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女刺客
2024-09-21 05:54:19
作者: 清秋新月
月華如練,星子如珠。
韶光易逝,流年似水。
一轉眼,已是春秋十八載。烏鴉尚有反哺之恩,況且人呼?十八年前若不是義父將還是嬰兒的她從雪地里撿回去悉心照料,一直到現在長大成人,這世上恐怕早就沒有她這個人了。倚闌憑望,往事悠悠,管瑤清心中百轉千回,感慨萬千,是義父給了她生命,讓她有名有姓,讓她有家有溫暖,可以快快樂樂堂堂正正地活在這個世上。
如今,義父正是用人之際,她又怎可安於一隅,袖手旁觀?
雖然刺殺靳國世子,無論成敗都是一件有去無回的事,卻也正是她報恩的大好機會。儘管,義父已經拒絕了她三次,可是她仍然決定要再去爭取一翻。
夜已過半,隨國國相書房裡的燈還在亮著。
眼看著靳國狼子野心,不斷蠶食著隨國疆土,非但如此,還年年逼隨國納貢,甚至於讓他們的國君去朝拜他靳國國君。要知道,自古以來,隨靳兩國在諸國之間都是平起平落的,他靳國這麼做,實在是欺人太甚。
現在,他們又以各種理由藉口,想藉機發動戰爭,一舉殲滅隨國……年逾七十的管伯為國為君,寢食難安,日夜不眠,著實是操碎了心。
作為三朝元老,他著實不忍心看到隨國就此被靳國所滅,可是,這偌大的隨國僅靠他一個撐下去,也是不可能的。國君生性懦弱,又無主見,為了獲取片刻的安寧,居然聽信朝中佞臣讒言,意欲以和親之策來緩解兩國這緊張的形勢,
殊不知,和親之策正中靳國下懷,如此,他們便可以不費一兵一卒,吹灰之力,便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控制隨國,從而達到吞併隨國的目的。
國君糊塗,無論他怎樣曉陳利害,他都聽不進去,執意要以和親之策來緩和與靳之間的關係。
可是他卻不能眼睜睜地看著隨國就這麼葬送了自己,哪怕是遲早的事,但只要有他在的一天,就不能讓隨國有這麼一天。
眼下倒是有一個很好的機會,可以阻止這個和親計劃。據他派出去的探子接到秘報,說是靳國世子南宮青時已經秘密入城,且會在城內停留數日。倘若這靳國世子在神不知鬼不覺中失蹤甚至是消失的話,那麼這和親計劃一定會落空。
只是這種去送死的事,想來是沒有哪個人願意去做的。就算是他的幾個養子養女……就算是他們願意,他也不忍心。奈何他已年邁,手無縛雞之力,否則……
咚咚咚!
正當他悵然若失而又迷茫無奈之時,門外兀自響起了敲門聲,管伯不禁眉心一皺,這麼晚了會是誰?
「誰啊?」儘管如此,他還是回了一聲。
「義父,是我。」管瑤清鼓了鼓勇氣道。
「你走吧,我是不會答應的。」還未等她開口,義父便拒絕了她。
「義父,你開開門,容我把話說完,再行決定,好嗎?」管瑤清很認真很理智道。「如果您不開門的話,我就一直站在門外,直到您讓我進去為止。」末了又來了這麼一句。
管伯聽罷,只能是長嘆一聲,緩緩起身去開門了。這丫頭,他從小看到,固執起來,那是十頭牛都拉不回的。
「進來吧。」他神色凝重地拉開了門。管瑤清有些惶恐地看了他一眼,便徑直走了進去,「說吧,我倒是想聽聽看你怎麼說服我。」管伯邊說邊重新坐回到了書案前,「坐,坐吧。」
管瑤清微微翕動著雙唇,星眸微轉,
「義父,我知道您一向疼我,從小到大都把我保護得很好,可是這件事就算是我不去做,也得有人去做,與其讓別人去做,倒不如讓我去,畢竟這件事非同小可,容不得半點閃。」她頓了頓,「我知道,雖然我在您眾多孩兒中,並不是最出色的那一個,可是義父,請您相信我,我一定會把事情做到最好。」
「你可知道這件事不管成功與否,最後都死路一條,難道你不怕嗎?」管伯復心而又心疼道。
「義父,為國而死,死得其所,義父您把一生都給了國君,給了隨國,我們所做的這一點兒在您面前又何足掛齒?」管瑤清毫無所懼,滿腔熱血,侃侃而談,「義父,就讓我去吧,沒有您就不會有我,就當給我一個報答您的機會,義父。」說著,她便起身跪倒在地上,「義父……」
眼見她去意已決,管伯只好長嘆一聲道,
「瑤清啊,失去你,義父真的是不舍啊。」在他的腦海里,有無數個人選,也間接婉轉地問過幾個他認為適合去做這件事的養子養女,可是除了霽華,似乎沒有人原意心甘情願地去做這件事。「你太善良了,義父只怕……」
「義父請放心,我會分得清是非輕重的。」
「容我再想想吧。」……
是夜,一襲黑色黑衣匆匆走入隨國國相管伯書房。
「義父,」那襲黑衣邊清脆地喚了一聲,邊摘下臉上罩著的銀色面具,剎那露出一張清美絕倫的面龐,她雖著一身男兒裝束,卻越發地清秀英氣。
管伯驀地放下手中的筆,隨即起身走向她,神情凝重,面色憂鬱,
「瑤清,義父想來想去,亦只有你去做這件事,義父才可放心。」尋思良久,他才輕啟朱唇沉沉道,「你是義父最疼愛的孩子,可是為了隨國江山大計,義父實在是別無他法啊。」
「義父,為義父做事,瑤清心甘情願,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管瑤清拱手一拜,「義父一心為國,忠心不二,瑤清又豈會懼之,義父,就放心地把這件事交給瑤清吧,瑤清一定不會辜負義父。」
「好,義父果然沒有看錯你,」管伯一聽,不舍中帶著些許欣慰,「據我所知,靳國世子投宿在城中的青梧客棧,至於你的身份,我已經全然安排好了,至於怎麼做,我相信你可以見機行事。」……
一翻深談後,已進後半夜,管瑤清沒敢多耽擱,便騎著快馬往城南的青梧客棧而去。
此刻,投宿在青梧客棧的靳國世子跟靳國將軍睡得正香,全然不知即將到來的危險。
畢竟,他們此次出行是在秘密中進行的,就連靳國也沒有多少人知道,更何況是隨國。所以,他們覺得可以高枕無憂地睡覺,自由自在地行走。
卻不知管伯收養的十幾個義子義女,不僅安插在隨國各處,就連靳國也有安插。
這一夜,無風亦無雨,安然到天亮。
靳國世子南宮青時如往常一樣,早起在客棧的後院兒練劍,興致正高時,有客棧的夥計叫他用膳。他收劍回屋,此刻,靳國將軍聶霜城已經擺好了碗筷,端端地盤坐在了桌邊等著他。
「怎麼不吃啊?」南宮青時看著聶霜城規規矩矩地坐在那裡,卻不曾動筷,不禁問了一句。
聶霜城咧了咧嘴,
「您是君,我是臣,該有的規矩還是不能少的。」
「我不是說過了嗎?現在我們不是君臣,是兄弟,是朋友,不必拘禮於那些小節。」說著,南宮青時便將手中的劍擱置在桌邊,遂坐在了聶霜城的對面,並毫不客氣地拿起了碗筷,欲喝下碗中的白粥。
「世,不,青時,你等等。」聶霜城忙叫住了他,並拿出隨身所帶的銀針,「來,把針給我,」南宮青時瞬間明白了他的用意,遂將手中端著的粥遞給了他,聶霜城用乾淨的帕子把銀針拭了拭,並將銀針放入了粥里試了試,「可以喝了。」
南宮青時訕訕一笑,
「沒那麼神吧,我們此次行動這麼秘密,我就不信隨國人會知道?」
「小心使得萬年船,謹慎點兒總是沒錯的。」聶霜城邊說邊又測了測桌案上的幾個小菜,「這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南宮青時抿唇一笑,下意識地朝著門口的方向看了一眼,
「呵呵,趕緊吃吧,吃完了咱們找美人兒去,我可是聽說隨國出美女。」……
看來,下毒是不可能的了。
心撲通撲通亂跳的管瑤清回到了房間,欲從長計議。那靳國世子一看就是個紈絝子,怕就怕他身邊的那個隨從,看他身形矯健,孔武有力,濃眉大眼的樣子,應該不是普通隨從,如果趁夜刺殺的話,不知道成功的機率會有多大。
義父說了,她們所有的時間不多。倘若再耽擱下去,公主真的跟靳國世子和了親,那所有的事情就再也沒有挽回的餘地了。
如果能用她的命換靳國世子的命,那麼也是相當值得的。管瑤清抱著必死的絕心,想要為義父辦成這件事。她決定深夜,趁其熟睡時,暗殺靳國世子南宮青時。
許多事情,想得越多,就越畏手畏腳,可是時間卻不會等人。即便她失敗了,死了,也可震懾一下靳國,還有那個一心只想著美人兒的靳國世子南宮青時,讓他知道隨國不全都是弱者,不全都是怕死的。
隨國都城雲州雖不及靳國都城錦城那麼大氣,卻是帶著一股子女子般的秀美。難怪隨國國君一心求和懼怕戰爭,敢情是被這美人兒懷,溫柔鄉給軟了骨頭。
南宮青時雙手負於身後,邊瀟灑自在地踱著步子,邊欣賞著雲州城的風光。
「世,不對,青時,你說這隨國公主長什麼樣兒啊,您真的答應你父君娶她了?」聶霜城甚是不明白,這世子南宮青時向來是個有主見的人,他清楚地記得他曾對他說過,以後要娶,便會娶一個自己心愛的女子,難不成,他跟這隨國公主還沒見上面,就已經愛上人家了?
南宮青時瞥了他一眼,
「你看看這大街上的女子,就沒發現一個丑的,既是公主,那肯定要比這街上的女子好看多了,再說了,我南宮青時再兒女情長,也會以江山社稷為重,畢竟,我是靳國唯一的繼承人。」
聶霜城微微點了點頭,
「說得也是,可我以後一定會找一個自己所愛的女人成親,否則這一輩子可怎麼過啊。」
真是不到蓬萊不知神仙樣兒,不到雲州,不知雲州美。要說這隨國國力還是相當可以的,可據他所知,這一切都要歸功於隨國國相管伯。此人治國治民頗有一套。但打戰用兵嘛,還是得用武將。所以,要想將隨國收於囊下,必戰。
可沒想到成了軟骨頭的隨國國君慕容芷一聽到風聲得要命,立馬要把自己的愛女隨國唯一的公主嫁入靳國以和親來止戰。
「呵呵,呵呵,……」想著想著,南宮青時便樂得不行,「這不是連上天都在幫我們嗎?」
聶霜城訝異地看了眼南宮青時,
「青時,你,你笑什麼。」
南宮青時看了他一眼,笑而不語,繼續往前走去……
意興闌珊而歸時,已是燈滿城暗,月盈星稀。
兩人在外吃飽喝足,倒床就睡,一切看似平常而平靜。
一晃,便進入了後半夜,沒有人發現一支細小的竹管捅破了窗戶紙,有淡淡的嵐煙從管中吹入南宮青時與聶霜城的房間。約摸一盞茶的空當後,忽然有個黑客影輕輕推開了南宮青時的房門,床榻上的南宮青時一點兒也沒有覺察,仍然睡得正睡。
那人躡手躡腳地走到床前,說時遲,那時時快,只見一道明光從月下划過,以閃電般的速度刺向床榻上的人,而床踏上的人連叫都沒來得及叫,便一動也不動了。
為了以防萬一,那黑影還拉開了被子,借著微微的月光,只見一具血淋淋的屍體正翻著白眼,一動不動地躺在床榻上,那人這才放心地匆匆而去。
這一切,做得人不知鬼不覺,就好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一樣。
青梧客棧里沒有人知道昨天夜裡發生了什麼,也沒有人知道那個死得人是誰……
「瑤清,你確定你殺死了南宮青時?」當管瑤清趁夜逃回國相府見到自己的義父把事情告訴他時,他沒有驚喜,而更多的卻是憂愁。「你可是看清楚了,你殺得是南宮青時?」
經義父這麼一問,管瑤清也有些懷疑起來,那南宮青時跟他的隨從如此的小心翼翼,又怎麼會如此輕易地讓她下手?難道這其中有什麼蹊蹺?
「可是我明明親眼看到他進了房間後就再也沒有了了出來,我朝著那人的心窩刺了幾劍後,就怕那人沒死,還專門揭開被子檢查了一下,確定他斷了氣,義父,您是不是……」管瑤清只覺得是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了。
「瑤清啊,義父對不起你,」管伯心痛地長嘆了一聲道,「要知道義父親手把你送上斷頭台,義父她是於心不忍的,可是,若是沒有人犧牲的話,隨國就,就岌岌可危啊。」
「義父……」管瑤清實在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
「如果你真的殺了靳國世子,靳國一定會來隨國討公道,倘若我們不給靳國一個交代的話,恐怕……」
「義父,瑤清知道,從一開始瑤清就知道,瑤清不怪義父,瑤清的命是義父給的,這些也是瑤清應該做的。」管瑤清知道義父疼她,義父這麼做,也是逼不得已的,整個隨國上上下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她義父的忠心,她的命是義父給的,她亦是隨國人,為國而死,死得其所。
「瑤清,」聽到這麼一翻話,管伯不禁紅了眼眶,「瑤清……」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沒有人知道他的心有多痛。
山雨欲來風滿城,從義女管瑤清告訴他已經殺死了靳國世子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事情不會那麼簡單,他就知道這或許是一場陰謀。
還是他太小看南國世子了。
三日後,邊城快馬傳書到都城於國君慕容深,說是南國世子到訪隨國遇刺身亡,倘若隨國不給說法的話,將會帶兵前來討伐。
如此一來,靳國便有了一個堂而皇之進攻隨國的理由,便可避過不義之戰的罪名,如此,各國也不會群起而憤之,亦不會為他隨國伸出援手。
而對於這一切,全然不知的國君慕容深忙召集群臣商討對策,深知整件事的管伯不得不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王上,依臣看,無論如何,咱們得交出一個人來做替罪羊,否則定化解不了這場干戈啊。」沒有人知道他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心都在滴血。
「可是,可是那靳國也不是好糊弄的,豈能隨便交出一個人,若是不隨便,那又能交出誰呢?」說這慕容深糊塗,可是在大事情面前,他卻一點兒也不敢馬虎。
「王上放心,這件事就交給臣來辦吧。」管伯沉沉道。
慕容深思索了片刻,並微微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