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推恩令
2024-09-24 14:57:04
作者: 芙蕖
攬月台,涼月朦朧。
涼亭內,女子側身而站:「替我辦件事。」
女官打扮的人立馬拱手,「您請說。」
「京郊草寇被捕入宮見駕之事,想法子瞞太后一夜。務必要讓太后天亮後才曉得此事。」
女官思緒飛轉,想好了對策後頷首,「是,殿下。」
目送柳司言遠去,唐翹正身面對著攬月台的湖水,眼裡盛了湖面波光粼粼月光。
張遠入紫宸殿的事情是秘密進行的,太后若是知道了,必定第一時間遣人前往湖廣一帶……
「月色美如斯,殿下卻心事重重,這可不是小孩子該有的腔調。」
一人緩步負手從黑夜中行來,唐翹卻不陌生。
只聽這聲音,她便曉得是誰。
「霍世子也是好興致,大半夜了,竟尋到攬月台來。不知道世子身份的,該拿叉戟拖出去了。」
要曉得,攬月台這邊,很靠近後宮了。
「有長公主在,誰敢叉我?」他笑著走近,與她隔著兩個人的距離,看湖面的月色倒影。
「只是我之前還詫異那位能說動太后的尚宮局司言是何來頭,卻沒想到是長公主的人。」他嘴角還彎著,只是眸光里添了些夜月的寒,「本世子還要多謝長公主,若非長公主,我定北王府何德何能再出一個郡王以及……一個尚宮局的蠢貨。」
「定北王府再添一王,還是世子的堂弟,日後自然輔佐世子你同治西北。這難道不是好事嗎?」她仍舊看著前面,側臉寧和恬靜,話卻不客氣,「世子的確該謝本宮。」
「至於柳春晴……世子若實在不喜,不若殺了泄憤?」
霍轍氣得牙痒痒。
正因那蠢貨被搬到定北王府來,這兩年內,才更不能死了。
何況有著前世記憶的唐翹又怎可能不知他那二叔野心勃勃,一直窺伺著定北王之位,妄圖取而代之。
霍昶封郡王,看似是皇家恩德,實則是在以推恩之名,行分散西北權勢之實。
「長公主好算計。」二房起不起勢,於他而言,不過是多一種選擇,可是這女人的態度,他十分不滿。
「霍世子過獎。可話說回來……」她終於動了動身子,正視霍轍,「眼下這個局面,不正是世子期盼的嗎?」
她笑著,回過頭去,「世子總不會要告訴我,你入京當真只是為了養病吧?」
自安南王續弦,淮陽侯同鎮西南後,手握重權的定北王府便成了眾矢之的。
從古至今,兵權太盛的異姓王從無好下場。
而君王們終結異姓王統治轄區的方法,最慣用的兩種,也是最極端的兩種。
絕嗣,以及「推恩令」。
譬如安南王府,安南王妻妾眾多,卻唯有一個病弱的獨女,待安南王百年後,西南兵權便借淮陽侯之手盡歸於皇室。
而定北王府,唯有一世子,絕嗣是最好的法子。偏偏這世子年少成才,若長成,必定是不遜於其父的一國良將。父皇惜才,故而才有推恩令實行。
他更知曉西北外敵良多,便以懷柔政策「溫水煮青蛙」,在不動搖西北根基的基礎上,慢慢稀釋定北王府的實際兵權,再慢慢收攏。
眼下新冊郡王,將西北兵權分散兩股,便是一個開端。
可這也得看定北王府的態度,若定北王府不認霍昶這個郡王,那麼霍轍必死。
而定北王府,何嘗不知高處不勝寒的道理。
霍轍入京,便是一個信號。
「霍轍,別得了便宜還賣乖。」
霍轍挑眉,昭華果真是昭華,腦子就是好使。
「如此說來,轍確確實實該感激長公主了?」
「感激卻也不必,把柳春晴的命留著就行。」
「你倒不客氣。」他笑,「行,給你留人可以,不過有一個條件你得答應。」
「你說。」態度很好,可決口不提答應的事情。
霍轍後槽牙都咬緊了。
昭華這麼狡猾,當什麼長公主,該去當商人的,必定賺得盆滿缽滿。
「太后的事情,我要參與。」他裝模作樣地解釋,「你也曉得我二叔背後是誰,我比較記仇。」
唐翹在思考,精緻的面容上跳躍著有湖面反射而來的水光,美得叫人心驚,隱約便有了十多年後的影子。
霍轍難得怔愣出神。
他猛得憶起自己第一次見昭華。
那是建鄴元年的端午大典,永豐帝屍骨未寒,邊關戰亂不止,新帝卻在宮中大興土木,大擺宴席,她素衣孝服披身,孤身一人出現在觥籌交錯、輕歌曼舞之間。
她當時已是要北上和親之身,太后與新帝怕她不願,將她拘於清凝殿,重兵看守。
她卻不知從何而出,披麻戴孝提了先帝懸掛於紫宸殿的寶劍,入了攬月台。
那日宮中盛宴,公主郡主貴女們華服錦裳,卻都抵不過她一襲素衣。
從那過後許多年,那抹桀驁孤高的身影藏在他心裡再也消散不去,直到建鄴三年,他終於可以迎回她……
「行,我答應你。」唐翹回應他的話。
霍轍心上好似被什麼東西輕輕敲了一下,似癢如撓。
那日她回宮時,亦是這樣答話於她。
答應與他訂婚,結為夫妻。
眸光漸漸渙散開來,他喉結微動,喃喃著那兩個叫他刻骨一生的兩個字。
「昭華。」
「什麼?」唐翹詫異回頭。
霍轍面色未變,眸光漸漸聚焦,「殿下的封號,很好聽。」
唐翹眸光微動,皺眉道:「莫名其妙。」
反而是他自己鬆了一口氣。
還好,她並不知道他,就是他。
這一次,他有足夠的時間……
他攥了攥手心,肯定自己最初的想法:報復她,讓她知曉悔婚於他的後果!
霍轍內心的想法唐翹不知曉,她自顧自地想定北王府與太后前世的恩怨,既然霍轍參與進來了,總不能白叫他當擺設。
太后可不是景貴妃,還是穩妥些好。
「你可有法子,將湖廣攪得更亂一些?」
他覺得好玩,「陛下一心要撫平湖廣,你這個當女兒的倒好,對著幹。」
「有時候平靜的湖面底下暗流涌動得更厲害,與其如此,倒不如趁著這個機會將水給攪渾。」她眼裡閃著亮眼的光芒,似是在笑,「如此,才有妄圖渾水摸魚的人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