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蛻變

  當付凌爬到上面時，他終於辨認出那些褐色斑點是什麼了。

  是血跡。

  他陸續發現了幾具屍體，它們乾癟扭曲的身軀散布在幾階石階上。這些屍體看起來已經死亡很久了，但身體仍然保持著乾癟的狀態，沒有腐爛的跡象。付凌甚至能夠從這些瘦骨嶙峋的臉上猜到臨終前的表情，恐懼、不甘、渴望......

  「如果你摔下去，大概會以同樣的姿勢離開這個世界吧。」小靈獸看著一具歪曲的屍體打趣道。

  這個人像是不久前才從上面掉下來，屍骨未寒，左肩高，右肩低，整個身體摔成一個「方」字形。十分古怪。

  「這些人都是怎麼進來的？這谷中明明人煙稀少，難不成還有其他地道？」付凌頗感好奇。

  「他們來自四面八方，烏挪之殿的入口並不是唯一的。通過其他途徑也能抵達。」

  付凌想起在峪靈宮時讀到的一些記載，有些人能千里迢迢傳送，但只有古老的地下之人才能施展此陣法。

  「我很好奇，你怎會知道這些？」付凌小心翼翼地避開那些屍體，「你好像對這個烏挪很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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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活得越久，知曉的東西就越多。」

  「你不是才……」付凌想起洛的話，突然明白了，「難道你擁有洛的記憶？」

  小靈獸不置可否。

  烏挪之殿的殿門已經近在眼前，小靈獸又問了一次：「你想好了麼？我們馬上要進去了，再出來的時候，我說不定就反悔了。」

  付凌艱難地攀爬上最後一個台階，終於成功登頂，卻滾落在地上。他平躺在大殿門前，雙手已磨破，鮮血滴在台階上，留下一個個紅點。

  付凌扯下一塊布，小心翼翼地包紮傷口，小靈獸在他頭旁轉來轉去，似乎在關注著他的情況。

  突然間，付凌好奇地問：「你為何突然願意為我犧牲自己？我們只相處短短几天，我實在想不通這一點。在做出決定之前，我想弄明白這件事。」

  小靈獸回答：「你不用自作多情，這只是『契』的一部分。」

  付凌看著眼前的小東西，小靈獸也在注視著他。付凌突然想起這是指那筆交易。

  「這兩個選擇都是『契』的內容嗎？」

  「不，只有第二個是，但我修改了它，給你增加了一個選擇。」

  「你為什麼要增加一個選擇，交易允許這樣嗎？」

  「洛已經把神賦分離出來了，要怎麼擬定『契』的內容是我的自由，只要我不違背洛的心意就可以了。」

  「我用第二種方法修煉，有什麼好處嗎？畢竟是用命做賭注，應該不是修行這麼簡單吧？」付凌儘可能委婉的問出了這麼一句，他隱隱感覺到小靈獸似乎有某些東西無法說出口。

  果然小靈獸沉默了，好像在思索著什麼，最終它好像下定了某種決心，說道：「這種修煉，會讓你直接與穹靈相連接，你的靈力會直通向穹靈，在這個過程中你本就因靈爆受損的靈海也逐漸破碎，最終將穹靈整個釋放出來，如果你能適應，則最終你會完整擁有開天闢地時賦予你神力。」

  「但是，」它接著話鋒一轉，「這種修煉會伴隨著巨大的痛苦，你會感覺到丹元逐步破碎，心臟如同被刀攪一般的疼痛，如果你接受不了那種程度的傷害，你就會死。」

  「而且隨著修煉，穹靈會失去靈海的束縛，將直接裸露出來，一旦你死去，這也就意味著……」

  「沒有下一世了？」付凌脫口說了出來。

  小靈獸點了點頭。

  付凌沒有再說話，他將雙手攤開，躺在了石階上，沉浸在這片寧靜的氛圍中，享受著這份難得的安寧。

  儘管第二條道路坎坷曲折，卻無疑是更為值得的挑戰。

  他站起身，一把揪住小靈獸的後頸，將它重新放回肩頭。

  「走吧，能活著出去的話，我就選擇第二條路。」

  「不許用手抓我！」小靈獸抓了一把付凌的耳朵，把他揪得齜牙咧嘴。

  「輕點，疼疼疼……」

  付凌一進入大殿，仿佛立即與外面的世界隔開了，他只聽見前方傳來一陣聲音，低沉如同深海之中發出的怒吼，又像是一位老人悲傷時重重的喘息。

  大殿裡靜悄悄的，外面的光線不知為何無法照入。他貓著腰，悄無聲息地向前摸索，隨即聽到了腳步聲，但這腳步聲卻頗為奇異。像是巨獸踐踏大地的聲音。他能感覺到肩頭的東西一陣顫抖。

  他的身體跟著也開始顫抖，他看到黑暗裡有什麼東西，像兩隻燈籠，他陡然想起了那紅色的瞳孔，恐懼像是鋪天蓋地的大網，瞬間籠罩了他的全身。

  「烏挪？」

  小靈獸用一種奇怪而又熱忱的眼神看著前方。付凌用力地看去，可是他的眼前只有一片黑暗，什麼都看不到。

  黑暗中，突然間一道熾熱的閃電劃破了天際，瞬間將空間撕裂開來。電蛇在剎那間的閃爍中揮舞著身軀，付凌朦朧地看到了前方的那個神秘之物。

  這一瞬，仿佛時間都凝固了。

  「是他，是那個眼神！」

  那是一個雄偉龐大的生物，它的身軀如同巨人般威武無比。兩隻眼睛猩紅如血，身上覆蓋著灰色的鱗片，仿佛是鋼鐵與岩石的結合。它也在注視著付凌，目光中透露出一絲難以名狀的深邃和神秘。

  大殿深處湧出巨大的風，付凌的神情有些狂熱，他這是第一次見到這種偉大的生物，

  他想起了以前的自己，那個驕傲的付凌，

  那個高高在上、目空一切的付凌，

  那個拿著劍站在慕雲山上俯瞰群雄的付凌，

  好像和村裡的小孩子拿著棍子耀武揚威時沒有什麼不同。

  他心潮澎湃，轉身對著小靈獸大聲說著什麼，可是風太大了，他的聲音有些被吞沒在風中。

  「總有一天……總有一天我也要擁有這樣的力量。」

  空氣仿佛突然凝結，一股巨大的力道襲來，付凌暈了過去。

  等他再醒來時，發現自己靠在剛剛那間屋子的旁邊，他不知昏過去多久，天已經亮了，外面淅淅瀝瀝下起了雨。

  外面是寧靜的山谷，剛剛的神殿和巨獸仿佛只是幻覺，此刻只有雨點敲打著窗戶的聲音。

  付凌揉了揉腦袋，他記不清是如何回到這裡的了，他最後的記憶是那個巨人的身軀，還有那隻……

  「小靈獸！」

  付凌輕聲呼喚，卻感覺不到小靈獸的存在。

  他心中一驚，小靈獸消失了？

  付凌的心中五味雜陳，雖然認識不久，但已經救了自己兩次。他的心中突然湧起一股不舍之情。

  就在此時，一隻毛茸茸的紫色腦袋從窗子上探出，那是——

  一隻靈貓！

  小靈獸仿佛經歷了一次蛻變，呈現出了截然不同的面貌。其毛髮上閃爍著微弱的電光，慵懶地伸展了一下身軀，隨後用力一躍，如同鯉魚一般徑直跳入了付凌的體內。

  付凌感受到心口一陣絞痛，緊接著是身體某處破碎的聲音，他感到自己的體內有一股強烈的衝動想要衝破束縛。

  他的心跳加速，眼睛裡布滿了血絲，四肢在地上痛苦的痙攣著。

  「契」正式開始了。

  ……

  狂風呼嘯，山坳處的樹木早已凋零，光禿禿的枝幹在風中搖曳。

  遠遠地，一個身材魁梧的漢子像是在逃命般跑了過來，身形有些狼狽，他看了看四下無人，鑽進一個隱蔽的山洞中。

  「他媽的，蠍影又去哪了？也不來接應老子！」漢子一把將手中的東西丟在地上，怒罵道。

  他臉上青筋暴起，左前額處一大片青色的印記一直蔓延到耳後。

  「嘿嘿，八成又去貪吃了。他閒不住，三天就得吃掉兩個人。」洞內一個三尺左右的矮子佝僂著迎了上去，樣貌猥瑣地笑道。

  漢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喘了幾口氣，突然嘆了一句：「唉，還是咱們妖心思單純……」

  「大哥何出此言？」旁邊的矮子不解，罵的好好地怎麼突然停了？

  蠍影有事沒事總欺負他兩下，剛剛大哥罵蠍影，自己正聽得心裡爽快。卻聽大哥沒頭沒腦地突然冒出這麼一句。

  漢子撿起地上那張紅色的紙片，在手裡不停擺弄。他眺望了一下山腳下的桃源鎮，手一指說道：「就說那屁大點地方的桃源鎮，五行八作、三教九流，什麼都有。可哪一個不是缺斤少兩、坑蒙拐騙！我就沒少在那吃虧。最可氣的是，我前幾天竟然遇到了一個騙子！」

  「還有騙子敢騙大哥？這不是活膩歪了嗎？」矮子心裡幸災樂禍，嘴上卻頗為不滿。

  「前幾天遇到一個道士，追了我一百二十里地，不打不殺，遞給我一道符籙。說是驅邪避災，能擋下一次災禍，非要送給我。等我收下了，他卻又突然變了臉，要收善緣。」漢子又晃了晃手中的符籙。

  「這善緣值多少錢？」矮子好奇地問。

  「二十兩銀子！」漢子滿臉憤恨，青色的臉也變得青中透紅。

  「二十兩銀子！！！給他媽的！」矮子忍不住咒罵。

  「我當時也是這麼說的。」漢子摸了摸自己的臉上青色的印記。

  矮子才明白這臉上的一道是怎麼來的，沒憋住笑了出來，被漢子惡狠狠踹了一腳。

  「我還想這二十兩銀擋一次災，或許花的值，誰曾想，今天一轉頭碰到聖墟宗的弟子，我拿出符籙，反倒差點沒被他們打死！」

  矮子心說這道士說不定也是聖墟宗的。

  漢子又嘆了口氣，「所以說還是我們妖心思單純，說殺你就殺你，說吃人就吃人，絕不干騙人的勾當。」

  矮子啞口無言。

  「我被那聖墟宗一直追到桃源鎮，他們便不再繼續追了。我怕他們是抄我後路，嚇得沒敢停，一路跑回了家。還想著蠍影這個二傻子能給我接應一下，沒想到這傻子又跑出去了，不知道在哪……」

  漢子還沒說完，就看到遠處一個影子像一匹脫韁的野馬一樣跑了過來，激起了一路雪花，

  「大哥，比你跑的還快！」矮個指著那個人影道，

  「咦……好像是蠍影？」

  蠍影的肩膀扛著一個小女孩，後面不起眼處，還跟著一道人影。

  水青怡被遠遠地甩在後邊，她的心裡有些吃驚，看著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妖怪，沒想到帶著人還能跑這麼快，自己幾乎用了全力還趕不上。

  蠍影一路跑到洞口，把小女孩往地上一扔，大步走了進去，

  「大哥，看我帶回來一個什麼人？」蠍影衝著裡面大聲嚷著。

  看到漢子時，他卻吃了一驚，

  「嗯？大哥你的臉上怎麼印了個鞋印？」蠍影指著漢子的臉疑惑道。

  一旁的矮子捂著嘴偷樂。

  哪壺不開提哪壺，漢子氣的七竅生煙，照著蠍影的頭上就拍了一巴掌，「你吃就吃，帶回來幹嘛？不怕人家發現嗎？」

  "這個女孩可不是一般人。"蠍影拍了拍腦袋，雙眸閃爍著奇異的光芒，"她擁有天生的靈體，如果吃得她的其肉身，修為可得以飛速提升。"

  漢子一把推開矮子，走出洞口，好奇地盯著地上的小女孩，小女孩此刻已經暈了過去。

  「你怎麼知道的？」

  「吃的人多了，什麼味兒一聞我就知道了。」蠍影拍著胸脯保證，「這個女孩很可能是土靈族的後代，我從她身上聞到了那股熟悉的味道。」

  「好二弟，難得你有這份心。」漢子瞬間轉怒為喜，拍著蠍影的肩膀樂道。

  然後搖身一變露出了原型，原來是一隻巨大的山豬精。

  山豬精張開血盆大口，看也沒看，就把眼前的東西吞了進去。

  一口咬下，只聽得咯嘣一聲，幾顆明晃晃的東西掉了下來。

  幾顆牙齒。

  豬精一口吐出，卻見口中活著血吐出的竟是一堆碎石。

  他疼的厲害，又變回人形，用手捂住嘴巴，嗷嗷叫著。

  水青怡抱著小女孩正在不遠處偷笑，剛剛她一劍挑飛一塊石頭，又以極快的速度把那孩子救出。

  「你竟然追到這來了！」蠍影認出了這個女人，剛剛在鎮子裡差點被她擊傷。

  水青怡嗤笑一聲，「姑奶奶剛剛已經警告過你一次了，你還敢在我的眼皮子下面劫人，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煩了！」

  「小娘們，敢跑到這裡撒野，我看你才是活的不耐煩了！」矮子掏出兩柄環刃，合在一起，向水青怡拋去。

  水青怡抱著小女孩往後倒縱飛去，長劍順勢抽出，劍光裹挾著靈氣激盪而出，宛如一道銀虹，刺破了悽厲的風聲，迎面飛向了矮子的武器。

  那圓環在空中被一劈兩開，像無頭蒼蠅一般落了下來，水青怡劍勢一轉，長劍斜刺出去，像串糖葫蘆一樣把兩柄環刃串了起來，同時手腕抖動，像前方甩了回去。

  一把飛刃迅速襲向了那位矮子，他在跳起來翻滾躲避，卻失去平衡一頭倒栽進雪中。飛刃在空中划過一個優美的弧線，距離他的前方約一寸的地方扎進了雪地。矮子雙腿顫抖，顯得十分窘迫。

  另一把飛刃則瞄準了那山豬精，但他卻毫不在意，只顧著捂著牙齒，看都不看一眼。眼見飛刃朝他的腦袋削去，一根黑色尾刺突然出現在他的前方，將飛刃震得高高彈起。那尾刺在空中悠然擺動了幾下，然後回到了蠍影的身旁。

  水青怡立刻意識到了眼前的這個人是那隻蠍子精。

  「沒想到小娘子身手如此不錯，看來是有備而來。」山豬精擦了擦嘴角的血水，一臉猥瑣地看向仙子一般的水青怡，嘴角掛著一絲邪笑。

  「不如留下來給我做夫人如何？我保證他們不傷你。不僅如此，還會護送這位小妹妹平安到家。」

  水青怡收回了劍，抖了抖披風，裹緊那個孩子。

  她噁心地看了山豬精一眼，嘴裡罵了一句：「醜八怪！別讓本姑娘再看到你！」

  她嘴上罵著，卻不戀戰，抱著小女孩飛了出去。

  見她要逃，三人中那矮子速度最快，瞬間追了出去，水青怡抱著孩子，速度比不上他，那矮子離水青怡越來越近。

  行進之間，水青怡卻突然抽出她的長劍，猛然向後一轉，反手以一記凌厲的劍招刺向後方。

  那矮子躲閃不及，只聽見前方一陣破空之聲，緊接著就是一聲清脆的劍鳴，他身子還在空中，避無可避，只聽一聲慘叫，矮子捂著左肩跌落。

  股股鮮血湧出，矮子左臂已被削掉，在地上痛的打滾，一隻黃鼠狼露出了他的原形，黃鼠狼將那斷肢塞進口中，用舌頭不斷地舔舐，試圖止住流血。

  水青怡一擊得手，乘勝追擊，連續三道劍光刺出。這三道劍光如同疾風驟雨般，瞬間將黃鼠狼的剩餘幾肢削斷，鮮血四濺。

  黃鼠狼痛苦地尖叫著，在地上翻滾，它的鮮血染紅了雪地，生命力將要耗盡，再也無法支撐下去。

  水青怡好人做到底，抬手就要送它一程。然而就在水青怡即將刺向黃鼠狼的要害之際，一道身影突然從雪下鑽出，擋在了她的面前。

  正是那蠍影，他凝視著垂死的黃鼠狼，眼中閃過一抹無法遏制的憤怒之色。

  水青怡輕輕一笑，優雅地望著他道：「想不想追我，可能還由得你定；能不能救他，就得看姑奶奶的心情了。你要再敢糾纏，我保證它命喪九泉之下！」

  言罷，她轉身飛去，看都沒看那蠍影一眼。

  山豬精此時才慢吞吞地跑來，瞧見這副模樣，心頭恨意翻滾。

  「大哥，小四要不行了！」蠍影無力的跪在雪地上。

  只見那山豬精猛然取出彎刀，狠狠地刺向自己的腹部，隨即猛地撕開，疼得他齜牙咧嘴。他小心翼翼地將那隻瘦弱的黃鼠狼放入腹中。

  然後咬緊牙關，惡狠狠地說：「入谷，找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