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余情未了意難平
2024-09-25 22:51:44
作者: 七俏
張府
自從張飛回來以後,這裡平靜的出奇,像是什麼都不曾發生過一樣,張飛並沒有因為夏小柒的離開而有任何改變,好像是夏小柒從來沒有來過一樣。
清晨,天剛剛亮,廚房中便傳來忙碌的聲音。
諾大的廚房中只有張飛一個人,專心致志的做著飯,庖廚們皆站在門外,一臉疑惑。
所有人都知道張公子下廚只給郡守一人做飯,但夏大人已經不在了,張公子又在給誰做飯呢?眾人又不敢貿然闖入,只能在門口侯著。
遠處傳來腳步聲,眾人收回不解的神色,畢恭畢敬的齊聲說道:「徐伯。」
徐伯看了看呆在門口的庖廚。已經料到裡面的情況,對眾人說道:」你們都下去吧。」
「諾。」
眾人離開後,徐伯站在門口,看著張飛專心致志的準備早餐,又看了看一旁的桌子,長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轉身離開。
桌子上擺了兩副碗筷,只不過原來夏小柒坐的地方,空空蕩蕩,一個人影都沒有。
張飛端著米粥過來,放在桌子上,對著夏小柒空蕩蕩位置說道:「餓了的話,你就先吃吧,不用等我。」
許久,極其安靜,屋中沒人說話。
只見張飛衝著那個位置甜甜的笑了,說道:「好,這就給你做,以後想吃什麼就直接跟我說。」
然後轉身繼續準備飯菜。在他的耳中傳來夏小柒用筷子敲擊碗發出的清脆的聲音。
然而,屋中除了張飛做飯的聲音,什麼都沒有,這一切不過是他自己記憶中的重現罷了。
最後一道菜做好了,張飛微笑的端了上來。
「來,吃飯了,看你最近都瘦了,吃點肉補一補。」說著往空碗中夾了一塊肉。
「還有這個,是我最新和庖廚學的,你嘗嘗好不好吃。」依舊眉眼含笑。
或許連張飛都沒有意識到,他最近總會露出這樣的笑容。
「還有這個,這個……這個……」不一會兒的功夫,空碗中就已經盛了滿滿一碗菜,只是沒有人動,就那樣放在那裡。
張飛看著紋絲微動的碗,眸子裡閃過一絲暗道,柔聲說:「吃飽了吧,我們出去走走。」說著看了看夏小柒的位置笑了笑,轉身出去。
張飛剛走出去,徐伯帶人來收拾碗筷,看見夏小柒小姐位置前的眼中,堆滿了菜,而張飛的碗中卻什麼都沒有,這一桌子菜,張飛一口都沒有動。
老管家的心中滿滿的擔憂,張公子這是怎麼了?若是他生氣發怒,或者傷心欲絕,或許徐伯還不會這般擔心,張公子最近已經幾乎瘋癲了,他好像完全沒有意識到夏大人已經離開了,每天還都陪在她的身邊。這樣下去該怎麼辦啊!
其實老管家心中充滿了自責,他的頭髮一夜之間就已經全都白了,若不是他放走了夏大人,他也就不會慘遭不測,張公子也不會變成這副模樣。
他現在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他怕跟張公子直說夏小柒姑娘的事,把張飛從他自己虛構的夢境中拉出來,他會接受不了這個現實,可是若是放任張公子這樣下去,只怕他真的會瘋魔了。
張公子,到底老奴怎麼做,你才能變回原來的樣子啊。
…………………………………
來到後院的草場,冷風呼嘯,張飛只穿了一身單衣,卻看不出絲毫的寒冷。
「小傢伙,我們來看你們了。」張飛興奮的呼喚著後院飼養的雞鴨鵝狗,還不是夏小柒死性不改,不管是在哪裡都會養這些東西,他總說只有這樣熱熱鬧鬧才會有家的感覺。
雞鴨鵝狗們歡快的從遠處跑來,可離得越近,速度漸漸變慢,最後停下來,疑惑的看了看張飛,張飛頭髮被風吹得凌亂,身上的衣服也不似往常整潔,甚至都有些認不出來他了,不過,聽到張飛的聲音,它們還是毫不嫌棄的撲在了張飛的懷裡。
張飛緊緊的抱著四小隻,眼神中閃過一絲深沉,而後有立即變回興奮的目光,輕聲說道:「錯了錯了,你們這些小糊塗蟲,你們的主人在哪裡。」手指了指身邊的空地,語氣中帶著滿滿的寵溺,畢竟愛屋及烏嘛。
四小隻用疑惑的目光看著張飛,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打量了一圈也沒有看見自己主人的身影。
張飛打趣的對一旁說:「看吧,現在他們只認我這一個主人了。」
回應他的依舊只有風聲。
「張公子,華公子來訪。」徐伯的聲音從身後傳了出來。
張飛笑了笑,對身旁說道:「華佗來了,你都已經好久沒有見到他了吧,走,跟我一起去見見他。」說著,手在空氣中抓了一下,向內院走去。
徐伯在後面愣了好久,眼神中帶著濃濃的擔憂,靜靜的跟在張飛的身後。
…………………
大廳中
華佗不安的向門口張望,那日雖然看張飛並沒有什麼異常,但是他還是有些擔心,怕張飛只是故作鎮定,也怕他想不開,做出傷害自己的事,所以一得空,就來看望張飛。
但當張飛出現在自己面前時,他竟然不敢相信,張飛竟然像個沒事人一樣走了進來。除了眼窩處有些泛黑,身子消瘦了一些,整個人看著邋遢了許多,但精神狀態卻極好,甚至張飛還帶著淺淺的微笑,這在以前都是難得一見的?
難道張飛這麼快就從夏小柒出事的意外中走了出來!那未免也太快了!華佗心中疑惑萬分。
「你來了,請坐。」說著張飛指了指桌旁的軟墊。
華佗狐疑的看了張飛一眼,難道他是不想讓別人看到他傷心的樣子故意裝出一副釋然的樣子,他緩緩坐下,眼睛不斷打量著,希望從張飛身上看出一絲破綻。
但張飛卻極為正常的坐下,拿起茶壺。他實在看不出張飛有任何傷心的樣子,好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華佗心中不免有些氣憤!他沒有想到張飛竟然是如此良薄之人,夏小柒屍骨未寒,他竟然連半點傷心都沒有!就算裝,也要多裝幾天吧!就連他這個僅僅有幾面之緣的人,聞聽這個消息還是意難平,沒想到他竟然像個沒事人一樣。
剛要發作,華佗就發現了異常,明明這裡只有兩個人,張飛卻拿出了三個茶杯,自己一個,華佗一個,剩下的放在張飛的旁邊,斟了滿滿的三杯茶。
正在華佗疑惑不解之時,張飛那邊卻先說話了,「華佗,我們要籌備成親,我想定在來年暖春花開之時,便是我們成親之日,你救過我們二人的性命,便是我們的恩人,到時候你一定要來啊,在這裡以茶代酒,先行謝過。」
說著將杯中的茶一飲而盡,華佗卻睜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夏小柒剛離開多久啊!你就另結新歡,竟然還到了要談婚論嫁的地步!張飛我真是看錯人了!把你當成摯友,沒想到你是這樣一個狼心狗肺的人,華佗拍案而起,說道:「你和誰成親啊!」
張飛有些不解的看了看華佗,向身旁的看了一眼,然後轉向華佗說道:「當然是和夏小柒啊,還能和誰!你怎麼這麼激動啊!」
華佗心中一驚,瞬間感覺一股陰風吹過,身子也有些不穩,頹然坐下。夏小柒!夏小柒……!他說的是夏小柒!夏小柒不是已經死了嗎!
他顫抖的問道:「夏小柒………夏小柒她……」還沒等他說完,就聽見徐伯的聲音傳來。
「張公子茶涼了,我去換一壺。」說著走上前去,拿起茶壺的一瞬,向華佗使了一個眼色。
華佗雖然並不明白徐伯的意思,但他似乎領悟到這背後一定有隱情。
張飛的神色變了變,臉色有些陰沉,他竟然有些膽怯的問道:「夏小柒……她……怎麼了?」問完,他的頭低了下來,雙手不由得握緊,眉頭緊緊皺在一起,深情極為緊張,像是怕藏在心底的秘密被揭開了一樣。
華佗的眼睛閃爍了一下,連忙改口說道:「沒什麼,沒什麼,只是沒想到你們會這麼快就成親,只要能用到我的地方,我一定盡全力的!」心中卻又慢慢的疑問和隱隱的擔憂。
聽到華佗的話,張飛立刻放鬆了下來,笑著說道:「我當然信你,那就這麼說定了,夏小柒你說這樣安排好嗎?」說著朝一旁空空的座位看去,房間中詭異的安靜。
張飛卻轉了過來,微笑的對華佗說:「哈哈,既然夏小柒都這麼說了,我們就這麼定下來。」
華佗眉頭皺的更緊了,夏小柒她說了什麼?為什麼我沒有聽見……
不由得心頭一冷……
華佗和張飛閒敘幾句後就匆忙離開了,但他並沒有走,而是拉著徐伯來到了議事廳。他現在一頭霧水,必須要找徐伯詢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徐伯,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夏小柒不是已經不在了嗎?為什麼張公子還要籌備和他的婚禮?還有今天為什麼我總覺得張公子怪怪的!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看來只有徐伯知道內幕了,所以華佗趕緊問道。
徐伯長嘆了一口氣,面露難色說道:「華公子有所不知,自從那日從趙將軍那裡回來之後,張公子就變得瘋魔了,他總一個人對著空氣說話,那說話的語氣像極了他同夏大人說話的樣子。」
華佗實在是不敢相信,「你說什麼!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情?這未免太詭異了!夏小柒不是已經死了嗎?難道張三能看見已死之人?」說著,華佗不由得感覺到背後傳來陣陣陰風。
徐伯的臉色更加暗沉了,搖了搖頭答道:「我想那並不是夏大人的鬼魂,而是張公子一時間沒有辦法接受他已經離去的事實。所以才會在腦海中出現他的模樣,他只是把記憶里的小姐,看做真實存在的了。」
華佗也長嘆了一口氣,說道:「這樣也不是長久之計啊!如果他有一天知道夏小柒已經死了,該怎麼辦?」
徐伯眼神中閃過擔憂,說道:」能瞞一天是一天吧!我實在不敢想像,張公子知道事實後會是怎樣!」
華佗轉回身去,臉色有些凝重,回想著方才張飛同自己言語時的神情,幽幽的說道:「徐伯,你有沒有想過,或許他知道夏小柒已經死了,只是他不敢面對,所以以這種方法來欺騙自己。」
徐伯的身子微微一顫,心頭猛地一顫,不禁皺起眉毛問道:「華公子可有辦法救救張公子?老奴在這裡求侯爺,一定要救救張公子啊……」說著一把年紀的他顫抖著跪在地上。
華佗趕緊上前扶起了老管家,說道:「徐伯這是做什麼,張公子是我的朋友,即使你不求我,我也一定會竭盡全力去幫他。」
聽到這句話,徐伯放心了許多,華佗醫術高明,一定能夠想出辦法的。
華佗深思了一會兒說道:「我這就開一些安心寧神的藥,你每日監督張公子服用,可以舒緩他的心情。」
徐伯連忙點頭記下。
這時華佗的表情有些凝重,長嘆了一口氣說道:「這方法只治標不治本,心病還需心藥醫啊。」
徐伯又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可是夏大人已經離世,他又該怎樣剔除張公子的心病呢?
華佗想了想說道:「或許我們可以找一個身形樣貌和夏小柒相似的人代替夏小柒陪在張飛的身邊,一是可以照顧張公子,慢慢讓他走出夏小柒離去的傷痛,二是若是他真的假戲真做,也能夠解決了他的終身大事。只是這樣做總覺得有些愧對夏小柒,她還屍骨未寒,我們卻…………唉…………」
老管家安慰著拍了拍華佗的肩膀說道:「夏大人心地善良,她也一定不忍心看著像現在這樣失魂落魄,她若是泉下有知,也一定會同意的。只是這身形樣貌都與夏小柒相似的人卻不好找,不知道華公子心中可有合適的人選了?」
華佗想了想,說道:「有倒是有。就是不知道她願不願意幫忙。」
…………
夜已深了,萬籟俱寂,就連冬日的寒風吹動枯草的聲音也顯得那樣清晰。
草場上傳來陣陣的聲響,張飛正在用鐵鏟翻動這已經凍的堅硬的像磐石一樣的土。送別了華佗,張飛就獨自一人來到了這裡。
張飛用盡十足的力氣,將鐵鏟刺入土裡,然後用力撬開放進花種,再用手掌將那堅硬的泥土搓碎,覆蓋在花種上,淋上水,留下一個圓形的痕跡。
草場上已經有大大小小數十個這樣的印記,張飛的手已經被凍裂開,凍裂的地方,血水膿水緩緩滲出和泥土混合在一起,顯得十分泥濘,十指連心,光是看著就能夠感覺到那錐心的疼,這傷口在不處理一定會發炎甚至感染,但張飛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打算,還是一個花種一個花種的種下去,那張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卻也看不出來一絲痛苦與疲憊。
「張公子!」徐伯遠遠的看見有人影,月光下他感覺像是張飛,加快了步伐來到張飛的身邊,卻不想看見了讓自己觸目驚心的場景。
張飛手上的血已經滲到泥土之中,手上的傷口,有的竟然可以看見裡面的肉和隱隱的白骨。徐伯迅速跑上前去,搶過張飛手中的鐵鏟,緊皺眉頭,極為心疼的說道:「東家,你這是做什麼啊!」
張飛笑了笑說道:「我把花的種子埋在地下,明年春天就可以長出花來了。」
「種花?為什麼要種花啊?」徐伯一臉不解。
張飛淺淺的笑了,說道:「夏小柒喜歡花,我想讓家裡每一個角落都有花。」
「那也不用急於這一時啊,明日我找下人來,將這裡全部種上,今日天已經這麼晚了,東家還是早點回去吧。」徐伯心疼擔心著張飛,這樣下去,張飛的身子肯定會熬壞的。
張飛拿過鐵鍬說道:「這種事,怎麼能夠假手於人呢?我要親手種下才有誠意啊。」說著揚起了嘴角,似不知疲倦一般。
看著張飛一臉甜蜜的樣子,徐伯卻揪心的疼。他多想告訴張飛夏小柒已經死了,再也回不來了。讓他不要再這樣糟蹋自己了,讓他清醒一下。
可是他不忍心,不忍心將張飛最後一絲夢打碎。那時的他會變成什麼樣子,徐伯不敢想。
他突然覺得,華公子的做法是對的,張飛真的是一個極其脆弱的人,他真的很需要一個愛他的人,好好的照顧他。
許久,徐伯沒有說話,只能聽見風聲,和張飛鐵鏟翻土的聲音。徐伯走到張飛的身邊說道:「東家,我陪你一起。」
張飛衝著徐伯笑了笑,徐伯也慈愛的笑了笑,可張飛並沒有注意到,當徐伯低下頭的那一刻,眼睛裡閃過的淚光。
月色下,一老一少兩個身影隱隱約約,卻都是無比的落寞蕭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