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睡覺

  李煦安哪能睡著，甚至就這麼抱著被子坐在榻上發呆。

  如果那個人還活著一定會發現，他已經很久沒露出這樣迷茫又落寞的表情了。小時候，即便有那個人陪他寵他，把他當家人一樣照顧，可夜深人靜的時候他依然獨自靠著寶月樓的欄杆發呆。

  靜靜的，默默的，好看的五官應該被月光賦予更迷人的色彩，可在他身上看見的，只有近乎絕望的孤獨。

  很多年了，從進入清宗門開始，李煦安很少再做噩夢，很少這樣睡不著又控不住胡思亂想。

  他害怕自己留不住對他好的人，就像十二歲那年，那個人死在他懷裡，還是笑著斷氣的。

  那些人要殺的是他，所以那一次，該死的是他。

  

  他本該好好過完一輩子，做功德，修課業，讓那個人去天道，也是挽救自己孤苦的一生。可他失言了。

  他從踏入皇宮的那一步開始就在謀算，謀算那些人的命。

  因為世上的事講究公平，沒道理最護著他的人死了，而那些殺他的人還活得好好的，還想活到權力巔峰，還想長命百歲，憑什麼！

  他身上不自覺散出殺意，葉蓁其實也睡不著，她把被子拉到脖頸位置，還是沒覺得多暖和。

  明明隔著紗帳，卻還是感覺他一人在榻上特別孤獨。

  他那樣的性子，也不知道鼓了多大的勇氣在到自己房間說了那麼一堆有的沒的，自己會不會太矯情了？

  再者，她死過一次，一重生就和李煦安做了最親密的事，可以說自己最狼狽的樣子他都見過了，沒必要端著正經。

  而且她表明心意的那一刻，也沒想過讓他娶自己。

  三書六禮，明媒正娶，當然是每個女子一生中最期盼的事，可這個時代，就算是皇家金枝玉葉也未必能嫁給自己喜歡的人，所以大婚不大婚的，跟日後能不能過得幸福沒半點關係。

  明媒正娶，對天發誓的，不照樣被辜負。

  既然喜歡，就別想那麼多。

  葉蓁把自己想清楚了，便覺今晚反正是不可能安然入睡了，不如···

  她掀開被子，小心翼翼坐起身，隔著紗帳看見李煦安還維持著抱被子的姿勢，整張臉埋在被子裡，修長的後頸露在外頭，月光撒下來，像暴露弱點的幼獸。

  她沒穿鞋，赤足踩在冰涼的地板上，但這能讓她控制內心的滾燙。

  直到她走過去，李煦安都毫無動作。

  而這樣的他看起來孤獨極了，葉蓁的心也跟著腳下的地板發冷，下意識將他環住，用自己溫熱的額頭抵著他額前的發。

  李煦安劇烈顫了一下，葉蓁險些沒抱住人。

  他愕然抬眸，渙散的目光對上葉蓁白淨的臉蛋，眉心陰沉的冷意倉皇逃散，而他定了定神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你怎麼···」

  葉蓁沖他微微一笑，雖然心跳速度一點不比他慢，但還是傾身靠過去輕輕吻了他的臉頰。

  李煦安的話就這麼猝不及防又咽回喉嚨，甚至這一刻他整個人只剩下本能的呼吸維持生命，連眨眼都不會了。

  又呆萌又可愛。

  他這反應讓葉蓁也不習慣，畢竟從前都是他跨過這個邊界撩人的，自己在這種情況下主動，是不是顯得太不矜持了？

  還是他真的只是過來坐一宿，並沒有其他念頭？

  葉蓁明知現在想到這一點實在是太晚了，可他這樣子怎麼看也不像有別的想法。

  她慢慢站直身，不過片刻功夫，不過一個吻，竟覺得腰酸背困，跟打了一架似的。

  但為了維持自己的顏面，她儘量維持著臉上的笑，「睡吧。」

  李煦安這一秒終於活過來了，猛地抓住她的手，也不管被子滑了下去，帶著像要把她吞下去的目光，喉結一動，「一個人睡不著。」

  不等她問，他霸道表示，「抱著睡。」

  生怕她誤會，他又堅定表示，「只是抱著。」

  葉蓁手心都是汗，腳趾也在抓地，怕他又說什麼，及時應了，「好。」

  兩人走到床邊，葉蓁問，「你要睡裡頭還是外頭？」

  李煦安不懂這個，以為自己若是睡外頭會不會給她做了壞事好逃跑的懷疑，於是道，「睡裡頭。」

  說完就爬上床，貼著牆根筆直躺下，使勁兒閉上眼，也不蓋被子。

  葉蓁看他連手指都併攏得很緊貼著中衣邊兒，自己也不由得緊張起來，摸著床邊兒坐下，躺好，再蓋被子。

  總不能一晚上晾著他吧。

  葉蓁分了一半被子過去，可兩人之間空出啦的地方比各自占用的地方還寬，有點難為被子了。

  葉蓁索性想把被子全給他，但是···她也冷。

  怎麼辦？

  餘光瞥見他眼睛閉得比落了門閂的大門還緊，她無奈只能往裡面靠，一直到挨著他胳膊，才算用被子把彼此都包住。

  李煦安渾身僵硬如石頭，眼睫一顫一顫，還要裝睡。

  葉蓁反倒放鬆下來，大方側過身打量他，而李煦安顯然也感覺自己被她近距離盯著，緊抿的嘴唇都小幅度顫抖起來。

  她身上清新的香味撩撥著李煦安，柔軟的身體也在觸手可及的地方，他心裡有魔，此刻腦海一點都不乾淨，全靠自控力把持著。

  這時葉蓁開口了，溫熱的氣息掃過他耳廓，「二爺，你這副樣子···可真不像在閣樓會做出那種事的人。」

  李煦安攥著拳，心說這是什麼意思？

  葉蓁又道，「你這麼害怕，為什麼還要來我房間，還說要與我同床共枕。」

  「貧、貧道···沒有害怕。」

  葉蓁的手指在被窩裡輕輕掃了下他的手背，李煦安額角就滲出了汗，「那你怎麼不睜眼看我？」

  李煦安口乾舌燥的，「睡、睡吧。」

  「我沒和旁人待過一張床，睡不著。」葉蓁也不是說謊，前世李乘歌從不在她房裡留宿，她確實沒有和男人一覺睡到天亮的經歷。

  尤其她明知李煦安帶著什麼樣的心思過來，雖然也緊張，也有很多擔憂焦慮，但睡不著也是真的。

  這話讓李煦安渾身血液往頭頂沖，幾個沉重的呼吸後，忽然翻身把她抱在懷裡。

  黑暗中，兩人的心都快跳出胸腔了，呼吸也點著火。

  閣樓那場情事，葉蓁食髓知味，現下不免也有情動，奈何雙手剛有動作就被他緊緊握住，低沉而溫柔地告誡了一聲，「睡覺。」

  她笑了笑，在他懷裡輕輕閉上眼睛。

  李煦安心頭卻是一片苦澀，他確實想要她，可真到了這一刻又怕自己有個什麼，丟下她一人會更難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