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悠長

  面對陳艾真摯的道歉，許樂樂的腦袋埋得更深了。被窩內渾濁的氣息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但他仍然不願意探出腦袋去呼吸新的空氣。

  直到陳艾掀開了他的被子。

  

  陳艾的膝蓋貴在床單上，那裡凹陷下去，弄起條條褶皺。她看向縮成一團的許樂樂道：「我還以為你睡著了呢。」

  感受到保護自己的被子不翼而飛，許樂樂坐了起來，靠在了身後的床板上。

  房間內昏暗極了，很像最開始兩人雙修的那間密室。沒有月光、沒有蠟燭，所以的光線都被阻隔開來。只有兩位羈絆如線一樣糾纏不清的人，在這裡面面相覷。

  對方的頭髮如瀑般散落在肩，腰間繫著浴衣的白色浴帶有些鬆散，這讓陳艾的浴衣向下滑了滑，圓潤的肩膀半露出來。

  同樣穿著浴衣的許樂樂被包裹得很緊實，可能是由於他的身型較為健碩的緣故。

  許樂樂複雜地看向陳艾的眼睛，實話實說，他在與陳艾再次相見的那一刻，誕生的想法是逃避。遠離陳艾這個人，躲得越遠越好。什麼昔日因今日果，他不想理會，他只想重新生活。

  可命運就像十字路口，不斷的讓兩人相遇。

  命運這種東西十分的奇妙玄幻，許樂樂沒那本事弄清楚，陳艾也沒那本事弄清楚。畢竟就在穿越之前，人們可以憑藉自己的能力在天上飛來飛去。所以你問到底有沒有命運？見識過仙人風骨的許樂樂只能說有。

  現在，命運化身成泥濘，把許樂樂與陳艾陷在了一起，許樂樂只能直面陳艾，直面自己的命運。

  「沒睡著，你說的我都聽到了。」許樂樂悠長地回覆：「你說的沒錯，我是有上輩子的記憶。穿越過來以後，一直都是假裝不認識你，就是為了斬斷你我之間的瓜葛。我出生在這個名為地球的土地上，在我步入大學後沒多久，我穿越了。

  我穿越到了一個仙俠的世界，那裡的人可以有萬斤力，騰雲駕霧也是不在話下。並且我成功加入了一個仙府，那裡的人都誇我是尋仙問道的好苗子，我開心極了。這種稀奇的事情發生在一個青少年身上，青少年自然是充滿一腔熱血的。

  加入山門沒幾天，我拜入了一位仙師的門下，她的名字叫陳艾。第一次見到陳艾的我萬分震驚，天底下居然還能有這樣仙氣飄飄的女子，她魅力十足，一下子就把少年心性的我吸引住了。

  加上大家對我都很友善，誇讚我天賦異稟，年輕的我對這位仙師一點防備都沒有。我信任她，所以她把我煉成了爐鼎。她從我的身體裡榨取我的潛力，從雙修中取樂，讓滿懷憧憬的少年步上了另一條道路。

  被山門的同窗質疑、嘲笑、欺辱、霸凌，可就算發生這些，我仍然覺得沒什麼。我本來就是個樂觀的人，不會被消極的事情打倒，我始終堅信，我身上所反正的一切，是老天的磨礪，總有一天我會收穫的。

  就像山門的那片花園，會有蟲害、乾涸、暴雨的侵擾，但扛過這一切，花朵會盛開的更加美麗。所以我在面對同窗歧視，師尊凌威的同時，積極樂觀，不言放棄。可就在一切蒸蒸日上的時候，我不知道染上了什麼怪病，性命垂於一旦。

  與病痛抗爭許久，我還是離世了。可當我再次睜開眼，我居然回到了地球。身邊的環境似曾相識，我興奮極了。我不明白為什麼我穿越回地球，地球一點時間也沒有流逝，我也不想去弄明白這種科學或者玄學的事情。

  上輩子發生的事情說不定是黃粱一夢！現在的我想追求的，是開心快樂的生活。每天逗逗貓，買買菜，和心愛的人一起吃飯的日常生活。被油鹽醬醋裹挾的那種煙火生活，冬會冷夏會熱，愛你的人會提醒你添衣脫衣。

  可是你的出現讓我意識到，上輩子不是做夢，是確確實實發生過的！我慌極了，我不想見到你，我發瘋似的想要逃離你，我不想再過曾經的生活！PTSD你知道嘛?見到你的那會,PTSD為我做好了未來的規劃。只要遠離你，一切都將恢復日常。

  我所說的你又能了解多少？曾經的痛苦就像啃噬我血肉的寄生蟲，他們在我的體內鑽來鑽去，汲取著我的營養卻又不讓我崩潰。過往會讓我變成了面黃肌瘦，手無寸力的行屍走肉。而看到你，我總想起那些過往。」

  許樂樂穿越後那二十多年的過往絕對稱得上驚艷，如果放在復仇小說里，他說不定就會一鳴驚人，踩同門斬師尊，在那個世界裡重新開始新的人生。可現實哪是小說呢？風吹多了會感冒，飯吃多了要如廁，這才是生活，這才是日常。

  他要的就是這樣的生活，可是突然冒出來的陳艾告訴你，她想要插入你的日常當中和你海枯石爛，你能就這樣答應嘛？尤其是這個女人上輩子狠狠傷害過你。

  或許陳艾的道歉是真心的，因為他能感受得到陳艾所做的種種，可這並不代表著他能輕易原諒陳艾。人的成長就像樹，有人在樹上狠狠劃上了幾刀，這些傷疤便會一直伴隨著樹長高長大。

  現在這個劃傷樹的人開始細心呵護樹，她抬頭也能看見那道傷疤，可她劃出那道傷疤的時候，還是低著頭的。

  這就意味著，她需要花更多的時間做更多的事情，去彌補很久之前的造成的創傷。這個過程漫長且艱難，她能堅持的下來嘛？

  這個問題只有陳艾的心與漫長的時間才能作答，面對許樂樂的『獨白』，陳艾自然是聽進去的，但她不會動搖自己補償的決心。

  她向許樂樂伸出溫熱的雙手。此時的許樂樂雙手正死死攥著胸口的浴衣，他面色沉重，眉目傷感。

  陳艾捧上了許樂樂的雙手，將他的雙手從胸口抽了出來。陳艾的手就像捧著稀世珍寶一樣，小心呵護。

  兩人同時抬起腦袋，目光交匯。

  有如海浪拍擊礁岸，陳艾是海浪，許樂樂是礁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