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下去湖底

  女子的衣裳比男子複雜許多，江浪費了好大功夫才穿好。好在江浪本身極為瘦削，這袍子又的確如魏紫所說的十分寬大，他穿上之後雖有些緊繃，倒也尚能自由活動。

  江浪穿著長到小腿的袍子，甩著露出半截胳膊的水袖，別彆扭扭的從岩石後面走了出來，險些沒絆個跟頭。

  此時魏紫已經換好了衣裳，正站在原地等江浪。她看見江浪古怪的樣子，笑得直打跌。江浪本是有些啼笑皆非的，看魏紫笑得快活，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江浪見魏紫穿的是海草布的衣衫，便問她：「不是說做了好幾身鮫綃衣服？」魏紫哼哼唧唧道：「就想穿這個。」江浪知道這衣服是自己買給魏紫的，見她肯穿，心中也是有股說不出的甜蜜滋味。

  江浪問魏紫：「下水吧？」魏紫卻不動彈，只道：「等一下。」一邊從百寶囊里摸了個小盒子出來。

  魏紫打開盒子，取出一對素銀的指環來，遞了一個給江浪，道：「帶著這個。」她見江浪一副不知道往手上戴還是往哪兒放的樣子，抿嘴一笑，扯了根紫色的線出來。從江浪手中拿回指環，用線穿了，打了個結，掂著腳尖給江浪掛在脖子上，又將自己那枚也如法炮製。

  魏紫摸了摸脖子上掛的舍利珠、指環、看時辰的圓盤，深覺自己掛得東西實在太多了。她便將圓盤取了下來，也掛在江浪脖子上，方滿意道：「這樣差不多了。」

  江浪全程面上帶笑，乖乖的站在原地任由魏紫折騰。等到魏紫弄完了，方問她：「這圓盤看著似看時辰的，這指環卻是做什麼用的？」

  魏紫便道：「這指環是我爹娘留下的，你和我一人帶一枚，隔得多遠都可以通話。免得如方才一樣，你都不知道我心中有多焦急。」她心中覺得送一枚叫「承諾」的指環給江浪總有些怪怪的，因此並不告訴他這指環的名字。

  江浪奇道：「竟有這樣神奇的物事？倒是從未聽說過。」便拿起指環來細看。

  魏紫聽說，便有些遲疑：「我也沒用過，聽說是這樣的。」她心中也有些半信半疑了，便對江浪道：「我們試試吧。」

  二人便分別站在方才換衣服的地方，中間隔了有數丈遠。魏紫拿起指環，小聲道：「江浪，你在麼？」她立時便聽見江浪的聲音清晰的從指環中傳了過來：「我在。你可能聽見我的聲音？」魏紫笑逐顏開，連聲道：「聽得見的。」

  二人重新回到原地。魏紫心中高興，喜滋滋的對江浪道：「以後不管我們分開多遠，我都不怕找不到你了。」江浪卻是低頭看向她，語意鄭重溫柔：「我不會再與你分開了，一生一世，都不會再分開。」魏紫只覺得江浪話中似有別樣的意味，便愣住了。

  江浪一時沒忍住，將心底深處的話說了出來。他見魏紫怔忡，心中知道不妥，忙補救道：「我們是最好最好的朋友，自是一生一世都要見面的啊。」

  魏紫方才明白江浪的意思，「噢」了一聲，只覺得自己方才也不知道想什麼去了，頗有些不好意思。卻也不知道為何，心中又有些空落落的。

  江浪緊緊的拉了魏紫的手，走到水深些的地方，對她說：「你將頭埋入水中試試。」魏紫依言將口鼻都浸入水中，大著膽子呼吸了一口，感覺和佩戴水紋墜時的感受又是不同，似自己天生就是條魚似的。她笑著對一臉緊張的江浪道：「果然神奇。我覺得自己都變成一條魚了。」江浪臉上方松和了下來，笑道：「人魚之淚是這種感覺的。」

  江浪見魏紫呼吸無礙，便拉著她往湖水深處游去，一邊道：「這湖深不見底，想來我們也到不了底。只是這湖底景色頗為殊異，我們便四處看看，也不白來這一趟。」魏紫自然說好，一邊轉著頭四處看。

  此時他們已游到極深的地方。這湖底卻不如岸上那樣寸草不生，在湖邊的峭壁上，竟生長了許多碧青色碗口大小的花朵。這青花的葉子也不似水草那樣纖長妖嬈，而是寬大短圓，和陸地上的花草形態差不多。繁盛的青色花葉在胭脂色湖水的映照下，別有一番奇異美感。

  魏紫望見沿著峭壁越往下，這種花朵越是茂盛，不由得好奇心大起，猜測道：「也不知那湖底是不是密密麻麻的生滿了這花。」一邊轉頭扯著江浪的衣袖道：「我們就下湖底去看一看吧，好不好嘛？」江浪對魏紫向來是無有不可的，想著如今她體內又融入了人魚公主之淚，也不怕在水底待得久了，只得無奈道：「我們便往下游兩個時辰，若是還不到底，我們就上來，如何？」魏紫見江浪不反對，連聲道：「都依你。」

  因著江浪規定了時間，魏紫怕浪費了到不了湖底，便催著江浪快些游。江浪果然加快了速度，帶著她一路向下，如一支箭一般射向湖底。魏紫從未有過這般體驗，直興奮的大叫大笑。

  以往在山上時，魏紫從未這樣放浪形骸過。連霓裳是大家出身，縱使年輕時活潑驕縱了些，也並未失了分寸去。言傳身教，縱使連霓裳並未過於拘束她，魏紫也仍是行止有度的。

  也就是這幾個月跟著江浪一起，江浪時常沒個正形，又日日都逗魏紫笑個三五十回。時間久了，魏紫也越發放得開來。若是以前，她再興奮也只是笑鬧幾聲，斷不會如此高聲的。

  卻說江浪拉著魏紫一路飛速向下，過了一個時辰，他覺得氣力有些不繼，方慢了下來。此時他們已經距離湖面十分遠，縱使碧水丹心谷之上的太陽十分耀眼，湖水又極其清澈透亮，這時四周的光線也已經是十分暗了。

  魏紫便捏了朵圓鼓鼓的小火焰出來，擱在江浪肩上，笑道：「這是小青。」又捏了朵張牙舞爪的小火焰出來，別在自己前襟，道：「這是小藍牙。」

  江浪見魏紫孩子氣的舉動，心中憐愛，摸了摸她的頭，笑道：「調皮。」魏紫聽江浪說她調皮，玩心更起，手指又捏了一下，便見那兩朵小火焰動了起來，在兩人身前晃來晃去的，如同小青游來游去、小藍牙爬來爬去一般。江浪更是好笑不已。

  兩人繼續往下游時，那兩朵小火焰便一直游在他們身前，為他們照亮。

  湖中景色雖奇美，但一路都是一樣的碧青色花朵，看久了難免有些單調。魏紫便有些意興闌珊，小聲嘀咕道：「怎麼還不到？」她有心想打道回府，卻又想起是自己興沖沖的下湖底來，便有些不好意思開口。

  魏紫正有些遲疑不決，便聽江浪開口道道：「想是快到了。」一邊指了下方給她看。

  魏紫順著江浪的手指往下看去，竟隱隱約約看見一些陰影，十分像是湖底的樣子。她不由得精神大振，便拉著江浪加快速度遊了下去。

  二人又遊了約一刻鐘，果然到了湖底。只見湖底正如魏紫猜測的那般，密密麻麻地生滿了碧青色花朵，幾乎將湖底覆滿了，底部的砂石都幾不可見。

  魏紫一邊扯了花來嗅，一邊嘆道：「這地方真是神奇，山上寸草不生，湖底的花草卻是如此茂盛。」江浪也深覺此處奇異，四處打量著。

  突然，江浪看見西面似有一處極大的陰影，心中就是一緊。魏紫見江浪神色不對，順著他的視線看去，也看見了那方陰影。她見看不清楚，就動了動手指，遣了胸前的小火焰挪了過去。

  小火焰越來越近，將陰影驅散，露出一方高約三丈的巨大洞窟來。魏紫怪道：「這裡竟有這麼大一方洞穴，也不知裡面是不是住著什麼東西。」她想起當初在海城見過的藍牙洞窟，心道這裡說不定也住著一大家子什麼靈寵。

  江浪卻是聞到一絲極細微的古怪腥味，心中暗道不妙。他當年在山洞中接受過特殊訓練，嗅覺較一般人敏銳的多。如今聞到這味道，知道洞窟中必是有什麼不同尋常的物事，急急道了聲：「快走。」就拉著魏紫急匆匆的往上游去。

  魏紫一聲詢問還未出口，就聽見一陣振聾發聵的響聲。跟著湖水便劇烈晃蕩起來，二人未及反應，便被沖得東倒西歪，魏紫的驚叫聲也被晃得支離破碎。如此之下，魏紫的靈力便斷了，兩朵小火焰隨即熄滅，周遭立時陷入一片漆黑。

  江浪緊緊抓住魏紫的手，一邊努力穩住身形，一邊適應著眼前的黑暗。過了半晌，湖水方平息了下來。魏紫驚魂未定的問江浪：「發生何事了？」一邊又重新捏了朵小火焰出來。

  江浪卻不回答，只死死盯著前方。魏紫心驚膽戰的跟著看了過去，渾身便是一僵。

  只見那洞口處，有一雙燈籠大的眼睛，正發著幽幽的綠光。因著二人離得有些距離，小火焰照不到那麼遠，因此只能隱隱約約看見，那眼睛的主人，是一個身高几與洞口齊平的巨大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