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竟是夢落

  江浪的話，便如同一道驚雷一般，驚得魏紫久久回不過神來。她足足怔愣了一盞茶的工夫，才喃喃的出了聲：「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是夢落……」她就想起了當日那客棧老闆對夢落的描述：「看起來二十多歲的年輕人，面目冷峻、不苟言笑。眉毛倒是生的極好的兩道劍眉，只是眼睛狹長了些，看著就有些不親近。鼻子是……」

  「是了、是了，那客棧老闆描繪的，可不就是活脫脫的一個夢落麼……」魏紫一面喃喃自語，一面又想起了那客棧老闆接下來的話：「那人明明只有二十多歲，你卻喊他大叔，我還以為你們有些個什麼親戚關係哩。如今我才知道，你們竟是不認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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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叔……大叔……我為什麼喊他大叔……」魏紫一面呆呆的想著：「是了，我喊他大叔，是因為我當時眼睛看不見。而他的聲音，聽起來就是一個中年男子的聲音啊……」

  「不對！不對！」想到這裡，魏紫又急急的搖晃著江浪的手臂道：「江浪，不對的。當初救我的人，聲音不是夢落那樣子的。他的聲音很成熟、很沉厚、很……」魏紫一面細細回憶著，一面絞盡腦汁的形容著之前聽到的聲音，只盼著江浪能給她一個否定的答案，說是他看錯了。

  魏紫不是怕報恩。與之相反，自打她眼睛好了之後，她無時無刻都在想著，要找到那個人，傾儘自己的全力也要報答這一番恩情。可是當江浪告訴她這人正是夢落時，她卻有些近鄉情怯了。她實在無法想像，夢落這些年來不但一路跟著自己、保護自己，居然還用了那破釜沉舟的法子來給自己治眼睛。這一番深情厚誼，讓魏紫覺得粉身碎骨也無法報答了。

  可是，江浪的回答，卻讓魏紫不能不接受這個事實了。

  就聽江浪苦笑了一聲，慢慢道：「我也不知道他用了什麼法子讓聲音變成這樣的。但據我的猜測，他有可能就是怕讓你知道，當初是他給你醫好了眼睛，因此才故意改變了聲音。之前在斷魂崖，他不讓我說出我見過他，也就是這個原因。」

  江浪慢慢抬起頭，深情而悲哀的望著魏紫：「阿紫，這幾日裡，我沒有一刻安心過。我有心瞞著你一輩子，可你……可你是這樣信任我，我又怎麼能，這樣的欺騙你。」

  他抬起手來，輕輕的撫摸著魏紫的臉龐：「阿紫，你或許不知道，我卻是在水鏡中看得清清楚楚。夢落……夢落他是對你有情的，只是因為我，他才緘口不言，甚至連為你醫眼的事情也不肯告訴你。」魏紫聽江浪說夢落對自己有情，心頭一震，就要張嘴說話。

  江浪卻是輕輕捂住了她的嘴，不讓她開口，只低聲道：「如今，你已經知道了真相。我知道你是個有恩必報的性子，你……你去尋他吧。」說完，江浪便狠狠的扭過頭去，再不看魏紫一眼。

  魏紫不意江浪竟說出這麼一句話來，她呆了許久，才顫聲道：「你……你讓我去尋他，是什麼意思？」江浪也不回頭，只悶聲道：「他是個正人君子，又對你情真意重。你……你跟著他，我很放心。」

  魏紫即便方才再如何自欺欺人，此時見江浪說得這樣明白，也不能再裝作不懂了。她靜默了片刻，再開口時，聲音已是沉靜了下來：「江浪，你娶我的時候說過，一生一世都不和我分開，這句話是不是不作數了？」

  江浪苦澀道：「那時候，我不知道還會遇見他……」魏紫又緊接道：「現在遇見了他，你就要把我丟掉了？這一路上對我有恩的人有許多，是不是每碰見一個人，你都要讓我用一生一世去還？」

  江浪不意一向對他溫柔順從的魏紫此時竟如此步步緊逼，喉頭一哽，聲音中就帶了些淚意出來：「可是，阿紫，他為你做了那麼多。我……我卻什麼都沒能為你做。反而……反而累的你這些年來為了我顛沛流離、吃盡了苦頭……」

  魏紫不意江浪心中介懷的竟是這件事情。她方才強自冷靜下來的心情，也忍不住瀰漫上了酸楚。魏紫緊緊的扳住江浪的肩頭，低聲懇求道：「江浪，你轉過來，轉過來看看我。」江浪幾乎用了全身的力氣，才慢慢的轉過身來。

  魏紫抬起江浪的臉，讓他平視著自己的臉，一面道：「江浪，你看看我，好好看看我。」說著，魏紫似是想起了什麼，又一把扯掉自己臉上的面具。

  魏紫這一下用的力氣極大，連頭髮都被扯掉了幾縷。她卻絲毫感覺不到疼痛似的，只強令江浪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臉上，大聲道：「江浪，你看看我，你看看我。你不是從我五歲起就認識我了麼？這些年來，除了我，你再沒看過其他的女子。如今你要把我送給別人，你捨得麼？」

  她一面說，大滴的眼淚就湧出眼眶，又迅速暈開在海水裡：「你說你沒為我做過什麼？你照顧我、保護我、逗我開心、給我做飯……這些對你來說是小事，對我來說，卻是一生一世最幸福的時光。這些幸福，都是你給我的。如果你不是為了和我在一起，如今早已經是榮華富貴，你卻為了我受盡各種苦楚，在那山洞中苦苦煎熬。如今你卻說，你什麼也沒為我做？」

  魏紫越說越是激動，她顧忌著屋裡的姚黃和夢落，只得死死忍著不讓哭聲太響：「我到處找你，是我心甘情願的。我不怕吃苦、我不怕受傷，我只要你每時每刻都在我的身邊。我只要你一個人，我只要江浪，其他的，我誰也不要……」

  此時此刻面對這樣的魏紫，江浪又如何還能故作鐵石心腸，把這對自己用情至深的心愛女子推開。他忍不住伸出手去，緊緊抱住了魏紫……

  魏紫在江浪的懷中哭了許久，聲音才慢慢的小了下來，她一面啜泣、一面低聲道：「夢落對我有大恩，我是無論如何也要報的，我哪怕用我全身的修為也會報答他的。可是江浪，你不要再把我推給別人了好不好？我只要你，如果沒有你，我不知道該怎麼活下去……」

  江浪狠狠的點了點頭：「對不起，阿紫，對不起，我不該說那樣的話，都是我該死……」他正說著，眼角的餘光卻瞥見了一抹身影。

  江浪心中一震，慢慢抬起頭來，卻見夢落正神色莫名的立在廚房門口，也不知已在那裡站了多久。他懷中的魏紫感受到江浪的僵硬，疑惑的直起身來，也跟著看見了夢落。

  此時面對夢落，魏紫自是另外一番心境。她想起自己方才說的不要夢落的話不知道有沒有被夢落聽去，一時之間頗有些手足無措，只訥訥的開了口：「夢落……」

  卻見夢落面無表情的冷冷說了一句：「為你治眼是主子的吩咐，不必自作多情。」說完，便徑直轉身回廚房了，只留下了一臉怔愣的魏紫和心中嘆息的江浪。

  因著夢落的突然出現，方才江浪和魏紫之間傷感又旖旎的氣氛霎時消散的無影無蹤。兩人默然無語的對望了片刻，只得怏怏回屋了。

  屋中的姚黃聽見魏紫進來的動靜，立刻閉上眼睛發出均勻的輕輕鼾聲。等到魏紫躡手躡腳的爬上了床，背對著姚黃躺下了，她才又慢慢的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