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我的劍，能飛百步

  郎中死了。

  死在了走廊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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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噼里啪啦的閃電短暫地照亮了醫館內的門廊。

  蘇合香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郎中顯然並沒有因為被威脅就不救人，而是不顧他人的威脅，直接從走廊裡面跑出。

  他的衣服都還沒完全穿好，就已經跑了出來。

  然而。

  郎中此時卻死了。

  保持著奔跑的姿態，就這樣倒在門廊之下。

  這說明周圍必定有敵人，而且在虎視眈眈地盯著兩個囚籠的困獸。

  蘇合香咬了咬牙，對地上的郎中說一句對不起，隨即便連郎中的屍身都不能收拾，任由其一半落在雨中沖刷，便朝著藥房跑去。

  轟隆！

  又是一聲驚雷炸響，黑暗中飛出三支銀針，危險而致命。

  三支飛針飛出之時，應當是有破風之聲的，但此時卻被驚雷掩蓋，以至於蘇合香根本沒有聽到任何聲音。

  唯有薛芷，在驚雷響起前，就已然抬手，用手臂衣袖抵擋住了三支銀針。

  薛芷太累了，以至於他已無力拔刀，所以最後能做的，就是抬起手，抵擋住三支銀針。

  人影繼續在走廊中奔跑，蘇合香終於到了藥房。

  所幸她的火摺子依舊沒有完全打濕，從懷中掏出後，便順勢吹起火焰，點燃了藥房的煤油燈。

  「千尋子，幸濟草，苦口婆...」

  蘇合香在不斷默念著這些能救內傷的藥草，在小小的藥房裡到處奔跑。

  薛芷此時也恢復了些許清明，對蘇合香說：

  「放我下來。」

  蘇合香有些懵圈了，她的大腦無法在這麼短的時間裡思考太多東西，有些惱火地說：

  「不要煩我了啊！！！」

  她喊得有些歇斯底里，顯然以前「闖蕩江湖」，從來不會如此之累。

  薛芷卻還是很平淡，仿佛他的話語聲中，天生就帶有一種能讓他人平淡下來的特殊能力。

  蘇合香也被這種力量感染了，漸漸地穩定了情緒，才終於安靜了下來，嗯了一聲後，將薛芷放下。

  蘇合香本以為薛芷會坐著。

  可薛芷就這樣站著，他將身後的木匣放在了地上，當做支撐，一點一點地解開木匣上纏繞的一圈又一圈的線條。

  蘇合香不知道薛芷要做什麼，但她知道薛芷此時內傷已經極為嚴重，若是再不用藥，怕是體內的真氣會開始亂竄，最終使得他死於內腑出血。

  所以蘇合香一刻不停地在藥房內部搜尋著藥品。

  轟隆！

  又是一道雷聲閃過，在閃電的到來之後。

  閃電在醫館的門廊上照出一個身影。

  一個腰圍纖細，身材妙曼的黑影。

  她發出銀鈴一般清脆的笑聲，說：

  「哎呀，刀譜第三，黃金千兩，劍譜第三，黃金千兩，加上殺了你，賞金千兩，這樣一來，奴家倒是可以提前退休養老了。」

  那個窈窕的身影，就這樣踏著踏踏的腳步聲，一步一步緩緩朝著藥房走近。

  武林高手，修煉到一定境界，哪怕身著西域木屐高底鞋踩在地板上，也斷然不會發出太重的聲音。

  而這個窈窕身影發出這般聲響，顯然不是她做不到靜音，而是她要刻意發出足夠的威懾。

  步步緊逼的威懾。

  她一向喜歡這樣殺人。

  在獵物最後躲在角落時，踩著踏踏的高跟鞋底的聲音，向著敵人走去，猶如行軍進城發出的戰鼓一般，令她心情愉悅。

  然而，今日的獵物卻有些不同。

  一個在瘋狂地找著藥品，甚至開始拆木凳桌腿，原地生火，用茶壺開始煎煮藥材。

  而另一個，則是有氣無力，卻有條不紊地打開著一個三尺長的木匣子。

  這讓她有些不悅。

  作為影月樓第三的刺客，她從來不會這樣讓人瞧不起。

  所以她出手了。

  幾枚銀針飛射而出。

  當。

  噹噹當！

  連著四聲銀針入木的聲音，薛芷抬起的木匣子又重重落下，在木地板上響起一陣悶得發慌的迴響。

  薛芷漆黑的眸子就這樣穩穩地盯著桑枝看。

  他的身子已經在顫抖，他的手也已經在顫抖，包括他眼前的事物，也在晃動。

  但他沒有倒下。

  木匣也終於打開。

  裡面是一把劍。

  一把無鞘的，鋒芒畢露的劍。

  它仿佛會自己發光一般，在僅有火光和閃電照亮的房子裡，閃爍出刺眼的光芒。

  在看到那一把劍之後，桑枝明白了為什麼少年要將它放在木匣子裡。

  因為那把劍太刺眼了。

  若是放在木匣子之外的地方，必定時時刻刻都猶如一個條形的夜明珠一般，令人難以挪開眼睛。

  這樣的寶物，當然會引人覬覦。

  顯然，薛芷並不喜歡這樣。

  薛芷打開了木匣子之後，就已經猶如風中殘燭了，仿佛接下來的每一陣風，都能吹倒他。

  可他就是不倒。

  桑枝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少年，這樣一個堅韌的人。

  她忽的有些觸動，有些好奇，想知道少年為什麼不倒下，為什麼要正視自己。

  少年的白色衣服袖子處，有兩根銀針，手肘的衣物所在處，有一個髒兮兮的，摔倒過的痕跡。

  他撐著木匣子站穩，說：

  「我不輕易出劍。」

  桑枝微微一怔，隨後呵呵呵地笑了出來，雙手環住她豐滿而挺拔的風景，仿佛在抱著自己的腰肢在笑，手裡卻暗暗捏著一把短刀和七支銀針。

  她也在忌憚。

  忌憚武林二十二年以來，第二個真正意義上的雙譜第三。

  所以桑枝呵呵一笑後，說：

  「所以呢？你想說，你的劍可以從你那邊，飛到我這裡，貫穿我的胸口嗎？額呵呵呵呵...」

  桑枝在笑，聲音很媚，很好聽，有些慵懶，卻有些僵硬，她本意是想調笑一下薛芷，蕭沐他的耐心。

  不料，薛芷卻是點了點頭，嗯了一聲，說：

  「對。」

  這一下，桑枝的笑聲稍微有些停住，隨後又爆發出一股更為花枝亂顫的笑聲：

  「額呵呵呵呵...小朋友，你在開玩笑嗎？我們之間的距離，起碼三十步有餘，我的飛針都不敢說能飛到三十步外還能傷人，你居然說你的劍能飛來？你是要笑死我嗎？呵呵呵呵....」

  桑枝又笑了起來。

  但很快，她就不笑了。

  因為她看見那個少年，真的拿起了劍，似乎在瞄準她的心臟。

  少年的動作很認真，很小心，手也很穩，語氣穩重，用極其緩和又淡然的聲音說：

  「我的劍，能飛百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