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白芷用帕子掩了掩眼角，悄聲道：「算了，這也沒什麼，陸林是岳師伯的弟子，所以我師父厚待她也情有可原……」

  趙其征嘆息道：「陸林到底是在衰敗小家族裡出來的人，不懂人情世故也不知道禮數，就是委屈白芷師姐了。」

  白芷美麗的眼睛楚楚動人地望了一眼趙其征，隨即迅速垂下眼睛，道：「多謝趙師弟。」

  就在這時候，專心喝茶的安子文突然冷哼一聲道：「瞧瞧，這是誰來了。」

  所有人抬眼望去，不遠處仙石林立，湖水冷冷，鳥語花香，仙霧薄薄，令人望之失神。就看見一個布服少年正從石林中走出來，俊秀的容顏格外耀目。

  「這個不要臉的混蛋怎麼還沒死？」安子文帶著幾分訝異問道。

  「師兄，這小廝怎麼惹你了？」白芷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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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哼，這小子，膽子大的很……」安子文冷笑一聲，道，「這小混蛋是雜役內院的人，下賤的很，有次我練功的時候，他居然敢偷學，我發現之後打了他個半死，沒想到他居然沒被我打死。」

  「師兄，這種事情傳出去不好。」白芷淡淡提醒道。

  修士欺壓普通人，這分明就是恃強凌弱。傳出去不好。

  安子文就是不喜歡這偷學他修煉的少年，而且這少年還頗有慧根，他冷笑道：「狗一樣的奴才而已，死了沒什麼。」

  趙其征微微一笑：「有陸林護著，只怕子文兄要殺他，沒那麼容易吧。」

  劉語仙聽到陸林二字目露凶光，過了好久才收斂，問：「陸林認識這小雜役嗎？」

  「你們不知道嗎？昨天雜役內院的管事鄭大娘死了，沒有人敢調查，也沒有人敢為難那群小雜役，因為陸林打過招呼了。陸林可是練氣八層的高手，她發話誰敢不聽？我要是沒看錯，現在這個偷看子文兄修煉的小雜役就是那幾個小雜役之一。他叫小七哥來著的。」趙其征道。

  安子文嘿嘿一笑：「我要殺的人就一定會死。逼的他惹禍，不是很容易嗎？」

  白芷淡淡一笑，道：「我可聽不懂師兄在說什麼。」

  安子文的笑容帶了一絲詭秘：「你很快就懂了。」說著，他隨著椅子搖搖擺擺，將喝了半杯的茶倒在小七哥的衣服上，趾高氣揚的指著小七哥，「喂，你，過來！」

  茶水砸在小七哥的身上，嘀嗒嘀嗒的滴下來。小七哥破舊的衣服上，一下子滾落了一道髒污的印子。

  他猛地回過頭來，盯著涼亭里的人。

  「哎，把茶杯撿起來……」安子文在搖椅上搖晃，「咦，茶杯里還有幾片茶葉啊，這可是雨前龍井，如今這可是稀罕物，我就把這幾片茶葉賞給你吃了吧，向你這種低賤的人，這輩子估計都沒喝過這麼名貴的茶，現在還不趕緊吃了這幾片茶葉……」

  周圍的侍女和小廝都低下頭，掩住嘴角幸災樂禍的笑容。

  小七哥看著那沾在茶杯杯沿的茶葉，一半貼在杯沿上，一半沾在地上，這能吃嗎？他分明是侮辱人。

  小七哥低下頭，眼睛裡飛快地閃過一道光亮，隨後湮滅不見。

  不論發生什麼事情，他都必須忍耐。只有這樣，他才能繼續生存下去。

  他慢慢彎下腰，伸手從地下撿起那精美的茶杯，撿起那沾滿泥沙的茶葉，小七哥嘴角露出一絲冷冷的笑容，他仿佛察覺不到那茶葉很髒，面無表情的吃下去。

  眾人都吃了一驚，包括趙其征，他眯起眼睛，這個孩子到底是年紀小不懂的這是侮辱，還是能忍常人所不能忍？

  但安子文卻是得意萬分，這小雜種，活該，他只配吃地上的茶葉。

  「好不好吃啊？」安子文在驚愕過後，露出得意的笑容，高聲問道。

  「好吃，謝謝師兄。」小七哥長長的額發遮住晶亮的眼睛，隨後他迅速抬起頭，露出溫順的笑。

  陽光勾勒出他的身形，瘦瘦小小一道。

  眾人看向小七哥的目光充滿了鄙夷與嫌棄。

  有人在驚訝的抽氣，有人啊了一聲又被人很快捂住了嘴巴……

  「真是噁心的傢伙。」

  「對啊，不過他能不吃嗎？那麼名貴的茶葉，說不定就是掉到糞坑裡，他也能趴下去吃。」

  「沒想道他真的吃下去了！」

  「哎呀，好髒哦！」

  「真是下三濫，連這種東西都吃！」

  「跟狗一樣，向別人搖尾巴！」

  「小姐——」櫻珠擔心地看著這一幕，她沒想到那些人竟然這樣羞辱一個少年。這個小少年，他能忍受這種恥辱嗎？

  陸林遠遠看著，皺起了眉頭，當她看到小七哥的表現，怔了一會兒，然後，心頭升起濃濃憐惜。

  站在那裡的少年雖然還是一般的俊俏，卻顯得越發消瘦，所有人都嘲笑他，卻沒看到他此刻因為憤怒而緊緊捏著的拳頭。

  他只是一個雜役，所以他不得不對那些欺辱他的人露出笑容。

  可他也會怨，也會恨！

  劉語仙哼了一聲，說道：「果然是低賤人家出生的，沒接受過禮義廉恥的教育……真是不要臉，竟然做出這麼低賤的事情，太丟臉了！」

  「月仙，狗不吃髒東西怎麼可能呢？」安子文大笑一聲，跳下來，三步兩步到了小七哥面前，居高臨下的仰著下巴睨他，滿臉的鄙夷與挑釁。

  小七哥的表情，十分的平靜。

  安子文故意要惹怒他，冷笑道：「怎麼？我說的你不服氣麼？」

  劉語仙撲哧一聲，忍不住大笑起來。

  趙其征淡淡一笑，這個少年，還真是有意思。

  陸林遠遠看著，心中隱隱有一團火，眼睛裡有一絲酸澀，她忍不住想：小七哥不過是個十五歲的孩子而已，他現在在想什麼？當他用這樣的姿態面對一群欺負他、羞辱他、折辱他的人面前，究竟是如何忍受這一切的？

  不知為什麼，她會為這個少年的境

  遇如此難過。

  為什麼安子文這群無聊的人要一個少年這樣承受屈辱？為什麼要將他的驕傲粉碎的如此乾淨徹底？這麼鮮血淋漓的一種痛苦，連她一個旁觀者都承受不了，更何況一個少年。

  然而小七哥忽然笑了，漆黑的眼睛原本看上去像一潭死水，而今笑容一起，就讓人無法移開目光。他眉毛一揚，眸光流轉的悠悠道：「我當然……是服氣的。」

  安子文愕然，呆了一下：「你說什麼？」

  小七哥恭聲道：「師兄做的都是對的，我無話可說。」

  安子文摸了摸鼻子，突然有點悻悻然，又盯了他幾眼，「你又搞什麼陰謀。」

  不對勁，被人這麼羞辱，這傢伙居然不憤怒。

  但小七哥的想法是忍耐，他是一個普通人，要忍耐。

  小七哥忍不住將自己袖子裡的手又輕輕握緊了些，臉上的笑容卻一如往常：「師兄，我是個身份低賤的人，完全不能和你相比，怎麼敢搞陰謀呢。」

  安子文見他這樣，頓覺無趣，眼珠子一轉，又想到一個好玩的方法，冷笑一聲，突然奪過一旁丫頭手中的熱水，兜頭就往小七哥的頭上灑下去。

  熱水一下子打濕了少年的頭髮，他的眼睛也仿佛浸潤了酒水，變得無限冷漠，只是一瞬間，又恢復了平靜，安子文不屑，索性高高舉起茶壺就向小七哥的頭上砸過去。

  周圍的人都露出不忍目睹的神情，白芷勾起了嘴角。

  趙其征始終低著頭喝茶，一言不發，這種事與他無關。

  「這特麼你也能忍，真是低賤的人，來再上一杯龍井。」安子文話音未落，旁邊的侍女就遞給他一杯茶。

  安子文陰冷的笑著，往茶杯里吐了一口口水，惡狠狠的對小七哥道：「喝了他！」

  在小七哥心中，泥沙都比安子文的口水乾淨。

  「你自己喝。」

  「呵，還來脾氣了？讓你看看是你的骨頭硬還是我的拳頭硬！」安子文一臉冷意，對左右的人道：「抓住他。」

  左右的人立刻團團圍住小七哥，牢牢的抓住他的胳膊。

  小七哥掙扎不已，憤怒道：「放開我，放開我。」

  「做夢吧你！敢偷看我修煉，哼！」安子文得意洋洋的說：「你們這種卑賤的人，恐怕一輩子都沒喝過這麼好的茶，來，如今小爺大發慈悲，賞你一杯。」

  說著他就要把那杯茶硬灌倒小七哥嘴裡。

  小七哥死命不喝，氣的罵道：「安子文你個混蛋，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啪，安子文氣的打了小七哥一個巴掌，然後冷笑道：「今日小爺就讓你做鬼。」說著他就一手抓住小七哥的下巴，另一隻手拿著茶杯要灌小七哥那杯茶。

  這時後面突然有人推了他一把，他一個不慎前傾，那杯髒茶剛好部分倒到他自己的嘴裡！！！

  自己還好死不死的咽下去了……

  周圍的人一片鬨笑，但礙於安子文的面子都不敢笑出聲來，只有趙其征噗嗤一生笑出來。

  「哪個王八蛋推我的？」說完他就向他身後的方向揮出一個巴掌。

  可他的巴掌並沒有落下。

  「大膽！」安子文的手被陸林在半空中架住了。

  安子文大怒：「陸林，你好大的膽子！」

  「師兄，光天化日之下，你這是做什麼？」陸林的聲線清潤，仿若朗朗的風，帶著難以描述的一種輕柔，可說出的字，卻又顯得冷冰冰的。

  安子文冷笑道：「關你什麼事？！」

  陸林淡淡道：「本姑娘請小七哥幫櫻珠劈個柴，師兄有什麼不滿嗎？」

  安子文面色一僵，隨即有一瞬間說不出話來。

  如今陸林是青雲派內門弟子，而他是外門弟子，他自然不能對陸林指手畫腳。

  自從上次他被陸林痛打了一頓之後，他從骨子裡畏懼陸林，今天若不是這麼多人在這裡，恐怕他的腿肚子都要打軟。

  劉語仙突然走了過來，此時冷冷逼視著陸林道：「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這樣和子文哥說話。」

  這個廢材，怎麼不去死啊！！！

  陸林黑白分明的眼睛眨了眨，笑道：「敢問劉語仙姑娘，上次我打你的耳光還受用嗎？難不成你想再被我打一次？」

  櫻珠和趙其征噗嗤一聲笑出來。

  趙其征也聽說過那件事，劉語仙跑去打櫻珠，陸林把她扇成豬頭。當時劉語仙那滑稽的樣子，雖然沒見到，但他想像的出。

  劉語仙怨毒的盯著陸林，卻不敢說話。

  白芷冷冷的看了一眼陸林，眸子裡閃過一絲厭惡，真是個伶牙俐齒的臭丫頭，總有一天要把你的牙齒全拔掉！！！

  陸林接著問劉語仙：「我為什麼不敢對安子文這麼說話？安子文的修為是什麼？」

  劉語仙一怔，安子文當然是練氣九層的修為啊，那一邊，白芷和趙其征的神情卻變了，陸林為何這麼胸有成竹？難道她也是練氣九層？

  天啊，不可能吧，這才多長時間，怎麼可能有人進步這麼快呢？

  這才多長時間就從練氣一層的廢物變為練氣九層的天才？！！！

  絕對不會的！！

  陸林冷笑，她現在是築基修士，但不能表現的太逆天，不然可能引起青雲派那群老傢伙的注意。

  現在就很好，讓那群老傢伙以為她只是一般的天才就好。

  白芷下意識地攥緊拳頭，每次看到陸林，都在提醒她這陸林怎麼這麼令她嫉妒，所以也更加憤恨，她淡淡道：「陸林你的意思是，她的修為比子文哥高，子文哥作為你的師兄就沒資格在你面前說話。」

  這話一說，便顯得陸林恃強凌弱，囂張跋扈了，趙其征皺起眉頭，道：「不過一個區區練氣修士，竟然敢這麼說話！」

  我一個築基修士都沒發話呢！！！

  陸林冷笑，趙其征看到白芷眼睛就發直，陸林也不指望他說出什麼好話，聽到這裡不過微微一笑：「趙師兄，安子文是我們玉清峰的外門弟子，不關百戰峰的事。另外我作為內門弟子自然是有資格管教本門外門弟子的。我修為就算比安子文低，我也有資格管教他。這是我們青雲派的規矩，難不成您要違抗？」

  趙其征果然不悅，「陸林，你不要得寸進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