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涼城妖女(七)

  後來蘇魚容才知，攔蕭颯是對陸北依的情，不用仙劍是對東俞尊者的孝。就連在這緊要關頭，景星瀾也能考慮得如此周全，她對這位兄長更加敬仰了。

  林魘棲身之所是一座古墓，在荒郊野地上，四周全是荒草淒淒。夜裡身處於此，一般人只怕要驚得魂飛魄散，山間悽厲慘叫從四面八方傳來，似怨魂，似惡鬼，妖風不絕，至陰至涼，令人毛骨悚然。

  她住在這裡，與這些為伍。

  未入古墓，林魘便現身在他們眼前，千嬌百媚的神色，輕搖柳腰，處處透著勾人魂魄的氣息。當年陸北依身上義薄雲天的氣質，被消磨殆盡，絲毫不見，蘇魚容厭極了林魘這副模樣。

  「這不是你們該來的地方。」林魘在他們眼前不遠處落腳，一聲勸告。

  景星瀾直起腰，大致是心中激憤，連連咳了好幾聲，才虛弱無比的說了句「北依，回頭吧，別再錯下去了。」

  

  「回頭？」林魘聽了景星瀾的話，仿若聽到了這世間最好笑的笑話，哈哈大笑起來，很是狷狂。半晌她收了笑，正色道「你讓我回頭，你憑什麼讓我回頭？」那雙蠱惑人心的眼眸閃過一絲犀利。

  「景星瀾？我是不是與你說過，別再糾纏，我的耐心容忍不了你多久。」林魘說罷，手一伸，黑袖直直飛過來，將景星瀾從蘇魚容手上奪走，蘇魚容反應不及，只喊了一聲「師姐！」

  眼下，景星瀾正被林魘的袖子卷著，在她懷裡動彈不得，林魘的手輕撫著景星瀾的臉，一寸一寸，冰涼至極。她湊近那張眉清目秀的臉，魅惑橫生，輕吐著溫熱氣息「景公子生得如此俊俏，若是肯與我歡度春宵，你想怎麼樣，我都隨你，如何？」

  景星瀾將眉皺在一處，擺出厭惡的臉色，他也不是一次生過這等心思，想著眼前這人是妖女林魘，陸北依早在當年躍入輕水江便身死異鄉了。

  林魘細細打量了他半晌，他面上的神色，一絲一毫的變化，都看得仔細。看得越仔細，便越心寒，越心寒，便越安心。他就要恨透林魘了，這很好。

  【嘩啦——】一聲，林魘將景星瀾扔了出去，正好仍在裴言身上，蘇魚容看一眼景星瀾相安無事，這才鬆一口氣，林魘收手道「今日你們來若是想殺我，動手便是了，若是有別的想法……」她頓了頓「便是痴心妄想。」

  「師姐！」蘇魚容見她轉身要進古墓去，忙喊住她「你為何不肯同我們回去？我們有辦法的！我們有辦法讓你做回人，你說過要殺遍這天下間的妖孽，要和我們行遍這世間的山河，這些你都忘了嗎？啊？你說過的啊……師姐，你回來好不好，這古墓很冷，我們去靈虛山，好不好。」

  林魘止住了步子，卻沒轉過身，留給他們背影。見她肩頭抖了抖，是笑了，妖風吹了許久，蘇魚容熱淚盈眶，等著林魘點頭說好，可最後她卻說「陸北依……忘了吧。」

  古墓碑起，她隻身走入，沒有遲疑和猶豫。

  忘了吧，忘了陸北依吧。這大致是陸北依叫林魘帶來的話，字字誅心，說的人滿心淒涼，聽的人全是無望。

  此後，再尋不得林魘的身影。她有意要避，天涯海角也找不到。在涼城等了五日，蘇魚容決定走了，這些日子涼城不再出現妖女，那些關在西街的瘋人夜夜慘叫，嚇瘋了許多小孩，官府商議後還是決定將他們燒了。

  那天西街的大火很盛，有連天之勢，小皇城毀於一旦。

  城門前臨別，蘇魚容看了看景星瀾身負的那把長劍，道「師兄此行甚遠，要多珍重。」

  「好，今此一別，有緣再聚。」景星瀾道。

  「待我們回靈虛山，再給師兄捎信，兩位尊者收了新徒，你該回去看看的。」蘇魚容還想做最後的掙扎，可景星瀾心意已決，抱手道「總有機會的。」

  如此委婉的拒絕，蘇魚容不好再為難於他，便拱手告辭，此後山高水長，路途悠悠，不知重逢待何時了。

  目送景星瀾遠去後，蘇魚容轉頭望向裴言，他也在看自己，眼神很是怪異，難以形容，蘇魚容不解，片刻後被他擁入懷中，錯愕片刻，蘇魚容笑開「師父，怎麼了嗎？」

  「幸好。」裴言說了這兩個字後，再抱了蘇魚容一會兒才鬆手。

  幸好？幸好什麼？

  幸好當初跳下輕水江的人不是你，幸好有煉丹回魂這樣的禁術，幸好今日今時你安然無恙的在我身邊。

  「師父，我們去看看莫師姐吧。」蘇魚容邊走著，忽然想起莫斜月，她成婚後便出了靈虛山，如今應當是住在万俟府宅了，兩年未見，不知她過得如何。

  今日是個懷念故人的日子。

  「都好。」裴言點頭應了。

  出了北秦的地界，依舊是北上的方向。眼前是小橋流水，路上馬車飛馳，從他們身邊擦過時，蘇魚容被陣風吹得眯了眼，空氣中漫著薄荷氣味兒，遠眺田野一望無際的綠油油秧苗。蘇魚容摘了根青草，銜於齒間，悠哉自得的哼起小曲兒。

  裴言忽然停了下來，蘇魚容困惑，眯起眼睛順著裴言的目光瞧過去，只見不遠處的那顆古樹上，坐著少年，他俯身拾起樹下人兒的發，拿在手上把玩，那人仰頭與他對視淺笑，嘴唇張合幾下不知說了什麼，少年笑得燦爛。隨後，他伸手去接樹上縱身躍下之人。

  「星軒？」雖隔得遠，但蘇魚容還是能一眼認出景星軒的，何況他身邊還站了位道長，這更加讓人篤定。只是疑惑，他為何會在這處？

  蘇魚容吐了嘴裡的青草，加快了步子往前行。景星軒似乎也察覺有人向他們走來，從道長手上接過淨世後，將目光投來，剎那間，臉色大變。隨著蘇魚容的靠近，從驚訝，質疑，到不可思議。

  蘇魚容笑容可掬的拍了拍景星軒的肩「你這小子，發什麼愣呢？看到我太高興了？高興得都不會講話了？」