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認親

  魏紫一路遊走，過了約莫三刻鐘，方看見了陸上居的招牌。她踟躕了一下，終是邁步進去了。江浪此時正躲在一處無人的石牆後，見狀也想跟進去，卻被一隻手按住了肩膀。

  他感覺到熟悉的氣息，忙單膝跪下，低聲道：「主子。」便聽頭頂之人輕笑了一聲：「你對她，倒是極為上心。」

  江浪心中一震，嘴上只辯解道：「江浪只是聽從主子的吩咐……」卻聽主子又哼笑了一聲，道：「你當我不知道，這些年來，你每月都會上山去看她麼。」江浪這一驚非小，心知已瞞不過主子去，卻仍不肯牽扯魏紫，低聲道：「這只是屬下的一點私心，卻與阿紫姑娘並無關係。」

  他心中驚懼非常，只擔心今日自己便會被迫離開阿紫。卻聽主子已問起別的：「你方才可是要進去？」江浪卻不知主子為何突然轉了話題，只得道：「正是。不知姑娘與什麼人約了在此處見面，屬下有些擔心……」

  

  卻聽主子笑了一聲，道：「你以為，我是為什麼要讓你在十四日那天帶她來這裡？」江浪一聽此言，心中瞬時轉過數個念頭，忍不住抬頭望著他：「難道……主子正是為了此時？」主子卻並不答他的話，只道：「此事你不必再管，她要見誰都由得她，你只做不知就是了。」

  江浪心中漸漸肯定了自己的猜測，主子讓自己帶阿紫來陸上居，想來就是為了今日。卻不敢再追問，只低聲道：「屬下明白。」

  那黑袍人自如往常一般消失不見，江浪只覺得心亂如麻。他雖不知主子和阿紫的關係，卻從主子這些年的行事和態度，看得出主子是對阿紫極好的。可是不知為何，他心中總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覺得主子對阿紫的態度十分古怪，如同在欣賞一件自己精心雕琢打磨的藝術品般。他只盼著能護阿紫一生一世平安喜樂，卻又深知自己不過是主子手心一枚小小的棋子，往東往西、生或者死，皆在主子一念之間，卻是半分由不得自己。

  卻說魏紫進了陸上居，徑直找了掌柜，低聲道：「我便是寫『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之人。」那掌柜神色一肅，低聲道：「姑娘請隨在下來。」

  掌柜悄無聲息的引了魏紫進入內堂，又從一條秘道上了三樓的雅座。

  魏紫進了屋，便見夢無垠正坐在桌邊，手中擺弄著一樣物事。見她進來，忙關切地問她：「傷可好全了？」魏紫點點頭：「已是大好了。」又問：「你讓我來，有什麼事？」她心中仍是介意夢無垠那日說江浪可疑之事，因此語氣頗為僵硬。

  夢無垠卻不以為意，溫聲道：「你先坐。」魏紫依言在桌邊坐下。

  夢無垠便將手中擺弄的物事遞給魏紫，又將油燈弄亮了些。魏紫接了過來，見是一塊核桃大小的琥珀色半透明石頭。便問夢無垠：「這是什麼？」

  夢無垠卻不直接回答她，而是說起了不相干的事情：「我這一生，其實於修煉一道上，既無太多的天分，也無太多的熱愛。只是我們這些出生在世家的人，往往都是身不由己。若不是你娘的事情，只怕我現在還在阿修羅境界停滯不前。」

  看見魏紫一頭霧水的望著自己，夢無垠方意識到自己扯遠了。他解嘲的笑了笑，繼續道：「我自小最大的志願，便是成為一名煉器師。後來雖然沒能如願，但我仍是自己嘗試煉造了許多法寶，又學著做了些機關出來。只可惜，我最得意的兩樣作品，卻都不是法寶。」夢無垠一臉無奈失落的嘆道：「也許是上天註定，我就做不了煉器師，最多做個手藝人吧。」

  他感嘆了一會，方繼續道：「這兩樣東西里一樣是珠綃面具。其中最好的八張都給了你娘，如今想來都在你那裡了。」魏紫點點頭。

  夢無垠又指了指她手中的石頭，道：「這飛行石便是我的另一樣得意之作。」魏紫聽聞，拿起手中石頭放在油燈跟前仔細的端詳，一邊問：「這石頭可讓人飛行？」夢無垠點點頭：「正是。三轉以下的人，執此石便可召喚出一朵青色雲彩，速度只比修煉所得的雲彩略慢一些，卻也比走路要快得多了，而且還可攜帶一人一同乘坐。而且這不是法寶，而是機關，不需要損耗靈氣。我想你既然立志要走過千山萬水，有這飛行石，也能節省些腳力。」

  魏紫心中也覺得這飛行石的確十分有用。只是她和這夢無垠非親非故，這樣一份大禮實在是受之有愧。心中如此想，她便將飛行石遞還給夢無垠道：「謝謝夢長老，只是這樣重的禮我不能收。」

  夢無垠觀魏紫神色不似作偽，知道她並不是假意推脫，確實是真心想要還給自己。心中不禁對她更多了幾分喜歡，覺得她並不是貪得無厭之輩。

  夢無垠並不伸手接那飛行石，只言辭懇切地對魏紫說：「我與你娘是至交好友，與你爹也十分熟稔。當年，我以為你一家三口皆喪命，心中不知多麼痛悔自己沒能及時趕去。今日竟知你還活在人世，我心中真是欣慰至極。我當年與你爹娘平輩論交，你便是我的晚輩。我將這石頭贈予你，是長輩對晚輩的一番心意。豈不聞『長者賜，不可辭』？你便不要再推辭了。」魏紫見夢無垠說的情真意重，也不再推辭。她站起身來，規規矩矩的對夢無垠行了個晚輩之禮，鄭重道：「那便多謝夢叔叔了。」之後方把飛行石小心的放入了百寶囊中。

  夢無垠見魏紫肯收，又改口喊自己 「夢叔叔」，知道自己的話她是聽進去了，心中十分歡喜。他又忙忙的拿過放在桌上的幾本書冊遞給魏紫。魏紫知夢無垠盛情難卻，也就爽快的接了過來，一邊看，一邊念到：「兌卷……坤卷……離卷……震卷……」念完疑惑的抬起頭問：「夢叔叔，這是什麼？」

  夢無垠道：「傳說當年天機星轉世為魯班下凡，在凡間留下了八本魯班秘笈。八本秘笈以伏羲八卦命名，分別為兌、離、震、坤、艮、乾、坎、巽卷。」魏紫拿著手中的書問：「這些便是？」夢無垠點點頭：「這些正是其中的四本。」

  他又道：「有傳聞說，在這八本秘笈里，皆記錄了煉器之法，可煉出許多舉世無雙的法寶來。然而這只是世人以訛傳訛。這八本秘笈所記錄的煉器之法，雖是精純，煉出的卻非天地至寶。只有集齊了八本秘笈，方能合成魯公秘錄，並開啟乾坤五行爐。這魯公秘錄中記錄的，方是一件集天地造化的，通天徹地、無所不能的不世法寶。也只有用乾坤五行爐進行煉造，方能煉出這件法寶來。」

  夢無垠又給了魏紫一本薄薄的冊子：「這冊子上所錄內容，正是提示了八本秘笈所在之處。我也正是循著這四本冊子找到的這四本秘笈。」

  他嘆了口氣道：「我因痴迷此道，這一百多年來踏遍了幻靈境的千山萬水，卻只尋到了這其中四本。自你娘出事之後，我心神俱疲、再無精神，如今只是苟延殘喘。還好遇見了你，正好能將這四本秘笈贈予你。只盼你是個有造化的，將來能集齊八本秘笈，煉出那無雙的法寶來。若真能如此，對你未來的道路也會有些幫助。」

  魏紫明白，夢無垠是擔心自己去尋仇時不敵，方將這樣的至寶贈予了自己。集齊八本秘笈的希望雖是十分的渺茫，卻也是夢無垠的一片苦心了。她銘感五內，仔細將幾本秘笈收好了。

  夢無垠又拿過一本書來，道：「這是一本煉器師入門的書。你莫小瞧它淺顯易懂，其實世間之物的本源皆是最簡單的。一理通百理明就是這個道理。這後面還記錄了些我這些年的心得。你一併拿了去，若是能真正讀通這本書，你於煉器一道也就不成問題了。」魏紫一併收好，放入百寶囊中。

  夢無垠看魏紫不再與自己客氣，心下十分高興。他左思右想了半晌，方小心翼翼的探問道：「你可願認我為義父？」魏紫聽見「義父」這個詞，想起當年紫飛羽正是認了連秋水為義父，卻落得如此下場，心中大為反感。便為難的對夢無垠說：「這個……魏紫實是不願。」

  說完見夢無垠一臉失落，魏紫明白他是誤會了，忙解釋道：「夢叔叔，你莫難過。我並非不願和你親近，只因當年我娘也是認了那連秋水為義父，後來卻是……」夢無垠一聽，當即明白了，嘆道：「是我疏忽了，你不願也是正常。」

  夢無垠卻實在不捨得就這樣讓魏紫走。他想到這或許是自己唯一再能與紫飛羽有所牽連的機會，又怎能放過？思前想後，心中霎時便過了數個主意。

  認干爺爺？顯得自己太老了些；認義兄，那紫飛羽豈不是成了自己長輩……夢無垠冥思苦想了半日，終於打定了主意，對魏紫道：「你娘叫我一聲夢大哥，不如你認我當干舅舅吧。」

  魏紫看著夢無垠這幅不和自己攀上點親就誓不罷休的架勢，心中又是無語，也是有些感動。知道他是因為對娘親一片深情，才對自己如此關照。

  因此，魏紫雖覺得有些突兀，仍是答應了。她規規矩矩的跪下行了個大禮，喊了聲：「舅舅。」夢無垠一把拉起她，連聲道：「乖外甥女兒，好、好。」他一向無表情的冰塊臉上，竟露出了一副堪稱慈祥的表情。立在一旁的夢離看見這違和的一幕，忍不住激靈靈打了個哆嗦。

  夢無垠又深深的感懷了一番陳年舊事，之後便開始從自己的百寶囊里掏東西，一邊嘟嘟囔囔：「這個外甥女兒不合用……這個正好給外甥女兒補身體……這個適合外甥女兒穿……」轉眼間，桌子上就堆了滿滿當當的東西。

  魏紫望著方才冷漠高傲的男神瞬間墮落成一個嘮嘮叨叨的老頭子，大為汗顏。她抹了抹額上的汗，見夢無垠一副不把百寶囊掏空不停手的架勢，忍不住出聲提醒他：「舅舅，你方才給了我許多東西了。」夢無垠認真道：「那如何一樣，方才是給飛羽的女兒的，如今是給我外甥女兒的。」

  魏紫啞然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