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同悲共傷
2024-05-05 06:58:52
作者: 大蘋果
(謝:紫色花鈴的賞和票。PS:明天可能要回老家一趟,若能趕回就更,趕不回來也沒辦法。今天更兩個大章,算是提前補償。)
得到評判席的允許,望月樓眾人齊上陣,大賽安排的雜役們也一起來幫忙。他們搭著梯子在浮台四周掛上大幕,擺上屏風桌椅,掛上背景和燈光,忙的不亦樂乎。
台下的百姓們卻有些不認帳,他們紛紛鴰噪叫嚷著,有人將吃剩下的麵餅往台上丟,有人大聲叫嚷著要望月樓的人滾下台去,場面一時有些紛亂。好在寧海軍水陸士兵立即出動,在岸上和陸地上揪處了不少鴰噪之人,這才讓場面稍見平息。
一炷香後,浮台上的布置終於結束。整座浮台已經被四周掛上的黑色大幕完全包裹,倒像是一座水上的四方大帳篷。趙子墨再一次走上台口,高聲宣布望月樓演出開始,台下的喧鬧聲這才慢慢的消失,場面靜了下來。
但聽一縷樂聲從幕布內響起,兩名女子抬著一座一人高的大木牌立在台口,上面寫著三個大字:杜十娘。所有人的矚目之下,三面大幕緩緩捲起,露出舞台內景來。
燈火輝煌的舞台上,幾道花鳥牡丹的大屏風前,一張小几,幾隻春凳。小几上擺著花瓶茶壺茶盅等物,地上還擺著香薰爐,渣斗等物,活脫脫便是一個日常生活的場景。一名女子正側坐小几旁,手拿毛筆正在寫著什麼。
側幕之中,一名丫鬟上場。
「十娘,今兒中秋佳節,你怎不出來院子裡賞月啊。媽媽和姐妹們都等著呢。咦?又在寫詞麼?是不是為那位李甲李公子寫的詞啊?」
女子揚手欲打,念白道:「中秋月圓人不圓,李公子去進京趕考,也不知秋闈勝算幾何?去見了月兒,反倒煩惱。我坐在這房裡聞丹桂之香,才思湧起,故而做了一首小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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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寫了一首呢。十娘讀一讀,春香我也品一品。」
那女子放下毛筆,拿起紙張輕輕起身,曼聲吟道:「暗淡輕黃體性柔,情疏跡遠只香留。何須淺碧輕紅色,自是花中第一流。梅定妒,菊應羞,畫闌開處冠中秋。騷人可煞無情思,何事當年不見收。」
台下評判席上,袁先道輕輕拍了一下桌子,沉聲贊道:「好一首鷓鴣天。這是詠的桂花。『何須淺碧輕紅色,自是花中第一流。』好句子啊。謝鶯鶯果然沒讓老夫失望。才女,果真是才女。」
舞台上,劇情在繼續。
人物次第登場。李甲、孫富、柳遇春等人物紛紛登場亮相,劇情的推進之中,情節逐漸顯現。謝鶯鶯充分展示了她的才藝,唱跳舞蹈無所不能。
台上台下的觀眾也逐漸被代入了劇情。他們逐漸明白了這劇目中的人物之間的關係,逐漸的被劇情的推動抓住了眼球。但雖然如此,第一幕過後,反應只能算是平平。
第二幕開啟之後,劇情演進到李甲和杜十娘定下終身,李甲終於同意娶杜十娘回家,杜十娘為自己贖身。這一幕中很多百姓們自發鼓起掌來。舞台旁邊青樓的紅船之上,很多花界女子們也都伸著頭認真的看。她們為舞台上的杜十娘歡喜,杜十娘遇到了情投意合之人,終身有靠,這些是她們的心愿。不知不覺中她們自己便代入了其中。
第三幕開始後,舞台上的燈光變得幽暗晦澀起來,氣氛急轉直下。李甲的父親大發雷霆,家書送達李甲手中。李甲徘徊不安,借酒消愁。舞台上風雪滿天飛舞,孤舟行至瓜州渡口,孫富移船相邀。李甲酒醉之後,孫富提出千兩銀子買下杜十娘。李甲猶豫不決,躊躇不安。面對十娘的問詢不敢面對。
從第三幕開始後,台下百姓和紅船上的眾人的心都揪了起來。望月樓在燈光背景上下了大功夫,幕布上遠山蒼茫,江水遼闊,舞台上大雪飄飄,台下觀眾都不自覺的鎖緊了雙肩。配樂上也極具匠心,孫富出場後,伴隨全場的鼓點密集和低沉,讓人心煩意亂。當劇情演進到孫富誘騙李甲同意將杜十娘賣給他是,在孫富的仰天大笑之中,台下觀眾罵聲如潮。
船艙中,杜十娘盡心盡力的伺候醉酒的李甲,對他百般的柔情蜜意時,台下觀眾忍不住叫道:「杜十娘,你已經被這個負心人給賣了。莫要對她那麼好了,那是個沒擔當之人。」
此言一處,台下頓時聲討李甲之聲如潮,幾艘小船上的血性漢子當即便駕船沖向舞台,欲對舞台上的李家飽以老拳。巡弋的人寧海水軍船隻立刻攔阻,將破口大罵的幾人給攔了回去。
第三幕大幕落下,全場一片寂靜。圓月西斜,照在場地上,在所有人的心裡,這月光也是淒清悲慘的。他們的心緊縮著,他們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他們從心裡祈求事情會發生轉機,李甲會回心轉意,一切都能回到他們想像的美好之中來。所以他們全部鴉雀無聲的等待著大幕的開啟。
黑色的帷幕再次開啟。李甲夜半醒來,終於吐露了和孫富的交易。並且拿出家書,跪求杜十娘的原諒。杜十娘震驚萬分,繼而淚流滿面。
樂聲起,杜十娘緩緩唱道:「山盟海誓猶在耳,柔情蜜意夢為真。我信你真情決意將終身付,今日你言如霹靂驚碎夢。難道說我為情相隨竟是錯,這情意反害你身敗名裂無家可歸,親不認來愛不存。李郎啊,倘若你還有真心待十娘,我情願在高堂面前長懇請。倘若爹娘不相容,我不惜與你天涯飄零。」
李甲垂頭長嘆不語,半晌道:「契約已然簽下了,天明孫富便來領人,十娘,我對不起你。」
演到此處,台下沸騰了。百姓們呼嘯叫嚷,咬牙切齒,怒罵連聲。
……
杜十娘不再多言,枯坐半晌,耳聽遠處雞鳴聲聲,杜十娘坐到梳妝檯上開始梳頭打扮。全場燈光俱滅,一律光線斜斜的從頂部斜角照射下來,將杜十娘全身籠罩。這是林覺想盡辦法造出的以凹鏡聚攏光線的聚光燈。用在此處,最是絕佳。周圍所有的擺設背景乃至李甲等人物都在黑暗中,唯有端坐梳頭的杜十娘全身上下沐浴著光芒。
這一種手法也讓所有的觀眾感受到了那種決絕的氣氛和不祥的預感。
杜十娘梳妝打扮完畢,穿上了紅色的新娘服,靜靜的站在台上,面對台下的觀眾。謝鶯鶯本就很美,此刻一打扮,穿上新娘紅袍之後,更是美艷絕倫。在燈光的烘托下,讓人生出一種悽美之感。
百姓們低聲的咒罵著,嘆息著。這李甲有眼無珠,負心薄倖,如此一個妙人兒,居然拱手相送。心中的鬱悶難以言表。
……
燈光亮起,天亮了。孫富帶著人來到船頭,兩名小廝抬著一大箱銀子來到船頭。面色蒼白的李甲站在船頭髮呆。
「我那可人兒呢?」孫富嘿嘿笑著問道。
「在船艙中。」
「銀子在此,整整一千兩。李老弟,這下你踏實了。你得了銀子回家,父母也不責怪你貪戀青樓美色玷污家門,我孫富呢,得了美人兒。這叫一拍兩好。莫這麼哭喪著臉了,你該開心才是。」
杜十娘抱著一隻錦盒緩步出了船艙,孫富一眼看見,雙目發光。嬉笑著上前道:「娘子,隨我過船吧。」
杜十娘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道:「銀子可交付了?」
「交了交了,諾,都在這裡呢。李老弟都過目了。」孫富嬉皮笑臉的道。
「好。李郎,我走了。」杜十娘輕聲道。
「十娘,我對不住你……」李甲有氣無力的道。
「哼,事到如今,你說這些還有什麼用?十娘今後無法伺候你了,你自己保重則個。」杜十娘低聲道。
「走了走了,你現在是我的人了,說這些作甚?」孫富不滿的催促道。
杜十娘猛然轉頭,對著孫富怒目而視。鼓樂起,杜十娘唱道:「罵一聲孫富無義徒,依仗錢財欺危困。為貪女色行詭計,千兩白銀蝕人心。你只道世上的錢財比人重,隨手買賣恩愛情。你道那青樓女子都勢利,個個要攀結你富貴人。我笑你打錯算盤劃錯帳,世上的情意你豈能懂。縱有錢財萬萬千,一世苟活你枉為人。」
……
「好!罵的好!罵的解氣。」台下百姓大聲稱讚,掌聲如潮。
……
「怎地?你這婦人怎地罵人?李甲,要反悔麼?怎麼說?」孫富氣急敗壞的道。
李甲看著杜十娘道:「十娘,我對不住你。你莫要這樣。跟著他,你也能錦衣玉食……」
「住口!」杜十娘指著李甲怒斥:「李甲,你這可憐人。你道我杜十娘只值這千兩銀子麼?今日教你們開開眼界。」
杜十娘打開懷中錦盒,裡邊珠光寶氣熠熠生輝。杜十娘隨手抓了一把冷笑道:「這是幾顆貓兒眼,一顆便抵百金。我本打算和你雙宿雙飛,共置家產,安生度日。然而卻是一廂情願。這一顆便抵你那千兩銀子,然則我此時要之何用?」
杜十娘揮手灑出,一把珠寶撒入台口水中。
李甲愧恨交加,連聲阻止,杜十娘大笑怒斥道:「現在知道後悔了麼?妾風塵數年,私有所積,本為終身之計。自遇郎君,山盟海誓,白首不渝。前出都之際,假託眾姊妹相贈,箱中韞藏百寶,不下萬金。將潤色郎君之裝,歸見父母,或憐妾有心,收佐中饋,得終委託,生死無憾。誰知郎君相信不深,惑於浮議,中道見棄,負妾一片真心。今日當眾目之前,開箱出視,使郎君知區區千金,未為難事。」
「十娘,我錯了,你饒恕一回吧。」李甲大聲叫道。
「呸!現在說這些,卻也騙不到我了。李甲,妾櫝中有玉,恨郎眼內無珠。命之不辰,風塵困瘁,甫得脫離,又遭棄捐。今眾人各有耳目,共作證明,妾不負郎君,郎君自負妾耳!」
杜十娘說罷,單手提裙據疾步奔出,來到台口處,縱身一躍。噗通一聲,沒入黑乎乎的水面之中。
……
台下百姓驚駭大呼,悚然而立。那謝鶯鶯是真的抱著寶箱跳入台前水中了,這種真實和虛幻的震撼力讓所有人汗毛倒豎,驚悚難安。一艘小船迅速接近,有人下水將人救起,裹著黑色的大氅快速離開。
百姓們這才將注意力重新集中在舞台上。但見舞台上燈光紛亂,風雲變色。彩紙花瓣飛舞的遍地都是。李甲和孫富趴在船頭大聲嘶喊。黑色的幕布緩緩的落下,幕布之後,傳來眾女聲齊唱之聲。
「煙波浩渺霧氤氳,烈女焚情警世昏。百寶箱中藏恨意,長河浪里沐貞魂。十娘本是天邊月,李甲無非海底塵。自古誰攀江岸柳?鵑啼莫信假成真。」
幕落,歌止,人靜。
所有人都靜靜的盯著黑暗的舞台,很多人的臉上已經滿是淚水。各家青樓花船之中悲聲一片,眾女子感同身受,涕淚難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