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不願醒來

  之前魏如璋跑過來喊娘子的時候，魏紫一開始自然是一頭霧水，但沒過多久就想明白了，魏如璋只怕是在幻境之中娶了自己為妻。而之前自己進入幻境之中時，幻境之中的假魏紫想必是消失了，魏如璋找不見那個假魏紫，才會把自己當成了她。

  魏紫一向把魏如璋當親生大哥，自然覺得魏如璋娶了自己的事情頗有些匪夷所思。可是她只當幻境之中事情的走向有些詭異，因此也並未深想。更未想到魏如璋會真的對真正的自己有什麼情意。

  及至後來姚黃髮瘋，魏紫心中的震驚倒是還遠勝於之前。魏紫之前只知道姚黃對魏如璋頗有情意，卻不想姚黃竟會失去理智至此。而觀魏如璋對於姚黃的厭惡，魏紫又深深嘆息，也不知道這厭惡會不會帶入到現實世界中去。現實世界中魏如璋自然不會和魏紫有什麼，可若是回到現實後魏如璋仍是如此對姚黃，只怕姚黃會傷心的發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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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紫關心則亂，反倒未曾想起提醒姚黃這裡是幻境。

  而魏如玥卻是另外一番心思。

  最早的時候，魏如玥對於姚黃和魏如璋成為一對是樂見其成的。及至後來魏如玥察覺到魏如璋的心思在魏紫之上，才打消了這個想法，可那時她對姚黃還是極好的。

  到了後來，魏紫和魏如璋落入玄緯蛛的腹內，只剩下了魏如玥和姚黃。許是因為魏如璋的突然消失無蹤讓姚黃受了刺激，之前還懂得遮掩幾分自己感情的姚黃，在那之後卻是再無顧忌，對魏如璋的執著幾乎達到了如痴如狂的地步。

  而兩人在五年之後還苦苦守候在沙漠之中，除了魏如玥對自己哥哥的不放棄之外，姚黃的執念也是很大的一個原因。

  可是，也就是這朝夕相對的五年，讓姚黃許多之前不曾暴露出來的問題都一一顯現了出來。魏如玥這才發現，姚黃爽朗樂觀的外在之下，藏著的是偏執、自私、眼淺等許多問題，而這些說大不大、說小卻也絕對算不上小的問題，也漸漸的將魏如玥心中原本因為姚黃捨身救魏如璋所帶來的好感都慢慢的消磨殆盡了。

  沒有好感歸沒有好感，魏如玥念著姚黃的恩情，對她仍是不差的。只是她卻有了一個認識，姚黃此人並非良配，因此只能把她當恩人供著，卻不能娶回家來。

  此番進入幻境，姚黃也奮不顧身的進來了，此舉倒是出乎魏如玥對她的估量之外。可是感慨於姚黃為了魏如璋的拼命是一方面，魏如玥卻再也不想讓姚黃和魏如璋扯上除恩情之外的其他關係了。

  魏如玥擔心魏如璋不如自己那般了解姚黃，被她的一腔情意打動了，因此方才才故意不出聲，只由得姚黃髮瘋。直到她露出本來面目讓魏如璋看得清清楚楚之後，才出聲提醒，徹底的斷了魏如璋娶姚黃的可能性。

  而此時的魏如璋在聽見魏如玥的話之後，心中卻是翻江倒海。他的面上卻是絲毫未露，就當方才魏如玥什麼都沒說一般，只低聲對魏紫道：「阿紫，和我回家好不好，女兒還在等著我們呢。她還那么小，你怎麼忍心她沒有爹娘？」語意之中充滿懇求悲哀之意。

  魏紫見魏如璋如此模樣，心下也有些不忍，只得狠了狠心，低聲道：「如璋大哥，我不是你的娘子。你自那日踏上玄緯蛛的心臟之時，便已經進入了幻境了，之後發生的事情都是假的。如今我們正是來帶你走出這幻境的。」

  魏紫言辭懇切，魏如璋卻恍若未聞，只反反覆覆的懇求道：「阿紫，和我回家好不好？和我回家好不好？」

  魏紫如何見過魏如璋這等模樣，一時之間便手足無措起來。魏如玥見狀，只得走上前來，對魏如璋道：「哥，這裡真的是幻境，除了你和此時的阿紫、我、姚黃姐姐之外，其他的一切都是你的想像而已，你就莫再沉迷其中、執迷不悔了。」

  聽了魏如玥的話，魏如璋猛地抬起頭來，死死的盯住她。他再不復之前望著魏紫時的溫柔哀傷，而是目中噴火、面目扭曲。

  只聽魏如璋咬牙切齒的一字一句道：「是，我是沉迷其中，我是執迷不悔，那又如何？就算這一切都是假的，那又如何？我這十幾年來，過的何等快樂、何等自在，若不是你們……若不是你們……」他眼中滴下淚來：「就算這一切都是假的又如何，我也心甘情願沉浸其中，你們……你們又為何要來戳穿這一切，戳穿我此生此世最美好的夢……」魏如璋一面說著，臉色便漸漸灰敗下來，眼中充滿了絕望。

  一旁的魏紫和魏如玥聽了這話，都是震驚不已。她們一直以為，魏如璋是身在幻境之中而不自知，直到此時此刻才明白，原來魏如璋已經知道自己所在的世界不是真實的了，只是他自己不願意出去而已。

  魏紫不知道魏如璋對自己的情意，因此只以為是陰差陽錯魏如璋才會娶了幻境之中的自己；而魏如玥卻是明了了魏如璋為何會沉迷於此不肯出去，心中震驚之外又多了深深的痛惜。

  原來那一日，魏如璋跟著魏紫前後腳踏上了玄緯蛛的心臟之後，便進入了屬於自己的第三重幻境。因著這第三重幻境與第二重幻境銜接的十分自然緊密，因此魏如璋一開始也如魏紫一般，並沒有絲毫意識到自己是處於幻境之中。

  不同於魏紫的幻境之中那樣，魏如璋在幻境之中卻是經歷了一番生死廝殺才和魏紫一起逃出了玄緯蛛體內，而他也機緣巧合救了魏紫一命。

  二人出去之後，魏紫對魏如璋日久生情，再加上之前的救命之恩，魏紫便順理成章的以身相許了。因著在魏如璋的幻境之中，玄緯蛛造出的湖泊並未消失，因此二人乾脆在湖泊旁邊建了一所房屋，長期定居在了這裡。

  而姚黃也已和魏如璋兄妹結義，成為了他們的結拜大姐。之後姚黃和魏如玥不願打擾魏如璋和魏紫的二人世界，便結伴遊歷去了，許久都未回來沙漠之中。

  及至魏紫她們進入魏如璋的幻境之時，魏如璋已在其中待了十年之久，他和魏紫成親之後生活幸福，更生了一個女兒，此時年方五歲，玉雪可愛。

  魏如璋原本是個心思縝密之人，魏紫能發現幻境之中的異樣，他又如何會發現不了。因此，魏如璋其實在第二年就已經意識到了自己生活的詭異之處。他也如同魏紫一樣，根據玄緯蛛擅於製造幻境的異能來揣摩，推測出了自己是處於幻境之中的這個事實來。

  魏如璋原本是努力的想辦法要離開這個幻境的。

  可是，當幻境中的魏紫溫情脈脈的端來一碗鮮美無比的玉筍雞片粥，魏如璋品著那碗味道和自己小時候娘親做的一模一樣的粥時，卻覺得自己動搖了。

  魏如璋想到之前在玄緯蛛體內，魏紫給自己渡氣時把自己當做江浪的情形，心中深深的知道，在現實世界中，這樣的溫柔，是自己無論如何都無法擁有的。可是在這裡，在這一方世外桃源中，魏紫卻是完完全全的只屬於他一個人，魏紫的溫柔、魏紫的美，都只屬於他一個人……

  魏如璋痛想了三天三夜之後，終於還是下定了決心，留在這幻境之中不再出去了。而之後他也下意識的迴避這個問題，只反覆的告訴自己這一切都是真的。久而久之，魏如璋便真的認為，自己的生活是真的這樣幸福了。

  直到今天。

  今天一早，魏紫說想去湖裡戲水。因著女兒還未睡醒，魏如璋便守著女兒，由得魏紫自己出去了。魏紫原本是在家附近游泳的，卻是沒多久就被真正的魏紫頂替了，那湖裡的魏紫自然是消失得無影無蹤。

  魏如璋等著女兒醒來，給她梳洗完、讓她吃了飯之後，卻仍不見魏紫回來，疑惑之下出去一看，才發現魏紫不見了。

  這十多年裡，魏紫從未有過這樣不打招呼就不見的情況，魏如璋自然是急得不行。他匆匆忙忙的把女兒安頓在家裡，就出來找魏紫，這才有了方才他們四人相遇的那一幕。

  等到魏如璋見著姚黃朝自己撲過來時，他心中便是「咯噔」一下。

  魏如璋不是蠢人，在現實世界中姚黃表現的並不算含蓄，因此就算他再如何覺得匪夷所思，其實對於姚黃的心思還是略有所察的。

  因此在他自己的幻境中，魏如璋便早早的和姚黃結拜了，好讓她死心。之後姚黃也的確如魏如璋所願，對他就如對自己的弟弟一般，再無其他出格之舉。

  可是今日許久未見的姚黃卻表現的如此失常，魏如璋心中已是覺得不妙了。

  等到之後朝夕相對的魏紫表現的和他如此疏離，魏如璋其實已是明白事情發生了他不願意看到的變化了。可是他卻不願意從夢中醒來，只希望自己能閉目塞聽，讓這美夢繼續下去。

  可是，這美夢終於是要醒了！

  魏如璋痛哭一場之後，慢慢的抬起來，又慢慢的抹乾了眼淚。他慢慢的望向魏紫和魏如玥，道：「我失態了。」說完不等二人說話，又緊接著問：「我們……要如何從這幻境之中出去？」

  魏如玥望著眼中再無絲毫光彩的魏如璋，心頭酸楚。那一刻，她突然想，不如……不如就讓哥哥留在這裡好了，等到她們走了，只怕那原本的魏紫就會回來，然後，和哥哥在這幻境之中倖幸福福的過一輩子。

  可是，這軟弱的想法不過瞬息即逝。魏如玥定了定神，一字一句對魏如璋道：「自殺，之後便可以出去了。」

  魏如璋聽聞，面上露出一個笑來，慢慢的點了點頭。他回過身去，留戀的望了一眼自己來時的方向——那裡，有他的家、他的女兒，和他一生一世的幸福……

  之後，魏如璋決絕的轉回了頭，迅速抽出佩劍，插入了自己的胸口……

  此情此景如此慘烈，魏如玥下意識的就撲上前去，慘聲喊了一聲「哥」。喊完之後，魏如玥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這裡只是幻境，魏如璋在這裡死了，卻是能在現實世界之中活過來了。

  魏如玥雖明知如此，心頭卻是酸澀難當。只因她清楚的知道，那個和自己在青之綠洲一起玩耍、在金輪鎮互相扶持著度過苦難歲月的哥哥，這次是真真正正的已經死掉了。

  此時，魏紫和魏如玥才有閒暇顧及到姚黃。她們望著仍在不知疲倦的翩翩起舞、又笑又哭的姚黃，都覺得姚黃只怕是魔怔了。

  可是這一日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二人已是疲倦的麻木了，連姚黃如今這樣的情形，也讓她們再做不出任何多餘的表情來。魏紫和魏如玥只是無奈的對視了一眼，知道要靠姚黃自己自殺是不可能的了。

  魏紫只得抽出洛神劍來，走上前去，卻是猶豫了半晌也下不去手。到了最後，到底還是魏如玥給了姚黃一劍。之後，魏紫和魏如玥便雙雙將劍刺入了自己的胸口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