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6章

  第776章

  五年前，自江月白封后，後宮陸續進了二十四人，包括江月白只剩十四人，留在慈安宮裡養老的只有八人。

  後來又進了十九個異族女子，其中三個殉情，還剩十六人，這裡面懷孕的有七個，加上一個抱養的，八人留下來養老。

  生育孩子的漢人與異族女子平分秋色。這是歷朝歷代從未有過的局面。

  

  按照李北辰的遺詔，沒有子女在名下的，都要去普寧寺剃度修行。

  漢族女子有蕭太婉儀、趙太嬪、顧太常在、周太良媛、楊太貴人、葉太貴人六人去普寧寺，這些人里顧太常在和周太良媛還未侍寢過。趙太嬪生育過一雙女兒全都夭折。蕭太婉儀、楊太貴人、葉太貴人侍寢過，但沒懷過孩子。各有各的不幸。

  其中葉太貴人為華太淑妃的妹妹。她本以為平日裡高高在上、風光無限的姐姐竹籃打水一場空，會跟她一樣落得個去普寧寺剃度吃齋念經的下場。

  誰知道皇后娘娘竟然把念太賢妃的孩子給了華太淑妃，讓她氣得都要吐血三噸。

  「憑什麼啊！就憑她是嫡女嗎？」

  此外，瓦刺有三人，韃靼有三人，女真有一人，波斯一人。這八人不過進來才一年。

  波斯美女梅太貴人懂三國語言，波斯語、阿拉伯語和漢語，生活和日常交流應該不成問題，就是這樣會多國語言的人才如此浪費有些可惜了。

  只是祖制如此，江月白也沒有辦法。她想或許船到橋頭自然直吧。

  為了讓她們能好過些，江月白把普寧寺大幅修繕了一番，裡面破舊的陳設全都換掉，換上新的。請嫿太婉儀做了一組設計圖，把禪房布置得清新簡約有格調。

  又吩咐夏至每月把自己一半的俸祿送到普寧寺去讓她們日子過得好些。

  派人送去古琴、古箏、笛子、洞簫等樂器，繪畫的各種顏料、毛筆、畫冊，書法的筆墨紙硯，繡花的繡線繡繃繡針。

  又送去一堆經典古籍如《千字文》、《三字經》、《弟子規》、《論語》、《詩經》、《唐詩三百首》《宋詞三百首》，讓夏至轉告她們，閒著無聊的話可以把這些書翻譯成她們本國的文字。

  總之，江月白讓這些吃齋念佛的女子在每日枯燥乏味的早晚課之外還能有些樂趣和寄託。

  按道理說這不合規矩，但誰讓江月白如今是太后，兒子是皇帝了呢。只要不踩紅線，問題不大。

  為了防止十幾歲的小姑娘一時情動踩紅線、犯錯誤，江月白最終不放心，還是把夏至派了去。

  夏至已經不是過去的小姑娘了，她如今已是坤寧宮的掌事姑姑，經過在六年的磨練，已經很成熟。江月白對她很放心。

  臨別前，江月白跟夏至說，五年後她三十歲就許她出宮，給她安排門好親事，給她再安置個宅子，風風光光嫁了。

  對於宮女們來說，是想都不敢想的幸福圓滿生活。夏至感動萬分地哭著說，這輩子都不要嫁人，只要伺候太后娘娘。

  送走了去普寧寺的后妃，宮裡一下子就顯得空曠了許多。

  李北辰駕崩後第三天，八月十八，也就是李承稷登基這天，女真族的妍太婉儀因為勞累憂思，九個月早產生了第十二王爺，她自己不幸難產去世。江月白給孩子起名為李承孝，由皇子所的奶娘撫養。

  駕崩後的第八天，系統播報江月白懷孕三周。

  江月白聽到這個消息，把手放在肚子上，傻了眼。這也太意外了吧。

  三月份才生完啊。

  李北辰憋了十天後連沖三天，包括八月十五的那天清晨。這就又懷上了？

  「無語。這麼能生，快成母豬了。」江月白不禁感嘆道。

  她摸著還很平坦的腹部，卻又笑了。

  李北辰駕崩後第十二天，韓子謙帶著隨行太監還有使者團回來。

  小皇帝端坐正中，江月白身著素衣神色肅穆坐在一旁。

  兩人再見，韓子謙依然心中激盪，有許多話想要對江月白說，雖然面上不顯。江月白心中再無波瀾。就像許多人年少時的暗戀無疾而終。

  「臣等此次率船隊二百五十五艘，奉旨巡視西洋，航行兩萬三千五百餘里，巡視占城、爪哇、古里等海外邦國十五個，通好國王首領十二位，隨船二十一位使者回訪大明王朝。」

  李承稷聽完匯報後點頭說道，「韓少傅辛苦。」

  聲音固然稚嫩，卻已有了九五之尊的氣魄。

  隨後，韓子謙奉上此次下西洋帶回來的異國物品，如乳香、龍延香、觀音竹、胡椒、珍珠、珊瑚、紅藍寶石等八百多種……還有各種奇珍異獸，奇花異草數不勝數。

  李承稷一聽很是興奮，便要韓子謙領著他去查看。江月白跟在兒子身側。聽韓子謙匯報這些奇珍異寶的具體贈送和購買情況。

  韓子謙這次帶回了斑馬、黃黑虎、駝馬、黑熊、黑猿、白鹿、獅子、長頸鹿、金錢豹、大西馬、長角馬哈獸、駝鳥、駱駝、麋里羔獸、白象、六足龜等稀貴動物。看得李承稷嘖嘖稱奇，連連誇讚。

  江月白心想，可以找個地方開個動物園了，全城的百姓可以去看，增長見識。立馬給左右丞相和工部尚書把籌建首都動物園的任務安排了下去。

  天香樓正好閒置，江月白命韓子謙就此面向百姓開辦展銷會，普通如珍珠，明碼標價童叟無欺。珍玩和稀奇物件則價高者得之。

  江月白喊來慈安宮的太妃們帶著孩子們一起圍觀。

  孩子們興奮地看著這些新奇的東西，聽著韓子謙的講解，拉著母妃的手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尤其是三王爺，兩眼放光，看到什麼都想摸一摸，騎一騎。待他騎上白象時，驚聲尖叫，開心得仿佛過年。

  五長公主拉著江月白嘰嘰喳喳地問個不停。二長公主則靜靜地湊在韓子謙身邊，試圖聽得更清楚些。

  當韓子謙問二長公主要不要摸摸長頸鹿時，二長公主充滿希冀地看向母后。

  江月白的目光恰好與韓子謙相遇，她低下頭看向二長公主，微笑著點點頭。

  二長公主被韓子謙抱起來輕柔地摸著長頸鹿的脖子，臉上的笑容如驕陽。

  江月白一時看呆了。二長公主很久沒有這麼笑得這麼開心。

  她的心裡泛起疼痛和窘迫。

  這天宮裡的小孩子們玩瘋了，睡覺之前都還在對今天的見聞津津樂道。

  幾日後，天香樓里的展銷會轟動全城，萬人空巷，幾乎全城的老百姓都擠進去參觀，從裡面挑選些價格合適的小物品帶回家。

  沿街擺放的裝在鐵籠里的珍禽異獸更是引起百姓紛紛駐足圍觀。

  長頸鹿被當做麒麟。因為迷信麒麟能帶來好運，韓子謙設定五兩銀子摸一次。長頸鹿面前排起了蜿蜒的長龍，狠狠賺了一波。

  幾天下來，光摸長頸鹿這塊，就賺了五萬白銀，也就是說兩隻長頸鹿累計被摸了一萬次。還好長頸鹿不咬人。

  這次展銷會辦得非常成功，獲得了驚人的財政收入，彌補了全部航行成本，還有得大賺，可見貿易帶來的好處。

  在展出之前，江月白在系統上查詢了展出動物的詳細資料，全部寫下來後，找嫿太婉儀配了插圖，命禮部找國子監印成小冊子，免費發放來參觀的百姓。

  這次展銷會沖淡了國喪的悲傷，讓整個京城都籠罩在喜悅、新奇之中。

  百姓們對這次展銷會的見聞津津樂道，很多年後依然記憶猶新。可見增長見識對於百姓的意義。

  尤其是江月白組織發放的免費小冊子，老百姓視若珍寶，當成了教小孩子認飛禽走獸的小人書。

  很快這些奇珍異獸、奇花異草的形象就進入京城百姓的日常生活，比如被面上、馬面裙上、器皿上、髮飾上

  李承稷每日都把韓子謙招進宮去，叫上弟弟妹妹們聽韓子謙講下西洋的經過和見聞。

  韓子謙娓娓道來，講得繪聲繪色，令人身臨其境。尤其是打海盜的過程，簡直是驚心動魄，把小孩們緊張得攥緊了拳頭，冒了不少虛汗。年齡小一點的都鑽進母妃的懷裡，扯著母妃的胳膊，露出個腦袋，怕也要繼續聽。

  韓子謙被看成無所不知的大英雄，被崇拜得不要不要的。

  江月白雖然可以查系統，對韓子謙的講解進行補充和修正。但她只是靜靜地呆在一旁，跟孩子們一樣做忠實的聽眾，跟著孩子們一起感嘆或者疑惑。

  書本上和系統上的知識是死的。韓子謙是活的，是經歷者和見聞者，以極具個性化的語言進行講述，才如此可信而又有趣。這正是AI不能取代人類的地方。

  老三更是拖著江月白的手，吵著在韓子謙下次出航時，帶著他去。江月白列舉了航海路上會發生的各種危險和困難，老三隻有一句話，「不怕！」

  江月白最後狡黠地說道，「那還要學會至少三門語言，像韓少傅一樣學識淵博。就問你怕不怕？」

  老三糾結地看向韓子謙，「韓大人，必須要這樣嗎？」

  韓子謙低眉含笑，「回三王爺，是這樣。」

  老三憋住了一口氣，半天沒有說話，似乎是在努力下定決心，最後從牙縫裡狠狠地蹦出來兩個字，「不怕！」

  從此「學渣」三王爺開始發奮圖強，天天找崇文館裡的外國老師練口語，問單詞語法，找四王爺的伴讀會四門語言的詹姆士切磋，回家後請教太后。

  受三王爺的帶動，韓少傅的啟蒙，王爺公主們掀起了學習外語的浪潮。異族母妃們成了炙手可熱的香餑餑。

  後宮裡出現出空前的民族大融合。平日裡大人們不好抹下面子登門拜訪，孩子們如今成了橋樑紐帶。太妃們加強了彼此間的交流和往來，孩子們更是如此。

  到了十月十七日這天，韃靼的和太妃生下十六長公主，被賜名為李子沅。

  臘月初二時，本是萬壽節，但正處於國喪期間，一切從簡。江月白這才發現父子同日生日有一點不好。那就是會格外讓人悲傷。

  江月白給過生日的四小隻，外加五長公主、李承安每人煮了碗長壽麵加雞蛋。

  「祝我的兒子們和二女兒生日快樂，新的一歲健康平安！」

  「祝棋兒、安兒也快樂，天天都開心。」

  說著，江月白偏過臉去，每個孩子都湊過去，用油油的嘴巴在江月白的臉上親了一口。

  太子恭敬地回祝，「恭祝母后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她單獨煮了碗面，加了兩荷包蛋放在一旁。這是給李北辰的。

  「來，這碗面是給你們父皇的。我們一起祝你們的父皇生辰快樂。一起給父皇唱生日快樂歌。」

  「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悠揚的童聲響起，令江月白眼睛濕潤。

  以前的生日，李北辰都會拍著手跟江月白給他們幾小隻唱這首生日歌。

  還沒唱完，四王爺就揉著眼睛，帶著哭音說道，「母后，我想父皇了，嗚嗚嗚~~~」

  三王爺：「我也想父皇了。鵝鵝鵝~~~」

  他還是仰頭「鵝鵝鵝餓」地邊嚎邊哭，跟以前沒有什麼兩樣。

  二王爺：「我好想父皇啊。」

  他抹了把眼淚，垂著眸子，已經學會了克制。

  二長公主：「我也想父皇。」

  她還是跟以前一樣，趴在桌子上，把臉埋在胳膊里，哭得抽抽，但是很小聲。

  五長公主：「我也想滬皇。」

  她一邊哭著一邊揉眼睛，一邊要抱抱。

  瞬間響起哭聲一片.

  一旁的李承安，愣了一會兒，也哭了起來。他想起了自己的父親。這樣的悲傷是一樣的。

  九王爺被奶娘抱著，此時不過八個月，迷惑地看著哥哥姐姐哭，左看看右看看，撇了撇嘴，跟著也嚎啕大哭。這下哭得最大聲的崽就是九王爺，徹底蓋過顯眼包三王爺。

  奶娘立馬把九王爺抱起來，來回走動著哄起來。

  江月白沒有去抱九王爺，她此時已經四個月，一直都很小心。

  她默默地看著桌子邊上的那碗長壽麵發呆。心裡又酸又澀，眼睛有些濕潤，卻怎麼都哭不出來。不禁在心裡問道：

  「九如，你在那邊過得好嗎？還會想起我跟孩子們嗎？我們都很想你。祝你生日快樂啊。」

  說完這些，她仿佛看到了李北辰正笑著看她，情不自禁地跟著也微笑著。

  轉了轉手上的鑽石戒指，站起身來，摸摸這個的頭，又摸摸那個的頭，輕聲安慰著。

  太子此時已經不哭了，臉上又繃得緊緊的。江月白微笑著按了按他的肩膀，對視之處，太子瞬間繃不住了，卻又把哭意忍了回去，露出一個笑臉來。

  「母后，您生養了我們，辛苦了。」

  「母后，您辛苦了。」

  ……

  孩子們的聲音此起彼伏地響在江月白的耳邊。他們圍繞在她的身邊，仰著頭看向她。

  三王爺撓著頭，臉紅著說道，「母后，你真好看！」

  後面一堆鸚鵡學舌地說道，「母后你真好看。」

  江月白原本沒有哭的，被孩子們這麼一喊，禁不住落下了眼淚。

  「母后。」二長公主小聲地喊道，聲音柔柔的，抱住了江月白的腿，貼在腿上喃喃地說道，「我好想父皇。我昨晚又夢見父皇了。」

  「母后也很想他。」江月白蹲下身子，將二長公主抱在懷裡。

  九王爺已經被奶娘哄得破涕為笑，拍著手，啊啊啊對著太子歡快地叫著。

  太子伸出手去，在奶娘的幫助下，小心地抱住了九王爺，九王爺對著哥哥咿咿呀呀地聊起天來。

  小孩子們被九王爺吸引過來，紛紛說著話，逗九王爺「啊啊」、「哦哦哦」地回應。

  歡樂的氣氛沖淡了方才的悲傷。

  江月白的臉上也掛上了微笑，只是思念如同酒一樣，在心裡越積越厚。

  待到夜裡時，禁不住伏在枕頭上哭了。

  自李北辰離世後，她就開始失眠。因為懷著身子，又不敢用藥。只能通過喝牛奶，泡熱水腳，聞著薰香來緩解。但思念又如何能緩解呢？

  望著月亮，不管是細如鉤，還是圓如餅，都會勾起那些跟他一起賞月的回憶。

  待夜色深沉，她抱著他用過的枕頭，蓋著他蓋過的被子，將頭埋進被子裡，呼吸著他的味道，無聲地落淚。

  她知道自己不該這樣，可她就是忍不住會哭，會想念。

  這天夜裡，她夢見了他。

  他跟她說，他好想她，每天都在想他。讓她要保重身體，要開開心心的，照顧好肚子的孩子。說不定哪天他就突然回到這個世界了。

  她在夢裡緊緊地抱著他，深深地吻他，只想把自己全部的思念告訴給他。

  「九如，我也很想你啊。」

  李北辰托起她的下巴，吻掉眼下的淚痕，溫柔地說道，「愛你，皎皎。」

  「我也愛你啊。」江月白喃喃低語，將臉靠在他的懷裡。

  恍然中醒來，發現自己正抱著被子，將被子壓在身下，淚水打濕了一大片。

  她禁不住再次呼喚他的名字，「九如。」

  閉上眼睛，淚水湧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