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丫頭不傻

  楊辣椒的話，讓何志英把心提到了嗓子眼上。

  

  如今農場還是國營的，每個月按人頭撥米，飯各家煮各家的，菜由場部食堂統一炒，到了飯點排隊去打就成。除了過年過節，平時基本上見不著葷腥。

  不過，場部有雞蛋供應，每天早上還有豬肉賣，不用票，直接拿錢買就行。雞蛋一角錢一個，肉七角四一斤。

  唐老太習慣攢十個八個雞蛋在家，哪個孩子不舒服吃不下飯，就打個荷包蛋。但雞蛋是鎖在她睡房裡的，得由她分配。

  「二嬸，我身體好著呢，奶剛出院，雞蛋留給她吃！」唐小茶以前生活在二十一世紀沒錯，但她適應能力超強，又不習慣啃老，叫她跟老人爭食，她做不到。

  聽了她的話，何志英鬆了口大氣，「是啊，小茶身體沒啥毛病，雞蛋還是留著，過兩天就星期六了，國平要回來了。」

  唐國平是何志英念叨得最多的人，兩年前高中畢業，然後分配到了東陽農場中學教初一數學。

  據說他剛出生，唐茂昌就斷定這孩子日後必成大器，所以，四個孩子中，兩口子只把他當成了親生的。

  從場部中學走回來，不過半個鐘頭的路程，可唐小茶這些天根本沒跟她這個二哥打過照面。總之，她從楊辣椒和一幫兄弟口中聽得出來，他們都不大喜歡唐國平。

  憑經驗，唐小茶覺得唐國平肯定不是什麼只什麼好鳥。雞蛋讓這樣的人吃了浪費，「媽，二哥有工資，想吃啥自個買，哪用得著爺、奶操心？」

  唐老太噗嗤樂了，別人得病，越病越傻，她這個孫女被她嚇病了一場，倒是把腦子裡缺的那塊給長齊全了，好事啊！

  她一高興，朝著楊辣椒命令道：「快去火房煮四個荷包蛋，我和傻丫頭各兩個。」

  所謂的火房，就是二十一世紀的廚房。只不過這裡的火房跟睡房是分開建的，一般在睡房下方一百米以內，既是做飯吃飯的地方，也放置些農具等等。

  沒多大功夫，楊辣椒麻麻利利地端了兩隻搪瓷缸子來，「媽，這幾天天氣熱，雞蛋化了，五個蛋我全打了。」

  吃在肚子裡總比浪費了好，唐老太對自家孩子從不吝嗇，「那就傻丫頭三個，這孩子太瘦了，是該補補。」

  一個傻不拉嘰的丫頭片子，補啥補？養得再好，還不是要嫁人？何志英牙疼得直抽氣，楊辣椒就是見不得國平好，雞蛋化了，多放兩天就能臭？

  楊辣椒毫不理會她的不快，藉口要收拾火房跑了，省得丫頭又想著給她分蛋。唐國光見狀，也說要挑水，走了。

  跟在他們屁股後頭出去的何志英不一會兒折了回來，手裡多了個碗。她對唐小茶使了眼色，「傻丫頭，三個蛋你吃不完的吧？」

  言下之意，我幫你吃唄！唐小茶還是打算撥個給她，無論如何，她也是這身子的媽。可唐老太冷著臉子冷哼道：「做娘的跟個生病的孩子爭食，不曉得的還以為小茶不是你親生的呢！」

  聽到這句話，何志英腳下一虛，手裡的碗咣的掉到地上。碗打爛了，吃蛋這事就更不用指望了。

  撐了三個雞蛋下肚，唐小茶挽起衣袖坐回木腳盆邊繼續搓衣服。洗好搪瓷缸子的楊辣椒見狀，忙將她拉起來，「丫頭，你回屋歇著，衣服我來洗。」

  「洗啥啊你？一陣老大、老二要回來，你去準備中飯，衣服歸老大媳婦洗。」唐老太交代完畢，昂首闊步地走了，留下何志英委屈巴巴地洗衣服。

  雞蛋沒吃到，活得干，她越想越氣。當婆婆誰不會？到時候，她也要跟唐老太一樣，把媳婦治得服服帖帖的。這麼一想，何志英的心情好多了，學著唐老太的走路姿勢，挑著兩桶搓過的衣服去五渡河涮。

  十一點不到，唐茂昌、唐茂坤兄弟倆前後腳回到了。

  這是唐小茶頭一回跟他們打照面，二叔唐茂坤在開荒班當班長，時間上沒個定數，基本上要個把月回來一趟。

  她便宜爹唐茂昌在養牛班，本來是可以每天收工了回來住的，但晚上守牛棚有工資拿的，一個月下來能多拿十塊八毛七。唐國平現在還是個民辦老師，工資不到十六塊錢，個個月不夠用，他多掙點好貼補二兒子。要不是今天唐老太出院，他根本就不會請假。

  「小茶，快打盆水來，我要洗手。」

  唐茂昌命令式的語氣跟何志英如出一轍，唐小茶笑嘻嘻把一搪瓷臉盆水放到了唐茂坤面前，「二叔，洗手吃飯了。」

  大半月沒見，侄女大大方方的，說話條理分明，機靈的樣子令唐茂坤欣慰不已，多虧了這場驚嚇啊！「丫頭，謝謝你。」

  「應該的。」唐小茶脆生生應道，沒把見著這一幕的唐茂昌給氣死，「這傻丫頭，越來越蠢了，連老子跟二叔都分不清。明明是我叫她端的水，她卻端給了你。還好是個閨女，再傻也是別人家的。」

  這話唐茂坤不愛聽，他眉頭一皺，「大哥，丫頭不傻。」

  他跟他媳婦楊辣椒一條心，稀罕閨女，比起自家三個臭小子，他們更喜歡這個侄女，「丫頭啊，快坐下吃飯。」

  「哎！」唐小茶坐在了楊辣椒旁邊。

  每個人面前擺著兩個碗，一隻碗裡裝白米飯，另一隻碗裡裝稀麵糊。桌子正中央擺著一大盆通心菜、一盆蒸鹹魚干、一盆醃咸鳥蛋。

  通心菜是從場部食堂免費打的，鳥蛋是唐國峰掏回來後楊辣椒醃的。鹹魚是唐老太買的，葷腥咸點經吃。

  楊辣椒得到唐老太的指示後，把最大的三條魚放到唐老頭、唐老太，和唐三彩的碗裡。稍微大點的緊著七個孩子，兩條最小的是她和唐茂坤的，剩下的兩條歸唐茂昌和何志英。

  打對面坐著的唐國棟跟唐國晨神色凜然地盯著菜盆子，眼睛都不帶眨的。這倆小子是唐茂坤的二兒子跟小兒子，大的快六歲了，小的三歲。

  楊辣椒在場部幼兒園當保育員，說白了，就是工人們上工沒空帶孩子，便把需要照看的孩子送來場部，由他們統一照看，唐國棟跟唐國晨平時跟她在幼兒園呆著。

  「媽，菜盆子偏向五哥那邊了。」晨晨奶聲奶氣地說，楊辣椒哄道，「你看錯了，我擺得很正中，到你跟五哥那裡一樣遠，不信你再瞧瞧。」

  晨晨果真又瞅了瞅，鄭重地點頭，「嗯，是的，很正中了。」

  不料，他剛消停點，唐國棟那邊又來事了，「媽，就一個菜，怎麼吃飯？」

  「怎麼是一個菜？不是還有鹹魚和鹹蛋嗎？」楊辣椒哄道。

  唐國棟把飯一推，開始跟個陀螺似的滿地滾，嘴裡不停地喊：「不管不管，反正一個菜我就不吃。」

  「我看你是皮癢了！」楊辣椒作勢要去拿棍子，唐小茶拉住她，「二嬸，讓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