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夢離

  轉眼就到了兩日之後夏至成親的日子。

  也不知道是劉子鶴的確對夏至有幾分真心、還是因為他實在錢多的不在乎的緣故，不過三日的工夫，劉子鶴已經在離海藍殿不遠的一處極好的位置那裡置了一間三進的大宅院，又僱傭了各色服侍的下人，日以繼夜的趕工將宅院裡收拾的煥然一新。

  劉子鶴本就性喜張揚、再加上夏至似有若無的攛掇，他更是下了決心要將婚事辦得聲勢浩大。因此，原本納妾是不需要聘禮的，可是劉子鶴卻硬生生的把海城各家店鋪都搜羅一空，準備了足足十八抬聘禮，讓人吹吹打打的抬去了海藍殿夏至的房間。其間奇珍異寶數不勝數，真真的是下足了工夫。這架勢不像是只納個妾，倒似娶正頭夫人一般了。弄得海藍殿一眾侍女皆是羨慕不已，直道夏至運氣好。

  劉子鶴這樣的高調，海城之中自然是鬧得街知巷聞，就連三歲的孩童都知道這一日名劍山莊莊主的親傳弟子要迎娶海藍殿殿主最為倚重的貼身女官了。因著劉子鶴放話說婚禮這日的酒水都是放開供應的，因此人人都約好了到時候一定要去湊個熱鬧，非得要吃個酒足飯飽才甘心。

  這一日一早，海藍藍就帶著桑榆來到了夏至的房間。此時夏至正由著侍女們為她梳妝打扮，換上劉子鶴松來的鳳冠霞帔，又把之前海藍藍給的簪子插上了。海藍藍見夏至滿面的喜意，並無一絲一毫的不痛快，之前因為擔憂夏至不過是拖延時間、伺機脫身而提著的那顆心這才放了下來。

  海藍藍就走上前去，握著夏至的手道：「妹妹今日真是漂亮，恭喜妹妹了，妹妹嫁了人之後，可得好好過日子呀。」海藍藍平生說過無數的謊言，可如今的這句恭喜，卻實打實的是比真金還要真的。

  這幾日下來，海藍藍見著那進去查看夢無垠遺體的人只多不少，這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夢無垠的死給海城帶來的衝擊，只怕遠比自己想像的還要大得多。她心中不禁深深懊悔起來，自己當日怎麼就受了那劉子鶴的逼迫，把夢無垠毒死了呢？

  海藍藍難免就想起夢無垠還活著的日子裡，就是六大城的城主親來海藍殿，那面子上都是做的十足的客套的。而這些不知道打哪兒冒出來的小門派，之前更是連海藍殿的大門都別想踏進一步的。

  可是如今夢無垠一死，這些雞零狗碎的東西就敢在海藍殿門前叫嚷了，進了主殿也是大模大樣的，絲毫畏懼之心都沒有。海藍藍越想越是後悔，但如今夢無垠已經是死得透透的了，她除了緊緊的抱住名劍山莊這根不怎麼牢靠的大腿之外，也是別無他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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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此，海藍藍是比誰都真心的希望夏至能把劉子鶴的心牢牢抓住，好讓海藍殿背靠大樹好乘涼。這幾日下來，海藍藍親眼見著劉子鶴是如何的大操大辦，已是放下了一半的心；如今又見夏至這樣配合，心頭大石便重重的落了下來。因此她的恭喜也就格外的真心實意了。

  對於其中的緣由，夏至自然是心知肚明。她面上卻是一片感激道：「殿主放心，夏至定然不忘殿主的教誨。」海藍藍見夏至如此機靈、一點就透，滿意的笑了笑，又關切的叮囑了夏至許多瑣碎的事情，這才離開了。

  一旁的侍女們自然不知道內情，只覺得這夏至既得海藍藍青眼有加、又得劉子鶴傾心相待，也不知道是修了幾輩子的福分才能有這等造化，都對夏至又是嫉妒又是羨慕。同時也對她更加親熱殷勤起來，只盼自己也能沾上她的一絲半點兒的好運氣。

  夏至也就端坐如山的由得這些侍女們伺候。等到一切打扮停當，不過才是巳時出頭的模樣。海城規矩是傍晚迎親，此時距離與劉子鶴約定的酉時還有數個時辰，夏至便道：「你們都出去吧，我略微眠一眠，不必來打擾我。」就有侍女笑著打趣道：「新娘子今晚要辛苦呢，如今可不是得好好休息一下，晚上才有力氣呀。」一面就招呼其他侍女道：「姐妹們走吧，讓新娘子好好休息。」說完，一眾侍女就魚貫而出，還貼心的給夏至把門閉上了。

  夏至等眾人走得沒有聲息了，這才走過去把門上了閂，又輕輕的解下鳳冠放在一旁，再把繁瑣的嫁衣也脫了，換上了常服。之後，夏至就掀開床板，只見其下赫然是一個大洞。她鑽了進去，又伸手把床板合上了。不一會兒，夏至就從另外一處水草中鑽了出來。之後，她就一路避著巡邏的侍衛，來到了海藍殿西北角的一處極為隱蔽的院落外。

  那院落大門緊閉、靜寂無聲。夏至悄無聲息的走了過去，又伸手在門上敲了一長兩短三下。就聽見門內有人低聲問道：「誰？」夏至也輕聲道：「肖猊，是我。」就聽見那門「咯吱」一聲打開了一條縫隙，夏至閃身而入，那門又緊緊的關上了。

  門內，那名為肖猊的侍衛茫然的望著夏至的一身常服和臉上的濃妝艷抹，困惑道：「夏至姑娘不是今日成親？」夏至點點頭道：「是今日。不過殿主有事要我來囑咐那人一句。」說著，就摸出一枚令牌來遞給肖猊看。

  肖猊見那令牌果然是海藍藍的隨身令牌，絲毫懷疑也無。他一面打開院中一間小屋子門上掛的鎖，一面就在心中腹誹了一句：「殿主也真是的，今天這種日子還不讓休息。也就是夏至姑娘性子好，才會在大喜的日子還聽話的來辦事。」

  肖猊打開鎖後，就對夏至道：「夏至姑娘請進。」夏至點了點頭，就走了進去。那肖猊把門關好後，就老老實實的站在離那屋子最遠的地方等著了。

  肖猊這是多此一舉。因為這間屋子通體所用的材料皆是隔音的，是海藍藍專門用來審訊一些機密要犯的地方。雖說捏個隔音罩效果是一樣的，可是海藍藍卻覺得那樣不夠體面，因此才特特的著人建造了這間隔音室。

  因此，就算肖猊站在跟前，那屋門一關，他也是絲毫聽不見其中的動靜的。只是他生性老實，下意識的就站遠了。而海藍藍也是因為看中了他的老實和踏實，才命他守著這間屋子的。

  夏至踏進屋子後，就見其中有一個渾身傷痕、蓬頭垢面的人，這人正被一條極粗的鎖鏈鎖住了右腳。那人聽見動靜就霍然抬起頭來，原來他正是夢離。

  可是如今的夢離卻無絲毫當年魏紫見到他時的幹練精神的模樣，而是行銷骨瘦、狀若枯屍。只有那雙眼睛中射出的刻骨仇恨的目光，顯示著他還是活著的。

  夏至時間有限，也顧不上和他磨蹭，只從袖中摸出一瓶藥來丟在夢離面前，一面道：「這藥可解你身上的毒，只是三個時辰方便可生效。」夢離卻不去拾那藥瓶，只冷笑了一聲道：「海藍藍這又是想出些什麼花樣來？竟要夏至姑娘親自前來？」

  夏至卻不接夢離的話，只低聲道：「魏紫前日被抓住了。」夢離一聽，之前的鎮定就消弭的無影無蹤，顫聲道：「你們……你們抓了小主子？」夏至見夢離並不是一無所動的樣子，這才繼續道：「我和魏紫有舊，我放了她和她的同伴。」

  夢離立時露出一副不相信的模樣來：「你是海藍藍的貼身女官，如今卻又說與小主子有舊。這樣的鬼話誰會信？」

  夏至知道此時解釋也是無用，只對夢離道：「信與不信皆由得你。我來這裡是告訴你一件事情，三個時辰之後，就是我嫁給名劍山莊劉子鶴的時間。屆時各門各派的弟子和海城各界的人士都會去往海藍殿西邊一里處的劉家吃喜酒。若是你有什麼想對大家說的，只怕是沒有比這更好的機會了。」說完，夏至又輕輕的補充了一句：「門外的侍衛會昏睡四個時辰，這期間也不會再有人來這裡。該如何做，全由你選擇。」

  說完，夏至也不等夢離回答，就轉身出了門。她一面就招呼肖猊道：「把門鎖上吧。」一面手指輕輕一彈，就有一絲藥粉無聲無息的落在了肖猊的衣領上。

  肖猊一面鎖著門，就對夏至道：「我還沒和夏至姑娘說聲恭喜呢，恭喜夏至姑娘覓得良人，願姑娘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夏至輕笑了一聲，道：「多謝你，肖猊。」接著又叮囑了一句：「我今日前來之事十分機密，殿主囑咐過不可對人言，你可千萬記住了。」肖猊忙道：「屬下省得。」

  夏至出了院門後，肖猊便把門從裡面緊緊的鎖好了。之後他便突然眼前一黑，暈倒在了地上。夏至聽見門內傳來重物倒地的聲音，這才放心的沿著原路回去了。

  回到屋中後，夏至見屋門仍是好好的鎖著，並無人來過的痕跡，這才長長的鬆了一口氣。其實她今日這一行頗為兇險，一個不小心就要前功盡棄。可是前幾日或許是因為海藍藍怕夏至反悔逃跑了的緣故，所以派了許多人或明或暗的守著她，夏至費盡工夫也無法脫身。

  直到今日，海藍藍是徹底的放下了心，那些守著夏至的人才都撤去了，夏至才能有片刻的時間去見夢離。她見此時大事已了，之後發生的種種事情已不在她控制之內，心頭的弦一松，就覺得這些年費盡心機的籌謀所攢下來的疲倦都涌了上來。於是她連外衣也懶得脫，只合著衣裳躺在床上沉沉睡去了。

  同一時間裡，隔音室中的夢落望著地上的藥瓶，卻是踟躕不已。最後，他想到與其像如今這樣半死不活的虛耗生命，不如賭上一把，賭那夏至所說的是真的。那麼，他也許真能為主子報仇也說不定。想到這裡，夢落再不遲疑，撿起地上的藥瓶就把其中的丹藥全部都倒入了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