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相爭

  薛芷看了看遠去的兩人，搖搖頭說道：「晚輩不知。」

  

  沼王做了一個很有市井氣的動作，他一把把薛芷的肩膀摟住，身子和薛芷幾乎貼在一起，兩人就這樣攙扶著前行。

  而且沼王很好地將薛芷拉開不讓他有機會看到楚瀟瀟，薛芷當然察覺到了，但也不動聲色。

  沼王輕輕搖著蒲扇，扇來的風兩人剛好能吹到。

  沼王一邊扇風，一邊笑嘻嘻地說，

  「孩子，我救過你的命，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了吧，你又何須對我有所隱瞞呢？畢竟僅僅只是交流，兩個老前輩脾氣也還可以，不會因為你說了什麼不太好聽的話就對你心生怨恨。」

  薛芷嗯嗯地點了點頭，隨後略微思索了一下，說道：

  「兩位老前輩所鐘好之物有所不同，故而有了爭執，為了能讓對方尊重自己的喜好，故而打了起來。」

  說話間，兩人已經來到了一片雲海翻滾的山崖絕壁間，看著下面的霧氣被雲海隔絕，兩人的神色都是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樣，站在一起，儼然好似爺孫倆。

  這雲海邊的一塊巨石顯然是被專門磨過的，上面有著流水石摩擦了日日夜夜的痕跡，也擺放這兩個木藤椅，中間是一個木藤小桌，上面的爐火正在烹茶。

  沼王坐下後，喝了口熱茶，便說道：

  「小伙子，坐。」

  「你說得很對，他們兩個人確實是希望對方尊重自己的愛好，這是表面上的邏輯。」

  沼王見薛芷坐下後，給薛芷倒了一杯茶，隨後便說道：

  「但是裡層的邏輯，你有想過嗎？孩子。」

  薛芷搖頭。

  「裡層的邏輯是，我們四個老傢伙，以前曾是五個老傢伙，都各自地打心底里在意這一百多年友誼的好兄弟，當然也就希望好兄弟能和自己有著一樣的嚮往，哪怕做不到，也希望對方至少要尊重自己的嚮往，這一點，你能理解嗎？孩子。」

  薛芷這一回點了點頭，表示理解沼王的意思，但還是沒有理解沼王拉他過來喝茶的意思。

  沼王也不急於讓薛芷理解這麼快，而是直接提及重點，說道：

  「所以，你在陳平鎮菜市場一夜殺死幾十人，和兩位老前輩的爭鬥，本質上有區別嗎？」

  薛芷聽聞此言，手中的茶微微停滯在半空之中。

  他頓了一下後，喝下手中的熱茶，拱手詢問道：

  「晚輩不理解此話的意思。」

  沼王呵呵一笑，說道：

  「別緊張，孩子，我和武林盟沒有什麼關係。只是恰好從情報組織手裡得到了那天的細節報告而已。」

  說著，沼王又給薛芷滿上了一杯，楚瀟瀟在遠處看著這兩個同樣穿著黑衣，一大一小，一圓一方，一坐一起的男人在一起喝茶，總覺得眼前忽地就有了一種迷濛的感覺。

  楚瀟瀟忽地開始理解華志華一直以來所說的畫的意境是什麼意思了，原來有時候，隨意勾勒幾筆，真的會是一幅畫。

  想著，楚瀟瀟就想回頭去找華志華，結果發現猶如一桿瘦竹竿一樣的華志華就在她的旁邊用不同的筆在快速作畫。

  楚瀟瀟方想說話，華志華就噓了一聲，用極快極輕的語調說道：

  「別吵，讓華叔叔畫完這幅畫，他們在聊那小子和你之間的婚事呢，你認真一點，也許就能聽到他們說的彩禮三金數量是多少了，所以別出聲，噓，細細聽。」

  華志華說完，還轉過臉去吐了一下舌頭，接著繼續作畫起來。

  而楚瀟瀟聽後臉頰也瞬間紅潤了起來，心裡說著我才不想知道這些事情呢。

  但心裡想著什麼，做起來也完全不是那麼回事。

  至少楚瀟瀟現在就幾乎是用盡了全力催動內力，迎著風去聽薛芷和沼王的談話。

  沼王則是接過方才的話頭，繼續說道：

  「孩子，兩個老頭是互相不理解對方，這是人世間難以改變的點。任何人都會覺得自己是對的，但卻沒有一個完整的參照物。」

  「菜市場那些收商販錢財的人亦是如此，他們覺得這些商販天生就應該付給他們錢，不然他們習武多年，又是為了什麼呢？說不準有些人習武，其實本質上就是想要得到那筆錢呢。」

  「他們殺人，覺得那是天經地義的，這不是他們的錯，因為這是他們內心的觀念，他們認為違背他們意志的人，就是該殺。」

  薛芷低頭抿唇，顯然不太同意這個說法。

  沼王自然也知道，畢竟若是薛芷真的覺得那些人做得沒有問題，那也不會費心思和功力去殺那些人。

  沼王繼續解釋道：

  「而孩子，你，你天生源自內心的觀念，是人不該去欺凌他人，應該讓他人去獲得他們本來應該獲得的幸福，這是從你的骨子裡與生俱來的東西，你沒有辦法抗拒。」

  「所以你和那些人之間，是天然就存在衝突的。」

  「這個衝突，就是你拔刀殺死他們的原因。」

  「那麼，孩子，你想要得到的，或者你想通過殺死他們得到的東西，是什麼呢？」

  薛芷聽到這裡，才算是徹底明白了，沼王這是在借前面兩位老人爭鬥之事，向他闡述一個簡單的事實。

  任何爭鬥產生的原因，都是源自於兩人之間沒有互相理解。

  武林盟搶奪錢財之人，天生就認為那些錢財屬於他，那是他們可以得到的錢財，所以他們就搶了。

  搶本來就屬於他們的東西，他們當然沒有任何負罪感，也不會覺得在搶奪的過程中有任何的不適。

  而薛芷天生認為通過自己勞動所獲取的錢財，生來就應該是屬於他們自己的，而不應該是武林盟的人收取。

  何況武林盟的人還殺了人，那就是妥妥的該殺之人。

  薛芷按照自己的道德觀念——殺他之人和他應殺之人俱可殺之——來裁定那些武林盟的眾人，那麼武林盟眾人，一定是該殺之人。

  可這個事情，武林盟也是不能理解的。

  憑什麼武林盟的人不能拿回屬於他們的錢財鉑金，薛芷就可以殺他們呢？這真的不合理。

  在這樣無法相互理解的情況下，雙方展開血拼，那是再正常不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