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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軍人徐德有

2024-09-26 04:16:09 作者: 張海帆

  我去參加趙德民和龐怡巧的婚禮,是因為孫麗。從第三醫院出來,我對孫麗一直是念念不忘,忍了一個星期以後,我就抽空去了一趟第三醫院,目標直指孫麗。

  孫麗見我突然出現在她看護的病房門口,顯得分外高興。我一直等到她忙完,才和她在醫院中聊了一會兒。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孫麗特別親切和可愛,她比我小3歲,16歲就在這個醫院當護士了。因為第三醫院是傷殘軍人治療的地方,所以一直沒有受到衝擊,還算穩定。

  孫麗個子不是很高,但是很苗條,人看著很秀氣,很愛笑,眼睛大大的,有一個俏皮筆挺的鼻子,屬於很討人喜歡的那種乖巧的女生。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從小就是孤兒的原因,孫麗的眼睛中不時流露出一種淡淡的傷感。不過她從來不表現出她的那種傷感,而當她知道我的父母親也不在了的時候,反而心疼起我來。

  儘管第一次聊天時間並不是很長,卻讓我養成了每隔兩三天就去一趟醫院找孫麗的習慣,如果不見到孫麗,我就有些難受。自從母親死後,龐怡巧和我決裂,我就一直沒有任何感情的依靠,所以,我似乎把孫麗當成了我感情上的一個依靠了。

  但是我很小心、很謹慎地和孫麗相處,生怕我的一時衝動冒犯了她,所以每次見面,我都盡力克制自己的情感,把孫麗當成很好的朋友一樣看待。

  不知道是不是陳景強和醫院打了招呼還是什麼原因,我每次來找孫麗都很順利,也沒有什麼人刻意地打量我們兩個。在第三醫院安靜的後院散步,有種世外桃源的感覺,沒有滿眼的大字報和撕心裂肺的口號聲,有的只是我和孫麗靜靜的聊天,這讓我也終於露出了微笑。孫麗說我笑得很好看,我也會說她笑起來特別好看。

  不過我回到大隊還是特別彆扭,儘管我平反了,恢復了身份,但是我卻仍然沒有什麼朋友,大家對我保持著客氣的態度,似乎生怕得罪了我或者和我沾上什麼關係。這讓我的處境很尷尬。儘管尷尬,但是大隊還是安排給我了一個光榮的任務,就是參加了海防分隊。20世紀70年開始,台灣特務的活動似乎又猖獗了起來,經常能夠抓到從金門溜過來的台灣「特勤兵」,所以,整個A市的民兵大隊都有一支海防分隊,分不同的地段和時間負責整個A市海岸線的巡邏任務。這種工作很容易出成績,所以特別讓人羨慕,我覺得我能夠參加海防,也是陳景強安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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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節前得到了趙德民和龐怡巧結婚的「喜訊」,趙德民托人轉告我,希望我能夠參加他們的婚禮。我猶豫了很長時間,本來打算放棄,不過在和孫麗聊天的時候讓孫麗察覺了。在她的再三追問下,我才吞吞吐吐地把我和龐怡巧的故事講給了她聽,以及我不想去參加他們的婚禮。結果孫麗很堅決地告訴我,讓我一定要去,必須要面對自己不願意面對的事情,並說她和我一起去。

  就這樣,我居然帶著孫麗,去參加趙德民的婚禮。孫麗特別請了假,還打扮了一下,換下護士服的孫麗,看起來特別俏皮,她的衣服也特別整理過,看著很合身,沒想到寬大的護士服下面,孫麗的身材也很不錯,這讓我看著有些臉紅。

  說是婚禮,其實誰都知道,不過是大家一起吃點瓜子和花生米,由隊長做個證婚人宣讀一下結婚證。我記得我年紀很小的時候,還見過A市結婚的人家弄得很是熱鬧,不僅在大海裡面放鞭炮,而且新郎還要撈魚給新娘做第一頓飯。不過後來革命要求一切婚事都從簡,以及海禁,才再也見不到那麼熱鬧的婚禮了。

  趙德民結婚當天,我標記為「周」的那個「同類」的感應就一直特別強烈,從一大早就感應得很清晰。當我帶著孫麗向他們結婚的禮堂走去的時候,隔斷感就明顯來了。因為當天「周」的感應是如此清晰,所以隔斷感一來,我就有所懷疑「周」是不是趙德民。

  我來的時候應該有點晚了,趙德民和龐怡巧正要進屋,一看到我過來了,趙德民馬上拉著龐怡巧迎了上來,龐怡巧看起來還有點扭捏不太願意。趙德民很熱情地伸出手和我握了一下,我也慌忙念叨著:「恭喜恭喜。」和趙德民的手一握上,我就感覺到趙德民的想法一下子向我涌了過來,他在想:「雅君,我會照顧好怡巧的。謝謝你能來。你不要怪我。我是真的愛怡巧。」

  我挺彆扭地立即把手抽回來,倒不是故意想給趙德民難堪,而是聽見別人想法真的很古怪。趙德民也沒有見怪,引著我和孫麗往裡面進。我見龐怡巧臉色似乎也不太好,就沖她笑了笑,龐怡巧也挺彆扭地向我笑了笑,不過她的目光就停在孫麗的臉上,似乎在打量孫麗。

  我連忙向趙德民和龐怡巧介紹:「這是孫麗,我一個朋友。」趙德民也打量了一下孫麗,臉上馬上如釋重負一樣露出了笑容,說:「歡迎歡迎。」

  孫麗似乎也在打量龐怡巧,我心中發慌,這丫頭別說出什麼不開心的話。不過這個擔心是多餘的,孫麗打量了一下龐怡巧後,甜甜地笑了笑,說:「新娘子好漂亮哦,恭喜恭喜!」

  我帶著孫麗一進門,幾個看到我的人都吃了一驚,門口甚至一下子沒有人說話,估計是沒有人想到趙德民會請我來。不過又很快恢復了吵吵嚷嚷,誰都不想這個大喜的日子找晦氣。

  等我和孫麗坐下來,我才緩了一口氣,原本料想著我會很不自在,會很尷尬,所以不敢來,但是真的來了,才覺得自己想的不對。看到趙德民和龐怡巧神采奕奕地站在一起,下面的人跟著起鬨,我也很快開心起來。那場和龐怡巧的戀情好像夢一樣模糊了起來,如同一片葉子,順水而流,也沒有飄落時的傷感了。

  我偷偷捏了一下孫麗的手,什麼都沒有想,只是想向她表達我的感謝,如果不是她鼓勵我來,恐怕我現在正在鬱悶呢。我把孫麗的手一捏,孫麗的臉一下子飛上了兩朵紅暈,緩緩地把手抽了回來。斜著眼睛瞄了我一下,偷偷地笑了。

  婚禮儘管很簡單,但是氣氛很好,大家拼命折騰趙德民和龐怡巧,王隊長和錢指導員年紀比較大,卻是鬧得最厲害的兩個,好像只有在這個時候,大家才會忘記生活中的苦痛和壓抑,真正讓自己像一個人一樣。

  儘管沒有什麼吃的,但是酒還是有的,還有一些比較罕見的魚乾、蝦干下酒。趙德民喝了不少,興奮地嗷嗷叫。龐怡巧也是個性格潑辣的人,幫趙德民擋了好幾杯,說話也大聲了起來。

  我不太會飲酒,只喝了兩小杯,就覺得有點昏,卻喝了不少茶水。於是孫麗打了個招呼,出去方便一下。剛繞出房間十多米,「周」的感應就慢慢地出現了,越往遠走,感應就越清晰。我快速找了個地方方便,又往回走,隔斷感又回來了。

  我心中詫異,覺得這可能是難得的一次機會來驗證「周」到底是誰,於是我在隔斷感來臨的距離,來回走了幾次,最後確定,「周」就在趙德民的婚禮上。而這種有別於其他任何時候的「周」的感應,恐怕只有現在的這個新郎官趙德民才有這麼興奮。

  確定了趙德民居然就是「周」,我心裡突然湧起一種很奇妙的感覺,好像趙德民突然就出現在我的大腦中,而且和我越走越近,幾乎要和我融合起來。我嚇得哆嗦了一下,趕快把這種感覺驅散。

  難道,趙德民和我一樣,是個特殊的人?但是,他為什麼好像一點都沒有感應到這一切?難道,我和他相同,又有不同之處?

  回到婚禮的房間,我越看趙德民越感覺詭異,好像只要我願意,我就能跳到趙德民身體裡一樣。這讓我有些坐立不安,乘著有人陸續離開,我也拉著孫麗離開了現場。

  而一離開,「周」的感應就又來了。

  孫麗看我好像不太對勁,猶豫了一下還是問我:「是不是不開心啊。」

  我連忙搖頭,說:「不是不是,我是突然想起來別的事。」

  孫麗哦了一聲,沒有問下去。其實我很想告訴孫麗我能夠感應到這些自己的「同類」,今天我終於確定了趙德民就是我的同類之一,但是思量了再三,還是覺得不說為妙。

  我說:「孫麗,你參加過婚禮嗎?」

  孫麗頭一低臉一紅,說:「沒有呢。」

  看著孫麗的樣子,我一下子很衝動的地說:「要不我們結婚吧。」但是我還是忍住了,說這樣的話萬一得罪了孫麗,還真是比較糟糕呢。

  於是我把這些感應趕到一邊,不再去刻意想這些感應,拉開話題和孫麗邊走邊聊了起來。

  直到送孫麗回到第三醫院的外面,她即將回去上班,我才記起來,再過兩天就是春節了。

  孫麗走進去幾步,又突然回過身來,向我走近幾步,雙手背在身後,似乎很扭捏地搖晃了幾下,才說:「後天一起過節吧,你來找我。」

  我愣了一下,馬上就回過神來,頓時傻哈哈地連連答應著:「好!好!」

  孫麗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轉身就跑進醫院了。

  我脖子發燙,臉發燒地站立了一會兒,突然心情格外輕鬆起來,一路甜滋滋地向自己的家跑去。

  的確,整個A市我沒有任何親人了,父親本來就是趙家的獨子,家裡其他姑姑們都嫁到外地去了。而母親也是從福州那邊嫁過來的。妹妹死了,弟弟去湖北了,姐姐也去西北了,整個A市也還真的只有我一個人,如果不是孫麗說起此事,我還真的打算自己一個人過一個冷冷清清的春節。

  而孫麗,她是孤兒,連父母是誰都不知道,完全是政府帶大的孩子,16歲工作了以後,也似乎沒有什麼熟人來往,基本上醫院就是她的家。

  孫麗的這句話,讓我足足興奮了兩天,也著實準備了一番。我把我最新的衣服拿出來在褥子底下壓了兩天,讓衣服能夠平整一些。隊裡發的唯一的一些年貨,我也是一口也沒有捨得吃,都準備好大年三十的晚上給孫麗多吃一點。有幸的是,隊裡還考慮我們這些無家無口的光棍,給我發了一小條臘肉、半條鹹魚和一盒午餐肉,我也做熟了裝在飯盒裡面。這都是難得一見的美食,還多虧了我是前進大隊的,其他大隊還都沒有這些待遇。A市待遇最好的就是軍人,能當軍人是每個A市年輕人的夢想,可惜的是,我這樣出身不好的,永遠和軍人是無緣的。

  兩天像過了兩年一樣,時間都是數著指頭過來的,終於到了去找孫麗過春節的那天。我洗了澡穿戴整齊,用網兜提著我那些珍貴的年貨,來到了第三醫院。

  見到孫麗的時候,孫麗打扮得像一朵花似的。我看到她眼睛都直發愣,孫麗的臉上浮出兩朵紅暈,帶著我就去她的宿舍。

  我還是有點緊張的,孫麗不會這麼大膽,把我這個單身男子帶到她的宿舍去吧。要知道那個時候,沒有結婚的男女同處一室過夜,是非常重大的錯誤,是流氓罪。這倒讓我有些猶豫,不過也不敢問孫麗,怎麼能掃別人的興呢。

  不過當孫麗把我帶到宿舍的時候,門一推開,我才發現宿舍中早就坐了其他的幾個女孩子,看到我進來就呵呵呵地笑了起來,並交頭接耳的。一個臉胖胖的女同志說:「是個大帥哥啊!」

  惹得我站在那裡傻笑,孫麗也憋了個大紅臉。

  真是一個開心的夜晚,我們講笑話,吃東西,我還被逼著表演忠字舞。這些女孩子都是孫麗的同事,也是孤兒,和孫麗一批進的第三醫院,她們一起過了好幾個春節了,這次因為我這個男生的到來,讓這個小宿舍充滿了歡聲笑語。我真是好久都沒有這麼開心過了,我被這幫丫頭整來整去,一會兒要跳舞,一會兒要伏地挺身,一會兒要扮蔣匪讓她們用花生米殼子砸。

  孫麗也是一個晚上都幸福地笑著,鬧著,她的那些小姐妹們不停地開她的玩笑,說得我都面紅耳赤的,好像孫麗真的會嫁給我一樣,然後我們兩個組建幸福的小家庭,生一大堆孩子。

  接近年夜的時候,這幫女孩子居然還做了餃子,一個人只有三個,但是我似乎很久很久都沒有吃過餃子了,好像吃人參果一樣轟隆一口就吃掉了,惹得大家又笑了起來。孫麗還非要把她的餃子讓給我吃,我怎麼可能吃呢,兩個人推搡了半天,那幫姐妹就起鬨,非要孫麗餵我一個。

  這個孫麗餵我吃的餃子,格外好吃,是我今生今世吃到的最好吃的東西。

  剛把餃子吃完,大家正在收拾東西。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門被推開了,一個中年女醫生衝進來,看了大家一眼,急急地喊道:「快!先別收了,急救室!有解放軍受傷了!」

  大家對望了一眼,什麼都沒有說,就往門外趕去,我正不知道該怎麼辦。這個女醫生看到我在場,對我也喊道:「同志,哪個單位的?」

  我趕緊說:「前進大隊……」

  這個女醫生猶豫了一下說:「剛好缺人,來幫幫忙!」

  我趕緊應了一聲,就跟著孫麗他們跑出去。

  孫麗在路上對我說:「肯定是蔣匪利用春節派特務來A市。」

  我跟著孫麗他們跑到醫院裡面,急救室外正橫七豎八地躺著幾個解放軍戰士,滿身鮮血,儘管是經歷了簡單的包紮,但是從他們受傷的程度來看,必須馬上動手術。而且從現場的混亂程度來看,這幾個受傷的軍人都是剛剛送到醫院的。

  我被安排著扛氧氣瓶和扛軍人上手術床,大年三十的,醫院人手短缺,所以連我這樣的壯勞力也被派上了用場。救人如救火,誰也顧不了這麼多了。

  傷員還在不斷運過來,看得出來,這應該是一次爆炸。

  而陸續趕來的人也越來越多,可能因為第三醫院本來就是戰地醫院的原因,儘管匆忙,但是還算井然有序。

  我除了扛軍人還有一個任務,就是要登記這個軍人叫什麼名字,但是大多數受傷的軍人都是雙目緊閉,有的已經昏迷了,有的只是在哎喲哎喲地叫著。

  當我把一個軍人又扛上床時,這個軍人似乎有些特殊,他眼睛睜著,似乎很清醒,臉上儘管血淋淋的,但是他一聲不吭,我問道:「同志,你還好嗎?」他點點頭。

  我又問他:「你叫什麼名字。」

  這個軍人慢慢地張開嘴,擠出了幾個字:「我叫徐德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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