子。心懷叵測的他原本就發現了聖女這兩天的異動,得到吳群傳過來的消息後,他更是興奮異常:自己鹹魚翻身的機會終於到來了!
迪爾加面見了安密,說自己看見雅庫瑪將聖物交給了那個外族的年輕人。安密正在將信將疑之際,又有族人傳來李定國墓葬被挖開的消息。這下他不敢怠慢,立刻帶著迪爾加前往聖女木屋,向雅庫瑪詢問情況。
雅庫瑪居然真的無法拿出聖物!安密心中的驚訝變成了憤怒,在這種情況下,雅庫瑪跟著安密來到了那個山洞中,懷著最後一絲希望等待李延暉的到來。
然而李延暉此時卻被捆縛在古墓地中,毫無行動的自由。山洞所在的地方高凸,所以李延暉甚至可以看見雅庫瑪站在山岩邊苦苦等待的情形。他心如刀絞,焦急萬分,由於嘴裡被塞著布團,他只能「嗚嗚」地發出一陣低沉的悶吼。
雅庫瑪並不知道李延暉失約的原因,在淒涼的夜色中,她的心漸漸趨向絕望。面對安密怒氣沖沖的質問,她又無法說出實情。終於,在新一天的晨光到來之後,她用自殺的方式離開了這個並未給她帶來過多少快樂的塵世。
隨後,水夷垤被關進水牢,迪爾加奠定了在部落中的地位,成為安密首領的心腹。相關的消息很快通過吳群傳到了白劍惡等人的宿營地,白劍惡對這個情況非常滿意。事實上,後來他們對哈摩族人實施罪惡計劃的時候,迪爾加起到了重要的掩護和協助作用。
白劍惡等人肆無忌憚地討論著那些計劃,雅庫瑪的死也成了他們的談資之一。一旁的李延暉心中開始燃燒起絕望和憤怒的熊熊火焰,即使他後來深陷恐怖的地獄,這火焰也從未熄滅過。
白劍惡決定把李延暉當成他們的第一個試驗品。他強迫對方服下了會導致恐懼症的化學提取物,然後等待專家到來,以提取血樣,做相應的分析。
李延暉成為了連環瘋症的首例受害者。在他精神失常之後,白劍惡放鬆了對他的看管。然而李延暉長期受訓練就的生存本能卻在此時爆發了,他掙脫捆縛,遁入了莽莽的叢林中。大約兩周之後,他在清風口附近被昆明電視台的一個攝製組發現,他們把他帶回昆明,然後送入了精神病院中。
李延暉在精神病院度過了近半年煉獄般的日子。恐懼無時無刻不在折磨著他,他的思維能力近乎完全喪失,只有兩件事情仍深深地鐫刻在他的腦海中,即使陷於如此境地,也仍然未被抹去:
「恐怖谷的惡魔將到龍州!」
「雅庫瑪!」
半年後,出於某件尚不明晰的緣由,昆明的醫生用周立瑋研製出來的藥治好了李延暉的瘋病。後者終於走出恐怖的地獄,獲得了重生。他的記憶也逐漸恢復,每每想到雅庫瑪的冤死,復仇的欲望便成了支撐他生存的最強勁的動力。
李延暉了解了龍州案情的相關情況,然後暗中跟隨羅飛等人來到了禰閎寨。在雨神廟,薛明飛成了他復仇道路上的第一個犧牲品。「浴血重生」,這極具象徵性的一幕向仇人們宣告了他的回歸。
此後在前往恐怖谷的途中,李延暉又用「拔舌之刑」懲罰了向迪爾加通風報信的吳群。其間,他還有意留下了一些與李定國當年行跡有關的線索,想要指引羅飛等人重新認識自己的這位英雄祖先,不過,他的這些舉動大部分卻被岳東北給曲解了。
殺死了趙立文之後,李延暉出現在白劍惡面前。孤家寡人的白劍惡已不是李延暉的對手,而在得知對方的身份之後,他更是徹底崩潰了。他跪倒在李延暉的腳下,宣誓效忠並乞求對方的寬恕。
前方即將進入哈摩族人的領地,為了實現自己的計劃,李延暉還需要一個幫手,於是他暫且饒過了白劍惡的性命,讓對方隨羅飛等人一同進入哈摩村寨,並隨時聽從自己的命令。白劍惡不敢有任何違抗,因為此時的李延暉不僅掌握著雨神像的秘密,而且對自己用毒品戕害哈摩族人的罪惡了如指掌。他唯有企盼李延暉的計劃順利完成,這樣對方在心情好的時候,或許能網開一面,放過自己。
在羅飛等人跟隨迪爾加探詢恐怖谷的時候,李延暉把他們引到了古墓地中,希望羅飛能夠發現白劍惡等人留下的犯罪痕跡。隨後,他獨身一人來到了那個山洞,挖出了雅庫瑪的遺骸。巨大的悲痛使他站在山崖邊,發出了那聲令人膽戰心驚的叫喊。
在李延暉復仇的名單中,還有兩個重要的人物:迪爾加和安密。
迪爾加的罪行不在白劍惡等人之下,李延暉對他的懲罰也是直截了當:用利刃割斷了他的喉嚨。同時,他把那張藏有炸湖天機的地圖留在了迪爾加的屍體上,為最終懲罰安密的行動埋好了伏筆。
在李延暉看來,最終是安密的剛愎自用逼死了雅庫瑪。這個哈摩族的首領世代承襲著虛幻的榮耀,雅庫瑪為了維護他的榮耀,為了保存族人們的信仰,寧可自殺也沒有說出歷史的真相。但死者卻沒有得到一絲的尊重和憐憫,她的屍體甚至被葬在了遭受詛咒的山洞中。這種狀況令李延暉感到無法容忍,他下決心要剝掉安密身上那件皇帝的新衣,讓他赤裸裸地、毫無尊嚴地去面對雅庫瑪之死,面對那場被歪曲的戰爭。
李延暉成功了,在鐵一般的事實面前,安密所擁有的驕傲與信仰瞬間便崩塌了。對於一個在榮耀光環中沉浸了數百年的家族來說,這種打擊無疑是致命的。當哈摩族首領重新回到祭祀場上的時候,他的情感世界中已經只剩下絕望、恥辱和自責。他無法適應如此強烈的反差,卻又不能向任何人傾訴,只能獨自去承受心靈深處的煎熬。雅庫瑪曾經遭受過的痛苦境遇被完美地複製到了他的身上,最終,他也選擇了與雅庫瑪相同的結局。
聽李延暉講完了這段經歷,羅飛心中諸多殘存的謎團亦一一解開。唯有的遺憾是:李延暉並沒有見過那個外界的「專家」,他也不知道「惡魔的力量」究竟是什麼,只是可以肯定,這力量的來源正是那片古墓場。
「你可以寬恕我的族人嗎?」許曉雯此時睜大黑亮的眼睛看著李延暉,「你想要的復仇都已經做到了,我只想請求你,幫我將那個秘密繼續在族人面前保守下去。」
「保守那個秘密?」李延暉忽然「嘿」地一笑,「可是現在,這麼做又能有多大的意義呢?對於哈摩族人來說,聖物已丟失,首領也死去了,當年『聖戰』的輝煌已經消失殆盡……如果我猜得不錯,你的族人們正沉浸在悲傷、絕望和惶恐的情緒中。如何才能找回他們的驕傲和尊嚴?如何才能重建他們的信仰?」
許曉雯怔住,眼中一片茫然:是的,即使李延暉守口如瓶,她又該怎樣去面對這些已經發生的問題?
李延暉從口袋中掏出一封信,遞到許曉雯的手中:「拿著它,但暫時先不要看。」然後他又轉過頭,看著羅飛說道:「羅警官,你怎麼想?」
「你指什麼?」羅飛被他這無頭無腦的話語問得有些發愣。
「我殺了很多人……而你是個警察,」李延暉微微頓了頓,「你準備怎麼處置我?」
「他們或許都有可殺的理由。」羅飛沉吟著,「但是,你不是法律,你沒有權力剝奪他們的生命。」
「所以,你會把我抓起來,讓法律來審判我?」
羅飛閉口不答,顯然,這是一種默認的態度。
李延暉卻突然露出了奇怪的笑容:「我倒有個更好的想法。」
「什麼?」羅飛剛剛問出這兩個字,李延暉突然身形暴起,伴隨著他右手的疾速揮出,一片刀光向著羅飛的頭頂襲了過來!
這一下變故突兀之極,羅飛毫無防備,只覺得腦門處一痛,整個人已順勢倒在了濕冷的地面上。
許曉雯一聲驚呼,搶到羅飛身前,擋在了兩個男人之間,同時斥問道:「你幹什麼?」
守在洞口的水夷垤聽見聖女的呼喊,立刻沖入了洞中。李延暉「嘿」地一笑,不再與許、羅二人糾纏,揮起手中的利刃,直取水夷垤。
水夷垤立刻舉刀相迎。李延暉胸口門戶大開,竟似毫不防守,僅僅一個照面過去,水夷垤的彎刀便已刺在了他的心窩上。
李延暉的身體晃動了兩下,然後軟軟地倒了下去。
羅飛掙扎著起身,他摸了摸兀自在發痛的額頭,那裡卻並無血液流出,原來對方剛才的那一刀只是以刀背相擊。
羅飛看著眼前剛剛發生的一幕,不免有些愕然。水夷垤也怔怔地站在那裡,他和李延暉交好的時候,曾有過幾次比武,兩人的本領本在伯仲之間,可這一次,對方為何如此輕易地便被自己刺中了要害?
答案便在李延暉留給許曉雯的那封信中。
信寫得很簡短,但意思卻足夠明了:
「在我死後,用我的血液重鑄血瓶。殺死我的人可以成為新的首領、新的英雄。
「『我一定會把血瓶送回來的。聖女們數百年的苦不能白白承受,善良的謊言還需要繼續下去。』這是我對雅庫瑪說過的話,我沒有失約,我最終還是實現了這個承諾。」
當然,這答案水夷垤是永遠不會知曉的。即使在兩天之後,當歡呼雀躍的族人將他高高拋起的時候,他的眉宇間仍帶著一絲迷惑的表情,不過這迷惑很快就被榮升為部落首領的自豪感沖沒了,他昂起了頭,充滿了驕傲和自信。
祭祀場邊的羅飛看著這一幕,他無奈地苦笑著。
雅庫瑪死了,安密死了,白劍惡死了,李延暉死了,所有與這故事相關的人似乎都死了,然而故事卻並沒有走向終點。
此時此刻,羅飛禁不住想起了索圖蘭大祭司在山洞外對自己說過的那句話。
「羅,死亡絕不意味著結束。相反,它是另一段輪迴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