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荊芥

2024-09-26 03:13:14 作者: 貓小塵

  雨已將近停了。

  晨曦還未起。

  

  月亮貪圖今夜的風景,掛在屋頂的檐角遠遠眺望著今夜的風景,似是捨不得走一般。

  薛芷和蘇合香卻並沒有捨不得走,相反,薛芷很不希望留在這裡,卻又覺得他應該留在這裡。

  為何要留在這裡呢?

  因為遠處傳來了腳步聲,聲聲慢,聲聲沉,且帶著穩而攝魂的呼吸聲。

  「呼,喝,呼,喝!」

  一大群身著黑色甲冑的人排成兩排,從薛芷所在的身前身後走來。

  景王朝,民間私藏甲冑者,誅九族,夷三族。

  然而,武林盟卻從來不畏懼這些。

  就連如今在陳平鎮上,有著丁縣令以及一眾景王朝的士兵,卻仍舊沒有一個人會跳出來說武林盟意圖謀反。

  其內的原因很少有人去探究,大多數人都習以為常。

  也正是因為習以為常,所以武林盟的人多數可以囂張跋扈,不顧民眾生死。

  一旦有民眾聯合起來鬧事,武林盟就會出動甲冑軍,抹殺一片平民。

  雖說內力達到了登堂入室之後,若是對上穿著甲冑之人,單以內力使鈍器或是拳罡貫透之下,甲冑就如同一個煮人的悶葫蘆罐子,一拳進去裡面的人沒有空間來卸力消力,會在剎那之間被內力透於鎧甲之內彈回的波紋震碎成肉泥。

  但內力分初窺門徑,登堂入室,爐火純青,登峰造極四個階級,每一階的進階難度都猶如登天,天賦好一點的練武二十年也許能達到登堂入室的階段。

  可天賦低一些的,那就不僅僅是十年二十年了,也許終其一生,也僅僅落後在初窺門徑的地步,根本沒辦法子進階。

  這也是如今的武林練武,常以舉重,負重跑,來鍛鍊外力強硬的風氣多起來的原因之一。

  在這樣的背景條件下,能有破甲內力的武林人士本就不多。

  故而民間紛爭,但凡有一支百人的甲冑隊伍,那是容易殺得並無核心的民間之人血肉飛濺,再無半點怨言傳出。

  畢竟有怨言的都死了。

  可如今的薛芷站在秋雨長街中,心中卻滿是怨言。

  兩側的甲冑黑甲兵圍了上來,在薛芷前方的黑甲兵隊伍向兩邊散開,漸漸地空出了一個位置,一個手上提著斬馬苗刀的漢子身著輕甲,從人群中走出,鎧甲裙邊帶著金絲甲縷,胸前甲冑微微凸起,猶如一塊硬鐵附著在身前。

  他的眼神里很有冷意,也很有殺氣,頭上扎了一個流頭瀑布,兩縷髮絲從額前飄落而下。

  「石決明,是你殺的?」

  薛芷眼神平靜,將蘇合香護在身後,語氣平淡地開口道:

  「我殺了很多人。」

  荊芥很沒有耐心,他順手從一名手下的腰間抽出一把十餘斤重的鐧,平著舉起,對著薛芷爆喝:

  「我問你,石決明是不是你殺的!」

  聲音很大,並且夾帶著內力,震得腳下還沒來得及全部退下的水微微泛起了波紋,漸漸向四周漣漪而去。

  荊芥想通過這種方式,測試一下薛芷還有沒有餘力。

  畢竟薛芷的嘴角還帶著鮮血,並且嘴唇蒼白,怎麼看都像是隨時猶如有弱風吹來,他便能被吹得倒地不起的模樣。

  但石決明方才也是這樣覺得的,所以石決明才敢出手。

  所以石決明死了。

  荊芥可不想落得如此的下場。

  沒錯,荊芥其實早就來了,一直在一條街對外的客棧二樓喝著小酒看著戲,黑甲軍也只是在附近伺機而動,荊芥卻不喊來救援。

  原因無他,唯想要石決明死罷了。

  畢竟陳平分堂,那可是一塊油水多多的香餑餑。

  這樣的地方,一個副堂主撈金,總好過兩個副堂主撈金,不是麼?

  可看到薛芷神乎其技地在幾乎搖搖欲墜,快要隨後死去之時,還能以長劍貫穿石決明的胸口,荊芥就對薛芷來了些許興致,覺得薛芷確實是一塊好材料。

  用好了,說不準以後陳平鎮的堂口,就不用姓海了,可以改姓荊了。

  所以荊芥想要靠近一點薛芷,想看看薛芷還有幾分能耐。

  沒想到剛剛甚至能震死一隻老虎的,夾雜了長林獅子吼內力的吼聲,竟是沒能讓面前這個被雨打濕的少年身形晃動些許。

  反而,薛芷的眼神還越發的起了光芒。

  那一聲吼聲過後,薛芷面不改色,依舊淡定如初,平靜地說道;

  「我說了,我殺了很多人。」

  一樣的回答,荊芥卻沒有像方才一樣發火。

  因為他好像聽懂了薛芷的話語,知道了薛芷說這句話的意思所在了。

  薛芷方才殺了很多人,並且,他不認識石決明,不知道石決明是誰,甚至覺得石決明和死去的其他人,其實沒有太大區別,所以薛芷才這樣回答。

  終於想通薛芷話里的意思,荊芥有些哭笑不得,心說誰教你這樣說話的,還需要別人猜你話里的意思?

  一個大男人,怎麼說起話來和我家裡那個黃臉婆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一樣?

  荊芥內心吐槽了一番後,咳咳地咳嗽了兩聲,想要開口時,才罵了一聲娘,心說你這樣說話,都打斷老子的思緒了,老子都不知道在心裡排練的,用來試探你小子的話術是怎麼樣的了。

  「你殺我武林盟的人,還敢站在我武林盟的地盤上,這多少,對我武林盟有些不尊重吧?」

  荊芥好不容易從愣神中緩過來,才緩緩吐出這句話。

  以前的荊芥還老是吐槽自己的手下,為什麼每次去砸場子,都喜歡說這樣的嘍囉一樣的廢話。

  直到今天,被薛芷給噎了一手之後,荊芥才知道。

  原來最俗的話語,往往是最好用的話語。

  不是文言文我用不起,而是大白話更有性價比。

  老秀才甭管罵得多髒,文化多好,話語聲多長,在罵人這方面,那是遠遠不及村口大媽一根毛。

  原因無他,俗,往往代表著沒有彎彎繞繞,往往代表著好用。

  一句簡單的嗶你的嗶,你個嗶...那就比蒼顏老賊,無恥之徒要好用得多。

  畢竟嗶你嗶的嗶,在平仄相對,聲聲入扣這方面,就帶著碾壓的性質。

  荊芥相通了一切,不由得就露出了一個笑容。

  他常常這樣笑,是個十足十的悶騷男,嘴上一句話,心裏面已經說過了十句百句,故而容易莫名其妙的笑起來。

  有時候上一秒還在殺人,下一秒就在呵呵地樂著,看起來著實猶如有癔症一般,令手下害怕不已。

  不過,荊芥的心思也著實活絡,他看著薛芷這一副活在自己世界的模樣,就知道這樣的人很不容易利用。

  一個不小心,說不準薛芷這把刀,就捅回他自己身上了。

  這樣的人,荊芥是絕對不太敢留的。

  為了一條小街道被收費的商販,就大膽得罪武林盟,這樣的傻瓜,還是早些解決好一點,不然下個月荊芥都覺得自己沒有錢買酒。

  想著,荊芥的手已經緩緩地靠近腰間的苗刀了。

  只是,荊芥卻遲遲沒有出手。

  因為薛芷的眼睛裡發出的光芒越來越亮了。

  仿佛那一雙漆黑如墨的眸子裡,醞釀著一股可怕的風暴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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