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7章

  第777章

  但江月白沒有多少時間用於悲痛，要帶著兒子順利地接手朝政，避免大權旁落。

  李承稷從周歲開始，就被集中訓練學習如何做一個好儲君，每天至少要刻苦學習七八個時辰。而李北辰從去年臘月生辰就帶著太子臨朝，七歲的李承稷早已習慣了朝堂百官跪拜的場面，坐在寶座上面對群臣處之泰然，遊刃有餘。

  他已經被江月白提前教導，雞毛蒜皮的小事可以自行處理，但遇到大事一定要說，「此事需要待政務院與母后詳議」，而不能想當然地說出自己的看法，影響一國大計。

  至於江月白則在龍座後添加了一副垂簾，坐在帘子後面聽朝臣議事。

  一日，有朝臣奏，「瓦刺的土爾扈特部首領正在糾集和碩特部、輝特部，欲聯合起兵，反抗大明，恢復瓦刺。先帝仁慈懷遠，收入了眾多蒙古后妃，也改變不了蠻人的狼子野心！」

  江月白不屑地撩開帘子，站起身走到前面，不屑地冷笑，「就算聯合起來又怎樣，他們遊牧民族向來都是有利則聚，無利則散。無非就是分而治之，以利化之，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李北辰活著，聯姻可以使美人計還可以生下皇子，當然有用。如今王位換了人，以前送過來的女人全都成了廢棋。自然起了反叛的心思。

  「說得輕巧，談何容易！」該朝臣冷笑一聲，「太后娘娘身為女子，身在後宮，自然不知其中利害。垂簾聽政，已是不合規矩之事，如今怎敢還現身於朝堂之上！」

  李承稷毫不猶豫地怒斥，「大膽，不可不敬母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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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該朝臣磕了個響頭，「皇上，您已七歲，眾人皆知您聰穎異常，膽識過人，足以獨自處理朝政，何須聽一婦人之言？」

  江月白微微一笑，「張大人，不敬皇恩，不敬先帝遺詔，外敵環伺，內政不穩，張大人，試圖離間我們母子，動搖國本，居心何在？即刻拖出去杖責三十，以儆效尤。」

  張大人表示不服，轉頭看向身邊其他人，「難道你們就這樣看著牝雞司晨，任由婦人誤國，重蹈前朝武氏舊轍？葉相？周相？都被後宮婦人淫威嚇得不肯說話了？肱骨何在？脊樑何在？」

  張大人慷慨激昂，現場氣氛一時劍拔弩張，十分凝重。他說出來很多人心裡不敢說出的擔憂和疑慮。

  未等江月白開口，只聽到李承稷緩緩地說道，「朕的母后絕不是你口中說的這種人。在她多次豁出性命助父皇平反叛亂，護佑皇室社稷時你還躲在家裡瑟瑟發抖呢。母后的忠貞俠義天地可鑑。你這是侮辱先帝決斷，污衊朕的母后，拖下去杖斃。」

  這時周相上前出聲說道，「皇上，張大人一心為公，全無私心，還請您三思啊。」

  李承稷眉毛一挑，「周相，您這是在質疑朕的決斷？方才張大人還言朕已能獨立處理朝政，此時為何又要三思？張大人，您認為呢？」

  周相垂眸，「臣不敢。臣只是建議皇上三思。」

  「不必，朕自有決斷。」李承稷言語冷冷，「從今往後朝堂之上，不可有不敬太后娘娘之言，不可有挑撥我們母子關係之言，否則視為試圖顛覆國本，以謀逆之罪處置。」

  旁人見小皇帝如此維護太后娘娘，而且用張大人的理由駁斥回去，嚴絲合縫，讓人找不到破綻。張大人就這麼眼睜睜地拖了下去。眾人皆噤了聲。

  李承稷小小年紀不怒自威，「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江月白全程心潮澎湃，她沒想到兒子竟然會如此維護她的權威。更沒有想到七歲的兒子有如此高的政治天賦，已經懂得同心同德的重要性，已經能用如此縝密的邏輯和強硬的態度來下馬威以統一思想，維護權威。

  她對七歲的兒子不禁刮目相看。

  於是，她跟李北辰一樣，除了督促兒子的學業，閱讀史書，練習騎馬射箭武術外，在處理政事時，她時常讓兒子參與旁聽，事後對兒子的疑問進行詳細解答。

  誰知沒過幾天，剛死了正妻的土爾扈特部首領派來使者，送來一封「求親信」，求的不是公主，而是江月白。

  「太后娘娘，我剛喪妻，你剛喪夫。不如結為夫妻，共享天下。」

  這對於大明朝來說，正處於國喪期間，竟然收到這樣的來信，簡直是奇恥大辱，吃果果的挑釁。一時之間群情激憤，在朝大將軍皆紛紛請戰，願領兵二十萬出征。

  周相禁不住大怒，「簡直無恥至極，我大明朝豈能受此侮辱！」

  這時，兵部侍郎陸瑞麟唱了唯一的反調：

  「高祖曾經以四十萬大軍都未蕩平瓦刺，二十萬軍隊又有多少勝算？何況如果真開戰，會使得原本被分化的瓦刺四部再次聯合起來，一起反叛，恐怕更加得不償失。面子沒有里子重要。還望太后娘娘三思。」

  周相禁不住說道，「你——」

  江秉謙也跟著說道，「臣贊同陸大人的看法，雖然確實是奇恥大辱。但如果因此被激將，或許正好中了對方的奸計。就臣看來，權衡之下，國家安危和邊境穩定還是比尊嚴更重要。」

  江月白看向齊鳴，「齊將軍怎麼看？」

  「臣以為，」齊鳴頓了頓，「此時還不到出兵的時候。」

  江月白就此拿定主意，決定先不開戰，找個理由進行回絕。深思熟慮之後，寫信給土爾扈特部首領，聽說對方正妻去世，深表遺憾。自稱年老色衰，不便再嫁，但可以把自己的堂妹嫁過去，給他做正妻。並贈送了許多金銀珠寶，以示交好。

  她的寬容和睿智觸動了土爾扈特部首領，隨後表達了歉意，並迎娶江月白的堂妹江青青嫁了過去，化解了一場兵戎相見。

  不知不覺中，很快就到了一年年底，官家最忙的季節，也是李北辰曾經最忙的季節，如今輪到了江月白。

  熬不完的夜，開不完的會，看不完的帳本和總結報告。江月白感覺自己不過是換了個地方打工而已，性質沒什麼區別。

  她不僅沒有感到厭煩，反而感覺興奮而充實。麗春如今成了她最得力的助手，讓她少操很多心。

  原本對麗春的培養定位是貼身保鏢，實際用下來最後成了大秘，承擔了她之前給李北辰做的輔助工作。練武反而只成了每日健身習慣。

  麗春在這幾年默默的觀察和琢磨下，已經學會了主子娘娘做事的方法。整理奏摺，分門別類，寫要點提示，提示重要關聯信息，導引轉發部門，對沒有油鹽的摺子簡單批「已閱」、「了解」這樣的字樣。

  她做得相當得體到位，令江月白對麗春的成長刮目相看。心裡默默地感激當初手把手教麗春讀書識字的韓子謙。

  麗春也是如此，格外感激師父。

  最近重新見到從南洋帶著船隊歸來的韓少傅，聽他儒雅風趣地侃侃而談，心裡滋生出一種別樣的感情，讓人面紅心跳，又令人歡欣雀躍。

  她體會到了惜墨姐姐見到皇上就歡喜的小確幸，跟惜墨姐姐一樣，她決定把這份感情隱藏心中，不泄露半分。

  有感於老三學習外語的熱忱，還有後宮的空前大融合，江月白形成了她垂簾聽政後的第一項政治主張。

  讓蒙語成為大明第二官方語言。科舉考試加試外語科，蒙語、英語、西班牙語、葡萄牙語、阿拉伯語任選一門。

  葉相不用說，江月白說什麼就是什麼。將華太淑妃留在了宮裡養老的大人情，直接把葉相變成了鐵粉。

  周相要困難很多。他骨子裡接受的是傳統儒學思想。認為我們中國是天朝上國，怎麼能去學蠻夷的語言，還要用來選拔人才。而且對方剛剛來信挑釁侮辱大明朝，還要集結兵力反叛。

  荒唐，實在是荒唐！

  何況如果真要用於科舉考試，哪裡來這麼多教授語言的老師。

  江月白：「既然我們已經實現了統一大業，收復了蒙古地區的韃靼和瓦刺，讓這些地區成為我們的疆域，這些地區的百姓成為我們的子民。那就要一視同仁地對待他們。加強同他們之間的文化交流。」

  周相禁不住反問：「為何要我們學習他們蠻夷的語言？應該讓他們學習漢語漢文化！而不是反其道而行之。幾千年的中原文化博大精深，而他們草原民族是還未開化、毫無道德禮制的蠻夷之人，否則就不會出現上次那樣的事情。我們學習他們的語言是一種可恥的倒退。只會讓他們更加狂妄自大，目中無人！請太后娘娘明鑑！」

  江月白：「和親只是權宜之計，何況公主們不過七八歲，想和親都難。學習他們的語言是要對他們進行同化。通過加強聯繫，宣貫我們漢族的文化和政策，休養生息，恢復民生。不懂他們的語言，如何向他們傳授我們的漢文化？

  追求和平環境下的社會經濟發展，是先帝畢生奮鬥的目標。否則就不會違背高祖制定的祖訓，跟韃靼瓦刺和親，更不會收入如此眾多的異族后妃，更不會短時間內誕下如此多的皇嗣。先帝的所思所想顯而易見。哀家不過是繼承先帝遺志。儘可能拉攏草原民族，減少戰亂暴動。使得百姓免於征戰兵役之苦，能夠安居樂業。

  何況本朝祖宗唐朝王室本就有鮮卑血統，唐太宗與蒙古可汗甚至稱兄道弟。如今陛下小小年紀已是草原上共同認可的『天可汗』，更應該對自己的子民給予關懷，團結治下所有百姓，如果連他們的語言都不會講，如何能服眾？沒有這樣的格局，如何談萬國朝賀的天朝上國。懇請丞相您能支持哀家。」

  一直沉默不語聽母后跟丞相辯論的李承稷說道，「周相，母后說得對。我和弟弟妹妹們都在努力學習外語。以後都是至少掌握三門外語的人。」

  聽到這裡周相怔怔。

  他雖然敬佩江月白在平反謀逆中的卓越貢獻，但一直對江月白參與政事頗有微詞，此時卻由衷地感到敬佩，雖然他還無法認同江月白的主張，但能有這樣敏捷的思維和宏大的格局，實在不一般。

  他恭敬地答道，「科舉實乃國本，改變考察科目絕非兒戲。請陛下三思。」

  既然提到科舉，江月白便提出她的第二項主張，新的一年開設恩科，預錄取一百名。經過三個月蒙語封閉式集訓後，考試過關的才能被最終錄取，否則不予錄取。他們將被派到北部蒙古工作，擔任地方官員。

  此時雖然設立了安北都護府和安西都護府兩個大府，管理北部內外蒙古地區和部分西部地區。但底下並未像內陸省份進行更多層級的設置。

  江月白接著就提出，既然已經成為大明領土，就要實行跟內部基本一致的行政管理結構，這就需要大量精通漢文化本土人才，但這些人才如果不懂當地語言是不行的，無法順利地開展工作。

  如此嚴密的邏輯，周相發現自己竟然又被說服了。

  江月白卻肅聲說道，「周公，稷兒年幼，哀家受命於先帝垂簾聽政，實則惶恐，還請丞相多多支持匡正。昔者天子有爭臣七人，雖無道，不失其天下。諸侯有爭臣五人，雖無道，不失其國。希望你我共勉之。」

  周仕鵬注視著江月白，良久沒有說話，方才施禮，恭敬地說道，「是。臣遵旨。」

  最後在朝堂上，向來保守公正的周相成為江月白的堅定擁護者，力推新的一年三月開設恩科。

  只是對江月白的方案進行了細節性的調整。例如預錄取改為錄取。只是沒有通過的人，只能擔任地方九品小官，但如果通過了就會給予七品及以上的官階。這無疑是有極大的誘惑力。

  江月白接著進一步提議挑選兩個地區的青壯年兩百人到漢地學習漢語言文化。

  她技術性地沒有講民族自治的事情。歷史上唐朝就是這麼幹的，但多講容易惹出更多的爭議。畢竟任命官員，搭配正副手這些，只用跟吏部協商就行了。

  波斯派遣使節來向皇室求求親，元朝時波斯就跟元室通婚。政務院進行了一番討論，選了皇帝的一位堂妹封為安遠公主後遠嫁波斯，由韓子謙護送從海上經蘇門答臘返回波斯。

  十二月六日朝鮮的麗太妃生下十七太公主，出生後一個時辰即夭折；

  後宮還只剩下兩個孕婦：江月白和金髮碧眼的波斯美女洋太嬪賽斯。

  臘月里，還是按照老規矩，江月白組織各位太妃給家裡人送去了年禮，由舅舅組織的專人送到門上。

  去年還沒有包括蒙古地區，今年全都照顧到，一律送到門上。朝鮮的派使臣專門送過去。波斯的只能等韓子謙開年後再次出海才能帶回去。

  每逢佳節倍思親。故鄉幾乎是所有人的軟肋和情感寄託。

  數年來如此堅持去替后妃們給家人送年節，令所有太妃深深感念，紛紛給江月白磕頭又磕頭。

  江月白前世不能在父母面前盡孝，對這種女兒遠在異地他鄉的無奈和負疚深有體會，幫她們也是在幫自己。

  從政治上講，是籠絡人心團結當地貴族；從管理上講，是團結後宮減少惡性事件；從個人上講，是救贖曾經的自己，跟這些爽朗的異國姑娘們交個朋友。

  因為國喪，就沒有辦除夕宮宴，辦了個簡單的家宴。家宴開始之前，江月白按照慣例，給前朝老臣、本年得力的臣子賞賜了幾道菜過去。

  依然大人一桌，小孩一桌。

  沒有了李北辰，家宴就不像家宴，沒有了一點喜慶的氣氛，直接辦成了除夕追思會。

  每個人的眼裡都含著淚水，江月白也是，只會忙著招呼大家，「吃菜吃菜，喝酒喝酒！」

  她第一次沒有提早離開，盧太妃第一次不用忙來忙去，而是坐在席上吃菜喝酒。

  往年都會自由地唱唱跳跳、演奏樂器甚至來段武術，今年大家都很沉默。

  只是喝酒。

  不知道最後大家都喝了多少杯，只知道都喝醉了抱在一起哭，訴說當初先帝在的時候的事情，自己對先帝的思念。

  江月白一直紅著眼眶，強忍著沒有讓淚滾出來。她不需要哭給別人看。思念一個人其實是自己的事情。

  到了後來，蒙古來的太妃們喝醉了，打碎了好些碗碟，邊流淚邊開始唱著蒙古的歌，想來除了思念亡夫，也思念故鄉的家人。

  江月白告訴她們新一年的政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