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界往事（八） 怎能忘記

  「沐游……」

  林雪呆滯的坐在床上，隨著她口中再次吐出那個名字，無數的記憶片段終於如同潮水般湧入。

  曾經有關沐游的畫面，一幕一幕的湧入腦中。

  林雪不由捂住了臉頰，心愈發疼痛起來。

  原來，自己居然在不知不覺中忘記了這麼重要的事情……

  

  林雪依然捂著眼睛，怕一睜開，自己的這份記憶就又消失了。兩行淚水卻已經無法控制，沿著她的臉頰流下，淚水越聚越多，很快將她面前的被子打濕了一大片。

  片刻後，林雪冷靜下來，終於放下了手，緩緩睜開眼。

  「這次……絕對不會再忘記……」

  眼前，仍舊是那個黑暗的屋子，剛才所見到的那個荒涼的世界，仿佛只是做夢一般。

  但是林雪知道，那並不只是單純的夢，而是某種冥冥之中的存在，在提醒她忘記了重要的事。

  此時此刻，她最重要的人正被困在時間牢籠之中，和他比起來，自己的這點遭遇算的了什麼？

  他可是那樣荒涼的世界裡，孤獨的度過了億萬年，他是否也像自己那樣彷徨過，迷茫過？

  不……他一定比自己堅強的多，一直到失去記憶之前，都還在等待著她回去的那一天，就算是最後失去了記憶，他也沒有放棄希望，仍舊在用著最笨的辦法，即使做出比天還高的石山也要出去那個世界，這需要有怎樣的決心與毅力才能做得到？

  因為這個世界只有林雪知道時間牢籠的事，也只有共同經歷過那段時間長河的她，才有可能回去救他出來。

  在數千萬，甚至數億年的時光里，他一定是守著這個希望在苦苦等待著。

  沐游信任自己，就像他最後毫不猶豫的將她送出止界一樣，他相信著自己也一定會去救他。

  然而，自己卻辜負了他的這份信任，在他獨自煎熬走過無數的時間裡，自己遺忘了他的事情，整天和朋友親人們笑著，過著沒有煩惱的生活。

  林雪不禁緊緊攥住了拳頭，自己為什麼會……做出這樣殘忍的事情？

  「不可以！」

  林雪忽然感覺到腦子又開始混沌起來，那些好不容易回憶起來的寶貴記憶，此刻卻好像又要開始逐漸遠離。

  「這次，絕對不可以在失去……」

  林雪頓時瞪大了眼睛，急忙從床上跳下，衝到一旁的桌子上，拿出紙筆，將沐游的事情，一點一點的全記下來。

  只不過很快她就雙手顫抖的停了筆。

  因為她連一頁都沒來的及寫完，那一頁開頭的文字已經開始淡化，最後逐漸消失於無形。

  然後，消失的文字越來越多，越來越快，連半分鐘都沒有，她剛才記下的全部文字便都已經消失不見。

  「咚！」

  林雪不禁狠狠地捶到了桌子上，手裡的筆應聲折斷。

  「為什麼，連這樣的機會都不給……這樣下去，豈不是說記憶遲早會被再次剝奪……」

  林雪顫抖著，不放棄的嘗試記錄，但嘗試遍了各種方法，不論是文字、影像還是暗示，但凡涉及到了沐游，被她自己的潛意識認定為是和她認識的『沐游』相關聯的事物，全都會在出現後快速消失。

  到最後林雪急切之下，甚至拿來刀，朝自己手臂上刺下……

  片刻之後，林雪手臂上已經變得血淋淋一片，鮮血滴落，浸染了地板。林雪渾然不顧，忍著痛楚，一刀刀在手臂上劃出一個『沐』字形狀的傷口。

  然而沒用，好不容易造出的傷口，很快變得模糊起來，在短短十幾秒內重新癒合，傷口的疤痕倒是還在，卻聚成了一團，變得難以分辨字跡。

  「不……」

  林雪有些絕望了，已經做到這樣都不行，難道她註定要再次忘記沐游？

  等等……

  林雪很快意識到什麼。

  有形的傷口可以癒合，那無形的傷口呢？

  林雪顧不得多想，右手從戒指上抹過，死神鐮刀出現在她手中。

  林雪轉動鐮刀，刀尖划過身體，將自身的靈魂體自然的帶了出來。

  看著面前漂浮著的人形幽藍色靈魂，林雪握緊了刀柄，心一橫，揮刀朝著心口的位置斬下。

  「噗！」

  「啊……」

  幽藍色的靈魂之火散溢四濺，一同響起的還有林雪的慘叫聲。

  靈魂灼燒，而且是心口這種要害位置，那是一種深入骨髓的痛楚，一刀便讓她幾乎痛不欲生，癱軟在地。

  可是比起腦中正在快速消退的記憶，這份真實的痛楚似乎又不算什麼了，林雪強撐著站了起來，咬牙，再次朝靈魂體一刀斬下……

  接下來的時間內，林雪的悶哼聲與刀刃刺入靈魂的聲音此起彼伏，接連響起。

  林雪忍著昏厥過去的劇痛，一刀接著一刀斬下，很快，在心口上斬出了十九道傷口。

  十九道傷口，剛好組成了兩個字樣：沐游。

  「雪姐！」

  門口小雅的驚呼聲響起。

  林雪房間裡這麼大的動靜，就住在她隔壁的小雅自然不會聽不到。

  小雅匆匆跑來查看，誰知剛進門，就看到滿地的血跡。

  而林雪虛弱的倒在血泊中，整個人弓成一團，面色慘白，身前還飄蕩著她的半個靈魂體，同樣萎靡不振，尤其是靈魂體心口那傷痕累累的景象，讓小雅看得一陣心驚肉跳。

  小雅掩嘴驚呼一聲，趕忙跑到林雪身邊，手忙腳亂的將她扶了起來：「雪姐，你瘋了？為什麼要傷害自己？」

  此時林雪已經臉色慘白，渾身大汗淋漓，沒有一絲力氣。

  但看著身前半空飄蕩的靈魂，她卻露出了一個笑容：沒有消失！

  她賭對了，直接刻印在靈魂上的永久型損傷，總算沒有再被剝奪。

  這樣一來，如果她再忘記了沐游，心口就會一直隱隱作痛，直到她再次想起這個名字……

  心中的大石落地，突然的放鬆之下，林雪只感覺意識昏沉，意識漸漸模糊了過去。

  但隨即，林雪在半夢半醒間，隱約發現靈魂體心口的損傷，似乎也在隨著她的意識漸漸變得模糊。

  林雪瞬間驚醒過來，趕忙穩定了精神，努力集中注意力，靈魂體上的傷口這才重新穩定下來。

  林雪立即意識到，即便是靈魂上的傷口，也不是永恆不變，想要保持這兩個字跡，前提是她必須保持清醒，否則，一旦入睡，缺失的靈魂倒是不會補回，但卻會在世界修正規則的作用下，像剛才手臂上的傷口那樣，融合成一團大的疤痕，變成她無法辨認的形態。

  「小雅，幫我……」林雪提不起力氣，只能虛弱的開口求助。

  「好，雪姐你說，無論什麼……」小雅看著林雪此刻悽慘的狀態，很是心疼，急的流出眼淚，聞言想也不想的點頭。

  「帶我去星靈界……翡翠城……我要見萊莉……」

  「見大祭司？現在？」小雅一愣。

  這個世界的小雅雖然不再是城主，但同樣早早獲得了精靈族皮膚，而且因為自身的御獸天賦，得到了大祭司的賞識，如今在森林精靈中地位不低。

  「但是，雪姐你的傷……要不要先……」小雅猶豫的看著林雪。

  「沒時間了……」林雪搖了搖頭，強忍著痛楚站起身來。

  要知道現在度過的每一秒，在時間囚籠里都是一千年那麼長，她的摯愛還在那個地方受苦，她哪有時間可以浪費……

  林雪剛剛起身，渾身牽連而起的劇痛便再次襲來，險些令她當場暈厥過去。

  林雪急忙強忍痛楚，努力聚集注意力，保證精神穩定。

  小雅急忙攙扶住林雪，擔憂道：「雪姐，我帶你去就好了，你要累的話就先休息吧……」

  「不，不能休息……」

  林雪搖頭，看向小雅道：「記著小雅，如果發現我睡著了，一定要第一時間叫醒我……真的，這很重要，算是我畢生的請求……」

  「好，我答應……」小雅不理解，但聽到林雪如此鄭重的口氣，也只好點頭應下。

  接下來小雅來不及通知其他人，急忙背起林雪，來到了地下室的『門』前。

  這個世界沒有沐游，林雪奶奶留下的這扇門，自然是留給了孫女。

  林雪虛弱的伸手拉開了門，門外依舊是那片冰霜雪原。

  小雅背著林雪踏入雪原，隨即通過傳送陣，傳送去了精靈之森……

  半小時後，兩人來到了翡翠城中心，世界之樹的下方。

  「兩位，拜託讓我們進去吧，我們真的有急事要求見大祭司！」世界樹入口前，小雅朝門口的兩名守衛哀求。

  兩名樹人守衛看看精靈祭司裝束的小雅，再看看她背上重傷狀態的人類女性，無動於衷，並未打算放行。

  小雅還想繼續哀求，幾人不遠處的一個樹洞中，忽然傳來萊莉的聲音：「讓她們上來吧。」

  兩名樹人守衛對視一眼，這才讓開了道路。

  小雅急忙帶著林雪登上了後方的木質平台，木質平台如同電梯一般自動上升，直奔樹頂而去。

  林雪看著飛速上升的平台，頭一次覺得這段路程這麼漫長……

  片刻後，兩人終於在樹頂的寢宮中見到了萊莉。

  「我想要進入夢境世界……」見到萊莉，林雪虛弱的開口，毫不廢話，直奔主題。

  萊莉聞言皺了下眉，面色間浮現了一些不悅：「我接見你，是看在小雅的面子上，如果你來找我就是為了這種事，那還是趁早離開吧，夢境世界不會對外人開放，這是精靈族的規矩。」

  說完，萊莉便轉身要走。

  小雅有些著急，剛想張口解釋什麼，身旁的林雪再次出聲：「我是以神明代理人的身份來此，要求進入夢境，前往時間之心。」

  萊莉的腳步頓住，詫異的回頭：「你怎麼會知道……算了，這不是我該問的。」

  萊莉瞬間轉變了態度，卻搖頭嘆息一聲：「既然你是代表神明，要去拜訪那個傳說中的地方，那你確實有資格進去。」

  「但，很遺憾的是，夢境世界已經在兩個月前，被人封閉了入口，現在即便是我放行，沒有那個人的同意，你也進不去。」萊莉說。

  林雪一皺眉：「人為封鎖？是誰做的？」

  「另一位神明的代理人，秩序之神的傳承者。」萊莉說。

  「？」

  林雪聽到這個身份一陣恍惚。

  但很快她就反應過來，不是沐游。

  在這個世界，正因為沒有了沐游的干擾，最後搶到黎明城主的，是天子和他的君權神授。

  前段時間察覺夢境世界的危機後，天子便及時動用秩序神權，封鎖了兩個世界的連接口，將現實世界和夢境世界強行隔絕開來，這才沒有讓夢魘獸擴散到現實世界。

  「明白了……」

  「我會找到他後再來。」

  林雪沒有再糾纏，因為她知道萊莉做不了主。

  ……

  半天之後。

  陸瑤匆匆趕來精靈之森，按照坐標，在森林外圍找到了在此休養的小雅和林雪。

  「真是亂來啊你們兩個，起碼跟我打聲招呼吧？」看到兩人安然無事，陸瑤鬆了口氣，忍不住抱怨起來。

  「抱歉，陸瑤姐，當時實在太著急了……」小雅歉意道。

  「天子的消息呢？」林雪捂著胸口，虛弱的問。

  半天前，兩人已經發消息給了地球那邊的陸瑤，讓她想辦法幫忙聯繫天子。

  「我問過歐洲那邊了，說是天子和他手下最近一直在追殺那個叫『Z界行者』的傢伙，最近半個月好像都在星靈界，已經很久沒回地球了。」

  陸瑤說：「至於具體的位置，我還在派人收集情報，天子那邊為了防止暴露位置給敵人，消息藏得很嚴實，估計得一兩周才能有消息。」

  「一兩周……不行，太久了，他等不了那麼久……」林雪面現憂慮。

  現在已經是她來到這個世界的第31天，按照比例來算，沐游已經被困在時間囚籠中超過26億年……再讓他繼續等十幾億年？怎麼可以……

  「那也沒辦法啊，天子那種大人物，我能打聽到就不錯了……」陸瑤忍不住嘟囔，隨即忽然看到林雪跌跌撞撞的站了起來，還拿起了一旁的死神鐮刀。

  「你要幹嘛？」陸瑤忙問。

  「既然找不到對方，那就只能讓對方來找我們了……」林雪說著，費力的將鐮刀雙手握住，抬起，刀柄插入了地面下。

  一陣無形的死神氣息，以死神鐮刀為中心，朝周圍擴散開來，眨眼掠過整片森林，繼續朝整個星靈界擴散而去。

  在這個世界，大概是因為沒有沐游導致的蝴蝶效應，天空中至今沒有出現那九個黑洞，左丘，紅袖和Z界行者也都還活著。

  不過有一點仍和上個世界相同：她和紅袖在各種陰差陽錯中，又一次瓜分掉了死神的神權。

  因此兩個人之間，都可以用神權外放的方式，來讓彼此感應到位置。

  這是在原本的世界，紅袖吸引她和沐游的手段。

  現在，輪到她用在紅袖身上。

  既然天子正在追殺紅袖和Z界行者，那麼只要將紅袖引來，天子自然也會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