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新生

  入目是紅木雕雲紋床架，床尾立著珊瑚迎門櫃，日光從支摘窗外照進來，落在黃銅的鏡面上，反射著悠悠的光芒。

  裊裊香菸從錯金螭獸香爐里緩緩散發，切實的提醒著舒婉，這不是夢境。

  她坐起身，看向一旁說話的人，是個十多歲扎著蘋果髻穿著綠襦裙的小丫鬟。

  舒婉很確定，她沒見過這個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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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於已經重生過一次的舒婉來說，對當前的場景並沒有太過驚慌。

  她開口，聲音有些啞，「給我拿鏡子。」

  丫鬟連忙去給舒婉拿鏡子，「大小姐，還好沒傷到臉，不然今天可怎麼見女官。」

  舒婉接過鏡子，觸及到鏡子裡的臉，眸光倏然一沉。

  鏡子裡的這張臉，齒如瓠犀，螓首蛾眉，是標準的大美人，而且和舒婉自己的臉有七分相似，但也僅僅只是相似而已。

  她十分清楚，這不是她。

  舒婉下意識的捏緊了鏡子，難道，她又像一縷遊魂一樣的落入其他時空了？

  「大小姐，您怎麼了？」

  見舒婉遲遲不說話，小丫鬟眼眶都有點紅了，「大小姐，您再喜歡林公子，也得為了舒家考慮，您不要再執迷不悟了。」

  舒婉此時才沒時間關注什麼林公子不林公子的，她看向小丫鬟，「現在是哪一年？」

  小丫鬟都愣住了，下意識的瞪大眼睛，「大小姐，您別嚇我，今年是北陵五年啊，您不記得了嗎？」

  終於聽到了熟悉的名字，舒婉的心稍定，她眸光微動，「如今的皇帝是祁淵嗎？」

  「大小姐！！」這下丫鬟是真的嚇到了，她連忙跪下來，「您怎麼能直呼當今陛下的名字，要是被有心人聽到了可不得了。」

  果然是，確定自己沒有落入陌生的時空，舒婉心下稍定。

  但是，北陵五年，舒婉算了算，也就是說，距離她離開，已經有六年了。

  「你起來吧。」

  舒婉現在思緒雜亂，需要好好的理一理。

  「小姐，一會兒女官就要來了，奴婢先伺候您梳洗吧。」

  「嗯。」

  縱然心下有再大的震動，舒婉也沒有表現出來，她強自鎮定，任由丫鬟幫她穿上衣服。

  不多時，丫鬟便幫她穿好了衣服，一襲水紅刻絲福紋素軟緞石榴裙，將豆蔻年華的傾城樣貌襯托的越發嬌若桃李。

  衣服是江南秀坊的繡娘專門做的，舒婉的臉也是蘇州城裡出了名的美，可不知道為什麼，丫鬟總覺得有哪裡不太對勁的樣子。

  半晌，丫鬟恍然大悟，對，是氣質不符。

  不知道為什麼，丫鬟總覺得，她家大小姐如今的氣質，居然有種居高臨下的壓迫感。

  大小姐的目光掃過來的時候，居然比老爺的壓迫感都還要強。

  可明明大小姐年紀輕輕，怎麼會有這樣壓人的氣勢。

  在這樣的氣勢之下，那一身適合小姑娘穿的繁花帶紅的衣服，就顯得有些過於喧鬧了。

  丫鬟心裡各種不解，舒婉腦海里也是思緒萬千。

  她盡力回想了一下，卻發現自己並不能像之前一樣，獲取到原主的記憶。

  截止到目前，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只知道如今是北陵五年，而她即將要參與選秀。

  窗外鳥鳴陣陣，舒婉的目光越過花窗，看到桃紅柳綠，春意盎然，與白雪覆蓋的帝都截然不同，仿佛那個世界度過的一年，只是舒婉做的一場夢而已。

  然而想到傅司煜溫暖的懷抱，想到傅揚傲嬌可愛的樣子，心底的鈍痛卻清晰明白的告訴著舒婉，這不是夢。

  如果不曾去過千年後的世界，舒婉在這裡也能生活的很好。

  可是見識過那樣廣闊自由的世界之後，封建王朝的一切，就像是逐漸收緊的枷鎖，讓人無法喘息。

  舒婉要回去。

  而首要的條件就是，她要弄清楚，這兩次重生到底是因為什麼。

  聯想到祁淵被挖掘的墓葬，還有返回這裡之前，舒婉頻繁做的那些夢，她直覺，這一切，都要從祁淵那裡找到答案。

  於是，舒婉看向丫鬟，「你給我講講當今陛下吧。」

  聽到舒婉這麼說，丫鬟居然十分驚喜，「哎呀，大小姐你終於想通了，當今陛下可是文治武功天下第一的人物，哪裡是那些什麼酸腐的秀才可以比得上的，真不知道」

  說到一半，丫鬟突然想到，自家這位大小姐可是對那個林秀才死心塌地要死要活的，不然也不能絕食抵抗選秀，她這麼說林秀才，大小姐肯定要生氣了。

  然而出乎丫鬟的意料，大小姐今天居然格外的平靜，甚至於她都說林秀才酸腐了，大小姐都沒生氣。

  丫鬟小心翼翼的看向舒婉，她眉眼微垂，有種時光沉澱下來的寧靜，仿佛連吹進來的清風都在她面前停留。

  大小姐可真的是太漂亮了，丫鬟情不自禁的在心裡感嘆，「大小姐，你這麼美，肯定會被陛下留在宮裡的。」

  「繼續說陛下的事情。」

  「哦好。」

  丫鬟連忙繼續說祁淵，正如舒婉之前猜測的那樣，祁淵順利登基之後，整頓吏治，鼓勵生產，開疆拓土。

  縱使他專制霸道，集權於一身，也不妨礙他成為普通民眾心中的「千古一帝」。

  看著丫鬟說起祁淵時眼冒星光的表情，舒婉心下一動，「如今的皇后是誰？」

  「沒有皇后。」丫鬟回答道，「不過陛下登基之後，追封了太子妃為慧懿皇后，這個您」

  還沒等丫鬟說出您不是知道的嗎，舒婉便回了一句，「我知道，舒婉。」

  「是的是的，」丫鬟本來還有點疑惑大小姐怎麼怪怪的，現在又打消了疑慮，「那之後，陛下也沒有再重立皇后，如今後宮中只有貴淑德賢四大妃，以及婕妤貴人等將近二十人。」

  知道自家大小姐滿心都是那個秀才，並不關注這些，小丫鬟便偷偷的幫她了解了好多，現在難得舒婉問起，小丫鬟不遺餘力的講解。

  對於小丫鬟的話，舒婉並不意外。

  現代的電視劇里，都喜歡演宮斗，但真正身在帝王身邊的人才知道，對於帝王來說，後宮只不過是平衡前朝勢力的另一個天平。

  別說二十人了，就算是二百人，舒婉也不意外。

  「那今年選秀，家族裡除了我，還有誰？」舒婉不動聲色的誘導了一句。

  「好多呢，丞相府的二小姐舒晴今年也要參加，其他分支的也有四五個，至於咱們這一脈，就只有您一個。」

  話落，像是怕舒婉多想，丫鬟又補上一句，「您別擔心，雖然老爺只是縣令，可再怎麼說您也姓舒，而且，您長的這麼美，肯定會被選上的。」

  又聽到一個熟悉的名字，舒婉睫毛輕顫，舒晴，丞相府二小姐，她的庶妹。

  看來，當初她離開之後，舒晴並沒有如願以償的取代她成為太子妃。

  舒家是個很大的家族，以舒丞相一脈為主脈，其家族分支遍布各地，根據丫鬟的話來看，她如今，應該就是重生到了舒家支脈里了。

  她正愁要找機會接觸到祁淵，尋求時空穿梭的真相，現在機會就送上門了。

  「姐姐，聽說你身體不好，現在怎麼樣了？」

  主僕兩人正說著話，院外突然有人說話，是個嬌俏的女聲。

  小丫鬟一聽這聲音，便厭惡的撇了撇嘴，「二小姐真煩人，她就是故意來看笑話的，大小姐您別理她。」

  丫鬟的話還沒說完，房門就已經被推開了，然後一個穿著彩繡牡丹織金錦對襟裙的女子走了進來。

  看到舒婉好好的坐在鏡子前，女子眼底划過一絲陰霾。

  很快的，她神色恢復如常，「彩雲，你下去。」

  舒婉眸光微動，原來小丫鬟的名字叫彩雲。

  等到彩雲離開，女子走到舒婉面前，目光掃過舒婉的臉，難掩眼中的嫉恨，「姐姐，林秀才托我給你帶個信，今晚他在城西雀橋等你。」

  舒婉抬起頭看了女子一眼，雖然她不知道原主跟這女子的關係，但看到女子眼中明顯的嫉恨，她大概也知道，這所謂的傳信，來者不善。

  舒婉嘴唇微抿，睫毛顫動了下，就是一副少女嬌羞動情的樣子，「謝謝，我今晚一定會去的。」

  見舒婉還是那副蠢的要命，一心只想跟林秀才私奔的樣子，舒盈放心了。

  剛才一進來，看到舒婉清然坐在那裡的側臉，舒盈還以為舒婉變聰明了，現在看來，根本沒變。

  「姐姐，林秀才已經知道你要參加選秀的事情了，你得給他個交代啊，過幾天你就要北上去京城了，到時候豈不是對不起林秀才。」

  舒婉眼睛微微瞪大，是十足驚慌的姿態，「那怎麼辦？我不想去選秀。」

  「姐姐，我前幾日給你看的話本你看了嗎？」

  「嗯。」舒婉點頭，順著舒盈的話，「你的意思是？」

  「不如你就效仿崔鶯鶯，我效仿紅娘」

  舒婉懂了，「你的意思是，讓我私奔？」

  「是啊，姐姐，你不是很喜歡林秀才嗎？他才高八斗，玉樹臨風，將來一定能夠高中，說不定還能封侯拜相，等那時候，你再回來，爹娘肯定會原諒你現在的過失的。」

  聽著舒盈的話，舒婉心底冷哼一聲。

  舒盈這話說的漂亮，用來哄騙涉世未深的十幾歲小姑娘肯定可以。

  但在她聽來，卻是漏洞百出。

  就連千年後的世界，都十分唾棄私奔，更不用說如今的時代。

  退一萬步說，就算那個所謂的林秀才日後能高中，那時候他魚躍龍門，第一步恐怕就是踹了她，更不用說什麼回報今日之恩。

  心下思緒百轉，舒婉面上卻絲毫不顯，她期待的看著舒盈，「我該怎麼做，求妹妹教我。」

  「我已經幫你安排好了」舒挽一直都很好騙，舒盈此時也毫不懷疑，「今晚你就跟林秀才走，我找人幫你換了戶冊，從此以後，你就是東南郡的漁家姑娘，不再是上南縣令的女兒了。」

  舒盈說的什麼亂七八糟的舒婉都懶得記，但至少，舒盈說的一些信息還是很有用的。

  她如今的身份，是上南縣令的嫡女。

  舒婉知道上南縣，這是蘇州府下轄的縣，離白鷺山不遠，舒婉當初下山遊學，還跟同窗們一起在上南縣的小攤邊吃豆花。

  那時候，她怎麼可能想得到，自己如今會以這樣的身份再度回到這裡。

  見舒婉一直沉默，舒盈以為她反悔了，「姐姐，林秀才為了你都忤逆家中老母了，你可不能辜負了他對你的一腔深情。」

  「我知道。」舒婉感動的點點頭，「那就按你說的做，我要準備一些金銀細軟，妹妹，你能借我點錢嗎？等以後林秀才發達了，我們肯定不會忘記你的。」

  舒婉這突如其來的一個大餅，畫的舒盈都有些懵，她勉強笑了一下，「姐姐，你也知道，我不是嫡女，爹爹一個月沒給我多少錢的。」

  舒婉看了一眼舒盈滿頭的珠翠，「那我跟他商量一下，等我再攢攢錢，我們再離開，現在不著急。」

  「別啊！」舒盈急的語氣都變了。

  還有幾天，參選的秀女們就要啟程去京城了，舒挽要是不走，她怎麼可能有機會。

  「姐姐，爹爹明天就回來了，你要是今晚不走，明天爹爹回來你就走不了了！」

  「可是，」舒婉面露為難，「我真的沒多少錢，你知道的，他也難中羞澀，我們」

  「我借給你！」

  舒盈咬咬牙，錢算什麼，她要是能選上秀女，要多少金銀就有多少。

  「真的嗎？那麻煩妹妹了，你快回去收拾吧，我一會兒讓彩雲去找你拿，我也要收拾東西了。」

  說著，舒婉便站起身開始收拾。

  見舒婉是真的準備和林秀才私奔，舒盈也放心離開。

  舒婉確實是在收拾東西，但卻並不是要走，而是在盡力搜尋著關於原主的信息。

  兩個時辰之後，舒婉大概梳理了一下自己目前的處境。

  舒挽，年16，上南縣縣令嫡女，屬於舒家不知名的支脈，即將於三天後前往京城參加選秀。

  而昨夜，她因反抗選秀，留下絕命書之後自絕於閨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