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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戰鬥和犧牲

2024-09-21 21:46:20 作者: 三生三笑

  表面上被朱家樑捉弄得灰頭土臉,實際上並沒有怎麼傷筋動骨的傘兵作戰小隊剩下的人沖向被巴祖卡炸得稀爛的陣地。強大的火力交織成網,誓要把陣地壓下來。都知道志願軍火力薄弱近身極強,何況是單兵相遇,艾迪的用意也非常明顯。

  「我們比中國人強的地方是哪裡?是火力!!衝上去,干倒他們!!用火力!!!」

  「走!走!!」

  手雷接二連三的甩了上去,有的落在了陣地外面,大部分是命中了,隨著陣陣令人靈魂發抖的炸響,砌起陣地的牛頭石成了齏粉,拳頭大小的碎塊嘣得滿地亂滾。

  可陣地上,還是沒有半點動靜。

  本章節來源於𝑏𝑎𝑛𝑥𝑖𝑎𝑏𝑎.𝑐𝑜𝑚

  「老大,他們被炸死了嗎?」

  「不一定。上去看看!」

  朱家樑懷裡抱著槍,手邊放著手榴彈,渾身發著抖,支棱起耳朵那動靜。也就隔著不到二十米的距離了,哪怕他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也能認出,一個聲音從頭到尾都出現過,另一個聲音,是第一次聽見的。

  那就意味著,追擊賈二娃的那批人折回來了。

  已經無暇多想,朱家樑聽著腳步聲又靠近了一些,腦子裡默默數著數,從一數到三十,又從三十數到一,來回一遍之後,朱家樑猛地拉開手榴彈的扣子,往高地下狠狠一甩。手榴彈爆炸的動靜驟起,朱家樑迅速拖著被炸得殘破的腿迴轉身匍匐在地上,摟火!

  與此同時,他吹響了戰場上美軍最害怕的聲音——

  哨子!!

  尖細悠長的聲音在林子裡迴響著,又細又長如同絲線一般,間或高高拋起一個尖兒,又徘徊低吟下去。傘兵小隊們大驚失色,幾乎是下意識地把才分散的隊形收攏回來。

  正好方便了朱家樑掃射!!

  知道自己的彈藥不多了,對準了離自己最近的那個敵人一陣點射,確保他已倒在地上死透了之後,再轉下一個射擊,艾迪眼看著兩個隊員被打死,顧不得防範周圍隨時有可能出現的志願軍,把手中的湯普森壓著打,湯普森瘋狂地吐著火舌,很快把朱家樑壓得抬不起頭來。

  美軍的戰線又往前逼近了兩米,也就只有不到十五米的距離了。

  晃了晃腦袋,朱家樑完成了手裡的最後一道工序,吐乾淨了口中的血沫子,把工兵鏟用力往稀碎疏鬆的土堆里一插,插透了個洞,然後挪動著唯一能動的右手,把槍口貼著工兵鏟,伸了出去。透過這個特殊的槍眼,他閉上眼睛,再次摟火。

  卡賓槍的那點火力現在根本被壓得抬不起頭來,憑著手感,朱家樑知道擊中了某些人,落空了某些。但他知道,離得越近,打得越准。

  終於彈鼓空了,而那些人殺氣滿滿的喊叫已壓到了跟前不足三米的地方。

  小小的陣地已剩一片殘垣碎土,那倉促造成的坑道早就被炸碎了。朱家樑看了一眼自己最後的作品——用兩枚繳獲的美國手雷改造而成的拉髮式手榴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拖著殘破的、幾乎流幹了血的身體,翻身覆蓋了上去。

  老亞力直起身子來,高聲喊叫:「他!他只有一個人!快上!!」

  「什麼?!只有一個人?!」

  「小心伏兵——」

  「注意哨子!!」

  「哎呀,個鬼佬嘈乜啊……」朱家樑嫌棄地叨咕著,從他嘴裡冒出來的是一股股鮮血,夾雜著含混的哼哼。

  我這是回不去了啊……

  斜斜的殘陽染得樹尖尖上血似的紅。

  回不了家啦。

  那時候的家裡,是怎樣光景呢?

  那時候還沒有蘿蔔頭,朱善人也還在省城裡賭場裡做看場子。

  黃昏,太陽落在了山谷里,照得西尾村前每年划龍船的小河水面泛起層層碎金。

  村子裡的炊煙升起來了,有人炒青菜,有人蒸鹹魚,巴掌大的村子,誰家吃什麼,都知道得一清二楚。窮家破落戶,大哥不笑二哥,大人在家裡吃飯,孩子們是可以竄著門吃百家飯的。

  偶爾哪家煲了靚湯,多半都是河裡自己撈的鯽魚,加點自家種的粉葛、眉豆,用個泥爐燒了旺旺的炭火,在屋角煨上二個時辰,滿村子濃郁的葷香甜香。熬成了的湯,奶白的。

  這種湯,只有娘才能熬得出來。

  黃昏的時候,爹就該回來了,跟叔伯們一起,渾身臭汗但很精神。大多數時候,爹都是跟叔伯們聊天,他和阿棟跟在後面,而阿棟是個悶葫蘆,三句話打不出一個屁來。無聊的朱家樑只能跟路過的認識的每一個人笑著打招呼,「大伯娘,今晚吃乜餸啊」「二叔婆好精神!」「鹹水妹,又上岸來玩唔翻去煮飯,小心你阿媽枝藤條啊!」

  東一句西一句,就連大黃狗阿黃經過都要聊兩句,終於還是朱家喬趕了過來,一巴掌打在他後腦勺上:「朱家樑,你作死了,阿爸阿哥都回到家了,你還在到處玩!」

  「趕緊回家,開飯啦!!」

  「朱家樑,回家吃飯啦!」

  但那個年景,不知道為什麼,越長大,越一年不如一年了。

  爹總是幹活的時候多,要回工錢的時候少。

  四十不到的人,佝僂了腰,斑白了發。

  看著自己,總嘆氣。

  不知道哪一次,那個東家照例在完工前夕開始哭窮,嘆自己如何如何不容易。朱有道滿肚子道理說不清,朱家樑突然跳了出來,幾個笑話插科打諢,哄得東家哈哈大笑。東家指著橋底說,除非在底下游三個來回,就願意再想辦法湊工錢。朱有道還沒說話,朱家樑二話不說脫得精光跳了下去……

  那一次,他們如期拿到了工錢。

  家裡塵封了好久的煲湯瓦煲,再次冒起了咕嘟泡,冒出了鯽魚粉葛眉豆湯的香氣。

  從此以後,朱家樑似乎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沒有什麼是兩個哈哈打不過去的,沒有什麼是幾個玩笑過不去的,沒有什麼好處是幾句好話討不到的。

  如果有例外,那就是娘和小弟的死。

  那天小弟落了水,在水裡掙扎,朱家樑跪在地上,豎蜻蜓、鼻子喝水、唱小曲……什麼都來了,但朱善人就是不點頭。朱善人不點頭,誰都不敢動。

  娘也沒了,小弟也沒了。

  平時笑得越大聲的人,哭起來也越大聲。

  進了游擊隊,報完仇之後,朱家樑又才知道,原來不是插科打諢,也有人正眼看自己的。

  他習慣性的油嘴滑舌毛病被指導員擰了過來,他們叫他「小同志」,然後又慢慢變成了「家樑同志」。

  那個打完了最後一仗的黃昏啊……

  朱有道也是這麼跟他說的:「大妹,阿棟,阿樑,我們回老家吧。」

  「好想回家啊……好想喝娘煲的湯……」

  ……

  當潮水般的戰士們衝上陣地,把負隅頑抗的幾名美軍全部殲滅,唐大頭帶著人率先越過了被鮮血染紅了的酥脆的工事。

  兩名英勇阻擊的戰士都沒有找到遺體,只找到殘留的胸牌。彰顯著他們曾經在此的戰鬥和犧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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