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八章

  昨晚，季闕虞就接到了消息說今天玉衍和林織錦要回來，季闕虞幾乎是一夜未睡。

  天還未亮，祭司府安靜極了，只有季闕虞房裡的燈亮了起來。

  站在門外守夜的鳳懿清唇角淺淺的揚起未吭聲抬頭看向了還在天空中高懸的月亮，今天……公主要回來，祭司……應該是比任何人都要激動的吧！

  鳳懿清輕笑了一聲，移步趣味季闕虞打洗臉水。

  

  林織錦……林織錦……季闕虞垂著眸子艱難的抬手扣著自己胸前的紐扣，手……顫抖的厲害，一雙眸子被霧氣氤氳。

  還叫……小錦啊！林遲暮……林織錦……

  季闕虞輕笑了一聲抬起頭看著鏡子中的自己，一身絳紫色的長袍，明明看上去是一副年輕的身體，可是頭髮……已經斑白，面頰上已經布滿了皺紋，那笑容……竟然是那樣的難看。

  他拿起了放在一旁的腰帶，喉結艱難的上下滾動著……這個繡著八寶祥雲的金色腰帶，他一直……都沒有捨得用過，這個腰帶……是遲暮送的，遲暮……一針一線繡的，就算最初遲暮不是要送給自己的……季闕虞還是將它當作珍寶一般妥帖的珍藏。

  「扔了吧！」

  他還記得遲暮說這句話的時候，那一張俏臉鼓的像是個包子。

  「這好好的腰帶，為什麼要扔啊？」季闕虞拿起被林遲暮丟在一旁的腰帶唇角的笑容溫軟。

  「沒有人稀罕！你知道他說什麼麼？他說說我在哪個繡坊買的醜死了！」林遲暮被氣的直跺腳。

  季闕虞輕笑著握緊了手中的腰帶看著林遲暮的眼眸有些悲傷，良久，他開口道：「誰說丑了……我看著這明明就是世界上最好的腰帶！」

  「你別安慰我了！」

  「不是安慰……」季闕虞指腹輕撫著要帶上繡的八寶祥雲，甚至可以看到那星星點點的血跡，他有些心疼的看開口，「這條腰帶里包含的真心……是無價的，所以……這條腰帶，是世界上最好的腰帶，他不要……我要，送給我吧！」

  林遲暮一怔，面頰上的表情柔軟了下來，她笑著的看著季闕虞：「我給你重新繡一條吧，其實……我這麼看著也挺丑的。」

  「不用……我看著條就很好！」季闕虞彎了眼眸對著林遲暮笑著。

  不是很好……是最好，季闕虞抬起頭看著鏡子，顫抖的手將那條腰帶系在了腰上，是最好……世界上最好的腰帶！

  已經五百多年了……這條腰帶的顏色依舊是這樣的鮮亮。

  季闕虞撫著腰間的腰帶，其實……這腰帶和衣裳的顏色並不搭……不搭的厲害，可是……季闕虞卻一點都不介意，現在要是再不帶，以後……恐怕就沒有機會了。

  遲暮已經轉世投胎將以前的事情都忘記了……這樣也好，這樣……她就不會看到我這副樣子傷心了，她就……不會認識我，或許……會覺得，我只是一個……普通的不能再老頭子吧！

  季闕虞拿起了要罩在最外層的黑色紗衣，剛抓起胸口猛地一窒，紗衣順著他的手心跌落，季闕虞緊緊地扶住了旁邊的床手背的青筋跳起猙獰的像是一條蛇，咬緊了牙汗珠子順著額頭不斷的向下落。

  「主子……」端著洗臉水進來的鳳懿清一驚，放下洗臉水就向著季闕虞跑來，她緊張的扶住季闕虞，「主子，我去叫大祭司！」

  「不用！」季闕虞艱難的直起身，「幫我撿一下衣裳。」

  鳳懿清咬緊了牙，看著季闕虞的眸子有些紅：「是……」

  鳳懿清撿起了紗衣，聲音里是掩不住的悲傷：「主子……讓鳳懿清來吧！」

  「我自己來……」季闕虞接過了鳳懿清手中的紗衣，咬緊了牙，鼻息顫抖的厲害。

  鳳懿清知道現在的季闕虞有多麼的難受，一張面頰慘白的沒有一絲血色，甚至……她可以清楚的看到季闕虞身體的顫抖，可是唯獨……他的那一雙眼眸，依舊是那樣的深邃。

  季闕虞緩慢的將紗衣穿好唇角露出了一個難看的笑容，聲音淺淡：「以後……恐怕麻煩你的時候還多，現在……趁著我能夠照顧自己，就讓我自己來吧……」

  「主子……」鳳懿清的眸子再次被霧氣模糊，「主子洗臉吧……」

  「嗯！」

  季闕虞走到了洗臉盆旁，深吸了一口氣顫抖的捧起水洗臉，很認真的洗著……仿佛可以洗掉自己面頰上的皺紋，好讓自己看起來精神一些。

  鳳懿清不找聲色的為季闕虞遞去了毛巾。

  一切準備就緒之後，鳳懿清低聲問道：「時間還早……主子要不要用早膳。」

  「不用了……」季闕虞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站在九衢皇宮門口等待林織錦，等待……林遲暮。

  「我去命人備馬，主子稍做休息，兩個時辰後我們出發。」鳳懿清說完正要退出去。

  「鳳懿清……」季闕虞突然喚了一聲。

  「是……」

  「我們……走過去！」季闕虞的唇角揚了起來，第一次……用那麼溫柔的神色看著鳳懿清，「一路走過去吧……讓我，再好好的看看九衢。」

  鳳懿清就站在門口看著季闕虞，燭光下……季闕虞的瞳仁是那樣的溫柔，溫柔的讓鳳懿清心疼。

  「是……」鳳懿清鄭重的答應。

  鳳懿清扶著季闕虞走出了祭司府的大門，扶著季闕虞向著九衢皇宮走去，只有他們兩人。

  天快要亮的時候是最黑暗的時候，此時的街道……只有皎潔的月色映的地面宛如有積雪一般。

  街道……更顯得冷清。

  鳳懿清和季闕虞的速度很慢……很慢，月光將他們的影子拉長在身後，和地上斑駁的樹影融合。

  「在九衢都城生活了五百多年……可是從來沒有好好的看過這裡。」季闕虞的聲音有些滄桑。

  「主子是一國之君……有政務處理，哪有時間這樣悠閒的散步。」鳳懿清唇角也揚了起來，鳳懿清很少在季闕虞的面前笑，這次……是個例外。

  「呵呵……」季闕虞輕笑了一聲，「別人不知道……你還不知道麼！我那大把大把的時間……都想著……如何讓自己更強大了。」

  政務……季闕虞幾乎是從來沒有管過。

  「天還未亮的時候……空氣里還有泥土的清新啊！」季闕虞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閉上了眸子。

  「是……晚上露重，風一吹……泥土的清新就都帶來了。」

  季闕虞不緊不慢的邁著步子和鳳懿清走到九衢皇宮門外時，已經體力不支了。

  「主子先坐下休息一會吧！」鳳懿清皺緊了眉頭。

  「沒關係……扶我……走上去！』季闕虞看著那幾乎要通天的高階，非要上去不可……

  他記得……當初，林遲暮站在那個地方迎他回來，現在……他也要站在那個地方迎她回來！

  「主子慢點……」鳳懿清扶緊了季闕虞一步一步朝著台階上走去。

  季闕虞喘著粗氣……看著階梯的視線都有些模糊，他咬緊了牙一直讓自己笑著，一直在練習，告誡自己絕不能在林織錦的面前露出破綻。

  他撐著自己的膝蓋，奮力的向上攀登，不知道……遲暮現在是什麼樣子？

  不管她是什麼模樣，她都是遲暮啊……都是以年輕的姿態出現在自己的生命力，而自己……而那個想要一直陪在她身邊的季闕虞如今……已經老成了這副樣子，一夜之間……

  天空已經開始泛白髮亮……

  「王爺……」早就在高階之上等待的單書白看到了季闕虞一驚，連忙撩著衣裳的下擺向著季闕虞的方向跑去，扶住了季闕虞，「王爺為何來得如此早。」

  季闕虞喘著氣……已經沒有力氣回答單書白，只是擺了擺手。

  「主子想要早點來迎接公主……」鳳懿清解釋道。

  單書白輕笑了一聲抿了抿唇：「走吧……一起扶王爺上去。」

  「嗯！」

  鳳懿清和單書白一左一右駕著季闕虞向著高階上走去。

  季闕虞咬緊了牙關終於踏上了最後一節高階，他轉過頭……看著那層層疊疊的建築物遠處……山頭冒出了清晨的第一縷光芒，直直的照射進他的眼眸里，刺得他有些張不開眼。

  汗珠子順著季闕虞的下顎不住的鄉下掉落，每一滴在穿透空氣時都閃耀著琉璃一般奪目的光芒。

  「太陽……升起來了。」季闕虞緩緩地開口。

  「是……」單書白輕笑著站在季闕虞的右側，「主子……應該快要到了。」

  「嗯……」季闕虞唇角的弧度更加的明媚。

  「祭司讓蛇妖傳話回來，主子雖然已經知道了自己是誰，可是……過往的事情，祭司不希望再讓主子知道，已經過去了。」

  「嗯……我懂！」季闕虞淺淡開口，就連自己……都要隱藏起來，那麼……如果一會兒暮暮問自己是誰呢？

  如果……她問呢？

  季闕虞的眸子有些濕紅，他輕笑了一聲垂下了眸子，那麼……自己就這麼看著她就好，迎到她……然後看一眼，只要一眼就夠……自己就走開。

  呵呵……可能是自己想得太多了，遲暮的那雙眸子啊……季闕虞唇角夠了起來，眯著眸子看著初升的太陽，她的那雙眼睛，只能容得下玉衍啊！

  「來了！」單書白雖然極力的壓低了自己的聲音，可是還是掩飾不住自己聲音里的顫抖和激動。

  季闕虞抬起頭，那一隻從陽光噴發的方向而來的青色鳳凰……

  季闕虞藏在袖中的拳頭狠狠一緊，瞳仁劇烈的顫抖著，連鼻息都變得紊亂，遲暮……蛇妖的身上坐著遲暮吧！玉衍和遲暮！

  季闕虞腳下幾乎要失去力氣，心……顫抖的難以抑制。

  「主子！」鳳懿清扶住了季闕虞。

  季闕虞唇角勾起輕笑著開口道：「我沒事……你不要扶我，我要……自己站著迎接遲暮。」

  鳳懿清心疼的看著季闕虞，良久稱了一聲「是」然後緩緩退到了一旁。

  蛇妖的背上，玉衍緊緊地擁著林織錦，唇角笑容溫軟。

  「那個……就是九衢的皇宮麼？」林織錦唇角的笑容明媚極了，從未想過……九衢的皇宮竟然是如此的波瀾壯闊！

  「是……那裡，就是九衢皇宮！」玉衍請問著林織錦的長髮，終於……把她的暮暮帶回來了！

  「好奇怪……為什麼我自己進來就不行，你帶著我就可以呢？」林織錦轉過頭笑意盈盈的看著玉衍，「你都不知道……剛才過結界的時候我有多緊張，生怕又會被撞回去。」

  玉衍唇角再次笑開來：「不會……以後不管去哪裡只要有我陪著你，都不會被撞回去！」

  老遠，玉衍就看到了單書白和季闕虞兩個人。

  在觸及到季闕虞時，玉衍瞳仁一顫……這就是蛇妖說的大事吧！

  季闕虞……到底是沒有熬過去，所以……要油盡燈枯了麼？

  玉衍更加用力的擁緊了林織錦，幸虧暮暮沒有了前世的記憶……不然，她該怎麼承受季闕虞……季闕虞死去的痛苦。

  蛇妖在九衢皇宮的上方盤旋了一圈之後緩緩地落在了偌大的廣場上。

  玉衍一躍而下，對著蛇妖背上的林織錦伸出手：「來……我們到家了。」

  到家……聽到這兩個字眼，林織錦的唇角再次揚了起來，她將手遞給了玉衍，穩穩的被玉衍拽進了懷裡。

  季闕虞的瞳仁顫抖的越發的厲害，那個……就是遲暮麼？

  還看不清楚……離的太遠，還看不清楚她的樣子，可是……就算是這樣季闕虞還是能感受到林織錦那燦爛的笑容！

  遲暮……季闕虞垂下了泛紅的眸子，眉心緊皺……

  「王爺……您要用這副樣子見主子麼？」單書白看著正走上台階的玉衍和林織錦並未轉頭，輕笑著開口道。

  季闕虞藏在袖中的拳頭握的越發的緊，他輕笑了一聲，一滴淚水順著睫毛墜落，良久，他抬起頭，面頰上已然已經換上了明媚的笑容。

  他看著林織錦的面容在他的面前越來越清晰……遲暮！果然是遲暮！

  那面容……他在熟悉不過，那個……讓他刻在了骨子裡的模樣。

  林織錦抬起頭，目光掃過了單書白掃過了站在最後面的鳳懿清，最終落在了季闕虞的面頰上，林織錦腳下的步子微微一怔。

  季闕虞拳頭一緊，瞳仁狠狠一顫，難道……她……認出我了！

  「怎麼了？」玉衍淺笑著回頭看著林織錦。

  林織錦淺笑著搖了搖頭：「我只是奇怪……怎麼會有一個老人家在這裡，是等我麼？」

  玉衍看了眼季闕虞，輕笑著垂下眸：「是啊……在等你！」

  「他是誰啊？」林織錦低聲問道。

  「他是……祭司！」玉衍向林織錦解釋，「一個……十分關心你的人。」

  「祭司……」林織錦默念著季闕虞的封號，將無疆這兩個字記在了心上。

  鳳懿清的一雙瞳仁劇烈的顫抖著，一模一樣！

  「九衢大祭司單書白見過白姑娘……」單書白上前了一步對著林織錦躬身，聲音是激動難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