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村中祖祠（二合一）

  千斤重擔壓在身上，雙腿仿佛灌了鉛。

  咕嚕嚕，咕嚕嚕，咕嚕嚕~

  幾乎乾渴的小溪水流逐漸變大，沒過腳掌，沒過腳踝，沒過膝蓋，

  徹骨的陰寒冰冷從腳掌心向上攀爬蔓延，陰冷的寒氣侵蝕蕭無鋒的四肢百骸。

  不行！再繼續下去會被凍成冰塊……蕭無鋒眼底閃過一抹流光。

  

  嗡~~~

  陽魂冰魄忽閃著冰藍與火紅的雙色光芒，劍體輕微顫動。

  蕭無鋒的心境迅速沉穩下來。

  誤入絕死村，又在村中涉水，顯然是觸犯了某種禁忌。

  羊角辮女孩爬到身上，就能帶來數千斤的重量。

  若是那些圍在周邊的鬼娃子全部圍攏過來，怕是再無半點機會。

  面對絕境，等死可不是一個好的選擇。

  蕭無鋒深吸一口氣，全力運轉衍心訣，右手挽劍如影，倒劈而回。

  羊角辮丫頭咯咯輕笑，抬手捏住陽魂冰魄，說道：

  「亮閃閃，會發光，好東西呢。」

  蕭無鋒視線之中看不到對方的身影，但卻能夠感覺到劍路受阻。

  這丫頭好大的力氣……蕭無鋒劍眉上揚，眉心輕鎖，急促催動體內氣息，將之化作凌厲劍罡。

  眼看劍罡裹住陽魂冰魄，劍威即將大盛。

  小腹，胸口，眉心三處丹田所在猛的抽痛一下，就像有一根冰針扎在其中，狠狠攪動。

  蕭無鋒感受到來自靈魂深處的疼痛，他差點叫出聲來，愣是用空著的左手死死捂住嘴巴，不發一言，強行忍了下來。

  「小哥哥，你可別白費力氣了，村子裡的小溪只有俺村的娃娃能踩，其他人一旦碰到身體都會化成冰坨坨，再也動彈不得。」

  羊角辮小姑娘坐在蕭無鋒的肩膀上，雙手抱著蜷曲的右腿，左腿輕輕擺盪，一下一下踢著陽魂冰魄。

  這時，蕭無鋒身體僵硬，皮膚表面泛起淡淡的雙藍色澤，眉毛掛起薄冰。

  他不能動彈四肢，不能扭脖子，全身上下唯一能動的就是眼皮和嘴皮。

  羊角辮小姑娘像是故意坐在他的肩頭，蕭無鋒眼角餘光在不留神時就會偶爾看見小姑娘的六隻眼睛。

  左三隻，右三隻，整齊排列著，全都靈動而有神，瞳孔周圍的那一圈圓環更是發出亮銀色的輝光，異常好看。

  羊角辮小姑娘試著掰開蕭無鋒的右手，卻似乎是因為力氣不夠，做不到。

  她齜牙咧嘴，惡狠狠咬向蕭無鋒的右手手腕。

  此刻，蕭無鋒動彈不得，思維卻異常清晰，只能眼睜睜看著對方的尖牙利齒落下。

  想像中的筋骨斷裂並未出現，她的嘴巴穿過了蕭無鋒的右手，就仿佛雙方並沒有處在同一個時空。

  「啊啦啦，小哥哥有沒有被嚇到？」

  羊角辮小姑娘調皮輕笑，即便蕭無鋒暫時看不見她，腦海中也在回閃六隻眼眸同時飛揚的神采。

  蕭無鋒嘴皮和舌頭可以動彈，也就可以回答，但他依舊閉著嘴，不言不語。

  雙方陷入短暫的沉默。

  啪嗒~~~~

  腳踩入水的聲音傳來，蕭無鋒肩頭忽然一松。

  然而，刺骨的冰寒浸染身軀，蕭無鋒沒有辦法動彈分毫。

  這種感覺異常難受，生死不能被自己掌控，仿佛隨時都會成為別人砧板上的肉糜。

  每逢大事需靜氣……蕭無鋒拋開肉身的感知，開始思考絕死村的規則。

  突然，無塵戒中的金烏令和紫黑寶珠同時異動。

  純陽之力蓋過極陰之力，透過須彌空間，順著蕭無鋒的手指蔓延至周身。

  淡淡的暖意籠罩周身，蕭無鋒體內的陽炁涌動，只需再過片刻就能解除不可動彈的負面狀態。

  羊角辮小姑娘踩著水，繞著蕭無鋒走了幾圈，悶悶不樂道：

  「碰不到呢，都碰不到的，沒意思……」

  緊接著，羊角辮小姑娘狠狠跺腳，踩起大片水花，朝著不遠處正在玩鬧的幾個鬼娃子喊道：

  「你們幾個還不過來幫忙？」

  蕭無鋒心頭升起不好的預感，身軀藉助陽炁恢復少許，僅有脖頸能夠轉動毫釐。

  微不可查地轉動腦袋，他瞥向身側，晃神間正好看見十多名鬼娃子圍攏過來。

  嘩啦啦啦~~~~~

  小溪逆流，湍急的冷水裹挾蕭無鋒，順著河道沖向村子裡面。

  身軀五感瞬間削弱九成，蕭無鋒藉助金烏令的陽炁護持，勉強保持自身意識不散。

  武力不可施展，身軀不受控制，還在向著一處絕地中心靠近。

  蕭無鋒心底難免升起些許負面情緒，不過，他沒有沉溺其中，快速認知到自己的心境變化，然後加以觀察。

  很快，他就意識到負面情緒並不會幫助自己渡過難關，反而是一個不安穩的定時炸彈。

  這種觀察自我情緒的方式，能夠有效意識到情緒只是在擾亂自己的思維。

  一旦認識到陷入情緒旋渦是一種無用功，就會脫離出去，然後尋找更加有效的解決方案。

  當然，尋常人大概是沒辦法快速意識到，並且脫離出來，這需要日積月累的訓練，直到形成一種思維上的習慣。

  蕭無鋒前世經常參與極限運動，其中不乏涉及生存陷境，被大自然的偉大所震撼的時刻，他曾經專門進行過類似的思維訓練，以便自己更好的應對殘酷而惡劣的生存環境。

  既然眼睛看不到，索性不去看……蕭無鋒閉上雙目，封閉自我對於外界的五感，把那最後的一成也給排除在外。

  逐漸找回心靈的安定，他重新開始思考起來——

  侵襲身體的陰冷溪水本質上是一股濃郁至極的陰炁，剛才幾次驚鴻一瞥間，他也看到那些鬼娃子的某些皮膚表面長有鱗片。

  那麼，這座村落很可能與掌握極陰之力的燭龍有關。

  金烏令中的陽炁，紫黑寶珠里的陰炁，還有他以衍心訣存儲在體內的陰陽二炁，都是可以用來翻盤的底牌。

  根據無暝的消息，絕死村占地面積並不算大，只要全力爆發力量，朝著一個方向衝刺，蕭無鋒即便不調用修為和劍罡，單純以入微境的八方逍遙步奔跑，也可以在十息到十五息之間跑出絕死村。

  這座村子裡面恐怖異常，有著外人不知的規則禁忌，但只要衝到村外，裡面的種種詭異便不會侵犯分毫。

  腦海里快速過了一道接下來可能面臨的狀況，並給出對應的行動後，蕭無鋒恢復了自己的感知。

  此刻，蕭無鋒漂浮半空，保持被冰凍的姿勢。

  腳下傳來密集的腳步聲，正是那些看不見的鬼娃子搬運著他。

  沿著一條坑坑窪窪的石板路，跑向前方不遠的院子。

  那院子有著一座古舊的雕花木門，此刻門扉已經打開，門頭掛著兩個大紅色的燈籠。

  燈籠投射的紅光斜照門內，灰黑色霧氣涌動，窸窸窣窣的響動若有若無，淡淡的水腥味鋪面而來。

  仿佛那座大門裡面是一個封閉的水罐子，無數沉魂與浮骸被囚禁著，永生永世不得脫離。

  「到了，就快到了，咱們再加把勁！」

  羊角辮小姑娘的聲線辨識度極高，在她的催促下，蕭無鋒還來不及反應，就已經進入門內。

  啵~~~~~~~~~~~~~~

  蕭無鋒耳畔輕聲迴響，就如潛水游泳爬上岸卻發現耳朵堵著，蹦蹦跳跳好一陣才終於弄通的那一瞬間。

  霎那間，周遭人聲鼎沸。

  入目所見，斑駁古舊的木樓圍成小院，前、左、右三面的木樓站滿了「人」。

  他們的模樣不同於尋常人族，但又大同小異，無非是有些長有六條手臂，有些長有尾巴，有些頭上生角，有的眼睛多些。

  但是這些人無一例外身上都有鱗片存在的痕跡。

  要麼是臉頰，要麼是脖頸，要麼是四肢……

  這些「人」操著一口方言，按照發音來聽，蕭無鋒壓根就聽不明白，然而，周遭的聲音落入蕭無鋒的耳朵里，像是自動轉換成了他能夠輕鬆理解的語言。

  蕭無鋒保持不動的姿勢，通過周圍的議論聲收集信息。

  很快，他就知道了絕死村的大概背景——此地乃是一座龍族村落，共有五脈，白、黑、青、黃、赤，不論哪一條支脈都是侍奉燭龍至尊。

  至於如何區分村裡的「人」，方法也很簡單，不需要別人教導。

  在這座祖祠內，蕭無鋒能夠以肉眼直接看見絕死村的村民，村民的身體有著哪怕異變也難以徹底遮掩的龍形特徵。

  龍尾、龍角、龍爪、龍鱗、龍鬚算是最為常見的類型。

  龍形特徵的顏色不同，也就代表了村民屬於哪一支脈的龍族，當然偶爾有些村民身體有著多重複合的龍族特徵，譬如羊角辮小姑娘。

  她和那些鬼娃子其實也就是年歲較小的龍族村民，這會兒，把蕭無鋒放在祖祠的前堂大殿上。

  其他小孩大都跑開，她則還站在蕭無鋒身側。

  不動腦袋，只動眼球，蕭無鋒看清了小姑娘的龍形特徵。

  尖銳鋒利的白色牙齒，六隻赤紅如血的眼睛，一條土黃微微泛著金色的尾巴，皮膚卻是青黑兩色混雜，仔細看去，她居然是全身都覆蓋了鱗片，只有面龐上殘留著少許光潔的皮膚。

  妥妥的混種龍族，而且是白、黑、青、黃、赤五色全齊！

  難怪其他的娃娃都不太敢靠近她，還特別聽她使喚……蕭無鋒劍眉輕凝。

  絕死村的祖祠之中，反而沒有了外面的陰冷氣息，就像是這裡有著某種庇佑。

  蕭無鋒沒有轉頭觀察周圍，因為他已經發現了古怪所在——誰家祖祠裡面會修有一座古井？

  古井散發著波光凌凌的水汽，正是這些水汽驅散了祖祠外的灰黑氣霧，蕭無鋒才得以看見絕死村的部分村民。

  右手握持陽魂冰魄，蕭無鋒並未著急釋放金烏令或者紫黑寶珠的力量。

  一來，進入絕死村的祖祠後，那口古井散發的陰炁籠罩十方，金烏令的陽炁驅散體內陰寒的效果並不理想。

  二來，當前情況不明，貿然使用武力實在太過衝動，未必是一個好的選擇。

  羊角辮小姑娘個頭僅到蕭無鋒半腰那麼高，昂起腦袋，說道：「村長爺爺，長老爺爺，你看看咱給村里撈回了啥？」

  蕭無鋒正前方的小樓里，五名老者相繼跨過門檻，走出來。

  老者皆是龍頭人身，只不過五顆腦袋分別是五種顏色，純白，深黑，木青，土黃，赤紅。

  龍鱗、龍鬚、龍角、龍眼、龍牙……所有的頭部特徵一一對上，就連腦袋後面那一小撮的龍毛都沒有半點雜色。

  五名老者以白龍長老為首，其餘四大長老次之，想必白龍老者就是絕死村的村長。

  白龍村長抬起手臂，周遭的村民瞬間安靜下來。

  緊接著，他邁開腳步，走到蕭無鋒的身旁，繞著圈圈踱步一周。

  老者眸光刺人，蕭無鋒心底寒意漸升。

  踏踏~~

  轉過身去，白龍村長摸了摸羊角辮小姑娘的腦袋，「兮兮做的很好，這個人可和之前的都不一樣。」

  羊角辮小姑娘兮兮歪著腦袋，邊啜手指邊邊說：「他身上有股比較好聞的氣味。」

  「那不是氣味。」白龍村長搖頭，抬手掐了一個蕭無鋒看不懂的印訣。

  暖白色氣流繚繞白龍老者掌心，他上前半步，輕輕按向蕭無鋒心口。

  這時，一隻長滿玄黑鱗片的手掌伸出，扣住白龍村長的脈門。

  「老白，你在幹什麼？！」黑龍長老聲音嘶啞，「此地乃是村里祖祠，怎可放任一個外族自如行動？！」

  白龍村長後撤半步，搖頭道：「你們難道感覺不到他身上有純血白龍的氣息嗎？」

  「那又如何？」黑龍長老嗤笑搖頭，「純血的那幫傢伙早就拋棄了我等，去了安全的地方，留下我們在這該死的廢墟里受苦受難。」

  「老黑，你太偏激了。」白龍村長搖頭，繼續說道：「一名純血白龍專門為他留下了本名玄氣，這足以說明他是我白龍一脈的大恩人！！！」

  「怎麼招？就因為這個要放了他？」黑龍長老鼻音猛然上揚，「都多少年沒有活人進村子了？再不留下他，我們還能剩下多少不用力牌位的？老白難道你是想讓咱們村子徹底死絕嗎？」

  「按照規矩，他是我白龍一脈的恩人……」

  說話間，白龍村長手臂鱗片撐開，亮白色玄氣沖開黑龍老者。

  黑龍老者退後數步，齜牙不語，面色陰沉不定。

  「你能聽懂我們說話吧。」白龍村長瞥了蕭無鋒一眼。

  蕭無鋒心頭微震，並不答話，因為他不敢確定對方是不是故意聯手演這麼一出。

  萬一是計謀，他一旦開口說話，就再也不能離開絕死村了。

  白龍村長輕微搖頭，掌心繚繞氣流，構成玄妙符文，然後按在蕭無鋒的心口。

  呲~~~~~~~

  全身毛孔大開，蕭無鋒全身上下的冰寒氣息排空，融入祖祠內的水汽之中。

  緊接著，蕭無鋒身體恢復如初，調動玄氣，施展劍罡皆不在話下。

  蕭無鋒直視白龍老者的雙眼，讀懂了對方的眼神——這位村長是在主動釋放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