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咫尺天涯
2024-09-21 19:10:47
作者: 夕顏洛
出宮一個半月,瑾貴妃突然有了身孕,北慕冥決定提前回宮,一大群人浩浩蕩蕩地打道回府,南巡雖然沒有按照計劃一路往南走幾個城市,不過嬪妃有孕,也總算是喜事一件。倒是秦顏,覺得瑾貴妃有孕得太過巧合,似乎就像是皇帝想要回宮,然後才扯出一個懷孕,不過她也沒有多想,反正這也是北慕冥的家務事,這次回宮她也沒有再回去瑾貴妃的宮裡,聽說皇上在宮外賜了一個府宅給她,他們南巡的時候已經都準備好了。
雖然秦顏住在宮外,但是皇上卻在小皇子的宮裡給她留了一個廂房,以備不時只需,畢竟她如今跟隨出宮一趟,儼然從皇上面前的紅人,變成了整個內閣的紅人,經常會在議事殿呆到半夜三更,她一個女子半夜離宮並不方便,所以才會在小皇子宮裡給她留了一間屋子。不過,後宮之人卻不是這樣想的,他們認為這不過是皇帝金屋藏嬌的自圓其說罷了。
一回宮,皇上便不停地在議事殿見群臣,雖說這一個多月里公文沒有少看,但是和真切地當面討論是不同的。不過那些大臣在說事時候的欲言又止和窺探俞錦宏的神色,讓他在心底輕笑,看來他的這位首輔大臣,的確是一個心腹大患,他給了他獨立掌權的機會,他確實沒有讓他失望,也讓他萌生了折斷他羽翼的念頭。
「皇上,此次吳城天災,顆粒不收,俞大人卻硬是壓著國庫,不讓我們派發銀兩過去支援,讓微臣實在不知如何是好。」說話的是吏部的侍郎梁炎敬,他對著北慕冥一陣長吁,心底為吳城的百姓著急。
「皇上,吳城歷來是個大城,他們城裡有自己的庫銀和糧食,實在沒有必要由朝廷撥銀,更何況原先那筆銀兩是打算招募新兵的時候用的,如今北戎蠢蠢欲動,我們更該將銀子用在該用的地方。」俞錦宏很顯然,並不贊成撥銀給吳城。
「是啊皇上,想必吳城的天災也不過是危言聳聽,如今我北慕將士經過兩年的休整,也該添些新兵,而且邊疆的將士們多年未歸,朝廷也該撫恤一番的。」此人叫做許在升,是俞錦宏的學生,如今在兵部當值。
這樣你來我往的,北慕冥卻沉默不語,他只是想要知道,到底俞錦宏收服了多少勢力,而和他對立的那個勢力,又有些什麼人,這樣才好在俞錦宏倒台以後迅速將他培植的勢力迅速扶起。不過,昨天東方凜和他也在討論,這俞錦宏,到底有沒有倒台的必要,若是繼續用他,會不會後患無窮?
「秦大人,對於這事情,你怎麼看?」北慕冥突然詢問起坐在一邊同樣沒有開口的秦顏,不過看她的模樣似乎身體還未痊癒,臉色仍舊不太好,他突然覺得自己不該同意她一回來就來議事殿,應該讓她多休養幾日。
「許大人,您去過吳城麼?你知道所謂的天災會帶給吳城的百姓多大的苦難麼?」秦顏沒有起身,直視許在升,問道,見他一臉尷尬,她繼續說道,「吳城是北慕一個大城,這話的確不錯,而且它還是北慕一個極為重要的農業城市,幾乎一半的百姓都是農民,他們平日的生活靠的是自給自足,後來時間長了以後大家都覺得吳城百姓所種的東西都是非常好的,然後吳城才被發展起來。」言下之意很清晰,如今吳城天災,朝廷如果仍舊作壁上觀,那麼吳城便會立即陷入困境,因為吳城通常除了必備的糧庫以外,其他都會運到附近的商業大城去買賣,現在快要入冬,如果百姓沒有儲備充足的糧食,而朝廷官員又沒有及時支援,那麼冬天以後會有多少吳城的百姓餓死,可想而知。
「梁大人,你知道北慕在軍隊上用銀多少麼?不錯,北慕能有如今的天下的確實在馬背上得來的,各將士都功不可沒,但是如今天下大定,從軍的人卻越來越多,每年朝廷都會撥銀百萬給兵部,梁大人以為,北慕的國庫還能堅持幾年這樣的揮霍?當年,因為北慕要征戰天下,四處招兵買馬,許多頻臨餓死的災民,為了有一口飯吃,為了滿腔熱血,立志從軍,滅了其他三國,而今這一群偌大的軍隊反而成了北慕的拖累。」秦顏這一番話,說得有些重,但是其實這是她早就有的感覺,「我們永遠感謝當年戰死沙場的弟兄們,因為他們的血和生命,才為我們造就了如今的局面,但是如果要給百姓安定的生活,那麼我們要的是經濟的發展,而不是以暴制暴的武力。不斷得徵兵,不止讓那些無所事事的人有恃無恐,更加也會妨礙了北慕如今的發展。」
秦顏並沒有說出自己的立場,反而對兩派的說法稍加了分析,她的光芒讓俞錦宏眯起了眼,秦顏承認她是故意的,因為她的風頭必定會讓俞錦宏對她有所防備,甚至是拉為己用,如果她不識時務,那麼這樣的人才大概也只能銷毀了,不能便宜敵人,不是麼?她不敢肯定俞錦宏有謀逆之心,但是她敢肯定她一定會要了貞妃的命,這是她的仇,她一定會報,而貞妃背後的勢力太過龐大,如果她不用計先卸了貞妃的娘家,那麼恐怕最後死的會是她自己。
她其實也看出來,北慕冥對俞錦宏的試探,也許他並不想徹底地讓俞錦宏倒台,也許他正在思考別的辦法能讓朝廷有一個新的局面,能讓他暗自分散在朝廷各處的人脈浮出水面。但是秦顏覺得,最簡單的辦法就是讓俞錦宏的勢力倒台,這樣朝廷的格局會徹底地改變,到時候沒有大樹讓人成蔭,那麼大臣便會倒向皇帝,或者是皇帝特意扶植出來的勢力。北慕冥的善良,一如從前,他總是希望能夠不傷害人,就算傷害也希望將犧牲減到最低,但是秦顏不是,她喜歡用最快的速度解決問題,以最小的犧牲來換取最大的利益,對她來說,俞錦宏是暗害她的女子的父親,也是北慕一顆最大的潛在危險,畢竟外戚壯大,實在不是個好現象。
「秦大人所言甚是,你們都各自回去,書寫一份完整的奏摺呈給朕,尤其是那麼多的將士,許卿回去和厲尚書商量一下,看看有沒有什麼兩全其美的辦法。對了,替朕問候厲尚書一聲,待朕忙好,會去他府里探望,讓他好生養病。」北慕冥揮揮手,一群人便退下了,只剩下了秦顏和北慕冥。
「沒什麼事的話,秦顏也告退了。」秦顏站了起來,理了理衣服,也打算走了。
「顏,你到底要我拿你怎麼辦?」北慕冥突然開口,聲音低沉,帶著幾不可聞的脆弱。
秦顏突然僵了僵,她沒想到他會突然和她提這個,自從那天以後她總是下意識地躲開他,她小心翼翼地守護著自己的心,她不願意重蹈覆轍,不願意再入後宮,也不願意再和那麼多女人一起分享一個男人的愛,她是死過一次的人了,她看透了,想明白了,絕對不會在同一個地方跌倒了。
「真想,下一道旨,把你鎖到後宮裡。」北慕冥似笑非笑地低聲說道,他其實真的這樣想過,但是他同樣明白秦顏雖然看起來個性隱忍柔順,但是實則是個固執堅持的人,若是她不想做的事,勉強她,也許她會選擇玉石俱焚,而且他真的不想再像從前和凌汐那樣,因為兩個人的固執而傷害了彼此。
「皇上……。」秦顏驚訝地低喊一聲,她咬著嬌唇,不知道要說什麼話才好,幾次欲開口,又吞了回去,她其實是害怕了,所以才會站在北慕冥的遠處,停滯不前,他的身邊真的有太多的女人,就算是他的承諾和誓言,也已經讓她不再願意相信了,那樣冰冷的等待,那樣痛苦的掙扎,那樣酸楚的澀意,她的嘗夠了。
「你的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北慕冥一狠心,脫口而出,他真的不願意再這樣不明不白下去,那日看到她同西城逸在涼亭里的溫馨畫面,讓他心痛難耐,他不想因為自己的膽怯而失去她。
秦顏緩緩抬起頭,勾畫著淡妝的容貌,漸漸顯得剛毅起來,她一字一句地說道,「秦顏要的是,一生,一世,一,雙,人。」這是她曾經對沐悠瑾說過的話,當時悠瑾覺得她的想法實在驚世駭俗,但是卻打心眼裡佩服她,因為這是這一世的女子不敢想像的事情。
似乎被她的話震驚地無法言語,北慕冥的身子一軟,坐到了身後的龍椅上,他突然覺得他們之間的距離,一下子變得那麼遙遠,她說的對,她要的很簡單,卻是他永遠給不起的。皇帝的三宮六院,七十二嬪妃,三千佳人,不論如何獨寵,都永遠不會只有一個妻子,他的心底傳來一陣銳痛,深刻的沉重的,刺得他幾乎說不出話來。他不可置信地看著秦顏堅毅的側臉,他知道她是認真的,所以她才會躲避他,因為他的多情和風流早就讓她把他劃在了範圍之外,不管他多麼有心,她都永遠不會讓他靠近自己。
「皇上,微臣從來沒有向您要求過什麼,也從來沒有想要從您那邊得到過什麼,我們這樣的關係,很好,微臣不想要有任何的改變,如果皇上有別的想法,那麼,微臣會離開北慕,徹底地離開皇上的視線。」丟下這句話,秦顏沒有再看北慕冥一眼,因為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剛才看到他一臉的悲痛,她竟然也會跟著心痛了起來,他該是那樣高高在上,永遠不可一世,不該有任何悲傷,難過的神情。
看著秦顏離去,北慕冥說不出一句挽留的話,因為她說對了,他真的要不起她。一生一世一雙人,這是曾經他給凌汐的諾言,卻沒有實現,他幾乎忘了,帝王不該有心,不該有情,因為他們的多情會帶給別人和自己無數的痛苦。秦顏是值得任何人的珍惜的,不論是東方凜,還是西城逸,他想他們都會對她視若珍寶,作為唯一來對待的,唯有他,心有餘而力不足,他的身份讓他無法只有一個女人,他是皇帝,他必須利用那些女人來牽制各方的勢力,他從來不敢輕視任何女人背後的勢力,牽一髮而動全身,這個道理他太明白了。
可是,讓他對秦顏放手,他真的做不到,除了凌汐,他從來沒有對一個女子動過心,秦顏是第二個,讓他萌生了將她藏起來小心珍惜的念頭,甚至,剛才她說了一雙人的時候他想到了私奔,只是如今他不再是當年那個衝動熱情的少年了,他的肩上有他的責任,他的百姓他的子民,他不是一個人,他肩負著一整座江山,一整個天下。
獨立高處,看盡人世繁華,身側無人,思念咫尺天涯。
碎碎紅塵,猶在瞬間;傷感一剎,已然一生。
如夢年華,紅顏相伴;幾度滄桑,曲終人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