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想桃子

  公交車從商場開往陶大郎居住的那一片區域，小野寺留奈托著下巴在發呆。

  看向車窗外面的眼睛裡，茫茫然沒有什麼焦點。

  

  膝蓋上放著三個袋子。裡面，是打了繩結、從商場買回來的禮品。

  她很想在結束這一份工作之前，還能完成至少一位客戶的說服。這樣，多少也能增加一點預期的收入。

  小野寺留奈很懂得觀察，她特地為幾位已經有一定了解、也差不多在動搖中的客戶買了幾樣小禮物。

  登門拜訪的時候，總是要準備一點心意的。

  花的錢比以前多一點。這多虧用很低的價格，從陶君手上換到了有檔次的商場購物券。

  希望這些禮物能夠為自己帶來好運氣。

  陽光透過車窗，照在了她的臉上。冬日已經過去了，天氣正在漸漸暖和起來。

  公交車行進的速度不算快，小野寺留奈的視線逐漸注意到路旁邊的櫻花樹。

  葉子已經一片一片地伸展開來，差不多，要到了櫻花盛開的時候了啊。

  她忽然想起了早上聞到的，陶君身上隱隱的香味。

  隨後，小野寺留奈的嘴角緩緩翹起來，露出有些落寞但又用力的笑容。

  還是一個少女的時候，每次總是很期待春假呢。期待在櫻花盛開的美景，穿上可愛的和服，坐在櫻花樹下，和朋友們一起快樂地野餐，在歡笑聲中憧憬著未來。

  那時候，並沒有想到，自己的命運也會想櫻花一樣，在最燦爛的時候迅速地就要凋落了。

  如今，那種情緒已經不屬於她了。

  每一天，都需要以一個女人的身份，以高中都沒有完成的學歷，以撫養一個年幼女兒的責任，去面對整個世界。

  小野寺留奈並沒有覺得太過絕望，畢竟……遇到了一個比較好的時代。

  至少，還總是能找到工作，儘管收入不算高。

  她也被人在街上攔著介紹過，詢問做一些收入可能很高的職業。

  如果不是遇到的時代比較好，還能夠找到一些只需要付出努力就可以賺到生活費用的工作，大概，她也得考慮是不是對生活妥協吧。

  但是啊，果然還是不能在彌子放學回家之後，仍然總不在她身邊。

  「所以啊，這就是你的人生哦，留奈。」

  小野寺留奈在心裡默默地告誡自己之後，就收回了目光，不再想這些漫無邊際的心事，而是認真地考慮這等一下的說辭。

  大川津井先生是已經喪偶獨居的老先生，他的兒子也成家有了自己的房子。

  小野寺留奈覺得他是比較有希望說服的人，今天也特地為他帶了兩瓶不錯的酒。

  敲響了大川津井先生的門，過了一會，已經60多歲的他打開房門，看見小野寺留奈就板著臉說道：「又是你啊。」

  小野寺留奈笑容滿面地鞠躬：「大川大人，打擾了。」

  「請進吧……」大川津井讓開了門。

  「是！非常感謝……」小野寺留奈進門就說道，「小小禮物不成敬意。」

  大川津井微微點了點頭，提到手裡居然有點沉。雖然不禮貌，但他還是問道：「酒？」

  小野寺留奈正在脫鞋，笑著回答：「是的。希望您喜歡。」

  大川津井沒作聲，看她把另外兩個小袋子放在玄關那裡，坐下之後就說道：「留奈醬哦，所以說嘛，在這裡住了這麼久了。賣掉房子，老朽未來的日子要怎麼辦？已經跟你說過了，不方便去打擾兒子一家。」

  小野寺留奈是正坐的姿態，聞言說道：「但是啊，您在家看了很多新聞吧？這裡很快就會變成建築的工地，也大大不利於您的健康啊。至於未來的日子，港區的舊房子，可以在山清水秀的地方換上很好的一戶建啊。擁有自己的庭院，在更有利於健康的地方生活，不是更好嗎？」

  「聽上去是挺美好。」大川津井卻說道，「你年紀還小，不懂得習慣的力量。留奈醬，你們工作的進展，也並不快吧？」

  小野寺留奈微微鞠了一躬：「最開始不快，但現在已經有十幾戶做出了決定。此刻，最上恆產已經提出了加快進度的要求。大川大人，我很擔憂他們會使用更粗暴的手段。」

  大川津井臉色一沉，沉默了一會卻沒對小野寺留奈發作：「不像樣，這些混蛋。但我可不怕！」

  「但讓每一天都能過得心情愉快，不是更好嗎？」小野寺留奈頓了頓，表情忽然變得憧憬起來，用溫和的語氣描述道，「擁有了一大筆錢，開始尋找一個更理想的居所。找到好的房子之後，計劃著怎麼布置、裝飾。心裡琢磨著，朋友們、親人們，什麼時候請到家裡做客……」

  「這是留奈醬想了很多次的事嗎？」大川津井看著她的神態，忽然笑起來調侃。

  「啊！失禮了！」小野寺留奈一驚，立刻說道，「只是覺得，儘管退休了，但生活突然出現了一個新的目標，大概會是讓新的人生很有活力的事情吧。大川大人，如果再在一樓開上一間小店，那是多麼熱熱鬧鬧的新生活？」

  大川津井默不作聲，過了好一會才說道：「留奈醬，真是為我想了很多啊。」

  「實在是，這是讓您為難的決定，只能也幫您想好怎麼應對將來。十分抱歉，我的眼界只能想到這種狀態。大川大人一定也想過吧？『假如賣掉了房子，未來可以怎樣計劃』。」

  「留奈醬。」大川津井嘆了口氣，「放棄吧。我的問題，不是錢就能解決的。」

  小野寺留奈心裡一涼，許久沒能開口。

  大川津井環顧著四周說道：「這裡的每一樣東西，都包含著我的回憶。如今，已經只有回憶陪伴著我了。新的地方就算比這裡好，所有的回憶卻會面目全非。你還小，不懂得回憶對我這樣的老朽是什麼意義。」

  「……我明白了。」小野寺留奈鞠了鞠躬，「但是，還是請大川大人再考慮一下吧。」

  出了他家的門，小野寺留奈提著剩餘兩份禮品在樓下站了一會。

  又失敗了一次，真難啊。

  她只能呼吸著給自己打勁加油，繼續下一個目標。

  ……

  一天的壞心情，直到晚上才有所不同。

  當植野洋介幫她找來一輛小貨車，一次性把生活必須的物品搬了過來，並且執意要幫她出這趟搬家的費用之後，實在拗不過就說了一句：「這可是大郎交代的！」

  於是小野寺留奈的心情就忽然好了很多。

  果然，每個臥室也都新裝了鎖。

  看樣子，陶君交代了很多，讓自己好安心。

  「忙了這麼久，害植野君也還餓著！」小野寺留奈一邊準備做飯，一邊問道，「陶君……會回來吃晚餐，還是……」

  「那傢伙說晚上不用管他。」植野洋介語氣里有點羨慕，「大概會很晚回來吧。」

  他其實想說也許不會回來，但對著小野寺留奈卻說不出來，總覺得很羞恥。

  陶知命確實回來得比較晚，但也不是植野洋介想像的很晚。

  至少，彌子醬還沒睡覺。

  「搬過來了啊？」陶知命一邊換鞋一邊問道，「彌子醬，喜歡這裡嗎？」

  「喜歡！」井上彌子對這兩個大哥哥有點熟悉了，又囁喏道：「歡迎……回家……」

  小野寺留奈臉上露出一種有點尷尬的笑容：「陶君……晚餐吃了嗎？」

  「都這個時間了，當然吃過了。」陶知命扯著領帶。

  說完就過去打電話了。

  植野洋介聽得分明，又在叫那個yakuza過來。

  可惡，又拿到了很多購物券嗎？「沒錯，帶上54萬。」

  聽到這樣的話，這樣的語氣，60萬的購物券嗎？真叫人……嫉妒啊！

  陶知命打完電話就伸手問植野洋介要鑰匙。

  「幫留奈姐姐搬家的費用，一起給5萬吧。」植野洋介眨著眼睛，一臉期待。

  「……你在想桃子。」陶知命就只是拿了鑰匙，留下一句話就去換衣服。

  「……什麼意思？」小野寺留奈聽得疑惑不已。

  為什麼要說想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