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移交

  趕到了營部，林朗清一臉凝重。在他身後的小黑板上，已是畫得滿滿當當。朱家喬最近正在學看圖紙，閒了就把自己口袋裡隨身帶的筆記拿出來又看又念又背誦的。這會兒下意識地多看了一眼，卻沒能看出什麼端倪來。

  

  等人到齊了，林朗清張口就道：「昌道所火車站被炸了！！」

  話音剛落，就仿佛那炸彈是炸在了營部的這處防空洞裡似的，引起一片議論紛紛。

  「炸了？！」

  「怎麼會被炸了？」

  「沒見著什麼飛機經過啊？！」

  「興許是另個方向？」

  眉眼很是沉重地從已標註好了的地圖上游弋來回，林朗清用鉛筆做了畫出了個粗粗的箭頭，朝著三八線的位置還要再挺進了一點，說：「是偽軍間諜冒充成朝鮮勞工，混進了工人隊伍里，用鏡子給敵人發了信號，引來的精準轟炸。大火兩個小時之後才撲滅，損失的物資暫時還在統計中。」

  大家心裡都哇涼哇涼的，一時之間，洞子裡沉默了下來。孟山峰掏出一個煙盒，裡面剩下最後兩支萬寶路了，抖出一根來，點了半天沒點著。最後不點了，狠狠地扔地上，罵了一句：「操！」

  眼看著孟山峰罵完之後，還是把萬寶路撿了起來，放回煙盒裡。孫霖又把視線放回到了林朗清身上：「那意思是說，再也沒有車從昌道所過來咯？我們這些橋，是打算怎麼處置？炸掉，還是留著？」

  在靠近前線，彼此互相不斷滲透爭奪的地界，這兩種情況都有。

  林朗清說：「留著。昌道所往別的方向的幾道橋，遭遇了不同程度的破壞。只有咱們這地方還是完好的，而且滿打滿算，有四五條橋能夠使用。所以組織上決定接管這些橋，由專門的戰鬥班組保護，確保昌道所里剩餘的物資能夠通過松原洞這邊來轉移走。今天晚上九點鐘，進行交接。完成了交接任務的連隊，在橋南的一號點集中休整。」

  「高射排。」林朗清轉向孟山峰。孟山峰立馬站得筆直，「到！」

  林朗清道：「你們最後走，雖然晚上飛機轟炸的可能性很小，不過還是不能放鬆。特別是黎明時的那一波，敵人很狡猾，會趁著咱們疲倦的時候出其不意的來襲擊。」

  孟山峰高聲道：「放心好了！交給我！媽的這猖狂的美國鬼子，老子非得再打下一架飛機不可！」

  他的豪言壯語，引來一片紛紛附和。林朗清道：「有志氣是好事——但，首要任務是保證了交通運輸的安全！這次還會有地面部隊來協助高射排，戰鬥力上來說會強很多。等交接全部完成之後，你們馬上撤退，來跟咱們匯合。」

  孟山峰大聲道：「是！」

  大家心裡都門兒清，三門高射炮都是寶貝，也都是大傢伙，要收攏轉移起來，非常麻煩，危險性極大。既然需要用到工兵營的這三門寶貝疙瘩，恐怕是別的兄弟部隊的高射炮已損毀了……

  到時候三門高射炮光著屁股撤離，只怕會更加危險。

  但是！

  沒有多問一句，也沒有多訴一個苦字，任務下來，只有倆字：完成！

  ……

  這個「屁股針會」開完之後，朱家喬就回到了一號橋的工地上去，伍帥一溜小跑過來問道：「排長，備用橋已經合龍了。聽說我們要撤離？那還要繼續麼？」

  抬眼看向離一號橋約莫三百米開外的另一條吊橋，結結實實的，那麼勁烈的過山風呼呼直吹，也就只微微搖晃。兩個小戰士正頭碰著頭的在橋最中心點，一塊塊橋板的往外敲打。朱家喬問：「這是第幾輪檢查了？」

  「第三輪了。」

  「都已經做到第三輪了，就徹底做完吧。今晚一塊兒交接——別的人，收攏好東西，到橋南的那棵大松樹下集合。」

  「是！」

  這個時候，從西北往東南走的人幾乎沒有了，但還有小股的擔架、人力車從東南向西北撤。擔架隊抬著傷員在一號橋上過，谷底里的卡車帶著物資往前線走，來回交織，遠遠看去山上山下的，仿佛一個巨大的繁忙白蟻巢。

  晚上九點整，一號橋前面來人了：「報告！某某戰鬥連一排，排長常青山，特來接管松原洞一號橋！」

  臉上用污泥塗得黢黑，腳上的鞋子已是跑得薄了底破了洞，用草繩子扎著，破損的衣服，無損眼前的戰士們渾身散發著刀鋒般的氣息，同樣地往那兒一站，敬了個禮，朱家喬黑水晶般的眸子裡，閃著星星似的光芒：「同志好！工兵營三連三排，正式移交松原洞一號橋！」

  常青山看了四周一眼，朱家喬指了指高射炮的方向，說：「我們營長說了，有三門高射炮，全都留著到最後才走。你們，是從前線撤回來的？」

  常青山說：「是。接上級命令，在此地修築工事，做好隨時打阻擊戰的準備！」

  朱家喬一聽，就道：「這兩條橋都留了藥眼。橋頭橋尾各一處，只要炸了其中一處，能夠用一包炸藥就把整座橋毀掉。我跟你說一說。」

  她把四個藥眼的位置一一告訴了常青山，常青山眼底里閃動的，可就不止感動這點情緒了。他激動地說：「家喬同志！你就是那個赫赫有名的工兵營女排長？！聞名不如見面啊！！」

  聽出來對方口中的激動崇敬，朱家喬腦子一空，過了差不多一秒鐘才反應過來對方夸的就是自己，頓時臉開始變得滾燙：「赫赫有名嗎？哪裡的話，我就是個普通人而已……修橋修得不好。」

  常青山冷峻的臉上出現一絲裂痕，嘴角邊笑模樣更濃厚：「哪裡不好，我看好得很！四個藥眼的位置，我都記住了。家喬同志，謝謝你，你辛苦了！」

  「方便的話，您可以簡單跟我說一下這條橋兩邊的地形嗎？」

  「當然可以！」朱家喬心裡樂開了花，對常青山滔滔不絕地說了起來。

  她在這個地方已經停留了差不多十天，一草一木，瞭然於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