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章 結局（九）

  死灰復燃——

  以往大部分都僅僅只是聽過這個形容詞，不曾親眼目睹過這其中衍變的過程，而如今他們卻真實地看見了。

  一切的轉機，都在他們看見那盛開的黑蓮花時發生的。

  當修仙界的各大老祖、仙尊與能人一個接一個地喪生，無上府、各大仙門死戰到底、二十八天血流成河，靈界、妖界、人界哀嚎遍野時……

  他們仿佛在臨死之前看到了冥界的三途河川，在那一條黑得發亮的蜿蜒長河之上，綻放出了朵朵黑晶的蓮花。

  生死決鬥之中的雙方，被突出其來的異景攝走了心魄，剎那之間就跟按下了暫停鍵似的，都不由自主地盯注著這一幕發怔。

  黑冰晶的蓮花栩栩如生，卻不屬於世間任何一種花色，連花型都與普通蓮花大相逕庭，唯那重瓣花瓣似蓮般清貴高雅，神秘幽美。

  

  它們從河中生長而出，然而無根蔓在空中鋪陣出一條蓮花路，不知打哪來的一陣風吹來，黑晶化為星塵飛迷人眼。

  在所有人失神那一瞬之間，黑河內泉涌翻滾，水流界分，有什麼詭林密布的東西正從中扭動、怪異地爬了上來。

  定睛一看，那輕盈飄舞的黑河晶灰的塵榍之中，好似沸騰了的湯中，那白晃晃、細瘦仃骨嶙峋的……竟是爬出無數的枯骨架子。

  「冥、冥界亡、亡靈！」

  人死後失去了軀殼，便只剩下鬼魂，而亡靈與其不同，亡靈則有實體，或依仗著不朽的屍骨重臨人世，或附身奪舍等等方式。

  有人幾乎將嗓子音提到了最高處驚呼道。

  「冥界？！不可能！」

  一些早知道冥界消失的仙門掌門則難認置信。

  「閉嘴，你沒有眼睛看嗎？這如果不是亡靈，老道就心魔纏身，道心破滅！」

  一位盛名已久的仙尊卻氣得破口大罵。

  「可是……可是冥界早就消失了，怎麼會突然在這種時候出現冥界的亡靈……」

  「比起這個，它們出現的目的是什麼才是最重要的吧。」

  這時，所有人又詫異地看著，那風路搖曳的黑蓮融為黑晶塵灰，如夢如幻，如同瀝青般覆蓋在亡靈的身軀之上。

  那嶙峋鋒寒的身軀逐漸飽滿，最後化為黑色的鎧甲武裝了它們從頭到腳。

  眨眼之間，它們便從一具具白森森的亡靈，竟變成了一支無堅不摧的亡靈軍團。

  憑空出現的黑色蔓延成災，山徑戈壁、起伏在崇山峻岭、黑海波濤之間，那數量簡直叫人頭皮發麻，一眼看不到盡頭的軍隊瞬間淹沒了他們目之所及的全部地界。

  「冥界與靈界不可通，它們為什麼會出現……」

  「靈界早就沒有了能夠阻擋其它界進入的力量，魔神想要吞併此方小世界，導致天地靈力幾近枯竭，你我如今熬到油盡燈枯，也不過是這些黑暗生物的砧上魚肉。」

  前有魔神派出的魔獸，後有冥界的亡靈軍團，夾在中間的修士除了苦笑認命，滿心頹然之外，還能怎麼辦。

  「或許、或許這些冥界的亡靈，是來幫咱們的呢？」

  忽然有一人遲疑地說道，講出了一句跟其它人不一樣的看法。

  但別人只覺得他這種想法就是在異想天開。

  陰邪向來都是一丘之貉，朋比為奸，它們不與魔物為伍，難不成還能幫著他們這些斬妖除魔的衛道士？

  尤其是根本不知道這突然出現的是什麼生物的普通修士，以他們幾十年乃至百年來的見識，根本不知道冥界的生物。

  然而光憑那無孔不入的陰寒死氣縈繞，便定然是至邪至陰之物現世。

  他們哪還能指著點好。

  如今力求具全屍被師門撿回去，就算是他們如今最卑微渺小的願望了。

  不過這個願望估計也難實現了。

  而此時，不僅是修真界各處接通了冥界的三途河，妖界、人界整個二十八天全都出現了這樣一副霸屏景象。

  咔嚓——

  刀劍出鞘的鋒利刺耳的聲響，匯成了一片鐵血森寒的氣勢。

  各界各天，所有的遭難災區、屠殺現場，都被鐵衣所煞氣折出的寒光震撼了心神，來自冥界的寒風遠比北方的風更加陰冷凍骨，那是一種連人的魂魄都快要被凍結成冰的冷意。

  眾人一抖，連魔獸都不可避免，它們本能地感受到了一種恐怖的威脅。

  然而自冥界飄自人界的死氣，卻又是一切陰邪生物既貪往又畏懼的氣息。

  吼嗷——

  那些被魔元改造成了各種兇狠危險的魔物，本該聽從魔神的驅使去收割生機，然而自亡靈大軍一出現，它們就開始暴躁狂亂。

  最後在莫名的衝動與極度緊繃之下，甲羽逆豎，鬢毛橫飛，獸瞳通紅，拋下了獵殺的對象，反倒尖鳴獸怒沖向了幽冥軍團。

  天空大片陰影轟然砸下，亡靈軍隊被一隻巨型的三趾利爪嘭地一下拍扁了。

  但下一瞬有著更多的不死亡靈躍爬至它身上，像無不清的螞蟻一樣將「大象」吞沒，最終啃食乾淨。

  場面一觸即發，無聲利嘯鋪天蓋地，巨大的能量翻江倒海地散開，雙方全面開戰。

  ——

  另一邊，魔角蛟龍用那條矯健凌厲的尾巴拍飛了骷髏甲兵，但散架的兵士卻又重新組合成一具新的骷髏，身上的黑甲重新覆蓋，周而復始，殺之不盡。

  而修士全都傻眼了。

  他們之前是被屠殺暴虐的一方，可如今他們的敵方卻被另一方完美擊殺，毫無反手之力。

  只要三途河在，它就不滅不亡，反覆重生。

  那人山、呃，不，是屍山屍海包圍的魔物魔獸如今無一不是氣極敗壞，掙脫不了，也殺不完，就如同被困在瓮中的蟲子，被裡面更加兇殘的小毒物嚼入腹中，成為養份。

  一開始一眾修士還喜出望外，激動得難以言表。

  「你們看，他他們竟自相殘殺了，哈哈哈……」

  「等等，它、它們殺完這些魔獸，就來殺我們吧？」

  有人被嚇得結結巴巴，想逃又怕引起動靜，驚動了那些正將魔獸當獵物一樣玩弄的幽冥軍隊。

  「這一時半會兒殺也殺不完，最好的結果就是兩敗俱傷，」

  「冥界……出現了……這是不是意味著，死靈終於可以有歸屬了？」

  有元壽快到了的化神期經歷得多了，自然知道一些情況，但避免造成恐慌也只是秘而不宣。

  若無冥界，人死則再無輪迴，傳說中無論是人、仙、魔、妖，死後皆會被幽冥引渡使帶入冥界，踏過彼岸花海，渡過三途，進入冥界。

  在冥界之中，人生前的一切行為都會有一本「帳本」，罪者受罰，自有冥界的規則清算，打入十八層無間地獄道，善者獎勵，輪迴轉世，機緣天定。

  誰都逃不掉，因此冥界在許多人的心目中，是一個既恐懼又心揣希望的地方。

  恐懼死亡，卻又嚮往新生。

  魔神與祂的從屬之間自有感應存在，當冥界的三途河出現在人間時，祂自然也知道了。

  只是此時的祂根本無暇去顧忌其它事情了，因為在祂的面前同樣出現了讓祂失驚詫異的一幕。

  廣袤的天空出現了一個深長的漩渦，內里暴漲的能量洶湧翻滾，一股甚至要比邪魔更為陰森的死亡之氣如有實質地凝結了一處異度空間，暗雷嘶鳴、黑電閃霹，風雪加交。

  那裡面充斥的暴戾與毀滅的氣息足以令人窒息驚悚。

  這時，漩渦之內萬物生長，一條黑色長蓮蜿蜒而下鋪就了一條旋梯，旋梯之中，出現了一扇讓人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黑色大門。

  它似乎有喝叱陰風、驚啼鬼語之勢，它所至之處日月無光，只有一種純然的黑暗存在。

  而當它緩緩打開之時，這片空間好像一下從人間墮入了深淵。

  天上的日光被奪光了全部的力量，這個世界好像陷入了永夜，一切的死物都是純淬乾淨的黑，唯有活著的生命站在那裡，周身能夠朦朧出一層生機的光。

  無邊的死氣縈繞在四周，魔神的殘軀在奪取了千千萬萬的生機已初成規模。

  祂將在場所有人都當成了補給的養料，魔氣貫穿，抽取著這些修士的生命，但在最後關頭，卻都被門內射出的墨藍火焰燒燼了魔氣，斷開了祂的汲取。

  這是什麼火焰，竟能夠將他的魔氣給燒沒了？！

  魔神難以置信。

  但片刻，令祂更難以置信的事情發生了。

  是誰？

  在門內，緩緩步出一個紅披黑袍的女子。

  但僅憑她能夠從那一扇黑門內走出來，便知道一切的事情都脫離了尋常的軌道，它朝著所有人都預想不到的方向進行著。

  無風自動的及腳長發如綢垂順，但在她行走之間，那韻動的頻率又令那一頭黑髮似星河璀璨幽冶。

  她頭戴冕冠，重工繡制的王袍漆黑莊重，紅披隨風而舞，她雖孑然獨身而立，但身後的門內卻是黑墨縈繞翻騰，墨汁凝實的黑霧如同未知的浩瀚天地，下一秒就能夠反噬吞沒此方。

  怦怦！

  怦怦怦！

  酆都城內死裡逃生的一眾還來不及感慨自身，便已被上空那道門前的人給驚傻了。

  他們不確定自己眼睛是不是產生了幻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