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昭華寶儀再交鋒
2024-09-25 04:00:55
作者: 芙蕖
「昭華,你可知錯?」
正是近暮,餘暉傾灑入殿,唐翹立於光影中,眉目微垂。
一旁則是五六個拿著粗長戒尺的力大婆子。
儼然是問罪的架勢。
「孫女知錯。」
太后倚靠在軟榻上,渾濁眼睛裡閃爍著暗芒。
「錯在何處?」
她還穿著白日裡國子監女學生的衣裳,明明是極為簡單的服飾,卻被她穿得周正無比,即便在奢華的慈安宮中,亦不顯小氣。
她微微抬眼,「孫女兒不該想當然地以為父皇給了我出宮手牌便是允准我出京城,孫女兒更不該一聲不吭就去了杭州之地,令父皇母后擔憂。」
太后冷眸,嗓音也隨之冰冷了下去,「僅是如此?」
唐翹垂首,「還請皇祖母明示。」
「你自恃聰慧,竟全然不知錯在何處?」太后身子微微前傾,森冷眸光如毒蛇一般死死盯著她。
湖州的事,發生得猝不及防。
短短兩月之間,湖州被攪得天翻地覆,袁氏一族,也折了人進去。
而唐翹,恰恰與唐沁同時出現在湖州。
雖是鄉下接回京的,難保就沒有心計。
「孫女兒愚鈍。」
「好啊,好一個愚鈍。」太后笑了笑,隨即突然冷臉,質問:「哀家問你,你前往湖州後,都做了些什麼?」
「不敢欺瞞皇祖母,孫女兒入湖州後,便一直暫住在王家別院之中。」
「只是暫住,就不曾出過別院,或是湖州城嗎?」太后追問。
「孫女兒無能,一路奔波後體力不堪承受,面色蠟黃而無力,臉上還泛了些小疹子。只能暫時療養,故而極少出門去買些湖州之地的特產,更別說出湖洲城了。」她睫毛垂著,有些落寞的模樣。
太后極力想從她臉上看出些什麼別樣的情緒來,卻失敗了。
倒與她所得消息沒有不同。
「那我問你,你既是去湖州,為了什麼?為何後來又去了杭州?」
「孫女兒原本的打算便是要去杭州山外樓拍賣會的。只是在路途中聽聞湖州近期便有商宴,其中,不乏有走南闖北出售珍稀藥材的商戶。孫女兒想著時間還足,便先去了湖州一趟,豈料並未有所得反而害了病。病癒後,孫女兒便立刻出發前往杭州了。」
說到此處,她矮身跪下去,眼裡淚水盈盈,「皇祖母曉得,孫女兒從小沒能長在父皇母后膝下,更從未見過祖母,從來便渴望有朝一日能為至親做些什麼。入宮後,母后百般恩寵,孫女兒感動不已。之前偶然聽聞山外樓有能治癒百病的銀絲美人面,更有能治療皇祖母眼疾的傷藥,孫女兒不敢耽擱,這才匆匆出了京城。都是孫女兒考慮不周,惹了如今這樣的閒言碎語,叫皇祖母擔憂。」
「你說你去杭州是為了替皇后和哀家尋藥?」
「是。」她從袖口裡緩緩掏出一個小瓷瓶來,「之前一直不敢獻給皇祖母,是因為孫女兒去求了慈真大師為皇祖母煉製藥丸。」
聽聞慈真大師的名號,太后眸光微閃,看向那小瓷瓶。
不必她多言,旁邊立馬有侍女上前去接了那小瓷瓶過來奉給太后。
太后搖了搖頭,示意身側的貼身侍女接了。
自有人繞過屏風下去,尋了得力的醫師來驗藥。
「你起來吧。」
「謝皇祖母。」唐翹起身後,便乖乖站在那裡,垂首低眉,很是乖巧的模樣。
太后見狀軟下了聲音來,「你雖是出於一片孝心,可如此不顧宮規禮儀地出宮,又落下這樣大的話柄,若不加以懲戒,日後宮中皇子公主群起而效仿,宮中法度何存?宮外百姓民怨又如何消止?」
「念你是初犯,便從輕發落,便命你跪坐佛堂三日,手抄佛經十卷,送至廣濟寺供奉。」
唐翹微微屈身,「是。」
眼瞧著唐翹走遠了,太后身邊的侍女上前來替她捶腿。
「主子這就信她了?奴婢總覺著長公主,不是個乖順的。」
「連你都看出來了,若真是乖巧順從的,又怎會如此呢?」袁太后將手搭在扶手上撐著,唇角勾勒出一抹嘲諷來,「年紀不大,眼睛裡倒全是算計。不過這樣也好,一些小心機,無傷大雅。」
若今日昭華表現得純真無暇,她倒要坐立不安了。
淮陽侯府已經有了一個寶儀,秦國公府,絕不能再出第二個有寵有謀的公主來。
「奴婢瞧著,她似乎格外想討好您?還叫慈真大師練了藥來。倒還算有些小聰明。」侍女道。
「他父皇雖然慈愛,卻也不是誰都給面的。若非腦子靈光,哪裡又能從他父皇手裡討得一個出宮手牌來?至於討好……」太后笑了笑,「皇后那身子骨,早晚都是個死。能夠想到早日為自己尋靠山,她卻也不傻。」
「傻倒不傻,可湖州那樣大的事情,想來也不是她這樣略有些小心機的人就能做出來的。除了她,那便只能是……」侍女小心翼翼看向太后,「寶儀公主了。」
「奴婢聽下面的人說,寶儀公主曾想拉攏衛閩。所贈之禮,正是湖州官場售賣私鹽的鐵證。」
太后冷笑不止,「淮陽侯府,當真是野心勃勃。」
「野心勃勃又如何。」侍女奉承道:「最後不還是要為主子您所用。」
太后緩緩勾唇,詢問起唐慎的事情來,「八皇子近來如何?」
「章嬪軟懦,教導得八皇子很不成規矩。不過有咱們的人看著,無人敢置喙什麼。陛下依舊疼愛幼子。只是學業上,八皇子不曾有絲毫長進。」
「這不要緊。」太后笑著,「他只要能暫得他父皇的喜愛,便足夠了。」
「只是八皇子年歲太大,只怕,不好掌控了。」
「那就再擇一個好掌控的出來。」
聞言,侍女莞爾:「陛下已經答應,明年科舉過後便選取良家女入宮。」
「一代新人換舊人,等有新人進來,新的皇嗣出來,年長的那些,便也不甚要緊了。」
八皇子如此,章嬪,亦是如此。
「對了,主子。」一涉及章嬪,侍女便忽然想起一事來,「此前章嬪受貴妃之命給昭華長公主下毒,可她卻始終不曾有中毒的跡象。會不會是她,發覺了什麼?」
太后手指微微敲擊著扶手,眼裡閃過冷意,「是與不是,很快便能知曉了。」
這廂,出了慈安宮來的艾艾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原本覺著太后慈眉善目,可今日一見,」她縮了縮身子,「果然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能成為大邕太后的人,哪裡會簡單了。」唐翹倒是一身輕鬆。
總算不必裝了。
艾艾頷首,「不過殿下,奴婢看您明明一點也不懼太后,何況,以您的能耐,若真想麻痹太后,怎麼能如此漏洞百出呢?太后也是,居然也並未有什麼別樣的反應。」
那些關切的話,實在太露痕跡了。
誰看了能信她真的一心赤誠?
哪怕是她呢,方才見了也干著急啊。
「艾艾,做人呢,不能太笨也不能太過聰明。」她緩緩走著,餘暉將她的影子拉長,「尤其是在自詡慧眼的人面前。」
「太過完美,本身便是錯。」
艾艾聽得懵懂,好似懂了,好似又沒懂。
她晃了晃腦袋。
完了,腦子好疼,要長腦子了。
唐翹見她苦惱不已,笑著看她一眼,「你只需要記住,若想生存,勢力薄弱的時候,一定要明哲保身,靜待時機。」
如今的秦國公府對上袁氏和淮陽侯府,還很不夠看。
「所以殿下。」許是真的長腦子了,艾艾忽然福至心靈,「之前你任由二公主將明月清輝的契書拿走,不只是為了試探衛閩,也是為了今日?」
唐翹勾唇。
她費勁辛苦得到的東西,豈是白白就能拿走的?
她看了看天際的斜陽,心情甚好。
「走吧,我跪佛堂抄經去。」
相比於她的悠閒,涼雲殿裡的唐沁可就糟心多了。
「我們的人里,有太后的人。」否則唐翹在山外樓的事情,根本不可能經由北狄人傳播出去。
「這老虔婆!」景貴妃怒不可遏,「竟這樣大的心機!我定要告訴陛下才是!」
「且不說我們並沒有證據,哪怕是有,父皇也未必會信。」唐沁很是理智,她很清楚如今的太后在永豐帝心中的分量。
「這也不成,那也不成。」貴妃氣得七竅生煙,埋怨不已,「難道就任由太后肆意妄為嗎?」
唐沁沉默了好一會子,問身邊的人,「長姐呢?」
「才從慈安宮出來,被罰去跪佛堂抄寫經書去了。」
她忽地勾唇,「既然咱們手底下有太后的人,便也不能閒置了。」
唐沁脫了護甲,笑著起身來,「想法子通過他們告訴太后,昭華長公主在湖州清洗一事上,出力頗多。」
貴妃狐疑,「快要夜了,你要出去做什麼?」
唐沁回眸淺笑,「長姐都被罰了,我這個花費更多的人,豈不是更要罰一罰?」她兀自去穿蓬衣,腳步往外頭邁,「否則,哪裡能平息民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