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骯髒的真相
2024-09-21 04:52:28
作者: 夜有所夢
連養了半個月,直到離京州夠遠了,江欲晚才有了進城的打算。
越往南邊天越暖,山月身子好了些又閒不住,便掀起車窗簾子往外探看,便見車前後都跟著長長的一隊,都是些穿著官服的捕快們,目測有三五百人。
嚯,還以為是我時來運轉了呢,這一路沒人刺殺,原來是因為人多勢眾,的確不太好惹啊!山月心裡詫異,想到林重與自己分析的朝廷勢力,又心有疑慮。
「好大的陣仗啊!朝廷這是怕再生事端?」山月搓著手怪笑著感慨,想從江欲晚那兒打探朝廷的動態。
「是。兩任縣令都死了,得給出個交代。」江欲晚回答著,別有深意望著山月,見她點點頭沉思,又抬頭望向自己,眼神精銳而又安靜,等著聆聽。
江欲晚知道山月需要什麼,鋪墊了些許天,兩人也能誠摯相處了,江欲晚也需要山月的信任,便開口道:「你知道張敬為什麼去江城嗎?」
因為江城富可敵國,又遠離京州,鞭長莫及難以管教,朝廷怕它反。山月還記得鄭直曾經與她解釋過的三兩句內情,可她不敢說,她不該知道。
「為什麼?」山月低聲問道,語言與動作皆很小心,收斂的厲害,如輕風掠過般微弱。
「張敬曾來沿江一代走訪,他在這兒呆了2個月,最後發現上報給朝廷的帳目與當地的經濟勢力並不相符……」江欲晚說著靠近山月,在她的耳邊低聲道:「有人在做假帳,並且差距滔天。」
山月瞪圓了眼,她不知江欲晚從哪兒得知的這些內容,為什麼江欲晚能知道呢?鄭直知道這些嗎?
「張敬向朝廷遞了些證據,又自動請纓,來江城查明真相。沿江三地臨近齊國,朝廷見了那帳目的差距,怕江城有心勾結外黨,不敢怠慢。」江欲晚慢條斯理說著,似是說故事般,言語冷靜,毫無感情。
貪錢就貪錢,虛不虛偽,還說什麼怕他們反了?山月心裡厭惡朝廷百官,便將一些理由當作冠冕堂皇,也拆剝的乾淨。可聽多了又確實迷茫。什麼是真,什麼是假?
倒著往裡拆理兒,張目對不上,誰能肯定不是縣令等一眾人貪下了?山月沉思後心裡隱隱不安,猶豫再三還是求證般問道:「那時的縣令呢?是否留下什麼?」
江欲晚聽山月這麼問,便知道她是猜到了那時縣令的下場,江欲晚望著山月輕笑了笑,似是讚許她心思敏銳般,眼裡含柔似暖。
「死了,朝廷剛要派人來查,他便自殺了!」江欲晚給山月倒了杯溫水遞過去,接著淡淡說道:「似乎是聽到了風聲,家裡人也都提前送走了,人去樓空。」
「這麼……」山月甚至不知道怎麼評價,這下子成了死局,張敬上任,豈不是順水推舟?未免太巧了,誰是誰非瞬間無從查證了。
張敬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來這兒又是為了什麼?錢多的那句「縣令與當地商人的關係向來不錯」,又是什麼意思?山月越想越迷。
「張敬作為朝廷欽定,上任江城,收復江城的商業。」江欲晚淺淺品飲暖茶,淡淡道:「上任一年有餘,倒是收回了一些錢,可與他查出的,卻是相差甚遠。」
所以呢?山月被江欲晚的娓娓道來急的夠嗆,只想搖晃著他的肩膀逼他跟倒豆子般,趕緊將知道的都說了。可她不敢急,她只能緊捏著手,望著江欲晚等待。
「朝廷怕他離得遠了,被錢財誘惑了,心思也變了,便想請他回來討論收復江城商業的計劃。」江欲晚微眯了眼睛,淡淡道:「沒想到,聖旨沒到,他倒先死了。」
兩任縣令的死亡如此相似,是想做實縣令貪污的猜測?收回了一些錢…..相差甚遠…..山月皺著眉頭沉思,心裡不由地想到了自己取之不盡的財富。
「幾大家族不敢聲張我們的存在,替我們滿下了許多帳目稅款,林家暗地裡掙的錢,也都被我們轉移到了各地,由各繼承人掌管。」山月想起林重的坦白。
張敬查得到,很有可能是碼頭暗地裡的生意。只是若是近8年,應該已經被那人奪去了…..不對,不對的,張敬若是查出了,有那人在朝廷,不應該能遞過去。
「結黨營私,是要很多銀子支持的,江城有人對碼頭起了心思,便將碼頭獻給了那人,那人瞧了帳目,也起了貪念,怕驚動朝廷,便偷偷排了駐紮附近的戰士前來支援,替他們悄無聲息奪了下來。」山月還記得林重悲壯的眼神。
那人費盡心思奪來的,怎麼捨得讓朝廷知道江城的財力?張敬上任應該是兩年前,兩年前的朝廷又是怎樣的暗潮洶湧呢?山月不知道,那時的山月還在江湖歷練
倒著想,倒著想,張敬究竟為什麼能到江城?要麼是有人想毀了那人的計劃,助張敬一臂之力,要麼就是他的大計要成了?讓張敬來坐收漁利,保送張敬前程?
「山月在想什麼?」江欲晚見山月眼神恍惚凝重,神情莫辨,端望了會兒,這才試探的問出聲。
「嗯?」山月眼裡閃過慌亂,潦草笑了笑,舉杯慢飲了一口茶,在杯口靜按下心思,落杯後,山月收拾心虛凝望江欲晚的眼睛,似蟄伏在暗處的豹。
「在想鄭直的死,朝廷怎麼看?接二連三?」山月淡笑著低聲問道。
像盛開嬌艷的野玫瑰,用美利誘你摘,又亮出一身刺,挑釁你的實力,江欲晚只覺得山月美艷,只覺得自己要陷進去了。
輕笑拿過山月的杯子,江欲晚敲了敲車門示意,微靠近山月低聲道:「朝廷讓我別死了,只要拿回江城的生意,保證我官運亨通!」
保你官運亨通?這是默認了縣令們是財迷心竅?這麼多任縣令啊!前有張敬,後有鄭直,身為欽選的人,早查明了家世人品,怎麼可能是這麼輕易為錢財所動? 山月只覺得心冷,又覺得鄭直傻。
皇上是聰明的,讓張敬來收商也許是真的覺得值得收復,也試著去做了。可連死了兩任縣令……御史大夫之子啊!這也能殺。
那麼多錢那麼多年沒有一點聲響流入到京城,得有多少人在包庇呢?怕被查懲問罪,或是不想吐出曾經的銀子,皇上年紀大了,太子又正直盛年,只能給狗官留下活路——總不能逼的人反了。
認下,為了穩定朝堂,為了保住自己的皇位,只要拿回生意即可,皇上下了這命令,便是告訴所有收了這筆錢財的人,他願意既往不咎,如今拿回來便好。
可那些縣令們死亡的真相呢?不查了嗎?你可是皇上啊!怎麼可以不追究?若黑白為利益權衡而顛倒了,那這個國家,還有什麼光明而言呢?山月一雙手緊捏成拳。
她想起鄭直滿街送出的牌匾,想起鄭直拉下帷幕時,那四個燙金大字:正大光明!她想起馮掌柜充滿熱血的吶喊,想起鄭直的死——被燒毀的每一寸身體。
多疼啊!皇上,你真的知道你在放棄什麼嗎?山月的睫毛顫了顫。她委屈,她憤怒,她想掙扎反抗,可她殘傷的身子又時時提醒著她,她多渺小。
江欲晚見到山月敢怒不敢言的模樣,忍不住輕笑出聲,終歸是年輕啊,血還是熱的,竟然想要成年人覺得可笑的正義。
山月也察覺了江欲晚在笑自己,也跟著淡淡笑著望回去,冷靜的可怕,也因為心向正義,照的黑暗自慚形穢。
「噔噔噔。」敲門聲響起,車外江欲晚的貼身小廝大喜低聲道:「少爺,到了,房間也已檢查妥當,可以進去了。」
江欲晚被山月的笑給蜇住了,帶著微微的疼感,令人挪不開眼,被這聲音驚醒,這才緩緩收回眼,低著頭靜思了會兒,待到心神都安靜了,靜靜開口:「好。」
江欲晚率先走出車廂,侯在門口等著扶山月下來,山月本來還願意由著江欲晚伺候,可此時卻忽然倔強,扶著車沿慢慢走下來,又抬頭望了望天。
江欲晚望著靜靜駐足的山月,光親吻她的臉,將她吃成透明的,像隨時隨風而去的蒲公英,自由而輕盈,又像堅韌破霜的花兒,耐心而勇敢。
在車裡呆了半個月,皮膚都養的白透了,腿上肌肉也僵硬了些許,今日陽光正好,曬的人暖洋洋的,山月漸漸找回了雙腿的知覺,抬手揶了揶頸上輕盈的狐毛。
「我會查明殺死鄭直的兇手。」山月輕聲說出了最有力量的話,似是從夢裡來的句子,壯美的不似真實。
江欲晚只覺得自己的身子有些僵硬,眼裡閃過片刻的驚慌與落魄,江欲晚的目光跟向山月的身影,便見山月低頭看著腳下的路,一寸寸走的十分細心。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會堅持……江欲晚仔細閱讀過山月在江城的每一個決定,他了解他愛的人有多麼勇敢,可他沒想到親耳聽到這句話,他會那麼的難受。
才短短兩個月而已,愛的這麼深了嗎?江欲晚覺得心疼,又趕緊安慰自己:不,換個人山月也會這麼選擇的,這才是她啊,因事不因人,向陽而生。
「山小姐,您住這屋。」前面領路的大喜說著打開了左側屋子的門,請山月進去。
「謝謝。」山月微笑著點頭,剛抬步要走,只覺得手上一緊,是江欲晚抓住了她。
江欲晚只覺得自己的手冷身僵,鬆開魯莽的手,同時慢慢靠近山月,江欲晚在山月身後卑微低聲道:「你會死的。你不怕?」
隨著呼出的氣擱下了心中堅石,山月轉身看向江欲晚,一雙眼堅毅明亮,輕笑著,純粹而聖潔,似春季里目及之處開滿山茶花的油油綠野,帶著希望與美麗。
「總是疾風起,人生不言棄。」山月堅定地說完,帶著她美麗的笑容轉身離去。
總是卷著亮與暖,淡淡地輕輕地來去,留人想念一生。江欲晚還記得,初見時他勸她不要去江城時,她也是這麼瀟灑地轉身而去,美的動人心魄。
三個月後的今天,他再一次見到了這個背影,這個光的孩子,依然是那麼美麗。
希望和溫暖人人都愛,可談及要付出的要犧牲的,大多都退縮了,只有山月這麼認真而堅持地守護這個她想要的世界,
江欲晚突然覺得自己真的很愛山月,很想抱住她。他沒有美麗世界,他想也許擁有山月,他便擁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