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微妙的變局

  我並沒有伸出手和林朝峰握手，不僅是因為我實在沒有力氣和這個林朝峰客氣，而且是因為我並不相信眼前的這個人就是林朝峰。我見過的花招實在太多，所以再也不會這麼容易相信一個人。

  不過林朝峰也很自然地把手收了回去，微笑著看了王順裕和周少校幾眼，王順裕和周少校似乎坐立不安地想站起來解釋什麼，卻被林朝峰一句話壓了下去：「讓你的人給我們的客人拿些吃的。」

  這兩個人諾諾連聲，周少校站起來快步向門口走去，把門拉開對著外面吼道：「立即給我拿吃的和喝的來！慢了軍法處置！」就聽到外面幾個人慌慌張張地跑著離去。

  很快，吃的送過來了，我也沒有客氣，低著頭一頓大吃大嚼，誰也不搭理。直到吃完，才長長地喘了一口氣，身上也有了勁。再抬起頭來，只看到林朝峰正面帶微笑地目不轉睛地看著我，似乎和我很熟似的，他的那個神態，還真的讓我也一下子覺得眼熟得厲害，但是無論如何也想不起在什麼地方見過這樣一個人。

  林朝峰看我吃完，說道：「你是不是不相信我就是你要找的林朝峰？」

  我點點頭，其實心中已經不像剛開始那樣完全不相信他就是林朝峰了。

  

  林朝峰還是和氣地笑了笑，說：「沒關係，我能理解。我給你充分地考慮時間，如果你覺得我不是，你可以先休息一下。」說罷站起來似乎要走。

  王順裕表情大變，緊張地看著我，低聲罵道：「你這個龜孫子，腦袋鏽透了？」

  林朝峰向下壓了壓手，示意王順裕不要說話，然後命令似的說：「你們這兩天給我照看好他，我隨時可以見他，少了一根毫毛提頭來見。」說罷就轉身向門口走去。

  在林朝峰要走到門口的時候，我猛地喊了一聲：「請等一下。」

  林朝峰慢慢地回過身來，聲音平靜柔和地說：「有什麼事情嗎？」

  我說：「我相信你，你不要走。」

  林朝峰笑了笑，道了聲好，穩步走了回來，還是坐在我對面的沙發上，微笑著看著我。

  我咽了咽口水，慢慢地說：「我的確是自己游來這裡的，但是我也受人所託，要將一個信封給林朝峰上校，也就是你。」

  林朝峰說：「哦！那信封呢？」

  我指了指王順裕，說：「應該在他那裡！」

  林朝峰的眼睛就向王順裕望去，王順裕馬上從懷裡掏出一個包著牛皮紙的信封，應該就是孫麗給我的那個。林朝峰接過來，笑了笑，說：「順裕，很負責啊，不到最後時刻你不會拿出來。」王順裕支吾道：「是，是。」

  林朝峰把這個信封遞給我，問道：「是這個嗎？」

  我看了看，說：「應該就是這個。」

  王順裕和周少校異口同聲地說：「就是這個，就是這個。」

  林朝峰讓我把信封遞還給他，自己也翻看了幾下，然後當著我們的面小心地把牛皮紙打開，只見裡面還有一層牛皮紙，林朝峰從上衣口袋中拿出一根小別針一樣的東西，在幾個地方的縫隙處探了探，笑了笑，說：「還好，沒有人敢動。」說完後就用這個小別針將牛皮紙劃開，一層一層地解開後，拿出了一個白色的小信封。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林朝峰手中的這個白色小信封上，林朝峰又不厭其煩地在這個白色信封上用小別針戳來戳去，好半天以後才似乎滿意地將這個信封撕開，從裡面取出一張寫著密密麻麻文字的紙。

  林朝峰拿在手上剛看兩句，就重重地「哦」了一聲，往沙發上一靠，目不轉睛地讀了起來。

  包括我在內，所有的人都大氣也不敢喘，那個上面到底寫著什麼，誰都不知道，可是誰都很想知道。半晌過後，林朝峰才輕輕喘了一口氣，把那張紙合上，塞回到信封中，然後很仔細地把信封放進自己的貼身口袋裡。

  大家都呆呆地看著林朝峰，林朝峰見我們這個樣子，哈哈一笑，說：「很想知道上面寫的什麼嗎？」王順裕剛想點頭，卻連忙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連連說：「不想不想。」

  林朝峰把眼光掃向了周少校，周少校也是一個激靈，連忙說：「我知道很機密，所以想都不敢想。」

  林朝峰把目光轉向我，看得我心中發毛，難道信中是要他們立即把我殺掉？我也不知道應該說什麼來回應林朝峰的目光，只好默不吭聲。林朝峰卻對我說道：「謝謝你，你做得很好。」

  然後微微笑了一下，看著屋子的一角，慢慢地調侃似的說：「周少校，我給你最後一個機會。」

  周少校愣了一下，馬上結結巴巴地說：「林總，您，您在對我說話嗎？」

  林朝峰點點頭，還是不看周少校。那個王順裕也立即察覺到了什麼，立即從周少校身邊滑開一般，頓時將周少校單獨留在了沙發上。

  周少校神色大變，說：「林總，林總，我做錯了什麼嗎？」

  林朝峰說：「你沒有做錯什麼。你背著王順裕到處找我，我還應該感謝你呢。所以，給你最後一個機會。」

  周少校慌了神似的，說道：「林總，您別嚇唬我，我膽子小，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沒有幹過。」

  林朝峰說：「呵呵，真有趣。功臣一下子變罪臣啊，叫我怎麼說才好呢。」說罷，把臉轉過去看著已經冷汗直冒的周少校。

  周少校的臉幾乎都變形了，看得出來，他內心的震撼有多麼的巨大。

  林朝峰還是輕輕鬆鬆地笑了一下，說：「今天，我只是證實了我的懷疑而已。不管怎麼樣，還是讓你死了這條還能瞞過去的心吧。」說完從袖子裡變魔術一般變出一個小機器，衝著機器說了聲：「帶他進來吧。」

  周少校臉色開始慢慢從恐慌變得兇狠起來，他的聲音也大了起來：「林總，你不要這樣，這裡畢竟是我的地盤。我敬畏你，尊敬你，但是我如果被人冤枉，我一條小命照樣可以拼了不要。」

  林朝峰笑了笑，說：「你還打算對我動手？」

  周少校狠狠地說：「兔子急了都要咬人，何況是我。如果我有什麼得罪之處，大不了上軍事法庭！」

  林朝峰說：「螳臂當車啊螳臂當車，我最看不慣你這樣自以為是的人。」

  周少校卡啦一下，把自己的配槍解了下來，並迅速地站起來，指著林朝峰的腦袋，吆喝著：「你們別動，別以為我不敢開槍。」

  王順裕也在瞬間把槍掏出來，指著周少校的腦袋嚷道：「你別亂來！把話說清楚！」

  周少校怪笑兩聲：「說清楚？和你們這些國情局的人還有什麼能說清楚？來人啊來人啊！」

  林朝峰靠著沙發，似乎懶得搭理周少校，這種劍拔弩張的局面好像對他而言如同沒有發生，只是淡淡地說：「來吧來吧。」

  門打開了，進來的是三個穿著整齊中山裝的男人，他們還帶著一個女子，那個女子一進門就哭喊著：「周少校，我什麼都說了，你不要逞強了。」這個女人，不是別人，正是醫院那個曾經照顧過我的護士雅玲，這個時候，她已經是披頭散髮了。

  周少校吼道：「你這個女人瘋了，憑什麼胡說八道！來人啊，來人啊！」

  林朝峰終於不耐煩地說：「你的人早就被驅散了，你的接替人，兩天後就到。識相的話，就老老實實說話。」

  周少校突然身子一軟，臉上本來兇巴巴的表情一下子鬆弛下來，頓時又是一臉哭像，撲通一下跪了下來，鼻涕眼淚橫流，並向林朝峰跪著爬去，邊爬邊說：「林總，你說給我一次機會的，大人不記小人過，我什麼都說。我的確一時糊塗，被收買了，是我貪錢，是我愛錢，我想退伍後移民到美國去，我害怕打仗，我怕死。所以，我幹了些對不起黨國的事情，但是，我絕對沒有聯共啊。林總，求求你，饒了我一條命吧。」說到這裡，周少校已經爬到了林朝峰的腳邊。

  林朝峰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周少校的肩膀，還是和顏悅色地說：「起來吧，只要你認識到錯誤，接受處罰，我相信你還是有改過自新的機會的。」周少校還是不肯起來，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林總，謝謝你，謝謝你。」

  林朝峰說：「不過，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周少校急忙說道:「我認罰，我認罰。」

  林朝峰說：「這個處罰就是，你必須作為共產黨間諜人員，交換到大陸去。」

  周少校身體似乎凝固了一般，半晌沒有動，只看他跪在林朝峰腳邊頭低垂著，口中發出難聽的「呵呵呵」的乾笑，隨後猛地站起身，把手中槍高舉著指著林朝峰的頭，口齒不清地吼道：「林朝峰，你好狠毒！老子不活了！！」說罷就扣動了扳機，只聽清脆地沒有子彈的機簧聲響過，這把槍中根本就沒有子彈。

  空槍聲還未落，周少校突然雙眼猛地一翻，臉上扭曲了一下，就跌倒在地，撲騰了兩下，睜著雙眼一動不動了，似乎是死了。這一切來得毫無預兆，非常突然。

  林朝峰笑著嘆了口氣，把拍周少校的那隻手拿出來，把手指上的一個戒指轉了轉，然後對著僵硬在地上的周少校說：「你其實接受了這個處罰，不要這麼激動，至少還能活上幾個星期。可惜啊可惜。」

  林朝峰剛說完，雅玲就苦喊著尖叫了起來：「不要殺我，我和他沒有任何關係，我只是他的情人，不要殺我。」林朝峰笑了笑說：「不會殺你。」然後對雅玲身邊的那些中山裝男人說：「把這個賤女人賣到非洲去。」雅玲尖叫著：「不要這樣，不要這樣，求求你，求求你……」正哭喊著，嘴就被堵上，被那三個男人拖麻袋一樣拖走了。

  王順裕垂著頭，哈著腰，老老實實地站在林朝峰沙發旁邊一動也不動，看得出來王順裕雙腿仍然是輕輕地顫抖著。林朝峰站起來，把周少校踢了兩腳，說：「順裕，你把他拖走，好好處理，給他個正當的名分。」王順裕連忙答應著，跑過去就要開始拖周少校的屍體，林朝峰又說：「對了，要不是你編了不少故事嚇唬人，被這個傢伙聽進去了，而到處找我，否則再晚幾天，鉤三的情報就作廢了。我還要給你記上一功呢。」

  王順裕臉上有紅似白地變幻了幾下，低聲說道：「是屬下眼拙，自作聰明，險些犯下大錯，屬下認罰，認罰。」然後一聲不吭地把周少校拖出房間，再也沒有出現過。

  林朝峰看著王順裕把門關好，才慢慢地將注意力重新集中到我的身上，滿面笑意地說：「趙雅君，剛才那出戲你看著還精彩嗎？過癮嗎？」

  我哈哈笑了兩聲，說：「實在太精彩了，很過癮！不過，你為什麼這樣問？」

  的確，整個過程中我沒有說一句話，只是靜靜地坐在沙發上看著這齣戲，無論周少校的死，還是雅玲被賣到非洲，哪怕是這個殺人不見血的林朝峰就在我面前坐著。我從頭到尾都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妥當的地方，真的是覺得很精彩，看得很過癮，如果王順裕也橫屍當場，那就更不錯了。我殺過黃毛，也差點殺了王山林，最後亦被最值得信任的兄弟林虎差點打死。我已經覺得我不是人而是太歲人了，所以當這些讓我覺得噁心的人受到死亡的懲罰，我覺得有一種快感。

  只是很奇怪，林朝峰為什麼像看透了我的心思一樣，張口就問我這個問題。

  林朝峰呵呵一笑，似乎很滿意似的，說道：「因為，我了解你就像了解我自己一樣，我們是朋友。」

  「是朋友？」我說道，心也劇烈地跳動了起來。

  林朝峰還是淡淡笑了兩聲，並沒有直接回答我這個問題，而是說：「你難道不覺得我像什麼人嗎？」

  我仔細地打量了一下林朝峰，他這個人的相貌我的確沒有任何印象，但是他的氣質和談話的方式，以及一些打扮，卻越來越顯得熟悉，我盯著林朝峰看了半天，突然冒出一個人的名字。

  我問道：「老謝？」

  林朝峰呵呵一笑，慢慢地舉起左手，只見林朝峰左手的手心中漸漸出現了一個紅色的火焰標誌，發出了淡淡的紅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