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一

  伍德又出現在林簡的住所，這回他是來給送出國通行證的，林簡倒是非常感念他的幫助。

  「這是我最大的能力了。」

  伍德把三張通行證遞了過來。

  「感謝你！」

  林簡握了握伍德的手，流露出會心的微笑。

  

  湯姆森太太不怎麼敢上前就在遠處悄悄的看著他們。

  「其實我也不想有戰爭的，可是沒有辦法，那是我的國家。」

  「但願一切都能儘快過去。」

  伍德認真的點了點頭。

  「我們還會再見面嗎？」

  「你來中國吧！」

  林簡微笑的看著他。

  「好，要……一言為定……」

  伍德想了一下該怎麼用漢語的成語。

  林簡點點頭。

  從再次相逢，到一別兩寬，這樣匆忙的人生際遇還會有多少呢？

  林簡望著海岸線越來越遠，深深的嘆了一口氣，她結束了這一段插曲，又要回到之前還沒有解決的問題上了。

  歸心似箭，只覺得這輪船的速度不夠快。

  安傑安置好了所有的行李，他在猶豫著要不要把自己在銀行查到的帳本，花名冊等等的事情都說給林簡聽。

  或許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雲珈的父親——雲崢為了邀功請賞，把本來沒有參與的林家也給算計在內，而且曾經林家與雲家因為洋務運動的事情起過爭執，所以雲崢就心懷怨恨，順道就這麼一起也把林家滅門了。

  雲崢老謀深算，害怕自己以權謀私、黨同伐異的事情被揭穿，就花錢買兇，雇了一群土匪，假扮成官差燒殺搶掠。

  林家準備上樹彈劾雲崢等人的證據和奏摺也都一併被歹人借走。

  林策聽到的那一句：「東西找到了嗎？」

  問的就是這件事情。

  而雲崢等人勾結一氣私吞洋務運動建立工廠款項的名單與帳單都也就被一起轉移到了瑞士銀行里。

  這麼多年過去，卻也真的是物是人非，林家，雲家都早已是過眼雲煙，可是這些是非恩怨卻就這麼被遺留了下來，上一輩人的是是非非，到了這輩人中竟然以此種方式延續著是非恩怨，到真是無可奈何了。

  「少夫人，莫要再怨恨少爺了，他也是情非得已。那個時候說的話，就是為了保護你……」

  「知道了。」

  林簡回答的輕描淡寫，可是這心裡的波瀾卻從未平息過，當初他那般的決絕，說的話，做的事，哪一樣能讓自己可以輕易原諒的。

  現在帶著孫楨回國，自己這算是去營救嗎？

  「還有一件事，是上船之前剛剛收到的電報。」

  「是，方威和夏琬沒了……」

  「什麼？什麼叫做沒了？」

  林簡聽到這裡就猛然站起身來，她簡直無法相信自己耳朵里聽到的事情，沒了的意思是——死了？

  「就是死了。」

  安傑接著解釋，聲音低沉，面色晦暗，他亦是難受至極。

  「怎麼會？他們……那小雪呢？孩子呢？」

  林簡一聲接一聲的逼問安傑，她完全不能相信這件事的真實性。

  可是話還沒有問完，她就跌坐在椅子上，眼淚已經撲簌簌的掉了下來，半年多而已，他們就這樣沒有了，自己竟然沒有機會再見到他們。

  「孩子沒事，被方瓊護著呢。」

  安傑如實說明。

  林簡痛哭流涕，她哆嗦著一雙手，竟然找不到可以依靠的，可以抓住的，那樣的無助與憤恨，呼吸不順，只覺得這胸口處是被壓著一塊巨石了，喘息不得。

  「是誰的下的手？」

  「日本人。」

  「日本人？」

  林簡重複了一句，然後半天都沒有合上嘴唇，她知道現在的局勢是什麼樣子的，歐洲有德國人把持著，亞洲那邊就是日本人占領著。

  可是她怎麼也沒有想到特悶會跟日本人結下樑子。

  「其他的事情我也不太知道，電報上說的並不明確。等我們回國之後就知道了。」

  安傑不怎麼會寬慰人，看著林簡哭的簡直不能自已，他只能遞過來毛巾給她擦眼淚。

  林簡無所適從的點著頭，她已經完全不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緒，最後終於哭出聲音，上氣不接下氣的叫自己肝腸寸斷。

  此種痛苦，叫她該如何承受，她突然好恨自己的自私，那個時候就這麼輕易的離開了青島，本以為時間可以洗去她的怨恨與痛苦，可是現在看看自己的作為，她錯過了多少，為什麼當初自己就這麼的脆弱？

  沒有秦著，沒有愛情，可是她那個時候還有與方家兄妹的情義，與夏琬的金蘭之交。

  半年的時間，她錯過了太多……

  現在已經是悔不當初了。

  其實關於方威和夏琬被害的這件事，並不簡單。

  安傑收到的密電是華軒發給他的，隻言片語而已，壓根說不清楚。

  雲珈已經答應了日本人要把工廠的股份拿出來讓佐藤入股，可是方威怎麼能就這麼輕易同意，華軒當時出錢成為了工廠的第一大股東。

  佐藤見到無計可施，就想著殺了華軒，可是沒有想到秦著出面阻攔，自己做了擔保，說是可以讓佐藤入股三分之一。

  沈彥在秦著的授意之下撰寫文章，指名道姓的說秦著已然是成了賣國賊和漢奸，將中國人自己的工廠和工人低價賣給了日本人。

  這麼一攪和，就成了一池渾水，日本人竟然看不明白這到底是唱的哪一出了。

  秦著現在成了眾矢之的，背負了所有的罵名，為的就是能讓工廠繼續掌握在中國人自己的手裡，還能轉移日本人的視線，表面上合作，內里還是沒有讓日本人在工廠里有說話的權力。

  佐藤起初是特別滿意的，可是後來發現自己的收益並不多，所以還是想多多爭取利益。

  在工廠里就與華軒差點起了衝突，方瓊也摻和其中，口角了幾句。

  佐藤尤為不滿方瓊掌握著所有的財務大權，於是查帳的時候就故意對方瓊動手動腳，華軒出面打抱不平的時候把一個日方的人員給打斷了一條腿。

  這個衝突太過張揚，秦著畢竟不能時時刻刻保護周到，這件事就成了最大的導火索。

  雲珈的態度是——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順順噹噹的合作就算了，這都是胳膊擰不過大腿的事情，你們非要跟日本人對著幹不就行了，非要耍點小聰明，這下可好了，痛處了大簍子，我看怎麼收場！」

  秦著就這麼冷落著雲珈，一句話也懶得說，聽著她羅里吧嗦的嘮叨著，有些聒噪，但是他就權當是知了的鳴叫了。

  他今天新得了一盆米竹，現在正上心著配上假山和苔蘚，尋思著做個盆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