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此時此夜難為情

  萬里大漠黃沙中，一個千數人的迎親隊伍在荒僻煙漠中蜿蜒而行，走在迎親隊伍前的樂師們，將手裡的樂器吹奏的震天響，在高天闊地之中幾乎聽不清究竟在吹奏什麼韻律。

  陌翎，身為陌寒部族的郡主，她是陌寒部族族王的女兒，這支迎親隊伍就就是來陌寒部族迎接陌寒去冽朝成婚的，陌翎要嫁的人，是冽朝的三皇子--冽昀宸。

  冽朝是當世最為鼎盛強盛的國度，能嫁入冽朝，能嫁給冽朝的皇子，是所有邊漠部族女子的夢想。

  在陌寒部族中，族王有無數的女兒，陌翎既不是年長的姐姐，也不是年幼的妹妹，在陌翎的心裡，她覺得族王父親似乎都不太認識自己這個女兒。

  而族王之所以在眾多女兒中讓陌翎嫁給冽朝三皇子冽昀宸，終究還是因為這位冽昀宸放浪形骸的生命在外，儘管冽朝繁盛如錦繡，但所有女子最終的夢想，無不是能和夫婿白首到頭，相依一生。

  

  所以，在陌寒部族的女人們得知是這樣一個皇子來迎娶王妃，自然全都退避三舍，沒有人肯將自己的女兒嫁給一個花名在外，驕奢無度的男子。

  所以，交給冽昀宸這個重任，就眾望所歸的落在陌翎這個從來不受重視的、郡主的身上。

  在冽朝聘禮和聘書還有禮官來到陌寒部族定下婚約後的一個月之後，陌翎穿上霞披，戴上鳳冠，含淚辭別娘親坐上了迎親的轎攆。

  一路向冽朝而來。

  這一夜，冽昀宸穿著一身紅錦華衫，將自己裹在一團團濃烈酒氣中，腳步跌跌撞撞地向前面還亮著燭光的殿閣走去，他走到殿閣前，一把推開刻花精美的木門，門扇「吱呀」一聲推開，頓時房中一縷溫潤醉人的馨香撲面而來。

  冽昀宸站在門前打了一個酒嗝，濃濃的酒醉似乎在這股沁甜的香氣中舒緩下來，並沒有人過來迎候他，冽昀宸自己邁步走入房中，四下望去，殿閣中的隔扇簾幔都被籠在幽幽暗暗的燭光中。

  這時，一個丫鬟從外面走入殿閣攙扶住冽昀宸，輕聲說道：「王爺，你怎麼這個時候過來了?兩位姑娘早就歇下了!」冽昀宸不耐煩的一把推開那個丫鬟，喝道：「滾出去！」那個丫鬟不敢再多言，急忙轉身出去了。

  冽昀宸逕自向內殿走去，但見花廳左側那邊殿閣里，本來還點燃的燈燭光亮，忽然暗滅了，很顯然是房間裡的人不想見到冽昀宸。

  但冽昀宸還是走到那邊的門前，輕輕叩門，柔聲說道：「琯楹，我知道你還在等我，琯楹，開門！」房間裡一片靜寂，並無人回答，燭光也並未再度點亮。

  冽昀宸靠著門，神色有些落寞，繼續說道：「琯楹，你開開們，我知道你們在怪我，今天是我成親的大喜之日，可我根本不想理會那個女子，琯楹，我母妃竟然真的為我迎娶了一個邊漠荒嶺的陌生女子，琯楹，你不知道，我這一天，怎樣面對那個蒙著紅蓋頭的陌生人，我一直在想，一直在想，為什麼？為什麼我父皇和母妃要這待我，我究竟錯在哪裡？」

  冽昀宸面前的房間裡始終一片沉默，半晌，才有一個幽幽的女子聲音傳出來，說道：「王爺，今天是你的成親吉日，萬萬不可來這素箏小築的，還是回去吧！只要王爺心裡還有我和瑾弦的一席之地，就夠了！」幽婉的聲音里還夾雜一絲淒楚，令人聽來心碎腸斷。

  冽昀宸心底的痛楚漸漸翻湧上來，更加用力的拍門，大聲說道：「琯楹，琯楹，你開開門，好不好？」但不管冽昀宸如何拍打，房門裡面始終毫無動靜。

  倏然一道燭光自冽昀宸身後閃過，冽昀宸轉頭看去，只見一個穿著淡紅色薄錦衫的女子手執一支紅燭，不知何時站在了冽昀宸身後，這個女子看樣早已卸去妝容，鬢邊只有一個簡單的髮髻，一頭髮絲披泄在身側，凝脂一般的臉龐映在燭光中，一雙瑩眸中還轉動著點點淚光，女子對冽昀宸輕輕開口說道：「姐姐不會開門的，王爺，今晚你不該來的！」

  冽昀宸看著這個女子，喃喃地說著：「瑾弦！」說完，冽昀宸伸開雙臂緊緊將叫做瑾弦的女子擁入懷中，瑾弦在冽昀宸的懷中，眼中閃過一絲狡黠的笑容，嘴角含著柔柔地笑意抬頭看著冽昀宸，說道：「王爺，今晚是你的洞房之夜，而你卻來到這裡，你不擔心你的王妃娘娘會傷心嗎？」

  冽昀宸冷笑一聲，鬆開瑾弦說道：「那個女人對我來說，跟路邊擦肩而過的人沒有任何分別，我的王妃，就是你們！」瑾弦嬌俏的笑了笑，柔聲說道：「那麼，讓本王妃來好好伺候我的王爺！」

  說著，瑾弦的柔若無骨的玉臂已經攀上冽昀宸的脖頸，櫻唇也靠近冽昀宸的耳畔，呼出一片蘭潤香氣，說道：「好嗎？王爺......」冽昀宸早已經禁不住瑾弦的柔媚，一彎腰便將瑾弦橫腰抱起，向花廳的另一側殿閣走去。

  而另一邊的殿閣，始終籠罩在無邊幽暗之中。

  冽朝京城的宸王府中，為了宸親王--冽昀宸成親的大喜之慶，這座新落成數月的王府已經熱鬧了十幾天，冽昀宸年方二十五歲，是冽朝皇帝的三皇子，皇帝的大兒子年幼病逝，二子昀蘅已經二十七歲了，乃是皇后所生，早已被封為太子，但冽昀蘅也仍舊身體怯弱，令皇帝和皇后都甚為擔心。

  作為宸親王的皇三子冽昀宸，他的成親大事乃是冽朝大喜，前去道賀的官者數之不盡，剛剛被迎入宸王府的宸王妃閨名叫做陌翎，是冽朝邊境一個遊牧部族--陌寒部落的郡主。

  陌翎年方十七，奉父命嫁給冽朝的皇三子冽昀宸，經過了千里跋涉的送親路程，陌翎和送親的隊伍終於到了宸王府。

  一派彩屑飄散、鑼鼓喧天中，陌翎在她從陌寒帶來的心腹丫鬟--雯敘，和一個自稱是王府管家茹婆婆的攙扶下，走下喜轎，喜轎下面早有一個穿著吉服的年輕男子俯身跪在那裡，陌翎下轎需踩踏在他的後背上，才能走下喜轎。

  陌翎身邊的雯敘見陌翎的喜鞋雖然乾淨，但畢竟走過一些道路，怕會踩髒那個男子的吉服，便從袖子裡拿出一幅絲絹鋪在男子的後背上，然後扶著陌翎走下喜轎。

  陌翎頭上蓋著一方紅蓋頭，看不見任何情景，身前身後都是轉來轉去的，都是忙不跌宕的雙腳和響天徹地的鑼鼓喧鬧聲，陌翎凡事只能任人擺布，被攙扶著來到王府的後殿垂花門前。

  站在垂花門前，陌翎身邊站著宸王府的管家--茹婆，茹婆用她沙啞且尖銳地聲音對陌翎說道：「王妃娘娘，對後殿垂花門上的匾額施禮三跪九叩，是我們歷代王府的規矩，凡是嫁入王府的王妃，從此後都要對王爺恭順貞敬，與王爺同心同德！」

  陌翎聽著茹婆的話，在紅蓋頭下稍稍皺了皺眉，這時陌翎的侍女雯敘在另一邊悄聲對陌翎說道：「郡主，門上的匾額題著「恭順貞敬」四個字。」陌翎雖然不情願，但還是忍耐著性子慢慢走到門前，開始對門三跪九叩起來。

  好不容易行過禮數，向前走了沒幾步，茹婆那沙啞而尖銳的聲音又說讓陌翎行禮，理由都是從今後要對昀宸王爺如何如何尊敬，如何如何順從，陌翎自幼在曠闊無垠的草原山野部落中長大，性子也是耿直刁蠻的很，如今嫁過來連昀宸王爺的面還沒見到，先被人教訓成了待宰羊羔，陌翎早窩了一肚子氣悶，但此時實在不宜發作，陌翎強忍著耐心，一樣一樣繼續施禮。

  差不多幾百樣禮節總算一一完成，昀宸王爺見禮儀完成後，逕自去前殿接待那些官者貴客們去了。

  陌翎才得以不用繼續磕頭，被雯敘攙扶著進入了寢殿--玹婉殿，王妃寢殿中外眷不可擅自進入，只有皇宮和王府中管事的婆子丫鬟們服侍陌翎，陌翎剛剛坐下，連氣還沒順過來幾口，就有丫鬟端過一個茶盤來，盤子上放了一個盛了滿滿茶水的玉杯，杯盞倒是不大，但是裡面的茶水味道十分古怪還刺鼻，雯敘嫌惡的用袖子掩住口鼻，不知道她們端這杯茶來幹什麼。

  這時陌翎聽到那個茹婆子地聲音再度響起，說道：「請王妃娘娘喝下這杯和合茶，以後王妃娘娘與王爺美美滿滿，多子多孫。」

  陌翎隔著蓋頭看不到廳中的情形，只能聞到陣陣酸嘔的氣味，但雯敘站在陌翎身邊，卻能看到茹婆婆說完那些話之後，花廳中所有人的神色。

  那些人彼此相顧，眼神都閃爍不定，有幾個人面露擔憂之色，但更多人是等著看好戲的神情，雯敘立刻就知道茹婆子那些人在耍陌翎，她們這是在給陌翎下馬威，無聲地在警告陌翎今後她都要任人擺布，做一個泥塑木雕般的王妃。

  雯敘大怒，但此時殿閣里還有皇宮的禮官也在，雯敘她身為一個侍女什麼也幫不上，眼看著杯盞托盤端到自己面前，茹婆婆用老鷹一樣兇惡的眼神看著雯敘，口氣卻還是分和善地說：「請姑娘將茶呈給王妃娘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